邮件陆续地发来,唐小舞是电脑方面的天才,却不是语言方面的天才。
从这些断断续续的邮件中,燕陈终于模糊猜出了当年的一个大概情况,知道了唐小舞对付叶浅浅,使用的就是信息战。知道了唐小舞厌恶叶浅浅,是因为她的亲人被叶浅浅害死。知道了唐小舞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复仇。
如今,唐小舞请燕陈帮忙,底气并不是很足,可她却无人可以托付,于是孤注一掷,把邮件发给燕陈,只想撞个运气。燕陈是有仇必报,有恩也必报的人,接到邮件,当即就明白唐小舞透露出俞景和叶浅浅交友状况的真正目的。
她如期地来到胡同口,找到了小舞的亲弟弟——唐阿水。燕陈觉得,像唐小舞这样堪称传奇的女孩子,亲生弟弟也应该和她一样,是一个看着就很有特点的孩子。直到看到唐阿水,她才知道龙生九子各有所好,阿水只是一个平凡的小学生,他没有他姐姐的敏锐和胆气,举手投足间,有一种唯唯诺诺、很不自信的感觉。
阿水把燕陈带到自己的屋子里,局促不安地看了一眼门外的姜薄东……犹豫了一下,终于也请姜薄东进屋。燕陈本来想阻止他,不过看姜薄东长腿一迈,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走进来了,她也不好说什么了。
天色没亮,阿水的屋子里也没有点灯,灰蒙蒙的,依稀看得出非常简陋,打扫得竟然很干净。屋子不大,三个人都进来以后,几乎满满当当没多余空间。阿水缩在角落,低着头,绞着手,腼腆又有点害怕,小声道:“哥哥、姐姐,你们坐一会儿,我去给你们倒水。”
“不用……”燕陈还没来得及说完,那孩子噔噔噔地跑了。
等燕陈追出去的时候,小家伙身子一猫,已经进了厨房,再回来的时候,就见着姜薄东自得其乐找了一块小板凳坐了下来,咧嘴冲自己一笑,燕陈没管他。
她心里总有种怪怪的感觉,扭头打量起这个简陋的小屋子。屋子很小,所有的家具只有一张床和两张一高一矮的凳子。姜薄东坐了一张矮凳子,给她留了个高的。燕陈没有坐下来,反而走了一圈。这么冷的天,屋子里连暖气片都没有。
小孩很爱干净,被褥床单虽然单薄得可怜,打着各色补丁,却叠得整整齐齐。床头有铅笔头,还有几张试卷。床边上堆着许多书,上面搁着个小书包。角落里,堆着许多喝完的破旧的矿泉水瓶子,被整整齐齐扎在一起,摞在边上。看到这儿,燕陈心中忽然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愤怒和心痛,这是一个十岁孩子住的?阴冷,潮湿,简陋!唐福就让他亲侄子住在这样的地方!她眼神倏地沉了下来,握紧拳头,指甲猛地刺在了掌心上,忽然间明白为什么唐小舞一而再、再而三地请求自己帮忙照顾一下弟弟阿水。
燕陈心绪波澜有点大,因为愤怒,胸脯不由得深深地起伏了一下。她穿着黑风衣,小巧娇美的身材全部被遮住了,姜薄东却能从她呼吸的起伏中,看出优雅的弧度。幼弱,娇稚,柔软如鸽子,这女孩对他有莫大的吸引力,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让他心中充满了浓郁的怜惜。她无意中的举动,都能让他口干舌燥,心里比猫抓还要难耐。
在这样灰蒙蒙的黎明里,他看见燕陈黑漆漆的眼睛射出凛冽似的光,像坠落在湖泊的星星一样美丽,让他不由得喉咙发紧。凳子太小,而男人实在太过于高大,坐在那儿,修长的双腿不舒服地挪动了下。
这不是一个优雅的动作,但是由姜薄东做出来却有一种强大到令人心惊的美感。他抿紧唇,明明知道现在不是发情的时候,却依然忍不住有一种拉下燕陈,抚平她微拧眉宇的冲动。
他的心,随燕陈不经意的动作,而心弦绷紧,错落,激荡,似夔皮大鼓,一下下敲得他心口重重的,震得他下腹的肌肉都绷紧了。空气中,总是若有若无地飘来燕陈的气味,其实燕陈用的沐浴露,都是很大众的牌子,可就是这个味道,撩得姜薄东心口一下下奋力地鼓动起来。根据文学的说法,这应该就是恋爱;根据医学的说法,人类对异性产生的冲动和欢愉情绪,只因脑内分泌了大量多巴胺;根据数学的说法,一加一等于三,他想让燕陈为自己生孩子;根据达尔文进化论的说法,物竞天择,人类的交配是为了繁衍下一代……
正想着,门口传来嗒嗒的声音,映入眼帘的就是个瘦弱的孩子。那孩子吃力地端着个茶盘子,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盘子里还搁着两杯热水,在这样的早晨,还冒着一丝一缕的热气。
“我来吧。”虽然不知道这户人家和燕陈到底有什么关系,姜薄东再冷心绝情,也没办法看着一个孩子伺候自己,利落地起身,长腿一迈走了过去。
见男人皱着眉头,伸手接过了茶盘子,阿水怯怯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小声又快速地说了一声:“谢谢哥哥。”慌忙地又缩回手。
小孩儿声音打战,好像自己下一刻就会挨打似的。姜薄东一下被逗乐了,伸手摸了摸阿水毛茸茸的脑袋,竟逗起了小孩儿:“你多大了,叫什么名字啊?”
