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陈今日不想招事,想了想,退开一步,就准备从边上闪开去露台。可她忍得了,叶浅浅身边的“骑士”忍不了别人这么对待“心上人”,当即挡着燕陈的道,冷笑道:“给浅浅道个歉,这事咱们就这么揭了,否则,别看你是女人,是女人我也……”
“是女人你也怎样?”燕陈很想冷冷讽一句,可没想到,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身后忽然响起个金石似的凛冽男嗓,从容不迫地截了某骑士的话。
男人的声音不大,却略带性感的沙哑和低沉,淡淡的笑,仿佛是黑暗中绽放出妖异至极的曼陀罗花,透着浓浓的诱惑,充满磁性的声音好听得让人心都要化了。
叶浅浅是个充满战斗力的女人,眼睛狠狠一亮,像是个找到了好吃甜品的孩子,兴奋极了。
她也蛮能忍的,当即摇摇头,细声细气地说:“没什么,这都是一场误会……我和小陈姐姐闹着玩儿的……”一边说,一边轻轻扯了扯燕陈的衣角,满脸期盼地看着燕陈,似乎想让燕陈吱个声。
燕陈看见她手伸过来,立刻避开了。
“小陈姐姐……”嗲嗲地又叫了一声,叶浅浅泪光闪闪。她就像是一个受到欺负不敢声张的小女孩,看上去柔弱极了,也可怜极了——站这儿的要是别的男人,指不准就怜香惜玉了,偏偏这人是姜薄东。
姜薄东抿紧薄唇,掐掉了口中的烟,忽然一笑:“哦,既然是误会,你怎么还不把你那眼泪咽下去?”
啊……剧情不是这样发展的吧?踢到铁板的叶浅浅愣了下。紧接着,就听见姜薄东用他那低沉好听最适合说情话的嗓音,淡淡地说着冰冷不客气的言语。
“名流圈玩儿得起的妞儿没有这么软弱的,动不动往眼睛里滴几滴眼药水——装纯给谁看啊。对了,你刚叫得跟被人揍了似的,我女朋友揍了你不成,你觉得她有这本事?”
话音落下,在场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叶浅浅的脸都白了,护花青年的脸色黑了,连燕陈都不由得抬起了头。
叶浅浅真倒霉,居然惹上这样的毒舌男。听这男人说话,应该是很爱很爱自己女友,不过,遇见叶浅浅估计也爱不了多久了。据燕陈了解,叶浅浅对男人很有招,别看这男人现在护着女朋友,顶多一个月的工夫,绝对会被叶浅浅勾引到,到时候转脸不认人,希望他不会打前女友!
燕陈手里还抓着和俞景的离婚协议书,脑子一根筋在别的事上面,有点糊涂了。她小声地感慨着,还特意回头去看了下叶浅浅的下一个目标——昏暗的灯光下,男人很高,站在那里,有一种浓烈嗜血的压迫感。
他双手环着胸,倚着秋千藤架,灯光照着他身上,也仿佛惊艳了时光。他头是低着的,一张脸藏在暗色里,只能看见削薄的黑发,笔直的长腿。这个男人气质优雅如暗夜中的贵族,浑身又透着生人勿扰的危险。
燕陈依稀明白哥们儿为什么会让她别去招惹叶浅浅了,这个随便遇上的人看起来不好惹。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叶浅浅勾搭个狠角儿,就让她吃不了兜着走。她摇摇头,拔脚就走。
身后,叶浅浅问:“你女朋友是……”
听见这么柔软的嗓音,嗲嗲地问,燕陈简直想笑。人家这么毁她,这女人居然还装没听见,难怪男人都喜欢她,不过这些和她燕陈都没关系。
“这就是我女朋友。”燕陈正走着,一阵劲风掠过,手臂忽然被人从后面一扯,紧接着,那人从后面揽上她的肩。
怔愣至极,小姑娘一张脸狠狠地撞上一副坚硬有力的胸膛。
“啊!”一声尖叫……哦,别误会,这么大惊小怪的叫声,可不是从燕陈嘴里发出来的,而是叶浅浅在叫。
“不,不可能的!”拼命地摇着头,叶浅浅的脸上写满了震惊。
“浅浅,你怎么了?”护花骑士心疼极了,连忙握住了叶浅浅冰凉的小手,一边焦急亲切地询问,一边恶狠狠地瞪着燕陈。
“哥哥,这……这不可能!”叶浅浅倒退两步,又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尖利的指尖就要去抓姜薄东怀里燕陈的胳膊。
她的指甲看上去很漂亮,其实修得很锐,女人之间的小动作,姜薄东见多了,他非常清楚这一爪子下去,即便隔着衬衫,燕陈的胳膊也要多出几道血痕。
“你干什么?”姜薄东冷眸掠去,厉声呵道。
叶浅浅瑟缩了一下,怯怯的,像被人丢掉的小猫似的,细声细气地道:“哥哥,小陈姐姐不可能是你女朋友的……”
“哦?”
