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哈桑袭击麦地那-西多尼亚及其结局。
哈桑召集起了一支部队前去解救洛克萨,但为时已晚,斐迪南的最后一支中队已经跨过边境。“他们像夏天的云一样,”他说,“来了又消失了,他们所有的吹诩都不过是空洞无用的雷声而已。”他转而又向阿哈玛进攻,其驻军在斐迪南撤离时惊惶失措,若不是要塞司令卡雷罗勇敢坚定,他们早已放弃这个地方。这个忠诚无畏的司令鼓舞着军队的士气,弄得老摩尔王陷入困境,直至斐迪南再次赶来袭击平原,迫使摩尔王不情愿地退回到马拉加。
哈桑感到,用自己弱小的军力去抗击基督君王强大的部队是徒劳的,但无所作为地呆着,眼睁睁看见自己的领土被糟蹋,又会使他在人民的心目中毁掉威信。“既然无法躲避,”他说,“发起进攻总是能够做到的。假如不能让自己的领土免遭掠夺,我们总可以去掠夺敌人的领土。”他作了调查,得知安达卢西亚的多数骑士迫切前去偷袭,已跟随国王出征,使自己的领地几乎毫无防备。麦地那-西多尼亚公爵的领地尤其缺少防守:那是一片广阔的草原,上面牛羊遍地,正是快速偷袭的好地方。公爵曾在阿哈玛挫败哈桑,让老君王怀恨在心。“我会给这位骑士一个教训,”他得意地说,“从而消除他喜欢打仗的毛病。”于是他准备着对麦地那-西多尼亚发起一次闪电袭击。
哈桑率领1500名骑兵和6000名步兵从马拉加出发,沿着海岸前进,穿过埃斯蒂波尼亚,进入直布罗陀与卡斯尔拉之间的基督领地。途中可能使他受阻的人只有一个叫巴尔加斯的,此人是个精明、勇敢而机警的军人,直布罗陀的要塞司令,他像隐藏在一座城堡里一般,隐藏在那座古老巨大的“武士石”后面。哈桑知道他生性机警大胆,不过也查明其驻军力量薄弱,不足以出击,或至少让他取得任何胜利。尽管如此,他仍然悄无声息、小心谨慎地前进着,预先派出一支支队伍去探测每一处可能埋伏有敌人的通道,当直布罗陀那座顶部笼罩阴云的古老巨石出现在左面远方时,他不禁多次焦虑不安地遥望着它。在穿过卡斯尔拉崎岖多山的地段进入平原之前,他也并不完全放心。他在西里明两岸扎下营,派出400名手握标枪的闪电骑兵驻扎在阿尔及兹拉斯附近,对海湾那面的直布罗陀要塞严加监视。如果那个要塞司令试图出击,他们就将进行伏击——其兵力差不多是他可能有的4倍——然后将消息迅速报告营地。同时派出了200名闪电骑兵,很快通过那片称为坎皮纳-德-塔里法的、遍地是牛羊的广阔平原,再用200名骑兵掠夺麦地那-西多尼亚一带的领地。哈桑国王则把西里明两岸作为聚集点,与主力部队留在此处。
一支支掠夺的队伍急速地搜寻着,把大量的牛羊赶走,足以弥补先前从格拉纳达平原上被掠夺的那部分。一直监视直布罗陀那座巨石的部队传回消息说,他们并没看见一个戴着头盔的基督徒有什么动静。老国王因此庆幸自己此次袭击隐秘而迅速,挫败了十分机警的巴尔加斯。
然而他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隐秘,机警的直布罗陀司令已经注意到他的举动,只是自己的部队力量不够,难以防守驻地。幸运的事,就在这节骨眼上几艘军舰赶到了,为首的是最近驻扎在这片海峡的卡洛斯。巴尔加斯说服他,在自己暂时离开时直布罗陀由他负责,随即便带领70名精锐骑兵于午夜出发。他命令在山上点燃烽火,发出摩尔人掠夺的信号,农民们习惯一看见这个信号就会把牛羊赶走隐藏起来。他还派出传令兵奔向四面八方,号召所有能够拿起武器的人在卡斯尔拉与他汇合。这是位于陡峭的高地上的一座城镇,防守牢固,摩尔国王将不得不从此处返回。
