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彼得大帝的国外之旅

沙皇彼得作为普通百姓前往参观不少国家和宫廷的计划已经制订，正如此前他胜利归国进入莫斯科时跟随他的将领一样，他这次跟随三个大使前往。

这三个大使是：勒福尔将军，陆军总委员、西伯利亚总督、曾经就俄罗斯帝国边界问题同中国特命全权代表签订长期和平条约的特权贵族阿列克塞·科洛温以及长期奉派在外国宫廷任职的国务秘书沃尼金。4名首席秘书、12名贵族、伺候每位大使的两名年轻侍从以及一支由40名卫士连同军官组成的连队（连队官兵全都属于普雷奥巴赞斯基团）组成这个使团的主要随从人员。使团共200人。沙皇彼得为自己保留1名随身男仆、1名仆役和1名矮人注62。他同大家打成一片。一个25岁的国王为了在他的帝国励精图治而背井离乡，这在世界历史上是闻所未闻的。他对土耳其人和鞑靼人取得的胜利、他凯旋莫斯科、大量忠心耿耿为他效劳的外国军队、他的兄弟伊凡之死、索菲娅公主的隐修，尤其俄罗斯举国上下普遍对他个人的尊敬崇拜，凡此种种必然会保证在他离国期间他各个邦州平安无事。他把国家的摄政大权交给特权贵族斯特雷克内夫和罗马多诺斯基克内斯两人。遇重大事件他们应与其他特权贵族商议。

戈登将军组建的军队留驻莫斯科以保证首都的安全。警卫步兵团可能兴风作浪，煽起动乱，因而已被派往克里米亚边界地区，以保存征服亚速取得的成果，抗阻鞑靼人的入侵。沙皇彼得把一切安排停当后，积极热情进行国外之旅和学习活动。

沙皇彼得的这次国外之旅的缘由和动机是他在实现他的宏图伟略的过程中经历的一次长期的血腥战争。这次旅行在他实现他的宏图伟略的过程中最终助了他一臂之力。这场战争废黜了波兰国王奥古斯特，把波兰王位给予斯塔尼斯拉斯，之后又把这个王位从斯塔尼斯拉斯手中夺走。这场战争使瑞典国王查理十二在9年内成了第一个胜利者，但在另外9年内成了最不幸的国王。要详细叙述这些事件，必须在这里对当时欧洲的形势加以描述。

穆斯塔法二世素丹当时统治土耳其。他那个软弱无能的政府对抗德意志皇帝利奥波德、沙皇彼得和威尼斯，都没有秣马厉兵、积极备战、拼死斗争。利奥波德的军队在匈牙利进展顺利。沙皇彼得刚刚从这位素丹手中夺得亚速并威胁蓬厄赞海。威尼斯最终占领了整个伯罗奔尼撒半岛。

波兰国王约翰·索比埃斯基于1696年6月17日去世。因肖克齐姆之战的胜利和拯救维也纳而永世闻名的萨克森选帝侯奥古斯特和孔蒂亲王阿尔芒争夺他留下的波兰国王的王冠。前者占了上风，后者仅仅获得当选的荣誉。

瑞典刚刚失去查理十一，但并不十分惋惜这位国王的去世。查理十一是这个国家第一个真正专制的君主，是一个比他更加专制，并因他的死专制政治在瑞典消亡了的国王注63的父亲。查理十一死后，他15岁的儿子查理十二登基。从表面上看，这对实现沙皇彼得的计划是个千载难逢的大好时机。沙皇彼得这时能够在芬兰湾和朝着利沃尼亚的方向扩张疆域。这并不足以使土耳其人在黑海忐忑不安。在帕卢斯-梅奥蒂德斯海的和朝着里海的移民地，对实现沙皇彼得的海运、贸易和统治计划都尚嫌足。光荣——这是任何改革家都热切期盼、趋之若鹜的事物——既不在波斯，也不在土耳其，而在欧洲的我们法国的这一部分。在这里人们使各种各样的超群绝伦的雄才伟略与世长存。最后，沙皇彼得既不愿意把土耳其的，也不愿意把波斯的，而是把我们法国的习俗风尚引进他的各个邦州。

德意志帝国当时正同时与土耳其和法国大动干戈。它有西班牙、英国和荷兰等盟国。它同单枪匹马的路易十四交手。它正准备同法国缔结和约。双方全权代表已经在海牙附近的里斯维克城堡会晤。

沙皇彼得就是在这样的形势下同他的使团于1697年4月启程作西欧之旅，途径大诺沃格罗德。从该地起，旅程经过爱沙尼亚、利沃尼亚。这两个地区从前曾是俄罗斯人、瑞典人、波兰人中原逐鹿、拼死争夺的省份，最后被瑞典人用武力夺得。