“小陈姐姐都结过婚了,怎么可能背着老公乱搞……哥哥,你不要毁了小陈姐姐的名声。你是不是认错人了,像小陈姐姐这样的好女孩,怎么可能和景哥哥这么恩爱,还和别的男人勾勾搭搭。你……你绝对弄错了!”
“结婚了?”姜薄东抿着唇,周围的气压骤然冷了下来。
一听他这口气就知道他不了解燕陈的婚姻状况,叶浅浅微微松了一口气,连忙点头,斩钉截铁地道:“对……都结婚三年了,人家夫妻感情很好呢!哥哥,看你的样子,绝对是弄错人了,你可以把小陈姐姐放开吗,被人看见了,这多不好啊!古话说得好,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何况小陈姐姐那么爱她老公……”
叶浅浅点到为止。不过这个“点到”,绝对足够令人遐想连篇了。
姜薄东的动作一紧,抱燕陈的动作更猛了,浑身透着疯狂的怒气。
越喜欢,控制欲也就越大,叶浅浅很明白这个道理。
她点火不够,还要添油:“哥哥……你这样,小陈姐姐也会很困扰的,是不是啊?小陈姐姐……”
燕陈莫名其妙地被压入一副坚硬宽阔的胸膛,想挣扎出来,对方力气却大得超过了她的想象,半边脸被紧紧地压着,贴耳听到男人有力的心跳声。
燕陈一下飞机,连觉都没睡就立刻赶到利比亚会所,本来决定快刀斩乱麻,干脆地离了婚,可到底二十四小时都没睡过觉。如今,这样节奏感的心跳声一下下擂鼓入耳,她被压着头,也听不清外面嘈杂的声音,只觉得一下下有力的心跳声仿佛有种蛊惑而安定的力量。小女孩忽然就困了,深吸了一口气,用力地一推,想要挣开这个怀抱,入鼻处却全部都是男人身上好闻的气味。而她那么用力,居然不仅没挣脱,反而让男人更加强势地抱紧了她。
她不由嗯了一声。
这一声,让叶浅浅欣喜若狂,认为燕陈肯定隐瞒了自己结婚的事情!
以叶浅浅阅人无数的眼光来看,姜薄东穿着简单,气质却很出众,包厢的情人队里有那么多妖娆妩媚的尖果儿,可这个男人眼神一点也不飘。看得出来,他应该是喜欢清净,并且很有一些洁癖的。
男人大多数都很讨厌被欺骗,越是强势的男人,越是厌恶被自己心爱的女孩子欺骗。她有十足的自信,这句话说完,姜薄东就会推开燕陈,受到情伤……叶浅浅擦亮了眼睛,等着看燕陈的戏!
却没想到姜薄东淡淡地哦了一声,转头居然问她:“我和你小陈姐姐之间的事,和你这个妹妹,有什么关系?”
