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104. 幻境 羽龙

他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的，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又清醒了。再醒来的时候，虽然也觉得身上很累，脑子却非常轻松。他站起身，自己并不是在帐篷里。四周都是陌生的环境。

看天空是无尽的灰暗，有一大团浓浓的烟云飘在头顶。那云也有趣，完全不走，就在头顶上飘着不动的，像被拴住了一样。

看到广阔无垠的天空和大地，加兰德突然觉得高兴：“我又回来啦！”

只是这次他醒在一处不同的地方，四下没有那些毛猴子。

他在一座巍峨的山峰顶上，四下有风吹上来。但这山顶是一大块齐刷刷的平地，好像由人工精心开凿过。他跑到边缘看，周围是一圈环形的山脉。那些都是正常的山，有山尖。

再看更远的地方，有一汪清澈的湖水，碧绿而平静。

“哦，我明白了！”加兰德恍然大悟，“我回到那个地方了，但这次是在环形山中央、那座平顶的山上！”

他兴奋地在平顶山上奔跑，环顾四周完全不同的风景。山脚下的盆地里，一块极其巨大的锥形石头摔碎，散落在草地上，早已经长草了。

“诶，难道那就是被削断的山尖？”加兰德仔细看看，平整的切口，根本不可能是自然界的产物。可是又有什么人，能一刀削断山尖、就像切个萝卜那么轻松！

这座山极其陡峭，脚下是几乎笔直的石壁，高度超过一千步，看下去只觉得头晕目眩。这山只在山脚下有一处长长的缓坡，整个山就像个树干那样，完全没有供人攀爬的抓手。

“不能下去，我岂不是困在这个地方了？”

他蹲下身望着远处的湖水。湖面上，时不时地有几只有翼动物飞来。那些动物有光鲜亮丽的羽毛，却不是鸟。它们的前肢细小连着羽翼，双足粗壮可以奔跑跳跃，长长的锥形尾巴拖拽着更长的羽毛。

湖水不深，那些动物嬉戏打滚，很是欢快。那些飞物，莫非就是龙？加兰德在北方城堡见过，人们绘制一种有翅膀的怪兽，叫“龙”。但它们比那些粗糙、扭曲的插画漂亮多了，那浑身光洁、华美的羽毛，呈现出不断变化的颜色，任何一种颜料都没法描绘。

“有羽毛的龙，应该叫羽龙。”加兰德自言自语着，“要是能下去看看就好了……”

少年沾沾自喜，两个字都是他学来的北方词儿，‘羽龙’二字颇有异域气息。

“又是羽龙又是毛猴的，这地方真有趣啊！”

加兰德又躺下看天，巨大的浓云里面，有黑烟有白烟，混合着升腾。有许多巨龙在其中穿梭。看着如梦似幻的异景，忘记凡尘的许多烦恼，好不惬意。

“难道说……羽龙可以在湖面和浓云之间穿行？”

不多时，又有许多羽龙飞上山顶休息。它们不动时，羽毛的颜色与山石融为一体。

“这山尖本来就是它们的家吧！”少年感叹道。

“既然羽龙会落在山上休息，那我岂不是可以趁机逮住其中一只，借着它的力落到山脚下去？”加兰德盘算着。

不远处传来嘤嘤的叫声，类似婴儿啼哭那样。他扭头一看：“果然，正合我意！”

刚好有一条羽龙落在附近，毫无防备地梳理羽毛。它通身亮蓝色的长羽，镜面一样反射着五彩光芒。长尾上还有漂亮的翎毛，比身体还长。这龙简直就是一只活的珠宝！

凑近了看，羽龙的个头儿跟马差不多，脖子细长，背上平坦，很适合骑乘。它嘴巴是圆弧形的，类似于蛇，翅膀则像蝙蝠那样，连着爪子抓在地上。

加兰德看这羽龙甚是喜欢。

“要是能像野马一样驯服成宠物就更好了。”

他蹑手蹑脚跑到羽龙身后。

羽龙看见他了，咧开嘴高声鸣叫。它喉咙里有什么东西，还冒着烟，还有股焦味。接着用力一咳，竟然喷出一个火球！

“哎呀！幸好逃得快！”

加兰德翻个身躲开，火球落在地面上嘶嘶啦啦地响，留下一圈焦黑的痕迹。

羽龙全身的羽毛都竖起来了，它非常警惕，咧着嘴发出嚇嚇的声音，双爪扣在地面上，警告加兰德不许靠近。

加兰德当然不死心，又试图靠近。羽龙再喷火球，他打了个滚躲开。原来羽龙的唾液粘稠极易燃烧，它肚子里有一股火，一用力就能喷出来。

接连喷了好几个火球，加兰德绕着它转圈就是不走。

羽龙生气了，张开翅膀用两只后脚站起来。大张嘴巴，发出尖锐的叫声恐吓他。加兰德也不怕，打个滚钻到羽龙脚底下了。羽龙伸脑袋去咬，他就绕着圈跑。趁羽龙一不留神，他跳起来抱住它的脚，爬到它脖子上。羽龙急了，用力甩脖子。加兰德双手抱住它，身体紧贴着它后背，怎么甩也甩不掉。那羽龙仰面长鸣一声，飞奔到悬崖边，身子一倾，俯冲下去。

这一俯冲可不得了，羽龙头朝着地面，羽翼皆收紧了，如离弦的利箭一般落下去。

加兰德闭上眼，只觉得身体失去重量，全身的血液都静止一般。脑子里一片空白，而口鼻处的空气如同坚石一般，完全没有力气呼吸。随着高度下降，四肢渐渐失去知觉，不知自己是放松了还是仍旧紧紧抓着。这样奇妙的体验真是生平头一遭。