“你别吓到他了。”燕陈看见阿水的身子都开始哆嗦了,皱了皱眉头,忍不住把小孩往自己身边一扯,不满地看着他。
“我也不是狮子、老虎,也不会吃人,是吧?”这还是燕陈第一次主动和自己说话,姜薄东眼神一亮,冲着她,无辜耸了耸肩,心里兴奋极了。
燕陈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胡同口第一家的小院子里,南边三间正房,北边也是三间,洗漱和厨房都在一面,住着好几户人家。天渐渐亮了,约莫六点的时候,小院里的住户陆续就起床。大家各自洗漱了,倒尿盆,买早餐……拾掇完了,到处都是“早啊您”“吃了吗”的对话。
院里的空气很清新,屋子里的老式收音机正在播报着早间新闻,咔嗒咔嗒地响着。还有人自行车坏了,倒着一架,骨碌碌转着车轮子,发出嗡嗡的声响。再外面,就是哗哗的扫雪声。地上扫过了雪,湿漉漉的一片。
进进出出,几个年轻人看见阿水屋子里的燕陈、姜薄东。一个个眼里都透着新奇,瞄几眼,笑嘻嘻地道:“哟,阿水,这你们家亲戚啊?”
阿水木讷地摇摇头,不吱声。燕陈站大雪地里,揉揉他毛茸茸的脑袋,淡淡一笑。姜薄东也笑笑。
姜薄东长这么大,从来都是别人等他,如今冰天雪地地让他在外面等这么久的,唐福倒是第一个。还没见面,他对唐福的印象就差极了,半真半假地冲阿水说:“你二叔怎么这么能睡?要不你去喊一声?”
这话一落下,阿水的身子害怕地抖了起来。这时候,燕陈就会不赞同地扫他一眼,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水灵灵的,像是溢出来的井水,润得他心都酥了。
一早上,无论他和燕陈说什么,燕陈就不乐意搭理他,可一涉及唐阿水,燕陈就有反应了,害得姜薄东这个不喜欢小孩的男人,不得不去逗阿水,被燕陈瞪几眼之后,他心里竟跟吃了蜜似的,美滋滋的。
姜薄东也知道自己这样挺不对,欺负个小孩真不爷们儿。可……追妻之路漫漫,有阿水这样强大的助攻,如果他还眼睁睁地看着未来老婆从眼皮子底下溜走而不知道利用,那才是名副其实的不爷们儿!
阿水的存在,能加深燕陈对他的印象。他很喜欢这孩子。可他总是这么逗阿水,阿水这么个怯弱羞涩的孩子,被他逗几句就手足无措了。燕陈越来越不高兴。阿水说:“一会儿我没和二叔说话,你们不要和我二叔打招呼,二叔脾气不好,会发火的。”
这是阿水说得最长的一段话。
一开始,燕陈和姜薄东都不明白阿水说这话是什么意思,直到两人见到传说中的二叔。过了约莫一小时,二叔唐福终于起来了。
“二叔”是一个四十岁出头的小爷们儿,头发留着的是老式的大背头,乱蓬蓬地糊在脑门上面。他裹着老式的军大衣,趿着拖鞋,打着哈欠,眼角里还带着眼屎,伸着懒腰,君临天下似的出门了。
唐阿水怕他跟老鼠怕猫似的,老早就把他洗脸、刷牙用的热水备好了。
“叔,牙刷。”
“嗯。”老东西懒洋洋地应了一声,眼神都不瞥一下地从阿水手里接过牙刷缸子,慢条斯理地漱起口来。
“叔,热水。”吐出了漱口水,老东西眯着眼睛,搁了牙刷缸子,径自就着阿水端着的热水,稀里哗啦洗了一把脸。
阿水这么瘦弱,穿着浑身是补丁的衣裳,两条小胳膊几乎端不稳热水,狼狈地打着战。可二叔呢?他就那么毫不羞愧地享受着十岁孩子的伺候!一个人可以无耻,却不能无耻到这个地步!他折磨的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啊!