这有什么关系?怎么会是这样的?他不是应该一把推开燕陈,鄙视地扬长而去,然后自己的温柔安慰他内心的创伤……叶浅浅瞠目结舌,哑口无言。
她这种说法,这一套道德观放在外面,绝对再正不过了,任谁听了,都得给她点个赞。可问题是……姜薄东说燕陈是他女朋友,完全是姜薄东的一厢情愿。叶浅浅见姜薄东这么护着燕陈,以己度人,觉得这俩绝对关系很好,哪里会想到燕陈和这男人之间陌路相逢。
连叶浅浅的护花骑士都有点奇怪地看着叶浅浅。为什么?说来有点可笑,名门圈的婚姻是个怪圈!它绝没外界看得那么甜蜜,你看着是和睦美好的一对佳偶……事实上,家暴、出轨又或者没有感情的怨偶比比皆是!叶浅浅也是这个圈子里的人,没道理不明白这个道理啊。
富人区里大多是什么样的夫妻关系?举个例子,在一对外界传言无比甜蜜的模范夫妻身上就发生过这么一件事——女的在国外正参加时装秀,她老公在国内因个什么事被抓了。当时燕陈在国外,就在这位姐姐的旁边,一边看着这姐姐画着设计图,一边接了某个新闻记者的电话,电话那头藏不住的语气轻快——
“×小姐,对于你老公被抓,而且是在情人那里被抓,你难过吗?”
哦?老公被抓了?还是在情人那里被抓的?这姐姐也是第一次听说,可人家愣是眼皮都没眨一下,一边夹着话筒,一边专心致志地修改着设计图,言辞恳切,隔空对话:“我真没有想到……”
“×小姐一定很爱你老公了。”
“嗯。”
“大家都是女人,我真的很同情你,×小姐不要难过了。”
“嗯。”
当时,燕陈对这位姐姐的设计图很着迷,坐沙发上一边翻,一边听那边聊天,这记者很啰唆,隔空采访了大半个钟头,净挑伤疤揭。
老公出轨被全国人民逮着的姐姐也很理解听众的心理,十分识相,从头到尾语气忧伤,听上去就是怨妇、弃妇、下堂妻。如果不是她手中的铅笔一直在设计图上改改画画,目光轻松宁静,恐怕连燕陈都要被她的声音骗过去。
就这么一直采访了将近二十分钟,那记者忽然劈头问了一句:“×小姐,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国?”
“回国?”这姐姐愣住了。
“对啊,老公都被人抢了,而且犯事还被抓起来了,×小姐你不回国看看吗?”
这姐姐脸色瞬间就变了,就连燕陈坐在那么远,都能看见她脸色一脸愤怒,这才算是这姐姐第一次重视到这件事。丢了铅笔,猛灌了一口咖啡,姐姐脸色立刻丰富生动起来:“我知道了,我会看着办的。”她这才是真正有了情绪!
掐了电话以后,怨妇一秒变脸:“这丫被抓了和老娘什么关系!老娘什么时候说了要回国?别说这兔崽子偷吃没抹干净嘴被逮住,就算是出车祸撞断了第三条腿,老娘也不回去!他真是有病啊,老娘时装展马上要开的时候闹出这事,他就不能忍忍,等老娘开完了时装展再去闹?”
对!你没听错,她不奇怪老公出轨,她只是痛恨老公出轨又被抓着,犯事太不是时候了。
名流圈里,夫妻之间的关系微弱如一张纸,一捅就破。在这样的关系下,你指望圈内人把这张纸看得有多神圣吗?
