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要是让马达脱口说出周槿最美丽的时刻，马达认为有三个。

其一就是他们初次相见的时刻。那个时候还在大学校园里，那是马达第一次见到周槿，就在学校的那一面山坡上，冬天里，蜡梅花开，他转身看见她的脸庞和蜡梅花互相呼应，人比花美、花比人瘦，极其动人。马达就是在那一天那一刻，听见了周槿说话的美妙声音，看到了这个可人儿，并且对周槿一见钟情了。这是他们两个人都最为怀念的一刻，注定成为马达永恒的记忆。

其二就是他们有一次在英东游泳馆游泳的时候。当时马达坐在游泳池的边上，当周槿从远处游过来，像是美丽的海豚从水中一跃而出，把头发上的水甩干，并且向马达露出了微笑的时候。那一刻她就像是出水芙蓉一样，头发湿漉漉的，面庞宛如没有睡醒的美人，十分美丽自然。那个时候把马达看呆了。

其三是前年春天，马达因为要开刀割掉阑尾，住进了医院，周槿来医院看他。当他不经意地抬头的时候，看见周槿捧着一束鲜花——那是他们都十分喜欢的百合花，笑吟吟地走了进来，这个时候，所有往昔的美好情感全部涌现，马达感到心都醉了。

但是周槿也有最丑陋的时刻。马达想起来至少也有三个时刻。

一个是周槿和他做爱的时候，周槿进入了高潮时，她有时候会狞笑，她的脸部会扭曲和变形，这种变形使马达瞬间觉得周槿十分陌生。有的时候，周槿还会在快感中翻出眼白，显然，这是周槿完全在一种无法控制的情况下表现出来的，她自己完全不知道，但这使马达害怕，感到周槿完全是另外一个人。

另外一次是马达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他的内心中充满了柔情，看着淡淡的晨光中熟睡的周槿的时候，准备俯身去亲吻她，但是正是这个时候周槿忽然放了一个屁，之后，她继续慵懒地地翻身睡去，淡淡的屁味儿在早晨半明半昧的晨光中飘散，马达马上感到情绪遭到了破坏。不过，后来他明白自己也是放屁的，就原谅了周槿，他内心的风暴，她也根本就不知道。

其实恋人之间在互相欣赏互相陶醉的时候，是完全忘记了彼此还会打嗝放屁的。他娶周槿的时候，可从来没有想过她还会放屁，她就是一个他的小美神。但是这些人类的生理特征是不会在任何恋人之间消失的。结了婚之后马达才知道女人原来有那么麻烦，她们身体上的任何孔洞，都可能要分泌出各种奇怪的液体，她们身上的气味都很复杂，甚至会按照当时的情绪分泌不同的味道。她们的情绪也非常多变。几乎类似高山上的天气，说变就变，没有预兆，也没有前奏，消失也是没有根据的。

还有一次就是在最近的一个早晨，当马达醒来的时候，周槿接着也醒了，这一刻她蓬头垢面，头发十分缭乱地披散在头上，她费力地睁开眼睛，眼角糊满了眼屎，还打着慵懒的哈欠——这一刻，马达忽然对周槿从内心之中产生了一股强烈的厌恶，而周槿所有的美感，在这个时刻似乎在他的眼睛里都消失了。

但是无论是美好的感觉还是丑陋的感觉，都是瞬间涌现又瞬间消失了的，周槿甚至从来也不知道这些，今后也永远都不会知道，因为马达根本不会说出这些感觉告诉给她听。瞬间的感觉都是稍纵即逝的。

人，就是感觉的综合。有人还说人是社会关系的综合，人是直立行走的能够使用工具的动物，人是他人的坟墓，人人为自己，上帝为大家，那么人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