燕陈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这对叔侄。张了张嘴,一股说不出的愤怒迫使她发声指责这个无耻的老男人。可没等说出来,她却猛不丁地撞见阿水近乎哀求地看着自己,那灰败的脸色眼神,分明在祈求:不要说,不要说。
这一家怎么回事?怎么会是这个情形!燕陈心口忽地跟堵了什么似的,恶心得想吐。就在她紧紧握住拳头,难受得不能再难受的时候,握紧的拳头忽然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大掌中。
抬头,姜薄东洞察一切的目光,平静又怜悯地看着她。虽然燕陈极不喜欢这个男人,却不得不说姜薄东此时的存在,却如小夜曲一般静谧安定,具有奇妙的安抚能力,一瞬间竟驱散了她心中说不出的难受。
唐阿水终于伺候完二叔洗漱。小东西飞快地抬起头,又低下,怯怯地说了一声:“叔,有人找。”这才算是正式将燕陈、姜薄东引入唐福的眼帘。
唐福乜斜了两人一眼,慢悠悠地晃到厨房,没搭理。其实他早看见燕陈、姜薄东了。这两人身上穿的料子好,脸蛋白白的,腰杆笔直的,站那儿就有一股范儿。老东西也在琢磨,这谁啊?想了半天,忽然想起来他女儿前几天和人打架,不小心撞到一个老太太,把人撞进了医院——这该不会是老太太的儿子、儿媳吧!
不会的,妞妞说了,她跑得快,天又黑,没人看见是她撞的人。唐老二就这么一个女儿,娇生惯养地长大,他和老婆把女儿护得跟眼珠子似的,一点委屈都不给她受。
真要是人家找来,那怎么办?
“叔,人找……”眼见唐福不搭理,阿水急了,连忙拔起脚跑了几步。
“小崽子叫魂啊!找嘛找,没看见老子忙着,没空!”一脸暴怒,狠狠地甩开阿水伸来的小手。小家伙被这么一甩,脑袋撞地上,当即流出了殷红的鲜血。燕陈忍了这么久,终于忍不住了,几步冲去,就在唐福一脚要踹上阿水的时候,她忽然狠狠地冲着唐福的小腿踹了一脚。
“啊!”杀猪似的尖锐叫声,骤然间冲破云霄。
这会儿,胡同里面的住户冒出头,看见是唐福这么一家子,又看见阿水,纷纷缩着个脑袋,同情地摇摇头,关上门。南面第二间屋子里面,大门咯吱一声被打开了:“爸,你嚷什么!整个胡同都听你在号。”
“痛……痛……”唐福色厉内荏,抱着小腿扑通一声坐倒在地上,疼得满头冷汗。
“吵屁啊!”一声怒喝,大地三抖。大门里,一前一后走出两女的,哆哆嗦嗦,都还吸着冷气。前面那个,穿着粉红色的棉睡衣,十七八岁,披着长长的头发,皮肤比较黑,五官长得倒是不错,只是眉宇间有一股子尖刻劲儿。后面那个矮胖矮胖的,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妇人。她看见阿水一愣,紧接着拖了鞋子就朝唐福的头上砸过去:“你傻啊,咋把人打成这样?”