叶浅浅的脸色有点灰败。燕陈虽然不喜欢叶浅浅,但是对于她说的这套婚姻神圣的观念还是很认同的,如今姜薄东这么一反问,她心里就有点不舒服,只当姜薄东是一个对婚姻不负责的男人,当即对他的印象跌入低谷。
叶浅浅和护花使者一离开,燕陈抿紧唇,也没准备多废话,狠狠屈膝,眼神一冷,用力就去踢姜薄东的命根子。
“呀!那女的在干什么?”旁边都有人看见这边动静,尖叫着捂住了眼睛。
姜薄东目光复杂,惋惜地看了她一眼,二话不说,松开手,转身就走。
一踢不中,当事人还没动静呢,路过的人纷纷惊疑不定地看着燕陈,小声议论起来:“那女的出手怎么这么狠,怎么回事?”
“不知道,那男的长得好俊,好像是姜少……”
“不会吧,不可能!不是说姜少最不喜欢参加partty……”
一声惊喘,也不知道那边研究出什么,没声了。只一瞬间,所有人收了目光,纷纷瑟缩着离开。
“请问,是燕小姐吗?”这时候,一个穿着燕尾服的服务生彬彬有礼地走了过来,微笑道。
“对,我是。”
“俞公子在露台,老板让我来引您过去。”一鞠躬,少爷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燕陈点点头,收回目光,找俞景才是正事,她很快把这件小插曲抛之脑后。
此时的燕陈,只觉得姜薄东是不相干的人,根本想不到因叶浅浅这几句挑拨,姜薄东陷入了怎样的挣扎,更想不到姜薄东挣扎了一个晚上,居然会在第二天早上做出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而这件香艳火辣的事,主角竟还会是她!
相对而言,露台气氛很静,也不知头顶水晶剔透的透明罩子是用什么材料做成的,质地坚韧,冬暖夏凉。夏天,玻璃从中间劈开,绽出夜空中繁春万点的闪烁星子;冬天,合了它,抬头看头顶上方的六棱冰晶。
露台上种着许多翠绿的植物,边上布着许多的小喷泉,在这样漆黑的暗夜里,泉水无声无息地汩汩流出,偶尔喧嚷的水声,听得人心都清透下来。
这么大的露台,只有俞景一桌人。燕陈到露台的时候,俞景眯着眼睛,一只手放在兔女郎的短尾边缘,看上去醉得有些厉害。
“俞少,这事定下来……赔了算兄弟我的,得了利润,咱们五五开……”俞景对面的中年男子模糊说着什么。
离得较远,话音听不真切,燕陈正度量气氛,谈话的中年男子猛不丁抬头看见燕陈,脸色瞬间阴了下来,男子身边脸带伤疤的彪悍汉子冲着燕陈,低声呵斥:“赶紧滚。”
燕陈看都没看他一眼,服务生张了张嘴,还要说些什么,燕陈对他淡淡道:“没事,你先过去吧。”
引路的服务生犹豫了下,看了看俞景那边高壮的保镖大汉,又看了看纤细瘦弱的燕陈,却终于什么话也没说,低头闪开。
燕陈很清楚俞景是个混账,但是这混账就算再无法无天,也没到眼睁睁看着老婆吃瘪他还无动于衷的地步,她看都不看保镖一眼,面无表情地往前走。
保镖傻眼了,平时他这么凶神恶煞一露面,别说是妞,就连男人都得退避三舍。他哪想到燕陈不退反进,真要她走过去,自己的饭碗也就算丢了。
这足有一米九的粗蛮彪汉面色一戾,想也不想,大掌当即往上一抓。
眼见保镖的手就要扣到燕陈肩上,俞景忽然倦倦地说了一句:“你来了。”
声音无波无澜,尘埃落定,在得知俞景那些艳史以后,恐怕很多人都会觉着俞景是一个酒色财气无所不沾的人。这样的人,一定丑,怪,胖!因为精力耗得多,眼睛浮肿,脚步轻浮……更有甚者,脾气暴躁,一身的戾气很吓人。可当你真的站在这儿,看见俞景,就会发现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止于事实。俞景气质清儒,他坐在那里,一只手还搁在兔女郎精致的肩膀上,看上去极其淫靡,可他的神色却一点情欲也不沾!