哈桑根据山上燃起的烽火,明白整个地方都奋起反击了。于是他撤出帐篷,尽可能快地冲向边境;但是那些战利品和从坎皮纳-德塔里法草原掠夺到的大量牛羊,却拖累着他。侦察兵们又带回情报,说田间地头都有部队,可他不屑一顾,知道不过是直布罗陀那个司令的队伍,其驻军不超过100名骑兵。他先派出250名最勇敢的战士,由马拉贝拉和卡萨雷斯两位司令带领。在这支先头部队后面紧跟着大群的牲畜,国王则率领小部队的主力行进在最后。
这是一个闷热的夏日,临近中午时他们到达了卡斯尔拉。巴尔加斯密切注视着,根据扬起的一大团尘土,注意到他们正从那个荒野崎岖的高处下来。先头部队与后卫部队相距半里格多远,中间隔着大量被掠夺来的牲畜,长长的密林又将他们彼此挡住。巴尔加斯看出,一旦遇到突然袭击他们相互增援不了什么,容易陷入混乱之中。他挑选了50名最勇敢的骑兵绕过去,悄然埋伏在一个狭小的山谷里,这儿进入两座多岩的高山之间的一条山隘,摩尔人将不得不由此经过。他打算让那支先头部队和大群牲畜过去后,对后卫部队发起进攻。
等这样埋伏好后,有6名摩尔侦察兵骑着精良的马,全副武装地进入了峡谷,查看着每一处可能隐藏敌人的地方。有些基督徒提出将这6人杀死,然后撤回到直布罗陀。“不,”巴尔加斯说,“我出来是要猎取更高级的猎物的。我希望在上帝和圣地亚哥城的护佑下,今天取得好的战果。我很了解这些摩尔人,毫不怀疑他们只会轻易陷入混乱之中。”
这时那6名骑兵已离得很近,很快就会发现基督伏兵。巴尔加斯发出命令,让十名骑兵向他们冲过去。随即有4名摩尔人翻滚在尘土中,另两名用靴刺踢着马,逃向自己部队,十名基督徒紧紧追击。约80名摩尔先头部队的骑兵飞奔上来解救战友,基督徒们则转身冲向自己的伏兵。巴尔加斯一直让部队隐藏着,直至被追击的和追击的骑兵传来得得的马蹄声,一片混乱地冲入峡谷里。此刻他的骑兵听见号角声,猛冲而出,转眼出现在敌人面前。摩尔人还没发觉就几乎撞在了他们的刀枪上面。40名异教徒被打翻在地,其余的转身逃跑。“冲上去!”巴尔加斯高喊道。“在后卫部队赶上来前,对先头部队展开攻击。”说罢,他把飞逃的摩尔人追下山去,其速度之快,以致猛然与前面的部队撞在一起,使不少人都被撞翻了。他带着自己的人马突然转身时,摩尔人投来标枪,于是他返身迎击,猛烈拼杀。摩尔人一时间英勇地战斗着,直到马拉贝拉和卡萨雷斯两位司令被杀死,这才冲向自己的后卫部队。他们逃跑时从一大群牲畜中穿过,把它们弄得混乱不堪,卷起一大团尘土,基督徒们再也看不清目标。他们担心敌人的国王和主力靠近,加之发现巴尔加斯伤势严重,因此只是对杀死的敌人劫掠一番,带走不少于28匹马,然后撤退到了卡斯尔拉。
这些沿着特定路线迅速撤退的摩尔人遇上后卫部队时,哈桑担心赫雷斯【注:西班牙西南部城市。】Xeres的人也会武装起来。几位部下建议他放弃那群牛羊,从另一条路撤退。“不,”老国王说。“放弃战利品而不战斗的人,绝非真正的战士。”于是他用靴刺踢着马,从牛羊当中飞奔而过,把牲畜赶向两边。到达战场时,他发现这儿遍布了100多名摩尔人的尸体,其中就有两位司令的。这一情景把他给激怒了,他调集起所有以石弓为武器的士兵和骑兵,前进至卡斯尔拉的大门,放火烧毁城墙旁的两座房子。巴尔加斯由于伤势过重,无法亲自出击,不过他命令部队前去迎战,随即城墙下展开了激烈的战斗,直至国王撤离,回到刚才交过战的地方。在这儿他让人把主要将士的遗体放到骡子上,送回马拉加去隆重安葬,其余战死的士兵则就地掩埋。之后,他把分散的牛羊聚集在一起,让它们排着长长的队伍慢慢行进,从卡斯尔拉城墙下经过,以此来奚落敌人。
虽然老哈桑凶猛无比,但他也具有一点军人的礼貌,并赞赏巴尔加斯不乏英勇性格与将士风度。他叫来两个基督俘虏,问他们直布罗陀司令的税费如何。他们说除了其他收益外,凡经过边境的牲畜他都有资格从每一群中抽取一只。“这么一位如此勇敢的骑士,”老君王大声说,“但愿安拉不要让他受到欺骗,而让他得到自己应得的东西!”