燕陈一开始以为这一家还有一个是良心好的。紧接着,听那妇人破口大骂:“敢情生病上医院花的都不是钱,磕脑袋上干不了活家务全你干啊!”燕陈的眼神不动声色地沉了下来。
阿水吓坏了,不由得哆嗦起来。
“妈,你干吗呢……”第一个出门的女孩终于看见姜薄东,一张黑色的面皮上登时浮出了诡异的红晕,忽然扯了她妈一把,不高兴地看着妈妈光着的脚。
“你爸他更年期到了,蠢糊涂了!下手没轻没重。我去看看,别把人打死了,回头没人伺候我们一家老小!”妇人没管女儿,急匆匆地裹着衣服,踩着雪跑出去。
“妈,你一只鞋还没穿呢!”女孩伸手没扯住她妈,想说话,又有点害羞,心里怦怦乱跳,悄悄看了一眼姜薄东,脸色红通通的。
“穿屁的鞋。”妇人颠儿颠儿地跑过来,骂骂咧咧,伸手就去拽阿水。
这时,就听见唐福号得跟杀猪似的怒吼。
“死婆娘!你老头儿都要被人打瘸了,你眼睛瞎了,管那小崽子干吗,你过来看看老子的腿啊!他死就死了,贱命一条,难不成比老子还重要啊?”
听唐福这么一吼,燕陈恍然大悟,原来这一群极品根本没把阿水当自己的家人,甚至不拿阿水当人看,这究竟是一群什么样的奇葩啊!脑子里一根筋突突地跳。人既无德,那也不值得她燕陈以礼相待。她不再去管唐福的意见,吞下那口浊气,捂住阿水流血的脑门,半蹲下身,郑重其事地道:“阿水,你姐姐请我照顾你,现在我要带你走,你愿意吗?”
一开始,奇葩夫妻都以为燕陈是为了女儿过失伤人的事来的。可闹腾了这么久,原来是为了唐阿水这个小崽子来的。两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怒不可遏,纷纷摇身变大爷,一个个横得跟地主老财似的。
“不许带!你说带走就带走,你谁啊!”
“你说是他姐姐让你来的,他姐现在牢里蹲着呢!你唬谁啊!叶小姐说了,这一年根本没人去探监,连牢都出不去,唐小舞难道是托梦给你?”
“知道他姐犯的什么事吗?他姐得罪的人来头不小,这辈子都出不来了!”
“自己不得好死地得罪人,险些害得我们唐家绝后!幸亏叶小姐心肠好,说了这事绝不迁怒到我们家。”
燕陈没注意到他们具体骂了些什么,却从这些粗鄙可憎的言辞中,得知了她一直追查不到的唐小舞的下落。
“你是说唐小舞现在在坐牢?”
“丫挺的一年前就进牢了!”唐福桀桀怪笑着,幸灾乐祸。
“不!绝不可能!”指甲猛地刺入掌心,燕陈了解监狱到底有多么固若金汤。进去以后,统一的囚服,狭窄的生活空间,失去尊严的生活,就连牙刷都是拇指大小,防止自杀或杀人。在牢里,无论是往外传消息,还是送信息进去,都会被严格禁止。而且,燕陈根本不认为唐小舞有钱去打通关系使用电脑。
可是,她真的收到唐小舞的邮件了,一个被严严实实关在牢里的十六岁少女,到底是用什么方法把消息传到自己这里的?
燕陈忍不住再次回忆了一下唐小舞。那是个目光充斥着孤戾、绝望、愤怒、仇恨的小女孩!渺小,又卑微,浑身笼着黑沉沉的气压,似乎被全世界遗忘,一折即断的脆弱。可就是这个丫头,重创了叶浅浅的计划!耳畔,仿佛又响起好友的惊呼:“燕陈,对方是个天才,我查不到她的IP……”
直到现在,燕陈心中惊涛骇浪,这才正视起朋友对唐小舞的评价。
唐福冷笑道:“不可能,怎么不可能,她得罪的可是叶小姐,真是什么人都敢惹。”
燕陈用头发丝儿想都能猜出肯定是叶浅浅在操纵这件事。燕陈愤怒地想杀人,罪不及孩子,就连手沾鲜血、残酷冷血的黑帮大佬都不会对一个孩子下手,你叶浅浅还是个女孩子,怎么会有这么狠的心!
黑着脸,燕陈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愤怒。她一直以为自己不是个强硬的人,这次却用了最简单粗暴的方法。牵着阿水,二话不说,扭头就走。她走不打紧,可苦了姜薄东,入室抢劫,这抢的还是小孩儿,简直骇人听闻。夫妻俩顶着一头鸟窝,抹着眼泪,哭天喊地地打起滚了。
“杀人放火打劫了啊!青天白日的这么明晃晃地拐卖,还有王法吗?救命啊,快打110来抓人啊!警察快点抓走这些胡同小痞子,呜呜呜,老娘一碗水一碗饭地,好不容易把个崽子拉扯到这么大,人贩子不得好死啊!”
