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哈桑出征袭击扎哈拉要塞。

公元1481年，就在最神圣的圣诞节之后一两个晚上，扎哈拉的居民们正在酣睡着，连哨兵也擅离职守躲避暴风雨去了（这场暴风雨连续狂下了3个晚上），因为在这样一个风雨交加的天气，似乎敌人不太可能出现。然而邪气就是在暴风雨中最为猖獗的。夜深的时候，扎哈拉城墙内响起一阵动乱，比凶猛的暴风雨更可怕。“摩尔人！摩尔人！”街上回响起这样的喊声，其中混杂着武器的撞击声，人发出的痛苦尖叫以及胜利的呐喊。哈桑亲自带领一支强有力的部队冲出格拉纳达，在暴风雨的掩护下悄然穿过一座座山。趁暴风雨把哨兵赶离开岗位，并猛烈地拍打着高塔与城垛时，摩尔人搭起了云梯，安然翻入城堡和城镇。直到城内打响战斗，大肆残杀起来之际，驻军部队才意识到危险降临。在惊恐的居民们看来，似乎一个个魔鬼乘着狂风从天而降，将城堡塔楼一一占领。从四面八方传来战斗的呐喊，彼此回应——这呐喊来自上面，下面，城垛之上，以及城镇的街道。敌人无处不在，他们笼罩在黑暗里，但却借助预定的信号有关统一的行动。从睡梦中惊醒的士兵遭到拦截，他们冲出军营时被砍倒在地，或者即使跑掉也晕头转向，不知去何处集合或去何处攻击。凡是有光闪现之处，必然有谁被短弯刀杀死，所有企图抵抗的人无不倒在它的刀刃之下。

不久战斗结束。没被杀死的人躲在房子里隐秘的角落，或者投降成为俘虏。兵器的撞击声停止了，暴风雨却仍在咆哮，同时间或传来摩尔军人的喊叫，他们正在四处搜寻战利品。居民们哆嗦着，为自己的命运担忧，这时街上响起号角声，让所有这些赤手空拳的人到广场上集中。在这儿敌军把他们团团围住，严密看守着，直到天亮。天破晓的时候，这个一度生活美好的群体看起来多么可怜，他们先前平安地躺下休息，现在却不分男女老少、地位高低挤作一团，在这严冬的暴风雨中几乎没穿什么衣服。暴烈的哈桑对他们的一切祈求与抗议充耳不闻，下令将他们作为俘虏押回格拉纳达。他在城镇和城堡里留下一支强大的驻军，命令严加防守，得意洋洋地凯旋而归，回到首府；他行进在队伍前面，队伍满载着战利品，于胜利中扛着在扎哈拉夺取到的旗号和燕尾旗。

就在摩尔人为庆祝这场打败基督徒的胜利，准备着马上标枪比武和其他欢庆时，扎哈拉的俘虏到达了——他们是长长的一队悲惨的男女和儿童，此时已精疲力竭，因绝望而憔悴不堪，像牲口一样被摩尔人的一支分遣队赶进城门。

格拉纳达的人民目睹这一残酷场面，深感悲痛和愤慨。那些经历过战争灾难的老人，预感到将会有灾难发生。母亲们看见扎哈拉的一个个不幸妇女怀里的孩子奄奄一息，于是紧紧抱住了自己的婴儿。处处传来对这些受难者的怜悯声，这声音与残暴的国王的诅咒混在一起。人们不再为欢庆作准备，而是将本该用来犒劳征服者们的食物散发给了俘虏。

然而，贵族和神职人员们却前往阿尔罕伯拉，向国王表示祝贺。因为不管在下层社会中卷起怎样的风暴，在威严显赫的宝座上升起的也只有供神所焚烧的香烟。可是眼下，就在那一群阿谀奉承的人当中忽然响起一个声音，像雷鸣般传入哈桑耳里。“悲哀！悲哀！格拉纳达的悲哀！”那声音高喊道。“它凄凉的时刻到了。扎哈拉的废墟将倒在我们的头上。我的灵魂告诉我，我们帝国的末日即将来临。”所有人都惊吓得退缩回去，只留下那个宣称悲哀的人独自站在大厅中央。他是个头发灰白的老人，穿着粗陋的苦修僧人的服饰。岁月虽然使他的身躯衰弱下去，但却没有让他火一般的激情平息，那激情从他不祥的目光中闪现出来。他是一位被称为穆斯林修士的神职人员（阿拉伯史学家们说），这些修士在寺院里度过一生，他们斋戒、默思、祈祷，直到变得像圣人一样纯洁，像先知一样富有远见。“他是魔鬼彼勒【注：《圣经》中魔鬼的别名。】的儿子，”愤怒的阿加皮达说，“一个让魔鬼迷住的疯狂的异教徒——他们有时被允许对信徒预示真情，但条件是他们的预言将毫无用处。”

修士的声音响彻阿尔罕伯拉的大厅，使得宫廷的谄媚者们哑口无言，充满敬畏。只有哈桑才一动不动：他无所畏惧地站在白发修士面前，用轻蔑的目光盯着他，把他的预言看作是一个疯子的胡言乱语。修士从国王眼前冲出去，来到下面的城里，急忙穿过街道和广场，一边发狂地做作手势。他那可怕的警告声处处能听见：“和平被打破！毁灭性的战争开始了。悲哀！悲哀！格拉纳达的悲哀！它不久将陷落！一座座宫殿里将到处是凄凉，坚强的男人们会倒在屠刀之下，小孩和少女们也将成为俘虏。扎哈拉不过是格拉纳达的榜样而已！”

这使得民众十分恐怖，他们认为这些狂言有着预言的感召。在大家都觉得悲哀时，有的人隐藏在自的住处，有的人则聚集在街道和广场，用凄惨的预感彼此警告，并对轻率残忍的国王加以诅咒。

摩尔国王对他们的怨言不予理睬。他知道自己的英勇行动将导致基督徒报复，便不再谨慎克制下去，而是试图向卡斯特兰和埃尔韦拉两座要塞发起袭击，尽管没有成功。他还将神职人员派往各巴巴里【注：除埃及外的北非伊斯兰教国家的总称。】强国，告知它们剑已拔出，并请求它们从人力物力上给予帮助，以便共同抵抗基督徒们的暴行，维护格拉纳达王国和穆罕默德所创立的宗教。

然而，就在民众们窃窃私语表示不满时，这种不满情绪又使贵族们产生了危险的谋反举动，哈桑惊讶地获悉有人图谋罢免他，要让他儿子布阿卜迪勒登上王位。于是他首先将王子及其母亲阿克莎监禁在科马雷斯塔里，之后他想起占星家的预言——即这个青年有朝一日将登上格拉纳达的宝座——亵渎地对星宿【注：指占星术中的星宿、命运。】不屑一顾。“刽子手的剑，”他说，“将证明那些占星术是一派胡言，将使得布阿卜迪勒不再有野心。”

这位苏丹女眷阿克莎得知儿子危在旦夕，便策划让他逃跑。一天深夜她来到关他的监狱，将自己与女随从们的围巾和头巾系在一起，把他从阿尔罕伯拉的露台上面吊到陡峭多岩的山腰上，这儿通向达罗河。她的一些忠诚随从在此等候着把布阿卜迪勒接走，他们让他骑上一匹千里马，使他迅速而神秘地逃到了阿普卡拉斯【注：格拉纳达王国一地区。】的瓜迪克斯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