利沃尼亚的肥沃土地以及它的首都里加的地理位置可能对沙皇彼得具有诱惑力。他至少十分好奇，很想前往观看里加的城堡的防御工事。里加总督阿尔贝特伯爵对此颇感不悦，拒绝满足沙皇彼得的这个愿望，并对这个俄罗斯使团十分怠慢。他的这一行为并无助于使沙皇彼得所怀有的有朝一日成为这些省份的主子的愿望在心中冷却下来。

沙皇彼得一行从利沃尼亚前往勃兰登堡所属的普鲁士。古汪达尔人曾经居住在该地区的一部分。波兰所属的普鲁士曾经包括在欧洲的萨尔玛提之内。勃兰登堡所属普鲁士国贫民穷、人口稀少，然而该地的选帝侯却尽显豪奢，大摆阔绰，以致耗尽资财。这个选帝侯此后让人授予了他国王称号。这次沙皇彼得经过他的疆土，他在科尼斯伯克这座城市大摆王室的豪奢阔绰，以此炫耀，自鸣得意。宾主双方互赠最豪华的礼品。柏林宫廷偏爱的法国首饰同俄罗斯人的亚洲长袍，他们的饰有珍珠和宝石的帽子，以及他们挂在腰带上的土耳其弯形大刀所形成的对照，产生了一种奇特的印象。沙皇彼得穿着德式服装。同他在一起的一位格鲁吉亚王侯的穿着则是波斯式样，展现出另一种豪华奢侈气派。这个王侯正是在纳尔瓦战役中被俘，并死于瑞典的那个人。

沙皇彼得对这一切铺张摆阔之举嗤之以鼻。他对德意志引以为荣的豪宴美食同样轻蔑。正是在吃这样一餐当时正风靡一时，但既对身体健康也对习俗风尚都颇为有害的饭的时候，他拔剑出鞘，指向勒福尔。但是，他对这次一时冲动失态、大发雷霆的行为懊悔不迭，正如古时亚历山大对杀害了克里图斯注64十分懊悔一样。他请求勒福尔原谅。他对他的这位大臣说，他想改造他的国家，但是，他还无法改造自我。勒福尔将军在他的手稿中对沙皇彼得的性格赞扬备至。他对这位沙皇这次怒不可遏，大大失态没有丝毫责怪。

沙皇彼得的使团经过波美拉尼亚和柏林。使团人员一部分取道马格德堡，另一部分取道汉堡。当时汉堡这个城市已经因它兴旺的大规模贸易而兴盛强大起来，但还不如它此后变得的那样丰足富裕、易于交往。之后，这个使团转向明登进发，经过威斯特法利亚，最后又经过克里夫斯到达阿姆斯特丹。

沙皇彼得先于他的使团15天来到这座城市。他最初下榻东印度公司的房舍。但不久以后，他就在荷兰海军部的船坞选择一处小住所。他穿上水手服，前往位于萨尔达姆村的这个船坞。当时那里正在制造数量超过现在的船舶。这个村庄与很多富裕城市面积同样大，人口同样多，同样富足，同样清洁。沙皇彼得对这里始终埋头苦干、辛勤劳动的一大群人，井然有序的劳动氛围，准确严格的劳动操作、在造船和船桅装配方面的巨大声誉，以及多得令人难以置信的使得劳作更加容易、更加可靠的仓库和机器等赞不绝口。沙皇彼得以购买一艘船作为第一步。他亲自动手为这艘船安装一根复式桅杆。接着他参与制造一艘船的多种劳作。他和萨尔达姆村的造船工匠一同生活，同在锻造车间，在绳索工场，在风磨工场劳动。千千万万座奇妙的风磨环绕这个村庄，用来锯木、榨油、造纸、拉金属丝。沙皇彼得用彼得·米夏埃洛夫这个名字在木工名册上登记。大家称他彼得师傅（“彼得巴斯”）。工人们最初对一个皇帝与他们作伴、共同劳作这件事感到目瞪口呆，久而久之也就亲近起来、习以为常了。

正当沙皇彼得在萨尔达姆村学习使用量规、罗盘和斧头的时候，波兰的分裂以及奥古斯特选帝侯和孔蒂亲王两人都被提名为波兰国王的消息经过证实传到他那里。萨尔达姆村的这位木匠立刻承诺向奥古斯特国王派去3万人马。他从他劳动的车间向驻乌克兰的军队发去诏书。这支军队当时正在集结对付土耳其人。