脏水不要钱地往燕陈身上泼。听见动静,胡同院子好多人都凑了过来。看热闹的,指指点点的,义愤填膺的。泼脏在姜薄东的身上,姜少当面不会和你计较太多,有仇未必非得要当场解决。可你骂的是燕陈,男人的脸色当即沉了下来。
没有人知道,燕陈走了以后,姜薄东到底是使用什么方法让奇葩一家人闭嘴,也没人知道奇葩一家人是怎样放弃了阿水的暂时监护权。
静谧的茶室中,香立上插着白檀,九重香袅袅散发。燕陈半倚着靠垫,指间把玩着一串亮晶晶的钥匙。上面甜腻的香味早就散得七七八八,只剩下圆环的钥匙扣。烦恼地揉揉额角,小姑娘现在心里很憋屈。憋屈的原因:因为她记性好。这是个坏毛病!记性好,所以有些仇怨、过节,还有些小细节……她就算是想揣着明白装糊涂,都不太容易。
手机的屏幕不停地闪。高中同学在里面大放厥词,留言一边倒地在说:“燕陈,你确定是浅浅给你下的迷药?弄错了吧?”
“会所那么个鱼龙混杂的地方,兴许是你惹了什么不该惹的人呢?浅浅不像是能干出这种事的人……”
“你们之间有误会。”
“自从色彤死了以后,你对浅浅就蛮大偏见。我知道你和色彤关系好,替色彤抱不平。可色彤乘坐的那趟飞机出事,说到底只是她命不好,和浅浅没关系的。”
“不过话说回来,你最后真的被人那个啥了?”
“幸亏你和俞少离婚了,不然俞少头顶上得戴多大一顶绿帽子啊!”
乍看见万年死灰的同学群蹦出几条消息,点开看了几眼,燕陈的脸色顿时就黑了。她总以为叶浅浅口蜜腹剑,两面三刀,到底是个要脸的人。可她就没想到,自己才私聊过叶浅浅,想着把她约出来好好谈谈钥匙串上的迷香问题。一转脸叶浅浅就一副受害人的姿态,也不知道私底下和高中班长说了些什么,这事便变得尽人皆知,同学群炸了。
燕陈不吭声,短短二十分钟,高中毕业后便“老死不相往来”的一堆同学纷纷开始加她好友。加不上,就开始用QQ弹语音,弹视频。接通之后第一句话就是语重心长地和她说:“燕陈,你也老大不小的人了,做事怎么还这么浮皮潦草。你在会所外面被小痞子下了迷药,冤有头债有主,你找害你的人啊!怎么就把矛头指向浅浅了?这事听老班长一句劝,你去和浅浅道个歉。咱们都是三年高中同学,也不会揪着你的过错不放,就这么揭过去了……”
话说得老气横秋,一股子“燕陈我这是为你好”的架势。可听着听着,燕陈的眼神就阴暗冰冷下来。凭什么是她做事浮皮潦草?什么证据又指着这过错都在她身上?她被人下了迷药到最后为啥还得她去道歉?心头像是被什么狠狠戳了一下,不疼,却堵得她心里闷闷的,突然间有一种宣泄不出的憋屈和难过。
色彤说:“同窗同窗,那就是一日同窗,赶明儿出了校门口,你有难我来挡。互相扶持,相互信任,咱们永远好好的。”
燕陈一直很信色彤的话。觉得她说得对!这世间种种友情,唯校园时代的最为纯粹明亮。
燕陈总以为,我坦然相待,必能得同样的一份回馈。即便不言不语,她愿意在色彤死后听她的话,把同学当成是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朋友。可她怎么都没想过,叶浅浅什么坏事都做绝了,只要滴点眼泪,装装无辜,她的同学们就会死心塌地信着叶浅浅,劈头盖脸指责她血口喷人。
手机屏幕上,所谓的“老同学”还在絮絮叨叨。说的无非是她燕陈的歹话、叶浅浅的好话。听着听着,一股说不出的怨怒之气,赫然冲上心头。嘴角突然露出个讥诮的笑容,沉默了太久的小姑娘冷冷盯着手机屏幕里的“老同学”,劈头就问:“我为什么要道歉?”
