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IMPOSSIBLE INEXACTNESS
无法实现的不精确性
萨特雅吉特·达斯(Satyajit Das)
金融专家,主要研究衍生工具和风险管理,著有《极限金钱》(Extreme Money)。
不精确性往往被视为开始即结束。其意蕴深远,并横跨科学、数学、哲学、语言学和信仰等诸多领域。
1927年,维尔纳·海森堡(Werner Heisenberg)提出,不确定性蕴含在量子力学之中。粒子的特定属性,位置和动量,无法同时被测量。在量子世界中,物质是以量子或光波的形式存在的。其基本元素既不是粒子也不是光波,但却能表现出其中的任意一种特性。这些不过是阐述量子世界的若干理论方式中的一种而已。
不精确性标志着确定性的终结。当我们试图用更精准的方式测量某个属性时,我们度量另一个属性的能力就渐渐被破坏了。实际上,度量的行为否定了我们原有知识体系中的要素。
不精确性也让科学的决定论慢慢走向消亡,这意味着人类对世界的认知永远是残缺不全、飘忽不定且极为偶然的。
不精确性对因果关系提出了挑战。正如海森堡所观察到的:“因果定律意指,如果我们知道现在,就可以预见未来。但在这个定律中,并非是结果错了,而是前提有误。究其原则,我们无法获知现在所有的决定性要素。”
不精确性对方法论也提出了质疑。实验仅能证明它们所设计的要证明的东西。不精准性是一个基于度量上的实际限制理论。
不精确性和量子力学同样对信仰、真理和秩序的概念提出了质疑。它们暗示,世界的本质是概率性的,在其中,我们无法通过确定性来获得对事物的认知,而只能通过可能性来获取。不精确性消除了牛顿学说中,有关来自现实中潜在的时间和空间的要素。在量子世界中,力学仅被视为一种无任何因果性解释的概率而已。
爱因斯坦否认时空的位置无法完全获知这一说法,也不同意量子概率不反映任何潜在原因这种表述。他并不排斥不精确性理论,而只是反对事出无因。在写给马克斯·博恩(Max Born)的信中,爱因斯坦那句名言说道:“不管怎样,我坚信上帝不掷骰子。”但如史蒂芬·霍金后来所说:“如果我是海森堡的话,我会说‘上帝不仅会掷骰子,而且有时,即使上帝掷了骰子,这些骰子也不会被看见。’”
不精确性既隐晦又微妙,它通过这种特性渗透到不同的领域当中,如艺术理论、金融经济学甚至是流行文化中。在某个层面,海森堡的不确定性原理意指,度量某个事物的行为将会改变该事物在我们心中的原有认知。但从另外一个层面来看,在有意或无意当中,海森堡所指的某个事物,实际上是关于我们整个认知系统的本质:绝对真理的缺失和人类知识的局限。
不精确性也与繁复多样的哲学体系有所关联。丹麦哲学家克尔凯郭尔把客观真理与主观真理进行了区分。客观真理被我们的主观真理所过滤和改变,这让我们想起海森堡不确定性原理的核心内容:观测者和被观测事物间的相互作用。
不精确性与语言哲学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在《逻辑哲学论》(Tractatus Logico-Philosophicus)中,维特根斯坦预测到了不精确性,指出语言的结构提供了思想的界限,以及何谓意境深远。
海森堡的个人生涯充满了争议,这也从另一个角度说明了不精确性的深层歧义。1941年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海森堡和其以前的导师尼尔斯·玻尔,在当时被占领的丹麦相逢。玻尔的妻子,玛格丽特提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在迈克尔·费雷恩(Michael Frayn)1998年的戏剧《哥本哈根》(Copenhagen)中,这个问题被反复争论:“为什么他(海森堡)要来哥本哈根?”这部戏剧重现了他们师生二人的三次会面,每一次会面的结果都各不相同。戏中的海森堡说道:“就算我一遍一遍反复解释,还是没人能理解我的哥本哈根之行。我告诉了玻尔,告诉了玛格丽特,告诉了审讯官和情报官们,告诉了记者和史学家们。我解释得越多,不确定性也就更多。”
在保罗·狄拉克写于1930年的《量子力学原理》(The Principles of Quantum Mechanics)中,他把牛顿学说和量子学说进行了对比:“我们能够逐渐清晰地感受到,自然界有很多不同的运行法则。这些基本法则并非像我们的精神世界那样,以任何一种直接的方式来控制世界,相反,这些基本法则却控制着我们的精神基础,如果没有引进不相关性,我们人类则无法形成现在的认识系统。”
在海森堡以及在其不确定性原理之前,曾存在过一个世界。在海森堡之后,也存在着另一个世界。它们其实是同一个世界,却截然不同、相距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