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希望”的希望

——论复杂性理论视角下的乡村班主任工作与发展支持系统

李家成

摘要：当下的乡村班主任群体面对着“无希望”的威胁，这是一个生态性问题。但在复杂性理论视角下，乡村班主任的发展依然有着“希望”。新的希望来自榜样，来自发现，来自自我，并在被“希望”中生成与发展。乡村班主任的工作与发展研究任重而道远。

关键词：希望 乡村班主任 专业 发展 支持系统

 

人因希望而活着，人在活着的过程中不断生成新的希望。在张世英看来，“人生应是一种不断突破现实的有限性的活动，这种活动就是人们通常所说的希望。”[1]在他看来，“希望使人不满足于和不屈从于当前在场的现实。人生的意义就在于超越现实，即超越在场、超越有限，而挑战自我，不断创新。显然，正是希望而不是现实，才更显示人生的最高意义和真实性。”[1]

可是，当下的乡村班主任群体，已经不得不面对“无希望”的威胁了！

一、看不到“希望”：生态性问题

在2016年暑假，本文作者针对来上海参与培训的贵州、陕西、山东、安徽等省市的乡村教师，做了一些抽样调研。几十份问卷信息显示的，是对乡村教育多方面问题的突出反映。例如，来自安徽的一位老师一口气写下如下问题：

① 留守儿童问题（我班有49名学生，其中全留守儿童有17人，半留守有20多人）。这些学生的家庭教育会有缺失，成绩差，学生不自信。

② 家校间的沟通不顺畅，电脑、智能化手机不能全面覆盖。

③ 社会环境、家庭教育、学校的德育工作时常会相违背（例：扔垃圾）。

④ 家长更关注学生的分数，忽略孩子的个性发展。

⑤ 班额大，教学任务重（例：本人双班教学共97人）。

一位山东的乡村班主任写道：

⑥ 家长不配合、不理解，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做班干部，怕影响学习。

⑦ 学校规定，有些活动受时间、方式的限制。

⑧ 班主任自己缺乏理论、实践经验。

⑨ 老师要关注学生，站在学生的立场，多听听孩子们的心声。

一位贵州的乡村班主任是这样反馈的：

⑩ 留守儿童多，家长配合不够（不利于及时沟通），工作有难度。

⑪ 班额大（70人左右），管理有难度。

⑫ 封闭管理，不能正常开展校外活动（考虑安全因素）。

⑬ 人数过多，不利于开展集体活动（主题活动兼顾不到每位学生）。

上述的摘录，几乎涉及乡村班主任工作的各个方面。而在当前背景下，更为集中的问题，是乡村班主任对乡村教育、对自己工作发展的希望感大大降低，乃至于走向失望。

在2017年5月本文作者和台南大学林进材教授对某中部省市三所乡村学校的调研中，有一定工作年限的乡村老师明确地在座谈会上说：要为年轻人考虑考虑，不能一辈子在乡村学校工作，不要耽误他们的未来。而我们问学生：家长在家里是怎么讨论农村的学校和城市学校的差别的？几乎所有的学生都告诉我们，家长希望他们到城市里读书！而乡村年轻班主任更是在忙着思考：我五年之后，一定要通过考试等方式，调往城区！在2017年8月由华东师范大学基础教育改革与发展研究所组织的江西赣州乡村教育调研中，也同样发现师资配备、教师培训、特色发展等一系列问题，尤其是伴随着城市学校的发展而“吸血”式地从乡村学校招、调教师。而即将越来越严重的新问题，是城市学校无法容纳大批进城的新市民的教育需求，城乡教育发展很容易陷入严重的恶性循环。

在这一情境中，乡村班主任对于自己的工作与生活，对于发展，更多显示出的是逃离乡村的取向和对乡村教育的无希望感。而这，已经不能简单地归因于乡村班主任、乡村教师的精神境界不高，而需要回归到生态中。

无论是借助各类媒体，还是借助各类学术研究成果，我们都能发现，农村教育存在一系列的问题。连国务院发布的《乡村教师支持计划》也做出如此判断：“到2020年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基本实现教育现代化，薄弱环节和短板在乡村，在中西部老少边穷岛等边远贫困地区。发展乡村教育，帮助乡村孩子学习成才，阻止贫困现象代际传递，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事。……但受城乡发展不平衡、交通地理条件不便、学校办学条件欠账多等因素影响，当前乡村教师队伍仍面临职业吸引力不强、补充渠道不畅、优质资源配置不足、结构不尽合理、整体素质不高等突出问题，制约了乡村教育持续健康发展。”[2]

