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英雄
紫色的月亮挂在天空之中，一团美丽的光晕包裹着它，令它看起来比地球上的月亮大上很多。
老实说，马杰诺不大喜欢月圆之夜，在每个月的这种夜晚，烟罗山脉总会发生一些怪事。
他记得就在去年的这个时候，有只长满恶瘤的巨型哥布林像是发疯一般在树林中奔跑，手撕了许多动物，最终却自爆成了一滩恶心的烂泥。
在马杰诺的身后，波波用它的大爪子抱着好几个袋子，像是人类那般用双足行走，抱这点东西对他而言并不费力，只是袋子里鹿肉的香气着实令他有些饥饿难耐，但好在它也只是流口水而已，而不是选择把怀里的食物一口吞到肚子里去。
幸好今夜还算太平，绕过那两颗青苔巨石后，马杰诺看到了从洞穴里传出的光亮，迪奥正抱着双臂站在洞口，看到他的到来，人类警惕地问：
“你一个人？”
“还有波波。”马杰诺示意波波把几个包裹放在迪奥的脚边，迪奥却一直扫视着半精灵身后的黑暗。
“别看了，就我自己。”马杰诺笑了笑，“说实话，要是我想对你们不利的话，不用那么麻烦，我自己就够了。”
迪奥愣了愣，盯着马杰诺那双眸子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是！你说的没错，我喜欢你这么直爽的家伙！”他把食指和拇指塞入口中吹了个长哨，“安全！兄弟们出来吧！”
马杰诺听到身后的动静，他转过头，只见十几名奴隶手握削尖的木棍，迈着踉跄的步子朝这里摸了过来。
“迪奥……你可真是个……”半精灵无奈地苦笑，感情洞穴里的火光只是一种伪装。
“不要在意，哈哈。”迪奥张开双臂，丢掉了豁口的匕首，走过来拥抱了马杰诺，用力拍打他的脊梁，“你是个好小子，我喜欢你！”
他真的不像个商人，倒像个狡猾的战士，马杰诺心想。
“还有你！”迪奥又抱了下波波的大脑袋，引发了它一阵不满意的哼哼。
“……愿祖先保佑你……谢谢你，你真是个好心人呐”
“愿祖先保佑你……咳、咳……”
奴隶们从马杰诺身边走过时，纷纷向他表示感激，迪奥打开了波波丢下的袋子，从一堆武器中选了两把短剑别进腰间，但对于短弓他倒表现出不大满意的样子，试着拉了两次弓弦后，便丢回了原处。
“这是什么草药？”迪奥把鹿肉留给了奴隶们，在奴隶分抢鹿肉的时候，他打开了装着草药的小麻包，问道。
“红色的叫米可利草叶，对于外伤很有效，黑色的是布卜根，能够解蛇毒、虫咬毒。”
迪奥把米可利草叶捧在手上说：“我希望它对伤口感染也有效。”
“够呛。”马杰诺如实回答，“它多半用于治疗新伤。”
迪奥叹了口气说：“跟我来吧。”
马杰诺随他走进了洞穴深处，迪奥掀开了角落里的一整张树皮，下面躺着一名看起来最多二十多岁的青年奴隶。
“迪奥……是你吗……迪奥……”
奴隶扭动着他的头颅，浑浊不清的双目像是已经看不见东西了，但他却把手中的尖木棍抱得死死的。
马杰诺看到在他赤着的身体上，有着数不清的鞭挞伤痕，有陈旧的，也有新的，其中有两条横贯胸口的鞭伤化了脓，并引发了周边组织的严重溃烂。
“是的，兄弟，稍等一下，我有个惊喜要给你。”
迪奥对他说，然后从不远处的陶盆子里拿起一颗长满锐刺的果实，马杰诺认得这种果实，精灵称它为醇香果，里面藏满了酒精度很高的汁液。
迪奥切开了果实，把奴隶抱在怀里，像是血液那般红的汁液流进了奴隶的口中。
“这味道……酒……谢谢你，迪奥，谢谢你，我想我……很快就能好起来的，很快……”奴隶似乎想要努力挤出一丝微笑。
“是的，兄弟，很快，我会带着你回到我的家乡，那里会有暖和的篝火，柔软的羊毛被褥，还有漂亮的女人，她会给你生好几个孩子，长大了以后，他们会拥有自己的土地，成长为出色的农夫……”
奴隶终于咧嘴笑了，酒液顺着他嘴角流下，迪奥温柔地摇晃着他，悄悄用短剑瞄准他的心脏刺了下去。
“睡一觉吧，兄弟，好好睡一觉吧。”
马杰诺没有上前阻止，他看着迪奥的目光变得有些复杂，温柔和果决在同一个人身上发生了，但这肯定又是个最正确的选择。
“喝点吗？”迪奥把另一半醇香果递给马杰诺，后者拒绝了，迪奥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子，拉起马杰诺的手，走到了洞穴外面好远的一处枯草地里坐了下来。
他看着天上的那轮紫色的月亮，灌下一大口酒液。