他肤色雪白,眉毛乌艳,仿佛高山流水,清风明月,浑身都透着一股子江南水乡的秀润风姿。分明是清澈明净,却又优雅从容,极其大气……介于孩子和成人之间的男孩,脸蛋又生得精致好看。你仔细瞧,甚至会以为他年纪比燕陈还要小一点,真是好一张漂亮得让人见而忘俗的脸啊!
他就是俞景。他说“你来了”,燕陈应一声,也不废话,直接道:“离婚协议书我带来了,不费你什么事儿,签了字我就走。”
一听这话,要再闹不清两人是什么关系的都是傻子了。旁边一男子几步蹿了出来,笑容满面。
“哟,这是嫂夫人吧。哎,瞧着真漂亮!离婚干吗……能走到一起也不容易。人家说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你们好歹上辈子修了一百年的是不是。小两口和和气气地过日子嘛,给弟兄一个面儿,别闹矛盾……”说着一挤,就把燕陈挤俞景身边。
旁边的兔女郎坐得好好的,却被燕陈这么一插进来,不由得含冤带恨地瞪了燕陈一眼,不情愿地坐一边。
俞景不吱声,燕陈好脾气地笑笑,她挤过来不要紧,可她一坐过来,俞景也把手从那兔女郎的肩头撤开了。那个鼻尖上画着银粉,五官惊人妩媚的兔女郎抓住俞景的手,不服气地瞪了燕陈一眼。
“小情,别闹。”俞景眼底闪过一丝疲倦,温柔地说着,伸手想要拿开,可兔女郎根本不放开他。
气氛一瞬间有点凝重,旁边的老板们纷纷来打圆场,半开玩笑地说:“小情,嫂夫人还在这儿,你这样多不好……”
兔女郎冷冷看着燕陈,忽然冷笑一声道:“你就是燕陈吧?”
“你看看,你都知道这是嫂夫人,怎么还这么不懂事。”大家纵容地来拉兔女郎。
可没想到,这个胸脯高高,五官格外妩媚的兔女郎并不是吃素的主儿,当即站了起来,满脸怒色道:“嫂夫人?嫂什么嫂,我可不承认她是正经的俞夫人!”
“温情。”不等女孩继续爆出什么惊人之语,俞景忽然喊了一声,一眼掠去,眼底透出了些许冰冷的锐意。
“你是我的男人!”被叫作温情的兔女郎红着眼睛,死死地盯着俞景。整个会所,谁有兔女郎那样的胆子,明目张胆地大声对所有人宣布这个男人的归属权。
“别闹了,我可是结过婚的。”
“什么结婚!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根本不喜欢这个女人。俞景,你睁大眼睛看一看,我哪里不如她!”
旁边的老板们倒抽口冷气,眼睛都瞪大了,就算不知道这几人之间的弯弯道道,但是俞景的脸色实实在在不好看了。
“小情,好了好了,你看看,你这是在干什么呢?”大伙都来拉她。
“好什么好,你们都别碰我!”一把甩开那几个来拽自己的老板,温情眼圈红通通的,扑到俞景身上,捶着他的胸,哭哭啼啼,“呜呜呜……你为什么不和我结婚?为什么是她?我长得明明比她漂亮……男人都是贱骨头,好的不要,偏要去捡烂的,差的……”她一边哭,一边还去亲俞景的嘴。
这景儿够辣,温情原来是那么媚的女孩。这么一折腾,小姑娘衣衫不整的,呼之欲出的小雪兔儿露了大半,这胸有料儿……的确海拔惊人。
燕陈冷冷地环视过那一圈男人,猛不丁地将温情从俞景身上拉了起来。
一声尖叫,温情跟烈日下曝晒过的麦秸秆沾上了火星似的,一下子就爆了,张牙舞爪地要去抓燕陈的脸,哭叫不休:“不要以为你和俞景领过证,你就是正儿八经的俞太太了,我抓瞎你的眼睛……”
啪!
