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新燕衔泥归

姨娘来查房，我第一次在她开门之际跃进被窝里，然后平稳的呼吸，第一次真切感受了做坏事的心虚。

也第一次慌张的模糊的睡去。

铜七打小受了铜叔五大三粗的教育，幸好有我这给他补些功课。铜叔只会教他边塞诗，豪放派的词。铜叔一喝起酒来就能晃晃荡荡拿着碗，大红着脸，吟“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云云。

而铜叔不喜听戏，也因受不了那戏纠纠缠缠的调调。就算喜欢，也就喜欢那大刀阔斧的角色气派。

铜七从我这听来了些新词，“晓风残月”，“此去经年”，觉着甚是美好。又问我，何为“烟柳”

“柳是柳，怎生了烟？”

他这一问，我可不知如何回答。想了想，提了提裙角，做势就是要起身。“你随我到江岸边瞧瞧，应就知晓了！”

但路上却是不甚顺畅。

半途我们遇见了人人都不待见的傻子。记得许久之前，我是和他打过个照面的，说起来却也不好听。

似是有次他上了大街，正巧经过我家门，我第一次见他，有些面生，便好多瞧了他几眼。姨娘从身后走来，突然加快了步子，上前紧紧关上了门。

转过身，责骂声就落在了我的头上。

“你怎不知关上门！那孩子着了疯的，人人都知道，你怎还敢在他面前晃荡！”

我低头不语。知姨娘是为自己紧张。但不由按耐不住好奇心，侧眼从门缝里偷摸看他，他还没走，伴着一家家接连的关门声，痴痴的站在原地。

他活像过街老鼠，家家不受待见。

“我们走快些吧！”，我有些害怕，虽说我是同情他的，但却还是畏着他那疯傻样。

余光里他渐渐向后游走去了，我以为能就此松口气之时，更难料以到的是，前方突然窜出一条大犬，恶狠狠的冲我们吠着。

今儿这趟，前有恶犬，后有一傻。

出门还真该看看黄历去。

忽而，恶犬似要往前蹬去，张着血盆大口，就要朝我们扑来。说时迟那时快，身后的傻子突然也冲上来。我与铜七两处夹击，腹背受敌，已为就要命绝于此，命丧黄泉的时候。

情势却骤然变化，傻子从大兜袋里掏出一堆大石头，向恶犬丢去，密集得像一阵雨，冰冷的拍打在恶犬的身上。

傻子如此英勇的行为，实在是让人刮目相看。

突然间。

我强烈的觉得他好像是不傻的。

恶犬吃了个猝不及防的败仗，连连后退两步，就要灰溜溜的夹着尾巴逃走的时候，它的主人来了。一个扎着小辫，穿得花花绿绿的姑娘。迎面而来一阵乡土气息。

“你们伤了的是我们大户人家的狼犬，还想走？”

那小姑娘开口就是一败笔，啧，大户人家。呦！原来迎面而来的是这大户人家的乡土气息。

再有，狗仗人势。恶犬一来就敢这般嚣张，也是随了这家人了。而主人一来，振奋了狗的士气，恶犬顿时恢复了元气，仿佛可再来决斗三百回合。

还没等我们回答。傻子却站了出来，口中不清不楚的，喊着“我…我”。啧，看不出，他还有一副一人做事一人当的豪气。

可搁在那小姑娘的眼里就不一样了，一个臭名昭著的傻子，如今活生生的，在她面前直直冲她走来，一边手里还挥舞着石头。

她吓得是花容失色。计较都来不及，转头就要跑。狗也莫名跟在主人身后慌乱跑了起来。

这一切，也莫名的像看了一章演义。小姑娘和恶犬是出场才说着一句话的小反派，而我和铜七是打着酱油从南边过的小角。

傻子则是打着马配着刀的英勇侠士。闪着主角光环粉墨登场。

不过这章演义还真得人心。我和铜七大胆上前，铜七开口问他，“今儿的事真是多亏了你！”

他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冲我们笑了笑。突然伸手就要从口袋掏出什么。

他不会要对恶犬一般对待我们吧！

我们心一惊，连忙退后半步。

傻子还是傻子。况且防备之心还应要有。

但当他摊开手，我们才看清了，手上躺着的几颗甜果。原来是想要分给我们。

不由得有些羞愧，对于刚才那样恶意的揣测他。

被人家救了，又吃了人家的，多少还是该报点恩的。我壮了壮胆问，“你想同我们去看烟柳么？”

他皱了眉，想不通我说的是什么。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我觉着他是给我们保驾护航来了，怕我们又遇恶犬。我倒好奇他那大口袋是无底洞么？似有无穷无尽，用之不竭的石头。

而我们曾多次试图想跟傻子交谈，他发出的单字还可勉强理解，但当他说起一大串的话，却让我们听得云里雾里的。

如同鸡同鸭讲。

又走了几里路，拐过赌石坊，就到了江岸。江面波光粼粼，水光艳丽。岸柳迎风，新芽初冒，远处看去，仿佛和了淡淡柳绿的薄薄烟雾升起。

“原来这就是烟柳！”

铜七歪头笑着看我，一边兴奋的同我说。

眼里亮堂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