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建安文学

建安文学就是以邺城、洛阳为中心的魏国文学。建安文学以诗歌为主，最著名的是三曹（曹操、曹丕、曹植父子三人）、建安七子［王粲、孔融、陈琳、阮瑀（yǔ）、徐干、应玚（yáng）、刘桢］和蔡文姬。其中曹植成就最高，代表作是《洛神赋》。曹操全部使用乐府体裁，成就最大的是四言诗，这也是对《诗经》的继承和创新。曹丕的《燕歌行》在七言诗的发展中有重要作用。蔡文姬是我国第一位才华出众的女诗人。

建安文学上溯《诗经》的现实主义传统。其抒发慷慨之情、反映社会疾苦、生机勃勃、简练刚健的文风，被后人称为“建安风骨”。建安文学标志着我国文学发展新时期的到来，第一次掀起了文人诗歌的创作高潮。五言诗从此成为诗歌主要形式，七言诗也开始形成。

● 曹操 （155—220），本姓夏侯，其父改姓曹，字孟德，小名阿瞒。政治家、军事家，世称魏武帝。

短歌行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pì）如朝露，去日苦多。

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惟有杜康。

青青子衿（jīn），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明明如月，何时可掇（duó）。忧从中来，不可断绝。

越陌度阡（qiān），枉用相存。契阔谈讌（yàn，通宴），心念旧恩。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zā），何枝可依？

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步出夏门行

观沧海（第一解）

东临碣（jié）石，以观沧海。水何澹（dàn）澹，山岛竦（sǒng）峙（zhì）。

树木丛生，百草丰茂。秋风萧瑟，洪波涌起。

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

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龟虽寿（第四解）

神龟虽寿，犹有竟时。螣（téng）蛇乘雾，终为土灰。

老骥伏枥（lì），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盈缩之期，不但在天。养怡之福，可得永年。

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 曹丕（187—226），字子恒，代汉称帝，史称魏文帝。著有中国文学史上第一部文学批评专著《典论·论文》。

燕歌行

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

群燕辞归雁南翔，念君客游思断肠。

慊（qiàn）慊思归恋故乡，君何淹留寄他方？

贱妾茕茕守空房，忧来思君不敢忘。

不觉泪下沾衣裳，援琴鸣弦发清商。

短歌微吟不能长，明月皎皎照我床。

星汉西流夜未央，牵牛织女遥相望，

尔独何辜限河梁？

● 曹植（192—232），字子建，世称陈思王。是第一位大力写作五言诗的人，是建安文学影响最大的作家，代表作是《洛神赋》。

野田黄雀行

高树多悲风，海水扬其波。利剑不在掌，结友何须多！

不见篱间雀，见鹞（yào）自投罗。罗家得雀喜，少年见雀悲。

拔剑捎（shāo）罗网，黄雀得飞飞。飞飞摩苍天，来下谢少年。

七步诗

煮豆燃豆萁（qí），豆在釜中泣。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 刘桢（zhēn）（186？—217），字公干。文学家，建安七子的佼佼者，与曹植并称“曹刘”。有《刘公干集》。

赠从弟

（三首之二）

亭亭山上松，瑟瑟谷中风。风声一何盛，松枝一何劲。

冰霜正惨凄，终岁常端正。岂不罹（lí）凝寒？松柏有本性。

● 蔡文姬（177？—239？ ），名琰（yǎn），字文姬、昭姬。精通音律，是我国历史上第一位才华出众的女诗人。

胡笳（jiā）十八拍

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汉祚（zuò）衰。天不仁兮降乱离，地不仁兮使我逢此时。干戈日寻兮道路危，民卒流亡兮共哀悲。烟尘蔽野兮胡虏盛，志意乖兮节义亏。对殊俗兮非我宜，遭恶辱兮当告谁？笳一会兮琴一拍，心愤怨兮无人知。

戎羯（jié）逼我兮为室家，将我行兮向天涯。云山万重兮归路遐，疾风千里兮扬尘沙。人多暴猛兮如虺（huǐ）蛇，控弦被甲兮为骄奢。两拍张弦兮弦欲绝，志摧心折兮自悲嗟。

越汉国兮入胡城，亡家失身兮不如无生。毡裘为裳兮骨肉震惊，羯（jié）膻（shān）为味兮枉遏我情。鼙（pí）鼓喧兮从夜达明，胡风浩浩兮暗塞营。伤今感昔兮三拍成，衔悲畜恨兮何时平！