一个巴掌狠狠地甩在了温情的脸上,燕陈冷冷看她,淡然道:“在这里,最没资格叫嚣骂人的就是你。”
温情一下子被打蒙了,从小到大谁不把她当宝贝似的宠着,谁敢碰她一下!她哭泣着,下意识地想扑上去,狠狠抽燕陈,可冷不丁地看见燕陈的眼睛,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琉璃似的清透,却透着令人害怕的淡淡煞气。
温情的心忽然像是被什么掐了一把,不知怎的,脸色煞白,脑子里像是被什么碾了过去,一下子跌坐在沙发上。她脑子里空空的,被燕陈的气势威慑过后,竟生不出丁点反抗的心思。
女孩这么柔弱的作态,让几个老板心都缩紧了。他们心疼地伸长脖子,看着温情捂着脸,在沙发里缩了几下,浑身狼狈得像受到委屈的幼女,心里痒痒的,恨不得当即搂着小姑娘亲几口,揉一揉。
于是一个个又开始数落燕陈:“嫂夫人也是的,小情还是个孩子呢,她开玩笑的话,怎么能当真。”
“人家一漂漂亮亮的小姑娘,脸多重要啊,怎么能照脸呼……”
“俞少,喏,这个拿给小情,让她用冰水敷一下。啧,嫂夫人手够狠的,小情的脸别被打肿了!”
大家真没把自己当外人,忙里忙外,哄着温情,见温情缩得厉害,咬咬牙,就把温情往俞景怀里送。而顺水推舟被人推着,和俞景抱作一团,温情也不含糊,呜哇哇地搂着俞景哭了起来:“景哥哥……景哥哥……”
她好像受到了莫大的委屈,脑袋一个劲儿地往俞景的怀里缩,哭得肩膀一缩一缩的。
几个老板又哄道:“小情乖,别怕,没事了啊,你景哥哥在这儿,我们大家都在啊……”
燕陈抿了抿唇,想笑,却发现自己一点也笑不出来。
旁边几个保镖,惊异地看了看这一室主次颠倒的闹剧,又看了一眼燕陈,嘴巴都合不拢了,直到燕陈一眼扫去,那几个保镖赶紧闭上嘴。
燕陈淡淡道:“等我走了以后,你们爱怎么秀恩爱就怎么秀。”推开挡在自己跟前,戒备地盯着自己的某个老板,她从手包中,三下五除二地把离婚协议书掏出来,按在俞景的眼皮子底下,丢出一个字,“签。”
那几个老板脸色又红红白白的,难看起来,继续劝道:“嫂夫人,男人在外面逢场作戏,几分真心,你这是在干什么呢?”
有人不服地嘀咕:“嫂夫人醋性儿也太大了,小情年纪那么小,你这么大个人,怎么就和个小孩斤斤计较?”
“小孩?”燕陈淡淡地看了一眼说话那老板,那是个眼睛滴溜溜跟老鼠一样转着的中年男人,一双眼睛扎在温情身上,几乎都拔不出来了。发觉燕陈在看自己,那男人这才讪讪地,格外不舍地挪开了视线。
“你怎么说?”燕陈问俞景。
俞景叹了口气,犹豫不舍地看了燕陈一眼,看到她的目光似笑非笑,讥诮起来。他抿着唇,眼神暗淡下来,接过笔,抱紧温情,翻都没翻协议书的内容,径自捏笔签字。
温情从他怀中冒出一个小脑袋,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了一圈,咬了咬俞景的耳朵,甜甜道:“景哥哥,你看看内容再签。”
燕陈淡淡而笑,她一句话也不想说,什么也不愿解释,看都不看他俩一眼,黑漆漆的目光抛入了沉沉夜色里。她这样浑不在意,丁点也不关心,看得俞景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样的滋味——曾经他们不是这样的!
