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希腊远古诸文明和大移民运动(约公元前6000—前850年)
史料来源
从米诺斯文明和迈锡尼文明的起源到大移民运动的结束,这一大段远古时代的史料,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考古发掘,这些发掘和发现使古希腊口头传说中的神话和史诗得到了一些实物的佐证。大量的考古材料是从遗址发掘中获得的,这些遗址由于千百年的居住而形成了深厚的堆积层,其中包括建筑材料、陶器和工具。这些堆积层分层断代,同一层中的文物归属同一时代。因此,在一个层次分明的遗址上,可以获得一系列同时期的文物,它们各自成为一组,有如一串珠链上的珠子,按时间顺序排得上下分明,从而为复原该遗址的历史提供了实证。举个例子说,如果在底土上数第五层中有普遍的灰烬而在第六层又出现新式样的武器、房基和陶器,人们就可据此下结论说该居住点经历了一次剧变。依此理,我们将一定遗址上的各层居住点按数字来表示,例如特洛伊Ⅰ号、特洛伊Ⅱ号等。
当若干分好层次的遗址都有同样遗物时,这些遗址就可同属一组而代表一个共同的文明。例如,米洛斯岛上的菲拉科皮发掘显示了一组古文化系列,而在夕克拉底斯群岛的其他遗址也发现具有这些文化特征的文物,这样就形成了一个夕克拉底斯文明的概念。其他区域性的古文明如米诺斯(在克里特岛)、希拉底(在希腊大陆各地)、帖撒利、马其顿等,也是这样命名的。根据同样的原则,一个区域性文明的历史,也像一个地点的历史那样可分为各个时期,再下分为各个阶段,例如“早期米诺斯Ⅰ”(即早期米诺斯文明的第一阶段),或“晚期希拉底Ⅲ”等。当一个区域性文明的典型文物在另一个区域性文明的分好层次的遗址上发现时,就可以判定它们之间是有联系的,并在年代上彼此接近,例如,依此可判断晚期米诺斯Ⅲ和晚期希拉底Ⅲ是同时开始的。用这种方法可以在各个区域性文明彼此之间和这些文明本身之中都建立起一种同时代的结构,亦即年代表。这种结构必然在某些地方有所缺漏,而在某些地方又很不牢靠,抑或由于各文明之间有时因各种缘故而中断联系,或由于各遗址层的发掘犹未达到充分的数目。即使在最好的情况下,考古学在时间表上也只能留下近似的而不是精确的刻度。因为和它打交道的主要是被废弃的东西,假设说在同一个文化层内发现的一件工具或首饰,跟一个破陶罐是“同时代的”,那么也只是说它们是被同时放置在一起,并不意味着它们是同时生产出来的。
假若在各区域性文明之外,再找一个更广泛的概念,就用得着传统的新石器时代、青铜时代、铁器时代等的分期法了。这些时代都是因其制造武器的主要材料——石头、青铜(或铜)、铁而得名的。但这些时代并没有普遍适用的统一的时间界限。例如,青铜武器的采用在不同地区就处于不同的时代,而今天的某些落后民族还在使用石器。甚至在希腊地区,青铜时代也不是在所有地点都同时开始的。同样地,要说明一个区域性文明何时由使用石器过渡到使用铜器的经济(例如在帖撒利),也大有伸缩余地。尽管如此,这种新石器时代、青铜时代、铁器时代的顺序在排列各区域性文明时仍然很有方便之处,本书在下文中也将采用它。
为了将考古发现的所有材料和我们现今所用的古史纪年相符,我们还得求助于埃及、巴比伦和小亚细亚的古代文献,其中保存有已按公元纪年法断代的历代国王年表。例如,已知埃及国王阿蒙霍特普三世在位年代为公元前1412—前1376年,他的一个印章和他的王后泰伊的一个甲壳虫章,曾分别在克里特与晚期米诺斯Ⅱ的陶器一同出土,而在迈锡尼则和晚期希拉底Ⅲ的陶器一同出土。据此(并参照其他物证)就可断定:晚期米诺斯Ⅱ到晚期米诺斯Ⅲ的过渡,以及晚期希拉底Ⅱ到晚期希拉底Ⅲ的过渡在约公元前1400年。这些来源于近东地区的文物和那些在近东地区发现的爱琴文物注1,就像轮楔木那样能在年代结构上起统辖作用。在米诺斯文明时期,它们在克里特岛的出现使得米诺斯文明的年代相当可靠,但它们在大陆、特别在北部甚为罕见,这就为该地最古诸时期的断代留下了很大的伸缩性。当文物暂时短缺时,例如在早期铁器时代,那就只能留下一个各区域性文明的松散组合的模糊图景而没有确切朝代可供纪年了。在这种情况下,器物型制的演变有时也被用作断代的标准,因为这种演变可用年代来估定。用此法误差就会更大一些,它可能由于新的发现而有所缩小,但绝不会完全消除。下列年代表概括了迄今所知的情况,其中各年代都应视为可能性的指标,并且远非史学界普遍同意的。
