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土:幸又不幸
在距离青州市(原益都县)东北20里的苏埠屯村东的埠岭上,有一处以村名命名的墓地遗址——苏埠屯商代墓地,它是山东省最为重要的商代遗址之一。这个地方出土青铜器的历史由来已久,仅在新中国成立之前,就4次发现青铜器。
第一次发生在1920年,村民陈俊在南岭挖土时,发现了一件造型奇特的青铜器,遗憾的是,这件奇特的青铜器在当时并未引起人们太多的关注。
时光荏苒,一晃到了1926年,村民杨明喜又于北岭中段挖出4件青铜器,其中有一件青铜鼎,底部还带有铭文。与6年前的情形恰恰相反,这批青铜器一经发现,就立刻引起了人们的注意。当时国内正值收藏和买卖文物之风盛刮之时,大量文物被倒买倒卖,这件带有铭文的青铜鼎也未能幸免,在倒卖文物之风的裹挟下去向不明。
5年后,也就是1931年的4月,苏埠屯村又再现青铜器身影。村民陈秀芝在南岭中部西侧的断崖上发现了8件青铜器,其中在一件铜觯的圈足内有“亚醜”铭记。这次终于幸运了一回,时任益都县县长的郭序之慧眼识宝,斥资购买了这8件铜器并交给了县民众教育馆。同年,一名儿童又偶然发现了一处古墓,墓中出土数件陶器和青铜器。陶器均被砸碎,青铜器则被古董商人买去。在当时的政府和有识之士的共同努力下,这批铜器最终被追回7件,放在县民众教育馆展览。
苏埠屯不断出土的青铜器,证明了苏埠屯的不同凡响,但已出土的青铜器所遭受的厄运,也着实令人痛心和惋惜,不管是损坏了还是流失了,都是对古代文明的无情摧残。为了更好地保护古代文明,1965年秋,由山东博物馆王恩田先生等数位学者组成的考古队,开始了对苏埠屯墓地的科学探索和发掘,至此,苏埠屯墓地终于迎来了科学保护的春天。这次发掘在南、北岭西部断崖附近清理了4座墓葬和1处车马坑。其中编号为M1的大墓引起了世人的广泛关注,这座商墓是迄今为止除安阳殷墟以外规模最大、规格最高的商代墓葬,亚醜钺及同时出土的另一大钺即发现于这座墓室宏大、随葬品众多、殉葬队伍浩荡的1号大墓内,可谓意义非凡。
两件大青铜钺出土的位置在墓室北壁近墓道口的填土中,出土的过程颇具戏剧性。
由于这处墓地盗掘严重,发掘之初几无收获,考古队和协助工作的三十多名农民朋友,都不免悻悻然,然而北墓道露出来之后,人们的心情随着一件大青铜钺的现身而沸腾起来,如此奇特而形制巨大的青铜钺,让人震惊,也令发掘者们欣喜不已。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这种欣喜只是一个开始。据考古队的王恩田先生回忆,参与此次发掘的有一位姓张的老汉,看到别人发掘出了一件大钺,而自己却一无所获,心有不甘,边挖边嘟嘟囔囔地抱怨,正在此时,只听“咣当”一声响,另一件青铜钺像是抗议张老汉的抱怨似的,突然现身,跃入了人们的眼帘,让发掘者们的心再次澎湃。这次出现的青铜钺便是本文所讲的亚醜钺。可是令人遗憾的是,亚醜钺的这种出现方式,也对其自身造成了伤害,就是那“咣当”一声,使得亚醜钺的左下角断掉了一小块。现在亚醜钺的左下角还有一块修复的痕迹。但是,对于亚醜钺来说,这点小的残损,相对于其自身的巨大价值,可谓瑕不掩玉,它独特的造型,精美的铸工,尤其是其上铸刻的“亚醜”铭文引起了人们的广泛关注。
亚醜钺的出土掀开了青铜器史上石破天惊的一页,它的发现带有一种迫切的文化保护的意味,并伴有某种意义上的戏剧性,穿越时间的长河,历经种种曲折而展现在我们面前的亚醜钺,其巨大的形制背后到底隐藏了怎样的历史和故事?了解这一切还需要我们先从“钺”器存在的历史说起。
钺在人类工具的发展史上属于元老级别的选手,在旧石器时代就已经出现,是当时人类劳动工具——石质砍斫器的一种,与后世“斧钺”的形状、功能相近,被后人称作“石斧”或“石钺”。
玉钺1.山东临朐朱封遗址出土2.良渚文化神人兽面纹玉钺
浙江省博物馆藏
早期的石钺,形体厚重,刃部多有明显的使用痕迹,乃是史前先民用以生产砍伐或者征战的实用工具。新石器时代中晚期的石钺,则趋于精良,使用痕迹逐渐消失,考古学家们在新石器时代晚期大汶口文化的陶器上,发现了多个类似于“斧”状的符号,如莒县陵阳河遗址出土的陶器上就有类似符号,应该就是史前钺的象形。
随着时代的发展,生产力的进步,钺的制作趋于精美,材质也更加多样化,出现了玉质的“斧钺”,人们因袭而称之“玉钺”。玉质的“斧钺”在良渚、龙山、薛家岗、红山等文化中均有发现。此时的玉钺多出土于规格较高、随葬品丰富的大墓中,且制作精美,造型奇特,看似已经迈出了生产工具的行列,肩负起了更崇高的功能。
妇好钺
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藏
铜钺
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藏
历史迈入青铜时代之后,随着青铜铸造技术的长足发展,青铜钺逐渐取代了玉钺,迄今发现的时代最早的青铜钺,出土于河南郑州二里岗遗址。商代晚期是青铜钺发展的鼎盛时期,特别是礼仪性的大钺在此时甚为流行,现藏山东博物馆的亚醜钺便是属于这个时期的青铜钺,此外在河南、河北、江西及国内外各大博物馆的馆藏中,都可以看到这一时期做工精美的大钺。
这些不断发现的青铜钺,以及上文所提到的玉钺,其与石钺迥然不同的精美制作工艺以及寓意深远的表面纹饰无不表明,玉钺和铜钺已不再是“石斫器”那样的劳动工具,其功能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它们已经脱离了生产工具的行列,从实用的工具转变为非实用的礼仪性用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