捏着签字笔的手指忽然一紧,俞景的眼神浓烈到近乎悲凉。男孩的手指修长有力,一根根如羊脂玉,在这样淡的灯光下,却依然白皙得仿佛晕出淡淡的薄光。此时,那双手的指节处绷得紧紧的,竟折出了刀锋的锐气。在末页签名的时候,他脸上看不出一点情绪,一笔一画,却笔笔力透纸背。
这气氛略僵。
几个老板不安地过来,也悄悄劝道:“俞少,看清楚再签……别稀里糊涂净身出户了……”
“景哥哥,你先别签,等等嘛,我帮你看看……”温情生怕他吃亏,急得扭动着身子,连忙伸手要来扯离婚协议书。
她伸手去拽,使劲一扯,却没拽动那一份薄薄的文件。正扯着,忽然就觉得气压有点低。
一抬头,猛不丁就看见俞景乌亮的眼睛像覆了一层薄冰,一瞬不眨地看着她。
温情也是个人精,她跟了俞景那么久,知道俞景虽然也会为女人花钱,但他的财产什么的私事,从来都不喜欢被女人掌控。眼神一闪,她乖巧收手,抱着俞景的腰,红着脸,又把脑袋扎他怀里了,撒娇似的蹭了蹭。
“景哥哥……”虽然心里急得跟猫爪挠似的,可她也不敢太过关注协议书财产方面的内容。外人眼中的温家的确是有钱有势,可她爹最疼的还是儿子,什么好东西都没落到她温情的手上,所以温情在钱财方面还是有点贪的。她跟俞景好,一方面是因为俞景长得够漂亮,身世也配得上她,但是更多的原因还是因为俞景有钱。万一燕陈在协议财产上面动点手脚,那……温情不敢想,心里急得更厉害了,两只小手不由得紧紧地抓住了俞景胸前的衣角,恨不得当即抢了协议书,仔仔细细看清楚。在她心里,俞景人是她的,钱也应该是她的,她一分钱都不想给燕陈。
就在温情心里挣扎得几乎劈裂了她的神魂的时候,俞景已经签好字了。落笔的刹那,连喷泉水声都静了下来,温情心里堵堵的,忽然间什么力气都提不起来了。
“多谢俞公子高抬贵手,放我一马。”燕陈笑笑,打趣了一句,仔细看过俞景签在末尾的名字无误,这才将协议书收好,朝着俞景点点头,转身离去。从始至终,没费她什么口舌。她本来以为会有一顿好磨,毕竟自个儿可是一个绝好的挡箭牌,能挡莺莺燕燕、家中长辈们的念叨。可没想到,她说签,俞景二话不说,果然就签了。
燕陈的脑子中忽然想起色彤的话:“H城,唯独咱们俞少算得上响当当的男人,不磨叽。”
一直以来,燕陈从不信这个说法,她总觉得俞景脸小,看着年纪小,性子也模糊。燕陈和俞景为了某种目的结婚,两人井水不犯河水,从未互相了解过。他们之间唯一的纽带,就是色彤,维系两人三年有名无实婚姻关系的原因,也完完全全只是为了色彤,如今燕陈要来离婚,还是因为色彤。
那个已经死掉的女人,无论是在燕陈或者俞景的心里,都占着或多或少、或大或小的一席之位,燕陈喜欢她,俞景尊重她。
燕陈私心里看不上俞景,她认为俞景就一绣花枕头,这个漂亮到有点过分的男孩性子和软过头了。她觉着俞景配不上色彤,色彤那样的姑娘,应该配一个稳重、大气、讲情义、智商情商都很高的男人,而俞景还是个孩子。但只有色彤,会笑得眼睛弯成月牙,搂着她的肩,悄悄地说:“小八你可别瞧不起俞景,这货是个男人!”