这是逆来顺受的燕陈头一回反抗,同学三年。在所有人的印象里,燕陈就是那种你说她做错了,她就立刻听你的改正掉的那种没什么观点也没什么主见的女孩子。这样的女孩子安静、沉默——永远像教学楼前面的月季花一样,你知道那一簇簇鲜红也是花,看上去也蛮漂亮的,可由于太过平常,导致没有存在感。你永远都想不到月季其实也可以艳光四射,明亮得让人挪不开眼。
老班长傻了,没想过燕陈还明目张胆和他狡辩问自己为什么要道歉,当即在心虚之中,冒上了一股子的邪火。
“你得道歉啊。你污蔑浅浅下药迷你,还闹得尽人皆知,毁浅浅的名声。明晃晃的人身攻击啊!不道歉怎么行?”色厉内荏的语气,透着些许的不自然。
“呵呵。”手机屏幕这头的燕陈又是这么一声鼻腔中透出的冷笑,笑得老班长莫名有一种难堪的感觉。所谓生活,就是你觉得自己已经很难堪了,事实上不过是九牛一毛,人家大招都没有放,难堪的还在后面呢。正如燕陈的这位高中班长,他怎样都没想过燕陈会反驳他。
燕陈:“我和叶浅浅的私聊内容,你怎么知道?”
老同学理直气壮地说:“当然是浅浅和我说的。”
燕陈:“这件事是谁第一个捅到同学群的?”
老同学迟疑地说:“是……浅浅。”
燕陈:“她和你说的,她自己发到同学群,她闹得尽人皆知毁了自己的名声,凭什么要我去道歉?”
老同学强行狡辩道:“你不去污蔑她,她怎么会和大家说?”
燕陈:“别人说了你坏话,你明知道这些话传出去,对自己名声不好,你还会传吗?”
老同学尴尬地说:“不会。”
燕陈:“正常人都不会传谣给自己惹麻烦,她叶浅浅给自己惹出了麻烦,为什么需要我去道歉?”
老同学沉默一阵:“那啥,燕陈,我晚上还有个会,先不和你聊了,挂了,拜拜。”
早上,同学群的风向还在说:“燕陈那家伙,打从色彤死了以后,没少找浅浅的麻烦。我听说三年前,俞少本来要娶浅浅。订婚的时候也不知道出了个什么事,俞家悔婚了,隔了三天,俞家老爷子就找到燕家,直接代孙子求娶燕陈……这三年都过去了,燕陈怎么还在处心积虑找浅浅的麻烦?人家一辈子都被她毁了,她还想怎样?”
中午,同学群的风向出现点不同的声音:“俗话说无风不起浪。你们男生不要拉偏架,一棍子把燕陈打死。燕陈打从学生时代起,就安安静静,你们啥时候见她血口喷人污蔑过谁了?我觉得这事还是查查清楚再说吧。”
晚上,某男生正在群里抨击燕陈污蔑叶浅浅,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在群里截了个图,内容刚好是叶浅浅哭诉自己被人造谣了,还添油加醋地把燕陈说她的话发到群里。霎时,群里整整安静了三分钟。
三分钟以后,同学群里的风向彻底翻了盘。许多造谣燕陈的传言,纷纷被截图给打脸了;很多同情叶浅浅的声音,在“女神”自己作死的情况下销声匿迹。当叶浅浅挑拨离间的诡计失败之后,更多保持中立状态,或是当年和色彤关系还不错的同学纷纷开始发声,一面倒地提出了这件事致命的关键点。
那就是燕陈回国找俞少签字的当晚,叶浅浅到底有没有给燕陈下迷药?
燕陈搅黄了叶浅浅“嫁入豪门”的小心思,叶浅浅按道理来说,应该是恨着燕陈。可叶浅浅这三年来,提到燕陈都是很仰慕的模样,一直还是叫着“燕陈姐姐”。这么个百合花般纯洁可爱的女孩,怎么会做下药这种烂事?
