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剧影视的“乡愁”文化研究:第十届长三角戏剧影视研究生学术论坛论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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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明的进步,总是以移民和婚变作为代价。这是为历史所破译的文明“密码”,它是残酷的,如同“太阳底下必有阴影”,任何事物存在以及演变都无法逃避二律背反的悖论,它是一种社会发展必然律。

婚变也许因为迁徙而致,也可能缘于阶层、环境变化甚至是逃离的结果,移民则是文明进步的必然。改革开放,是人类历史上最大的移民,从乡村到城市,从北国到南疆,从西部到东部,从本土到国外,迁徙无数,许多人甚至多次迁徙,直把异乡当故乡,故乡成了家族停留的最后一个驿站。

移民,就有乡愁。

审美,需要距离的。乡愁,也是需要距离的,包括时间和空间的。余光中如果不是远离故土,寄寓台湾,是无论如何写不出泣血的《乡愁》:“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我在这头,大陆在那头。”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我在山东大学任教,陪同民盟中央副主席、山东省政协副主席孔令仁教授接待一位访问大陆的台湾企业家,他和孔先生是西南联大同学,后来从戎去了台湾,最后因军中倾轧退役从商。他的故乡在北京,当他第一次回到大陆,在首都机场走下舷梯,他一头俯倒在地上,亲吻故土,服务员以为他生病倒下,上去扶他,他挥挥手:“别动,让我好好地吻吻这块土地。”

一旦时间和空间消失,乡愁会暂时“隐身”。已故著名学者、北京师范大学资深教授童庆炳在为我们授课时,曾讲述如此的故事:他的家乡在福建农村,久居京华,日日思乡,梦中流连,但是,真的回乡,新鲜数日,重寻旧痕,夜晚躺在木板床上,子夜一只老鼠突然从被子上窜过,在惊恐中又想念起京华了。故乡,只能是怀念,而不是生活。少年情愫暗生,美眸白肤少女,常揣怀中,永远美眸白肤,中年见之,已是无颜他人妇,美眸白肤记忆顿时消亡,直悔不该相见。青年时,我在北京、济南客寓十年,常思念家乡之,不时在家乡报刊发文抒情,年关时节乘列车南归,车过南京长江大桥,顿时绿色弥漫起来,江南江北一绿一黄风景迥异,我总是贪恋地眺望着窗外的绿色,一树一枝一叶,尽情饱赏,似乎在弥补一年来的缺失。春节以后北上,我也总是留连在西子湖畔,在椅凳上长坐,凝望着已经吐蕊放华的柳枝以及湖面上春风初拂的游船,久久不愿离去。车返南京长江大桥,又是一阵怅然若失之感。后来,回到家乡附近的上海工作,四季风景无异,生活方式相似,乡愁已无缘由,也少谈乡愁了。几年以后,母亲也来上海同住,更是与乡愁无涉了。俗话说,父母在,家在;父母在哪,家在哪。乡愁是与父母关联的。

改革开放,乃是中国翻天覆地之事,有多少离别,有多少沉浮,有多少爱恨情仇,有多少惊天地、泣鬼神的故事。它们,均与乡愁攸关,为了脱离贫困而远走他乡,时间一久,乡愁频生,于是,与留守者发生关联,或者成了归乡者,与此相反,也有可能越走越远,负载“乡愁”远涉重洋。我曾在《当戏曲电影成为文化时尚》一文中写道:“若干年前,陈凯歌拍摄过一部十分钟短片《百花深处》,描写了‘都市里的村庄’拆迁改造的‘乡愁’问题,‘乡愁’失却‘心灵养护’平台,剧中的主人公神志错乱。其实,‘田野里的村庄’也有‘新农村运动’,人是物非,也出现‘乡愁’问题。改革开放以后,国内移民包括高考、经商、打工移民,国外移民包括留学、国籍、绿卡移民,都需要抚慰内心‘乡愁’的文化形态。”

由此,“乡愁”故事也就成为戏剧影视作品迷恋的题材之一。曾经有多少的“乡愁”作品撩人心扉,令人牵肠挂肚,甚至改变了一些人的生活、情感和思维方式。本书的论文,即集中解读和阐述了这些戏剧影视作品的“乡愁”文化、美学和哲学。

它的主体部分,一是集中论述了贾樟柯的“乡愁”话语,尤其是《山河故人》的留守者、漂泊者与返乡者文化角色;二是有关“港味乡愁”,写出了其消失、离散与重写的“乡愁”表述;三是后工业社会的“乡愁”困境,关乎历史、阶层与文化乡愁;四是戏剧作品中的“乡愁”情愫,说不尽的羁旅、荣归和梦回。这些作者均为青年博士、硕士研究生,握笔而述,深情款款,在情致中颇有灵气,有着自身的体验和发现,学术创造迷人动情。

一壶乡愁,书中俨然。愿君品尝,情同吾心。

厉震林 记于上海戏剧学院

2018年6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