为什么是个男人?怎么样是个男人?色彤也不说,只是捂嘴笑。色彤把俞景爱到了心尖尖,可是俞景呢?却淡然如水……对什么都仿佛毫不在意的样子。
这就不是个良配!但凡牵手谈恋爱的,哪里有人和俞景一样,对什么事都漫不经心的。
燕陈不待见俞景,色彤劝了许多次,却于事无补,男友和闺密死都聊不到一起去。
色彤当初还半真半假地打趣:“哟,这敢情好!人家说防火防盗防闺密!我这闺密都不用防了。”
燕陈当初在看书,当即横了她一眼,冷笑:“滚一边儿去。”
候机室里,色彤拉着燕陈的手,半真半假求她照顾俞景。
燕陈继续冷笑:“你胆儿真肥啊,托闺密照顾男友,你不怕我和叶浅浅一样,照顾照顾就照顾到床上去了?”
叶浅浅和燕陈的小姨就是闺密,结果小姨把未婚夫焦飞托叶浅浅照顾,回来以后人家床单都滚烂了,一对佳偶变怨偶。色彤本来想生气,可心里不知怎的,狠狠一缩,惆怅地笑:“真照顾上床也好,我要不在了,你代我去爱他。”
这话说得不拿燕陈当人看,别说燕陈对俞景没兴趣,就算是有点兴趣,难道还真能做那种不要脸的事?燕陈抓着书去拍她的脑袋,拍得色彤连连求饶,两小姑娘闹得气喘吁吁谁也提不起一分力。
因为小姨的原因,燕陈很厌烦闺密和男友搞一起这种事。那是燕陈第一次怨怪色彤,她肃着脸,当即就说了:“以后这种话,你再说一次,我们连朋友都没得做,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
“可是小八,俞少他……”
燕陈不吱声,只拿眼觑她,那眼神冰冷如刺。色彤抿紧唇,不敢说了。
不过色彤登机前,燕陈收到她最后一条短信:“小八,帮我照顾俞景。”
你看看色彤,到最后还没断了念头!燕陈气得删了短信,删了色彤的联系方式,连色彤临上飞机前最后一通电话都没接。谁都想不到,这竟然会是燕陈和色彤的最后一次对话。
飞机失事,这种三百万分之一的概率,竟然就被色彤撞上了。
燕陈删了色彤的联系方式,关了手机,自己跑农家乐玩了半个月,她是最后一个知道消息的人。当时小小的燕陈惊呆了,她从来都想不到人命如此单薄如纸,脆弱如冰,她想不到半个月之前还和自己一起喝酒打架玩股票的女孩子,说没就没了。
她整个人仿佛被雷劈了一样,色彤的妈妈抹着泪,带她去了女儿的墓前。燕陈想哭,却哭不出来,失魂落魄,浑身都和被冰水淋了似的,一过去就看见墓碑前面立着个挺拔瘦削的影子,那是俞景。那时下着大雨,俞景没打伞,半大的孩子,脸色苍白得吓人,雨水从发梢衣角滴下来,他整个人仿佛死了似的,抿着唇什么话都没说——即便狼狈成这样,可那个孩子……眉眼中依稀是惊人的美丽。可惜当时的燕陈压根儿就没注意到俞景。想来,俞景也没注意到燕陈。
色彤说:“小八,帮我照顾俞景。”
燕陈内疚地低下头,她想,她可能永远都无法遵从色彤的嘱托。然而世事无常,她根本想不到她和俞景会因色彤而熟识,拧成一团纠缠的乱麻。俞景和燕陈每年都会来扫墓,有时候碰上了,点点头,碰不上,却也是前一脚后一脚的区别。
后来的人,总能看见色彤的墓碑前祭有她最喜欢的百合花,也有她最喜欢吃的果子。两人从未说过话。他们就像是平行的两条直线,熄灭了心中的火苗,永远都不可能产生任何的交集。
直到色彤出事的三年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