沙皇彼得的军队由希恩将军和多尔戈鲁基亲王指挥，刚刚在亚速附近战胜了土耳其人。沙皇彼得自己仍然坚持在荷兰学习多种技艺。他从萨尔达姆村前往阿姆斯特丹著名的解剖学家鲁伊什那里学习。他在那里学习做外科手术。这种技术必要时能使他对他的军官和自身都大有用处。他在市长威斯腾家中学习自然物理学。这位市长是个值得永世称道的人。他忠心爱国，作为世界公民慷慨大度，广施钱财，花费巨资派遣灵巧能干的人走遍世界各地，探寻最奥秘的事物，还出资租用船只去发现新陆地。

彼得巴斯只在不讲究虚礼客套前往乌德勒支和海牙探视英国国王、荷省联省共和国执政威廉时，才暂时停止劳作。勒福尔将军是唯一的作为第三人同两位君主在一起的人。其后，他出席了沙皇彼得派出的使节赴任和被接见的仪式。这些使节以沙皇彼得的名义向荷兰各个等级的代表赠送品种最优的紫貂600只。荷兰各界除了赠给这些使节每人通常的一条金链和一枚奖章外，还赠送给他们3辆华丽的四轮马车。这些使者接待了除法国全权大使之外的所有当时正在出席里斯维克代表大会的各国全权大使。他们没有把他们的到来通知法国大使，这不仅是因为沙皇彼得支持奥古斯特国王对抗孔蒂亲王，而且还因为，他正在与之培植友谊的威廉国王丝毫不愿同法国止戈息武，和平相处。

沙皇彼得返回阿姆斯特丹以后，重干旧活，亲自动手参与造好了一艘他以前已经动工的、装备有60门大炮的战船。他让这艘船驶往大天使城，因为当时俄罗斯在大西洋沿岸还没有别的港口。沙皇彼得不但招募法国难民、瑞士人、德意志人为他效劳，而且还遣送各类工匠前往莫斯科。他遣送去的只是他本人曾经亲眼见过干活的人。他没有深入研习过的行业和技艺屈指可数。他尤其喜欢修正、改制地图。这些地图当时把他的各个邦州的城市与河流胡乱定位。那幅他标定了里海和黑海之间的沟通联系的地图被保存下来。在此之前，他计划了这项沟通联系工程，并责成一个名叫布拉克尔的德意志工程师将这项计划付诸实施。这两个海的会合比地中海和大西洋的会合容易。后者在法国实施。但是，把亚速海和黑海连接起来的这种想法，当时却令人极其骇异。沙皇彼得获得的成功使自己萌生了新的希望。在他看来，在这个地区建立更多的移民地更为适宜。

在对抗鞑靼人的战争中，俄罗斯军队在攻下了奥尔城，或奥尔卡皮（我们称为普雷科普）几个月后，又在亚速附近取得胜利。这些胜利使得那些责备一个离开自己的领土前往阿姆斯特丹学习技能的君主的人对这位君主更加敬重。这些人看到这位君主肩负的国务并没有因他喜爱旅行和技艺而受到影响和损害。

沙皇彼得作为造船者、工程师、地理学家、实用物理学者在阿姆斯特丹的工作，一直进行到1698年1月中旬。然后他又由自己的使团跟随前往英国。

威廉国王为他派来自己的游艇和两艘军舰。沙皇彼得在英国的生活方式与他在阿姆斯特丹和萨尔达姆两地为自己规定的生活方式一模一样。他住在德普特福的大船坞附近，除了学习之外，从不驰心旁骛。荷兰的船舶制造者只教给了他他们的方法和常规惯例。他在英国对造船技艺了解得更加深透。在这个国家，船舰按照数学比例制造。他学习数学这门科学，在这方面有了进步提高。他按照英国方法造出了海上最好的帆船之一。钟表技术当时在伦敦已经臻于完美，引起他的注意。他对这项技术的整个原理了解得很透彻全面。从伦敦到俄罗斯都一直跟随他左右的船长和工程师帕里说，从铸造大炮一直到编制绳索，没有一门技艺他不进行观察；他一旦身在车间工场，没有一种技艺他不亲自动手试试。

为了培植友谊，他像在荷兰那样雇用了一些工人。这种做法，大家非常赞赏。然而除了工匠以外，他还找到他在阿姆斯特丹无法轻易找到的人，包括数学家。优秀的几何学家苏格兰人费格逊为他效劳。就是此人在俄罗斯的财政部门创立了算术科学。在此之前，这些部门应用鞑靼人的穿在黄铜丝上的小球来进行计算。这种方法代替了手写，但仍然麻烦不便，而且容易出错，因为计算以后，无法验证计算结果是否有误。9世纪我们法国人才通过阿拉伯人了解到我们法国人现在使用的印度数字。俄罗斯帝国一千年后才得到这些数字。一切技艺都是这样作缓慢的环球之旅的。数学界的两名青年伴随费格逊。从那时起沙皇彼得创建了航海学校。他同费格逊一道观察和计算日食和月食。帕里工程师虽然对他自己没有被论功行赏、得到足够的奖励这件事十分不悦，但也承认沙皇彼得学习天文学获益匪浅。沙皇彼得对天体的运动甚至对引导这些运动的万有引力的规律都了解得十分深透。当别的地方人们还沉湎于空想的时候，当在伽利略注65的祖国一些愚昧无知的人命令一些同样愚昧无知的人相信地球静止不动的时候，这种经过多方论证的、在牛顿之前鲜为人知的力量注66，俄罗斯的一位君主就已经十分熟稔了然于心了。