对于乡村班主任工作与发展而言，留守儿童大量存在，隔代教育普遍存在——而这，构成了农村班主任工作的直接基础。在这一现象背后，是大量农村劳动力向城市转移的中国城市化浪潮，是城乡间的巨大差异，是当下农村发展的巨大压力。表现为对乡村班主任的工作影响，那就是：学生因为家庭教育的相对缺位、隔代教育的狭隘化，而使得学习基础相对薄弱，学业及社会性发展水平等可能与城市儿童形成差距，家庭支持学校教育的力度减弱，学校与家庭间的教育落差增大。表现在乡村班主任的工作中，就会出现教育合力不足、因为留守特点而出现的儿童发展基础薄弱、师生交往质量下降等问题，会大大影响班主任的工作质量。

就班主任的专业发展而言，因为农村教育发展基础薄弱，校内和区域内专业支持体系缺乏，高校与科研院所等也大多地处大城市，加之生活与工作的压力，使得农村班主任缺乏外出学习的机会，基于工作实践的研修质量同样缺乏保障。班主任专业发展的水平，又进一步影响着班主任的工作质量，二者相互影响，构成循环关系。如果不打破这一恶性循环，乡村班主任发展将长久陷于被动状态。而这，也将极大伤害农村教育的健康度。

二、看到“无希望”中的“希望”：复杂系统的特征

在生态性的困境中，希望之光有待发现。光，有的来自国家政策，有的来自地方教育行政部门，有的来自乡村班主任潜力的实现与人性力量的表达。

本文以“乡村班主任工作与发展研究”微信群内的一位乡村班主任为例来说明，希望来自真实的乡村班主任发展案例，能让我们看到生态性变革的希望。

2016年7月23日，华东师范大学李家成教授“寻找乡村班主任”的帖子引起了我的关注。主动与李教授交谈后，我加入了“乡村班主任工作与发展研究”微信群，有幸成为群里的第一位合作伙伴。在李教授的用心引领和耐心指导下，我通过义工活动丰富学生的假期生活，然后把开展的活动整理成一篇篇图文并茂的文章，并发到“乡村班主任工作与发展研究”微信公众号。这不仅方便了微信群里的老师们分享活动成果，也给我们这些乡村班主任带来了更多的学习机会和学习动力。

在李教授引领下学习、发展，一年来，给我最大的体会和思考是，班主任只有向“专业化”不懈努力，才能享受到班主任劳动的快乐和幸福。在班主任专业成长的路上，离不开以下三方面的主动意识：主动开展教育实践活动的意识和勇气；主动阅读和写作的意识和习惯；主动开展专业交往的意识和行为。

在李教授引领下的“乡村班主任工作与发展研究”团队里，有教授、博士，有杂志编辑，有优秀校长，有优秀班主任。与这些教育“大咖”们的交往，让我得到专业的引领，得到阅读和写作的指导，得到“志同道合”的认可和鼓励。让我看到自己的教育初心，让我更加充满力量和自信去实现自己的教育梦想。

2017年5月，我在《新课程评论》杂志发表了第一篇教育文章。

第二篇教育文章即将在《班主任之友》杂志发表。

2017年7月16日，作为乡村班主任的我迎来了从教以来最激动的时刻。非常荣幸得到李家成教授的邀请，在华东师范大学教育学部青年教师联谊会与王怀玉名班主任工作室赴兴宁学术联谊会上，与李教授合作发言。李教授还给了我特别难能可贵的15分钟独自发言的机会。

以前一直都是在线上与“乡村班主任工作与发展研究”团队的李教授、林教授、邓校、怀玉老师交流讨论学习。因为这一次学术联谊活动，我与四位伙伴们有了第一次见面，像见到了多年的老朋友，感恩这份相遇！

对于这位乡村班主任而言，她和其他人一样，生活在一个具体的生态之中，也有过自己的尝试、主动的交往、在当地的一些探索。而自己的一次新的主动，首先建立起与原微观系统内人员不同的交往关系，包括大学教授、编辑部编辑等；更以自己的实践、努力将新思想、新理念融入自己的工作中，探索班级建设的全纳性与创新性，推动学生的自主发展，以自己持续的工作变革，促成学生、家长和自己的发展，进而强化与教授、编辑的专业交往关系；互联网+的力量，又使她跨越自然地理的界限，直接保持与上海、深圳、北京、南京、南昌、台南等地的联系。而这些持续的努力，在起初的一年内，本地教育行政部门并不了解。但在一个恰当的时机下，所有的外部力量与兴宁市本地的力量沟通起来，从而在一个特定的时空中，实现具有生态性的转换或改变，有了一次直接影响全市几百位校长、副校长，直接与教育行政官员进行专业对话、实现专业影响的机会。