“小子，你是半精灵吧，我听他们说了。”
“是的，我的母亲是个奴隶，人类奴隶。”
“所以你才帮我们？”
马杰诺点点头，又摇摇头，“是也不是。”
迪奥微笑着转移了话题：“虽然你身手不错，但你一看就是个不谙世事的家伙，刚才那家伙死的时候，你把脸扭过去了。”
马杰诺沉默了好一会儿后问道：“奴隶的生活究竟是什么样的？”
“什么样的？哈哈，好问题。”迪奥脱下了上衣，马杰诺看到他的背上有七条已经愈合了的鞭笞印记。
“我作为奴隶活了七天，每一天的傍晚，都会有人拿带刺的鞭子抽你一下，让你在疼痛中睡上一整夜，到了第二天早晨，他们又会用上好的药膏把伤治好，好让你继续在种植园里劳作。”
“那药在我的家乡可是宝物啊，无论多重的外伤，只要擦上那种药膏，不出一顿饭的功夫就能痊愈，你知道吗？只需要一小块那种药膏，就能换上一大块宝石，但他们却宁愿浪费在奴隶身上。”
迪奥又喝下一大口酒液，“你知道为什么吗？”
马杰诺摇摇头。
“他们就是让你记得，你是个奴隶！你是连只动物都不如的奴隶，他们想让你认命，像牲畜那样活着，时刻处在恐惧里！到最后，你会忘记反抗，不会再期待明天，时间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到最后你连你的名字都想不起来，我见到过不少这样的家伙，他们不会笑，不会哭，也不怕疼，就像是活脱脱的尸体！”
马杰诺看着迪奥将酒液一饮而尽，“我第一次听说这些事情。”他有些黯然地说。
“你是个好小伙子。”迪奥拍了拍马杰诺的肩膀，“你还年轻，对了，你还有令人羡慕的几百年可以活呢，然后你准备做些什么咧？”
“那你又准备做些什么呢？”马杰诺反问他。
“我会把这些家伙带回我的家乡，在这儿的，都还不是活着的尸体，有活下去的权力。”
“然后呢？”
“然后我会……哈哈，你这个狡猾的家伙，不是我在问你吗？”
马杰诺摇摇头，“我不知道……也许会继续在这山里活着，打打猎，每天吃吃睡睡，就这样，对，大概就是这样！”
“现在也是这么想？”迪奥勾住马杰诺的脖子，“在看到了我们以后？”
马杰诺沉默了，想起了那名笑着逝去的奴隶，至少到死的那一秒，他都没有放弃自己的梦想。
迪奥盯着马杰诺看了好久，突然使劲儿拍了下他的胸口：
“别骗人了！我在你的眼神里看到了一团留有余温的灰烬，你曾经有过大大的梦想，但你现在却选择把它埋起来了。”迪奥抓了脚下把的枯草，然后用短剑铲起一小堆泥土，把草盖在下面。
“就像这样，埋起来了！”
马杰诺看着那片被土堆盖着的草叶，突然觉得心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对啊，埋起来了。我好像早已记不得辛苦学习魔法的理由，也想不起曾决定留在这座山中的原因。时间就这么一天天过去，把那些棱角全都磨平了。我不是认为自己是故事的主角吗？我不是觉得，自己是带着使命来到这个世界之中的吗？我……
“你说那团火还会重新燃起吗？”迪奥用食指点着少年的胸口，继而放声大笑，“你会离开这座山的，我保证！你会的！哈哈哈！”
马杰诺看着眼前的这个人，胡子拉碴，像是从泥地里捞起来的一样，但他却好像带有一种看透人心的魔力。
“我……”马杰诺抬头看起了天上的紫月，“我曾经想成为一名英雄，但不是那种伟大的英雄，我想保护一些人，也想向一些人证明自己，我努力过，我失败过，但我却还依稀记得那种感觉。”
他低下头，把埋草的土堆翻开，朝着迪奥说：“我想我需要时间好好回忆一下，找找那时的感觉。”
迪奥看着他笑了好半天，张口唱起了一曲悠然的歌儿来：
雨润泽万物，
风吹来了泥土的芳香，
呦吼！播种哟！
呦吼！收获哟！
呦吼！雨润的孩子们哟！
带着梦想，
睁开眼哟！
就像那金色的果实，
就像那清晨的暖阳，
睁开了眼哟！
“迪奥——”当迪奥唱完了之后，马杰诺站起来朝他说道，“我想我不会忘记你的。”
“我也……”迪奥的话突然戛然而止。
自洞穴那边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然后可怕的野兽的吼声接连响起，穿透了夜空。
马杰诺想起了一种长着银色双眸的黑色大猫，不由大惊失色：遭了！夜刃虎！是哨兵部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