第8章

傍晚，从亮马河边的写字楼中出来的马达，感到十分疲惫，显然，北极星网站的工作让他还无法适应。网站的节奏太快，他要努力适应才行。习惯了在传统媒体的不坐班和十分散漫的节奏，进驻顶级写字楼的感觉，一开始就是不太舒服的，现在马达迫切地想赶紧回到自己的小窝里，那里显然是十分安全的。

路过亮马河上的小桥的时候，他又再次闻到了蜡梅花的清香，他禁不住往布满了肮脏的黑色积雪的绿化带中走去，折了一枝开着花的蜡梅，然后叫了一辆出租车，赶紧沿着三环向北，往家中赶去。

在出租车的后座上，借着车窗外瞬间射进来的光亮，他端详着手里的蜡梅花的花朵。蜡梅花十分小巧生动，淡黄色的花瓣十分柔弱，花心中的花蕊是细碎的褐色花粉以及花萼，马达仔细地盯视着这朵蜡梅花的花心，思绪游走到了别的地方。

显然，对于马达来讲，有三种意义的花心，一种就是花朵——植物的生殖器的中心部位，对于马达和周槿这样的花卉爱好者，他们最大的快乐之一，就是欣赏花朵的颜色、形状和开放、生长、凋落的过程，他们爱花，所以经常盯视花的内里，研究花这种生殖器的隐秘部位，试图去了解花朵害羞和奔放的全部秘密。

在欣赏一朵花的时候，从花叶、花瓣，到有奇特花蕊的花心，这个过程对于马达和周槿来讲，是一个赏心悦目和细嚼慢咽的过程，他们夫妇就是这样建立了对各种花朵和花心之美的认识。

还有一种花心，这种花心对于马达这个具体的男人来讲，就是他的老婆周槿的身体隐秘部位。那是另外的一种花心，是人的生殖器。马达喜欢周槿的花心，因为这是他到目前为止，认真探索和热爱过的唯一的女性生殖器官。换句话说，马达从来没有进入或者见到别的女人的花心花蕊，周槿的身体是他唯一的探索依据。

他当然在结婚之前就仔细地探索过周槿的身体，如同了解一朵花的全部信息。那是在一个寒冷的冬天，他们彼此呈现自己的肉体，显然是出于好奇，马达要求仔细端详周槿的“花心”，周槿起初十分害羞和拘谨，但是最后还是答应了，因为这意味着无条件的赋予和信任。“你们男人的好奇心怎么这么重？”周槿允许了马达的探索，但是叹着气，觉得自己是不是太纵容马达了。

马达拿着手电，钻进了被窝，分开同样害羞的周槿的两腿，然后用手电照亮了她的那个部位。但是这一次的探索，在后来很长时间都使马达有一些灰心丧气，因为周槿的“花心”和他的想象差距太远，它似乎都没有完整的形状，只是一条半闭合的缝隙，而在边缘还生长着一些附着物似的嘴唇状的肉体，十分类似海底蚌壳类动物的肉体，或者是蜗牛身体的一部分。这样的器官犹如没有进化好的东西，是相当古怪的。当马达按捺不住新鲜，用嘴尝了尝周槿的这个“花心”的味道的时候，在他尝到了微微的咸腥味的同时，周槿已经闭合了双腿，不让他继续探索了。

当然，他们随后进行了另外一种探索——马达用他的肉棒棒，进入了周槿的花心。他们有了一次完美的做爱。

还有第三种花心，就是精神上的花心，指的是男人和女人情感的多向度投射。也就是说，不专一地和很多人发生情感和肉体的联系。这种意义上的花心是一种精神和肉体结合的状态，或者，只做爱不恋爱，而马达和周槿都还没有过这种状态，很长的时间里他们都如胶似漆，缠缠绵绵，恩爱如初，在他们之间和之外，没有任何其他人，进入他们的情感生活。