这也是生态更新的特殊性。在当前，教育行政部门也在关注，相关校长也有变革的需要，家长和孩子更是直接的受益者和变革的需求者。所有的力量事实上也都存在，每个系统构成都可能是有力量的，互动甚至会产生更多有意义的空间和机遇。关键是谁在更主动地促成，难点是实现力量的整合、叠加、创生。而当我们有了生态更新的意识，就更可能发现力量、发现光。

三、实现“希望”之“有”：回到生态更新

对于更多的乡村班主任，如何理解工作与发展的生态？如何继续保持对工作与生活意义的追求？如何不断创生有意义的生命历程？一系列的问题需要回答。其中更重要的，是创造更多的“希望”。

诚然，一定需要有政策的支持，一定需要具体的校长、家长的支持，一定需要自己的投入与努力——这是生态更新所必然需要的。而本文要突出的，是“希望”到底如何生长出来。无论是对于个体，还是学校、地区，都需要能看到希望、保持希望、在不断实现中生成新希望。

（1）希望来自榜样。在当前城乡教育发展格局中，乡村教育有意无意间已经被“污名化”，被人们习以为常地认为是品质低于城市教育、应该向城市教育学习的。更值得反思的，是评选出的乡村教师典型，往往是靠其苦难、艰难而打动人，但在市场经济体制下和思想意识中，很难给人以投入学习的可能，很难以专业的力量打动人、感召人。而此时，迫切需要有一位、两位，乃至更多优秀的乡村班主任发展起来，以其勇气、仁爱与智慧，作为城乡班主任共同的榜样。

（2）希望来自发现。理性地思考，认真地判断，是乡村班主任工作与发展之希望的理性源泉。乡村教育到底独特在哪里？有哪些是城市没有的？更有哪些是与城市教育共同合作而奉献给广大师生的？在当前，迫切需要形成城乡命运共同体的意识，重新认识社会发展的战略，理性思考城乡教育的关系。对于学生的发展而言，乡村所拥有的自然资源、文化资源，是不应被轻视的；城乡之间互通有无，将现代意识与生态发展的理念融入城乡教师心中，同样是非常必要的。

（3）希望来自自我。如果没有积极的自我观、世界观，没有积极的思维方式、行为方式，再好的支持系统也不会自动产生希望，不会给人以希望感。当乡村教师不能在精神上自立自强，当乡村班主任丧失了最起码的人性的力量，生态更新的可能性事实上已经不存在了。难得的是，依然有这样的班主任在努力，在发展。真正的希望，来自他们。

最后，希望就在“被希望”中生成与发展。当我们聚焦这个专题，仔细探讨，互动交流，已经在呼唤着“希望”的到来或显现。希望不是空头的支票，而是充满动能的力量；它并非指向于静止的事物，而是创生性的过程；它并非来自他人的给予，而是来自自我的参与性创造。因此，当学者、行政官员、城乡班主任共同呼唤乡村班主任工作与发展的“希望”时，它也许就已经到来了。

总之，“参与创造世界是一项令人敬畏的责任，有时很痛苦——但是也是让世界变得更好的希望之源。在这个基础下，我们每个人都负有引领的使命，因此也造就了每个人都是领导者”[3]。也如一位乡村班主任所言：有过无奈、有过挣扎，但我们坚持同行，因为我们有希望，去创造诗意的远方。

本文仅仅从复杂性理论意义上，阐述了“希望”的存在与发展，但不可否认，还需要更深入、丰富的社会与教育政策研究、教育行政研究、学校管理研究、家校社合作研究、教育教学研究等。乡村班主任的工作与发展研究任重而道远……

 

参考文献

[1] 张世英．哲学导论[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2.

[2] 国务院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关于印发乡村教师支持计划（2015—2020年）的通知，国办发〔2015〕43号[Z/OL].http://www.gov.cn/zhengce/content/2015-06/08/content_9833.htm.

[3] [美]帕克·巴默尔．与自己的生命对话[M]．吴佳绮，译．北京：中华工商联合出版社，2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