这座山峰何其高远，俯冲坠落都要许多辰光。再睁眼时，只见大地就在眼前，浓烈的空气一下子涌入身体，肺都要爆炸了。而那羽龙丝毫没有减速，加兰德以为要粉身碎骨了。

就在点到地面的一瞬间，这家伙脖子一扬，又借力升腾起来，飞速向前进。少年的神经又一次紧绷，羽龙的速度极快，贴地飞行时尘土的气息扑面而来。

羽龙翻滚着身子，贴着盆地转一圈，又冲上环形山顶，借着风力绕圈。耳边的风像刀割一样，加兰德根本睁不开眼睛。这些高低耸立的山尖锋利无比，羽龙穿梭其中忽左忽右、时上时下，好不快活。

不知飞了多久羽龙稍稍减速，加兰德直起腰，欣赏片刻美景。这奇怪的地方，净是没见过的景致。环形的山峦、鬼斧神工的平顶，风貌绝美的绿洲……仿佛一座神明的后花园。

“此处鬼斧神工，真是胜景！若是方才俯冲时我睁眼睛看看，一定美不胜收！”

那羽龙好像听懂了，嘤嘤回应。一转头借着环形山的风力加速，冲回盆地中央的平顶山。这次它缓慢地爬升，一直飞到和浓云一样的高度才停下来盘旋。低头看，果然是盆景一样。环形山外是茫茫无际的灰尘，内部则绿意盎然。

“真美。”

高空的空气稀薄，寒冷异常。加兰德手脚都僵硬了。

“你能听懂我讲话？”

羽龙果然又应了一声。它又一头栽倒，打着转俯冲向下，一口气冲到山脚下。加兰德倒是没闭眼，他只觉得眼前什么都在打转。落地了双手一松，人从羽龙脖子上滑下来。

哎哟一声，晕头转向、四脚朝天地躺着，许久都站不起来。那羽龙没走，站在旁边看，还发出咯咯咯的声音嘲笑他。

“你笑话我！”

羽龙对他产生了好感，少年轻轻抚摸它的脖子，它探头嗅一嗅少年的味道。就像驯服一匹马一样，它接受了加兰德。这么漂亮又通人性的宠物，加兰德打心底里喜欢。

少年回到盆地的绿草当中，四周有毛猴在活动。羽龙一路跟着他。

“这里真美。我偶然做了个梦才来这儿的。等一会我的梦醒了就会离开你。”加兰德一边走一边说，“好在我现在还睡得香，可以和你多呆一会。但愿我每个梦里都能看到你。”

欣赏湖畔美景，此处类似于水草丰美的荒原，是每个族人梦想的故乡。

“要是我能在这地方呆一辈子就好了。在这湖边搭个小房子，住在里面。”

盆地里没有高大的树木，毛猴的房子是用巨兽的骨架搭出来的。

“难怪他们要去那么远的地方找骨头……难道那种巨兽，也是羽龙？”

羽龙似乎很鄙夷，哼了一声。

加兰德在湖边坐了一会儿。这地方没有白天和晚上的变化，一直都是灰暗的气氛。

“要不，我也搭个房子！”

他捡了些碎石和骨碴堆在空地上。羽龙拿鼻子嗅嗅，它并不喜欢，一脚给踢散架了。加兰德生气又无奈，拍拍它的脖子说：“你不要捣乱。我是人，我得住在房子里。”

羽龙嘤嘤地点头，但仍旧给他捣乱，把他找的碎骨踢开。

加兰德生气了，想骂它。没想到它先下手为强，叼起少年往背上一扔便振翅高飞。一口气飞得老高，加兰德抓紧了它不敢动弹。

羽龙扶着陡峭的石壁，飞回到山顶上，又落在原处。它不动了，加兰德只好爬下来。

“唉！我又被你带回来了。”

这空无一物的平顶山上甚是无聊。加兰德哪也去不了，只能望着远处的美景兴叹。

“我叫加兰德。”少年拿小石头轻轻写下几个字母。

“但这个写法是北方人教我的。北方人用字母，怎么读就怎么写。”

“部族里没有字母。我只会画部族的符号，有这个符号的羊都是我们家的。”

“我父亲的戒指上也有个符号，是这么画的，一棵树。我也不知道叫什么……”

他又叹口气。

“我的名字是勇敢的意思。可是我不是个勇敢的人。没能保护我家的两个女孩儿，也没有能力娶心爱的姑娘。”

羽龙也低下头，表现出很惋惜的样子。

“我还有个名字，叫希林洛斯，是这么写的。是灰色头发的意思。”加兰德把那几个字母也写下来。

“你也应该有个名字。你有漂亮的羽毛，是羽龙。你们全都是羽龙。但你应该有一个独一无二的名字，只代表你自己。”

加兰德搂着羽龙的脖子，抚摸它的羽毛。然后又摸它的额头，闭上眼睛就像当初老骑士给自己起名字时那样。

“你飞得好快，像流星一样。你还会吐火……你就是划过天空的一颗火流星，不是吗？就叫你‘火流星’吧！”

羽龙伸长脖子鸣叫一声，似乎是同意了。

加兰德满心欢喜的时候，它扇扇翅膀，一扭头飞走了。任凭再怎么呼唤也不回来。只剩加兰德孤零零地坐着。

“……如果这是梦，我多想一睡不醒啊……”

“我来的时候明明穿着衣服，怎么就不能把帐篷也带来呢？”

不知过了多久，醒的时候他躺在陌生又熟悉的大帐里，外面依旧是嘈杂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