在出租车上，马达盯视着一朵蜡梅花的花朵，大脑里就想了这些东西，这个关于三种意义上的花心的解释。

他很快就到家了，这个时候他反而感到不太疲惫了。他进了家门的时候，周槿已经在家里了。他发现今天周槿的情绪很高，她甚至表现得特别贤惠，不仅做完了饭菜，看见他进来，像是日本女人那样说：“你回来啦！”还帮助他脱去大衣和外套，拿出了拖鞋，并且立即帮助他换上在屋子里穿的休闲服装，这个过程特别熟练、殷勤和迅速，显然周槿有一个好心情。

“你是遇到什么高兴事儿了吧？给我说说。”马达知道老婆的心情好，换好衣服，坐到已经摆好了饭菜的桌子跟前问。

周槿笑容可掬：“那当然，还用说。”但是她故意不说。

“什么高兴事儿？”马达觉得十分意外，因为实际上周槿自从嫁给他以来，心情似乎是呈现一个向下的下降曲线。现在，这个曲线突然抬头，类似眼镜蛇的上扬的头部，这使他感到吃惊，她遇到什么高兴事了？马达觉得猜不到。

“我要跳槽了。一家瑞典的电讯公司要我，我要到外企去了。”周槿说出了她高兴的秘密，一边小心地观察着马达的反应。

马达显然是大吃一惊，似乎完全都没有做好听到这个消息的准备。“你怎么被外企看中的？你去应聘了？”

“我昨天本来想告诉你这个事情的，可是我怕没有被录取，就不好意思了。今天上午我偷空从学校中出来，到那家公司面谈——他们都是预约面谈的，事先我已经寄去了我的材料。然后，我被录用了，底薪八千。以后还会多。”周槿十分惬意。

马达沉默了一会儿：“去干什么？”

“是秘书工作，当一个销售经理的秘书，一个叫穆里施的人的秘书。不过，我看不出他的年龄，西方人的年龄我总是从他们的外表上判断不出来。”

马达长长地呼吸了一下，他敏感地觉得，周槿的这个选择会改变他们生活的各个方面，一种变化的不确定性使马达有一些本能的恐惧，使他来不及祝贺她。

周槿看到马达并不是那么高兴和赞许，而是陷入了沉思。“你并不同意，也不高兴，是不是？”

“没有哇，我只是觉得这个事情——哦，你征求你的父母的意见了吗？”马达突然想起了周槿的父母，他们对周槿的任何事情都是特别关心的。当初他们坚决反对她嫁给他，理由竟然是他是一个本科生，而她是硕士研究生——他们的世俗化是非常彻底的。幸亏周槿很任性，才悻悻然作罢了。

周槿快速地往嘴里拨了几口饭，就兴冲冲地去打电话了：“我都忘了给他们打电话了，他们不会不同意的。”

马达缓慢地咀嚼着，听着周槿和她的父母通电话。周槿在电话中寒暄过后，急不可待地告诉了她的妈妈这个生活中的变动和决定。但是马达马上看到周槿的脸色本来是兴奋的，很快就变得十分阴沉了。

“妈，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你就别管了。什么？你们要过来？别过来了，我后天就去上班了，这个事情我已经决定了。”

马达看着周槿放下了电话，一副十分不高兴的样子，重新坐回到餐桌跟前：“他们坚决不同意，而且马上要从武汉过来阻止我。”

马达的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事情朝着另外的方向前进了，他的直觉告诉他，周槿要是去了外企，他们之间会慢慢疏远，这个时候，马达才对周槿的父母有了一点好感，而过去他从来都是特别讨厌他们的，因为他们总是插手他和周槿的生活，在生活的各个方面，就是在他们的插手下，当初他们险些就不能在一起了。现在他们要是阻止了她的选择，他的生活会稳定一些。

“那你怎么办？”马达问周槿。

“还能怎么办？等他们来了，再商量呗。”周槿的好兴致已经完全地消失了，“可是这一次，我已经决定了。他们来了也没有用。他们怎么总是干涉我的生活？”周槿进了卧室，郁闷地躺在床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