评论两边倒。一边认为,一切都是误会;一边认为,凡事皆有可能。
两派在同学群里吵得热热闹闹的时候,不知是谁又丢出一个重磅消息:有人看见燕陈离开利比亚会所之后,见到的最后一个人,是叶浅浅身边的马仔。然后,燕陈就摔倒在雪里,被个陌生男人带走了。
事情已经明朗化。那些帮叶浅浅说话的“男同学”,霎时像是被狠狠打脸,再也不蹦一个字了。不知是谁匿名起的头,叶浅浅曾经做过的一些“没证据、没人信”的龌龊事,再次沉渣泛起,被人一件件翻了出来。待群主匆匆忙忙关掉匿名聊天,叶浅浅的“过往”早就被人翻了个底朝天。电脑另一边,原想着借刀杀人的叶浅浅气得脸都白了。
燕陈年轻,懦弱,孤僻……名声糟糕到家。当俞景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那些形容燕陈的词语中,又要再加一条“离异”,名门圈简直议论爆了。她凭什么离婚啊?她怎么还离婚了!不不……最重要的不是那些!而是她怎么这么干脆就离婚了?俞少什么人啊!哪个姑娘不被他电得五迷三道的。
啧,说到这儿,你恐怕会觉得这些妞儿太容易失心,简直都是不长眼的追星族。这么想,那可就大错特错了。电视里的男星、男模也漂亮啊,可那些矫揉造作,娱乐公司造势出来的男人,哪一个能比得上俞少!即便一两个,真有比他脸蛋儿漂亮的,也绝对没他有钱、没他有势、没他有气质!妞儿们的眼光都被养刁了。
大家一致地唾弃燕陈,总觉得就算俞景不要她了,这么个名声糟糕透了的女人至少得哭个几声。要么装一下难过也是正常反应。总之,一个被俞少抛弃了的下堂妻应该哭天抢地、声嘶力竭地追悔这段婚姻,被抛弃的那人,绝不能像燕陈这么云淡风轻。你说说,她从头到脚哪里像弃妇!
这几天,多少人堵燕陈家门口,一个个瞪大了钛合金狗眼,就为了逮着燕陈的面部细微表情,她们企图在燕陈的表情中,察觉出痛苦、绝望、疯狂。最好像当年的某某某一样纵身一跳,让俞少的魅力值再上一个台阶,从此,证明一下她们喜欢的男人到底有多出色。可是令人烦躁的是燕陈不伤心啊,燕陈不绝望啊,燕陈不想死啊!
燕陈太不上道了!大伙儿很不满意。主角不给力,没有精彩的后续剧情,顽主们在某些别有用心之人的推动下,不介意帮燕陈完善一下她“暗藏”在内心的黑暗小情绪!
于是,这几天名门圈几乎人人都在传。
“哎,你们听说了没,燕家的女娃娃离婚了。”
“谁?”
“燕陈,燕陈,燕陈!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燕陈是谁。”
“啊……她啊!她离婚了?”愣一下,反应过来还得骂,“当初她可是费了好大劲儿,才勾搭上俞少的!她怎么舍得离婚!”
“俞少看不上她了呗!”
“没点儿征兆啊。”
圈子里的顽主、狂主们谁不能侃,不带重样地编出七八个离婚征兆的版本。都还蛮严谨的,举例子,分类别,做比较,摹状貌,一套套说下来,闻者心惊,见者泣泪。俞、燕离婚简直是早注定,比珍珠还真啊!
有人说俞、燕离婚的真相,是燕陈婚内出轨!燕陈家门口总有男的守着。如果不是婚内出轨,就她那枯燥苍白的性子,那么快能钓到男人!也有人说俞少倒霉,头上绿油油地做了接盘侠!燕陈真不检点啊,孩子都七八岁了。看这样子,十六岁就怀孕生子了。还有人说以上推断全不错,事实上燕陈不能生,结婚三年肚子里什么动静都没有。形形色色的谣言铺天盖地地砸过来。
被议论人——燕陈,这几天忙得脚不沾地,却一点也没空搭理这些乱七八糟的鬼谣言。
首先,她得安顿好阿水。唐阿水是个极好养的孩子,不挑食,也没脾气,比外面抓回来的小奶猫都听话好照顾。他没事就蜷在沙发上,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惊恐不安地打量着周遭的环境,住在燕陈的复式公寓里,总抢着干活。燕陈让他睡在二楼卧室舒适柔软的大床上,他却死也不愿意,直到燕陈佯怒,他才惊恐不安地躺在床角。
他很喜欢读书,却总是趁燕陈睡觉的时候,在厕所里拿着手电去看书。这几天,燕陈就一直在跑阿水转学以及临时监护人的事儿。后续的事情烦冗得让燕陈头大如斗。好在有姜薄东帮忙。姜薄东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大尾巴狼!他要想接近一个人,让人放松警惕,那么他就是天底下最善良、最正直、最无辜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