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水滴 1
体育中考的准备已经要开始了。
顾知其他的项目都做的不错,只有跑步成绩一直上不来。她不得不每天抽出时间来练习八百米长跑。
可是一个人练习效果实在不好。自己跑,心里一点没数。其他人要么对此并不在意,要么就是没有体育的烦恼。顾知也只能自己咬牙练下去。
放学后,顾知悄悄来到操场。秋日已将大草坪染了黄。夕晖倾覆之下,整个世界都是橙红色调,特像文艺电影。
她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很放松,兀自地做着鬼脸,用手指做出各种形状来看可爱的影子。
她慢吞吞跑了一圈,一坐下来就听见耳边有人说:“刚跑完,别坐着。”
顾知抬眼一看,是林河。
她懵懂地点点头,站来起来。也不知道脑子里没了哪根筋,她说:“作业这么多,你怎么来跑步?”
林河笑了,说:“我看你跑这么多天了,还是慢得像个乌龟,我着急。”
顾知想,幸好夕阳够红,红一下脸也没什么。
林河没有继续调侃。他转了诚恳的语气,说:“最近数学我都不怎么会,一想正好,我来陪跑,你来教我题。怎么样?”
顾知一想,挺好。她说:“那就太谢谢你了。”林河说:“我们这算是互相帮助吧,不谈谢谢。”
顾知不好意思:“你这么聪明,肯定一教就会。我练跑步就太难了。”林河别过脸,看了看赛道。他说:“……行。”
顾知跟在林河后面跑,才半圈,就已经跟不上了。林河不可置信地回头,“不至于吧你?”
顾知喘着气摆手,点头又摇头。林河放慢了脚步,比刚才慢了一点,顾知咬牙跟上。
一圈下来,顾知已经喘得说不出话来了。林河不让她坐,她只好来来回回插着腰皱着眉顺气。林河说:“你要注意呼吸。两步一呼,一开始尽量不要用嘴呼吸。”
顾知接过林河打开的水,灌了两口。林河说:“考试还有三个星期,正好21天。前五天我们先练耐力。今天再慢跑五圈。”
跑完再做了拉伸,顾知和林河都已经是满头大汗。放学已经快两小时,天都黑透了。现在俩人身体还是热乎的,小秋风里还不觉得冷。林河看着空荡校门外的路灯光影绰约,问:“你家里没来接你?”
顾知说:“我姨妈今天加班。”
林河说:“要不,咱们一起去吃米粉吧。”
顾知看着林河,想了想,说:“行。顺便给你讲一两道题。”
于是,老婶子米粉店里出现了前所未有的一幕。一个男娃和一个女娃来吃饭,竟然不是黏黏腻腻,而是正襟危坐,一个给另一个讲题。男娃手长脚长,窝在小桌子边,寸头下凌厉的眉星目剑倒变得乖巧。女娃皱着眉认真讲题,条理清晰,倒像个正经的小老师。
林河圈的题都是比较基础的,但也是不是白痴题,看得出来也上了一点心。米粉到了,顾知也基本上把思路和技巧讲完了。林河把习题都收了起来,起身帮顾知拿了勺子筷子。
顾知点了排骨米粉,林河点了酸辣米粉。菜色喜人。老板娘看他们俩在认真学习互相帮助,心里也欢喜得很,多加了好几块排骨和一勺肉末。
林河笑:“阿姐,这怎么好意思。”老板娘听这声“阿姐”,无比受用。她笑眯了眼,“你们是乖孩子。下次来,我请你们吃。”
以前林河是小小的一只。远远看着,总觉得他最多算是狐假虎威的小毛孩子。天真的面庞和躯体,仿佛就约等于心智的幼稚。但顾知看着林河从容跟老板娘客套,觉得以貌取人真是无比错误的事。他迅速窜高之后,由内而外蜕去稚嫩,和记忆里的林河互不相认。
顾知说:“林河,我觉得你,特神秘。”林河笑:“神秘?怎么神秘?”
顾知说:“你这个人和你看起来一点也不一样。就很神秘。”林河说:“那每个人都很神秘啊,不过你倒不是很神秘。”顾知从排骨堆里抬起一眼,只听林河说:“看起来又聪明又傻,实际上也又聪明又傻。”
顾知差点被呛着。她慢慢捞起一筷子米粉,悠悠地说:“我就当你是在夸我好了。”语毕,两人都笑了。
两人正吃着,突然推门进来一个男生。顾知抬眼,发现居然是岳双旭。岳双旭也没想到,居然能看见顾知和林河两个人在一起吃饭,微微一愣。
他点了一碗面,在桌边坐下,阴阳怪气地笑了。“班长,你怎么跟他一起吃饭啊?”
林河不做声,兀自吃着。顾知也没抬眼,说:“我为什么不能跟他一起吃饭?他是指谁?你不懂礼貌吗?”
岳双旭沉默了。林河也微微愣住了。
顾知和林河也快吃完了,顾知便先放下筷子收拾东西。他们起身离开,岳双旭在后面大声喊:“林河,你别做梦了,你们不是一类人!永远不是!”简直像个玩游戏输了、撒泼耍赖的小孩。
顾知重重摔下塑料门帘。
人们喜欢下意识地去分类,于是有了所谓的是不是一类人。所有人都爱这么说,可是标准到底是什么?是成绩吗?可成绩到底能代表多少?伴随一个人走下去的不应该是品质,是他们的灵魂和那颗心吗?
在分别的时候,林河看向地上冷白光镀着的影子,说:“其实他说的没错,我们确实不是一类人。”顾知说:“什么叫一类人?我只分好人坏人。我是好人,难道你是坏人?”
林河笑,“没错啊。”
顾知不吭声,只是往前走。林河站在后面远远地问:“那明天还训不训练?”
顾知背对着大声说:“我只给好人讲题!”
林河把手弯在嘴边当喇叭,声音像和平鸽飞过了大西洋。“顾知,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