帕里在他自己那方面，也前往从事连接江河、修造桥梁、修建水闸的工作。

不应该对这件事略而不提：以海军上将卡尔马西恩侯爵为首的英国巨商富贾付给沙皇彼得15000英镑，以获准在俄罗斯销售烟草。俄罗斯牧首处事严格，但颇不得当。他曾经禁止这种商品。俄罗斯禁绝烟草就像禁绝犯罪一样。沙皇彼得知识水平较高，通晓事理。他规划进行种种变革时，也思考对教会进行改革。于是他把这种商品引进了他的国家。

沙皇彼得离开英国之前，威廉国王让人为他组织了一场与这样一位贵宾的身份最相称的演出：上演一场海战。当时谁也不曾料到有朝一日沙皇彼得会对瑞典人发起一场海战，并在波罗的海取得胜利。最后威廉国王赠给他一艘船。这位国王过去有乘这艘船前往荷兰的习惯。这艘船叫作“皇家运输号”，制作精良、装饰华丽。1698年5月末，沙皇彼得乘坐这艘船返回荷兰。这次他带走了军舰舰长3名、船老大25名（这些人也被任命为船长）、商船二副40名、船舶驾驶员30名、外科医师30名、炮手250名以及工匠300多名。这一群能工巧匠乘坐“皇家运输号”经荷兰抵达大天使城，再从该城分散到需要他们前往效劳的地点。那些在阿姆斯特丹雇用的人员则取道纳尔瓦前往俄罗斯。这个城市当时属于瑞典。

正当沙皇彼得就这样把技艺从英国和荷兰带往他的国家之时，他派往罗马和意大利的官员也聘请了几位艺术家。他的将领希尔默托夫当时担任沙皇彼得派驻意大利的使团的首领。这位大使从罗马前往那不勒斯、威尼斯和马耳他。沙皇彼得本人则率领其他使者去维也纳。他在参观英国舰队和荷兰的工场、车间之后，必须去观察一下德意志人的军事纪律。在沙皇彼得的旅行中，政治具有和教育相同的分量。德意志皇帝是沙皇彼得在同土耳其人的斗争中不可或缺的同盟者。沙皇彼得隐匿姓名身份探望德意志皇帝利奥波德。这两位君主站着交谈以避免繁文缛节。

沙皇彼得在维也纳停留期间，除了参加“老板和老板娘”的节日联欢注67之外，没有什么突出的值得一提的事。这是利奥波德为沙皇彼得组织的联欢活动。这种节日联欢在利奥波德在位期间并非习俗。这种活动称为乌尔特夏弗特（wurtchafft），用这样的方式举行：德意志皇帝是旅馆老板，德意志皇后是老板娘。罗马人的皇帝注68、大公、大公夫人通常都是助手。他们在旅馆里接待身穿各国最古老的服装的各国国民。应邀前来参加这次节日联欢活动的客人通过抽签领取帖子。每张帖子上写着国家的名称和他应该扮演的角色。有人抽到写着中国官员的帖子，有人抽到写着鞑靼米尔萨注69的，或者写着波斯省总督的，或者写着罗马元老院议员的帖子。一个公主抽到写着园丁或者送奶工的帖子。一个亲王成了农民或者士兵。组织了适合所有这些角色的舞蹈。旅馆老板、老板娘同他们的家人伺候客人进餐。这是古代的制度和惯例。在这个场合，罗马人的国王约瑟夫和特劳恩伯爵夫人扮演古埃及人。查理大公和瓦尔斯泰因伯爵夫人扮演卡尔五世时期的佛来米人。玛丽-伊丽莎白大公夫人和特劳恩伯爵打扮成鞑靼人的米尔萨。约瑟芬大公夫人和沃尔克拉伯爵穿着波斯服装。马里埃娜大公夫人和汉诺威的马克西米里安亲王穿着荷兰的农民服装。沙皇彼得穿得像弗里斯的农民。大家在和他谈到俄罗斯沙皇时，把他当作农民对他讲话。这些在某些方面却使人回忆起古老的习俗的事物值得大家谈起。

当沙皇彼得获悉国内发生了一场动乱时，他正准备离开维也纳前往威尼斯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