注1:爱琴文明是米诺斯、希拉底、夕克拉底斯诸文明的通称。——译者
关于人种学方面的最广阔的图景是通过语言的研究而取得的。语言学家能够推断出在说希腊语的印欧语族部落来到希腊之前,该地居住着一批非印欧语族的居民。考古学和语言学现在大致确定非印欧语族的老家可能在上亚美尼亚,而印欧语族的老家则大概在俄罗斯南部一带。在本书中,因为主要论及希腊半岛,故分别将进入希腊的这些古代人种称为地中海人种(非印欧语族)和北方人种(印欧语族)。
有关史前时期各族迁移的具体推论,主要依据对考古物证的诠释。这类诠释极不可靠。例如,要确定某一文明的典型文物散布于另一文明地区是由于贸易交往还是由于居民的迁移,就是非常困难的。在历史时代,马其顿是由于贸易而接受了希腊文明,亚洲各国则是由于被侵略而希腊化的,假若完全凭考古物证,就很难看出两者的区别。当然,也有一些标志可以表明某地点或地区的居民有所变动,例如新的墓葬仪式、住房的新形式、在焦土层上接着出现不同的工具和武器以及新的体质特征的出现等。以上述迹象作为标志而严加推论,史学界现在普遍认为克里特岛在公元前2700—前1330年并没有大规模的居民移入,而希腊大陆的东部在公元前1700—前1150年也没有大规模的入侵。但小规模的移动,甚至新部族或居民的大规模的和平渗透,却是很难依据考古材料判断的,如果新来者文化上比较落后又很快地被移居地区的文明所同化,就更加难以辨别。
对气候因素的考虑,能使我们估计到可能发生的大致情况。远古居民是不愿由一个气候带贸然迁入另一个气候带的,因为这样一来他们的经济将会由此而瓦解。假若他们实行移民的话,他们会在一个过渡性气候区沿途居住。移民者或殖民者总是喜欢在那些和他们故居气候相近的地方移民和殖民。从希腊大陆向小亚细亚西岸的移民运动就说明了这一点。埃奥利亚人选的是北部,多利亚人选南部,而爱奥尼亚人选中部。他们的选择明显地受到他们原住地的气候特点的影响。因此,同样地,米诺斯人、迈锡尼人、腓尼基人和希腊人也只在地中海沿岸地带殖民。任何有关地中海地区的民族会在马其顿和塞尔维亚内陆那种寒冷地区定居的想法,无论从地理上的可能性和历史事实等方面看,当然都是站不住脚的。
希腊各族的口头传说追溯到极其遥远的古代,但不能因此就认为它们不可靠。这些东西部分地通过早期古典作家,特别是荷马、赫西奥德、希罗多德和修昔底德的文学作品流传下来。在某些方面,考古发现已极其惊人地证实了口头传说的可信。荷马在他的史诗中所叙述的物品和情景,据现在所知,有的至少在荷马生前三百年就已存在。传说中有关希腊各族和其他民族的来源等经常能得到考古实物的证明,也和语言学中对方言、地名等研究的结果相符。由此可见,认为口头传说一般均有其史实成分,是很有道理的。
当然,对如此遥远的史前时期的复原总是带有推测性质,而在细节上也只能是近似的。虽然如此,史实的轮廓却正在日趋精确,其近似之处也日益有所精进。由于新证据不断出现,而研究者只能就各种可能做个人的判断,因此任何复原都是不成熟的一家之言,将来也是如此。本书作者特别在确信各希腊作家所记的古代传说方面,要比他的许多同行走得更远。这一点应该在这里提请读者注意,因为在文中将免去时下常见的那种出于慎重而做的修正与保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