无日无夜兮不思我乡土，禀（bǐng）气含生兮莫过我最苦。天灾国乱兮人无主，唯我薄命兮没戎虏。殊俗心异兮身难处，嗜（shì）欲不同兮谁可与语！寻思涉历兮多艰阻，四拍成兮益凄楚。

雁南征兮欲寄边声，雁北归兮为得汉音。雁飞高兮邈难寻，空断肠兮思喑（yīn）喑。攒（cuán）眉向月兮抚雅琴，五拍泠（líng）泠兮意弥深。

冰霜凛凛兮身苦寒，饥对肉酪兮不能餐。夜闻陇水兮声呜咽，朝见长城兮路杳漫。追思往日兮行李难，六拍悲来兮欲罢弹。

日暮风悲兮边声四起，不知愁心兮说向谁是！原野萧条兮烽戍万里，俗贱老弱兮少壮为美。逐有水草兮安家葺（qì）垒，牛羊满野兮聚如蜂蚁。草尽水竭兮羊马皆徙（xǐ），七拍流恨兮恶居于此。

为天有眼兮何不见我独漂流？为神有灵兮何事处我天南海北头？我不负天兮天何配我殊匹？我不负神兮神何殛（jí）我越荒州？制兹八拍兮拟排忧，何知曲成兮心转愁。

天无涯兮地无边，我心愁兮亦复然。人生倏（shū）忽兮如白驹之过隙，然不得欢乐兮当我之盛年。怨兮欲问天，天苍苍兮上无缘。举头仰望兮空云烟，九拍怀情兮谁与传？

城头烽火不曾灭，疆场征战何时歇？杀气朝朝冲塞门，胡风夜夜吹边月。故乡隔兮音尘绝，哭无声兮气将咽。一生辛苦兮缘别离，十拍悲深兮泪成血。

我非贪生而恶死，不能捐身兮心有以。生仍冀得兮归桑梓，死当埋骨兮长已矣。日居月诸兮在戎垒，胡人宠我兮有二子。鞠（jū）之育之兮不羞耻，愍（mǐn）之念之兮生长边鄙。十有一拍兮因兹起，哀响缠绵兮彻心髓。

东风应律兮暖气多，知是汉家天子兮布阳和。羌胡蹈舞兮共讴歌，两国交欢兮罢兵戈。忽遇汉使兮称近诏，遗千金兮赎妾身。喜得生还兮逢圣君，嗟（jiē）别稚子兮会无因。十有二拍兮哀乐均，去住两情兮难具陈。

不谓残生兮却得旋归，抚抱胡儿兮泣下沾衣。汉使迎我兮四牡騑（fēi）騑，胡儿号兮谁得知？与我生死兮逢此时，愁为子兮日无光辉，焉得羽翼兮将汝归。一步一远兮足难移，魂消影绝兮恩爱遗。十有三拍兮弦急调悲，肝肠搅刺兮人莫我知。

身归国兮儿莫之随，心悬悬兮长如饥。四时万物兮有盛衰，唯我愁苦兮不暂移。山高地阔兮见汝无期，更深夜阑兮梦汝来斯。梦中执手兮一喜一悲，觉后痛吾心兮无休歇时。十有四拍兮涕泪交垂，河水东流兮心是思。

十五拍兮节调促，气填胸兮谁识曲？处穹庐兮偶殊俗。愿得归来兮天从欲，再还汉国兮欢心足。心有怀兮愁转深，日月无私兮曾不照临。子母分离兮意难任，同天隔越兮如商参（shēn），生死不相知兮何处寻！

十六拍兮思茫茫，我与儿兮各一方。日东月西兮徒相望，不得相随兮空断肠。对萱（xuān）草兮忧不忘，弹鸣琴兮情何伤！今别子兮归故乡，旧怨平兮新怨长！泣血仰头兮诉苍苍，胡为生兮独罹（lí）此殃！

十七拍兮心鼻酸，关山阻修兮独行路难。去时怀土兮心无绪，来时别儿兮思漫漫。塞上黄蒿兮枝枯叶干，沙场白骨兮刀痕箭瘢。风霜凛凛兮春夏寒，人马饥豗（huī，一作：荒）兮筋力单。岂知重得兮入长安，叹息欲绝兮泪阑干。

胡笳本自出胡中，缘琴翻出音律同。十八拍兮曲虽终，响有余兮思无穷。是知丝竹微妙兮均造化之功，哀乐各随人心兮有变则通。胡与汉兮异域殊风，天与地隔兮子西母东。苦我怨气兮浩于长空，六合虽广兮受之应不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