他立即从此次一共12群牲畜中挑选了12只最好的,委托一位神职人员交给巴尔加斯。“告诉他吧,”他说,“我没能再早些把牛羊给他送去,恳求他原谅。不过我是这会儿才得知他有什么权利的,并赶紧及时照办,因为他是一位如此可敬的骑士。同时告诉他,我先前一点不知道直布罗陀的司令在收取过路税方面,是这样积极和机警。”
勇敢无畏的司令欣赏老摩尔君王那种严厉苛刻、富有军人风度的幽默。司令吩咐把一件富贵的丝织背心和深红色的披风交给神职人员,彬彬有礼地把他送走。“请告诉陛下,”他说,“承蒙他赐予我恩惠,我吻他的双手以示敬意,后悔由于自己力量薄弱,没能对他的到来给予更隆重的接待。假如事先答应我从赫雷斯增派的300名骑兵准时到达,我就可以用更适合这样一位君王的方式款待他。不过我相信他们会在夜里到达,那样陛下就一定能在拂晓时享受一下盛宴了。”
哈桑得到巴尔加斯的回复时摇摇头。“安拉保佑我们,”他说,“千万别遇上赫雷斯那些勇猛的骑兵!即便一小支熟悉那些荒野的山道的队伍,也会消灭掉像我们这样拖累着战利品的部队。”
然而让国王感到有些安慰的是,他获悉那个勇敢的直布罗陀司令伤势过重,无法亲自作战。他于是赶在天黑前全速撤退,行动极其仓促,以致一大批牲畜常常被打乱,四处分散在崎岖不平的峡谷里,有超过5000头的牛羊又返回去让基督徒们弄走了。哈桑带着其余的牲畜胜利回到马拉加,为从麦地那-西多尼亚公爵那里夺得战利品而扬扬得意。
斐迪南国王发现他虽然袭击了格拉纳达平原,但是自己的领土也同样遭到袭击,他因此感到有失脸面,并认识到战争的游戏存在着两个方面——正如所有其他的游戏一样。在这一系列的袭击与冲突中,唯一获得真正荣耀的人是巴尔加斯,即直布罗陀的那位勇敢无畏的司令。【注:见阿隆索·德·帕伦西亚(Alonzo de Palencia)手稿第28卷第3章。——原注】
西班牙骑士在马拉加山中的袭击。
老哈桑的偷袭行动已经触犯了安达卢西亚骑士们的自尊,他们决心要报复。为此,1843年3月许多最超凡出众的骑士聚集在安提奎拉。率领这次冒险行动的人有那位英勇豪侠的卡迪斯侯爵,安达卢西亚的行政长官恩里克斯,西富恩特斯伯爵及皇家旗手唐璜·德·席尔瓦(他控制着塞维利亚),圣地亚哥宗教界和军事界的首领堂·阿隆索·德·卡德纳斯,以及阿吉拉尔家族的阿隆索。另有几位著名的骑士也赶来参战,不久便有大约2700名骑兵和几个连的步兵聚集在处于战争中的安提奎拉这座古城,他们正是安达卢西亚骑士团的精华。
首领们召开了一个军事会议,商定从何处予以打击。彼此对抗的摩尔君王们正在格拉纳达周围展开内战,致使各地都易遭到袭击。各位骑士提出了种种计划。卡迪斯侯爵很希望利用云梯攻打扎哈拉的城墙,收复那座重要的要塞。但圣地亚哥骑士团团长则提议把范围扩大一些,选定的目标再重要一些。他从自己的向导——他们都是叛变的摩尔人——中获悉,在马拉加附近那片称为阿克萨奎亚的山区可以毫无危险地袭击一下。那儿有一些处处是牧场的山谷,遍地是牛羊,也有许多村庄,可轻而易举地进行掠夺。马拉加城的驻军势单力薄,几乎没什么骑兵可以前来抵抗。他又补充说,不仅如此,他们甚至还可袭击到大门口,或许攻下那个富有的地方。
骑士们勇于冒险的精神被这一提议激发起来:他们充满自信,仿佛已经把马拉加掌握在手里了,一心要采取行动。卡迪斯侯爵则极力提出一点冷静的告诫。他同样也有一些叛变的向导,他们在边境上最熟悉情况和富有经验。其中有个叫路易斯·阿玛尔的他特别信任,此人对那里的所有大山和山谷无不知晓。他已经就阿克萨奎亚那些山的情况向侯爵作了特别的报告。【注:普尔加在其《天主教君王编年史》中,把这一情况颠倒过来,指出是卡迪斯侯爵提议出征阿克萨奎亚的。不过阿加皮达的陈述,得到最可靠的同时代编年史家、宫殿牧师安德烈斯·贝纳尔德斯的支持。——原注】这些地方十分荒野,崎岖不平,足以让居住在里面的勇猛的人们得到防卫;他们由于控制着一处处岩石和一条条非凡的通道——它们常常不过是一些干枯了的深深的河床——所以会使得整个敌军部队都卷入与战斗。即便被征服后,他们也让胜利者得不到任何战利品。他们的房屋比光秃秃的4壁好不了多少,本来不多的牲畜也会被赶到山里隐藏赶来。
然而,侯爵冷静严肃的告诫却被否决。习惯于山区作战的骑士们,认为任何荒野、崎岖的地方自己和马匹都能出征;他们想到最终会对马拉加展开一次漂亮的攻击而兴奋不已。
他们把所有重型装备和马无力弄上山去的东西留在安提奎拉,然后精神高涨、满怀自信地出发。阿隆索和安达卢西亚的行政长官带领先遣部队,西富恩特斯伯爵则带领某些塞维利亚的骑兵跟随其后。接着是最英勇的卡迪斯侯爵庞塞的队伍。与他一起的有几个兄弟、侄子和许多骑士,他们希望在他的旗下大显身手;这支家族成员组成的队伍威武地走过安提奎拉的街道时,引起广泛注意,众人为之喝彩。后卫部队由圣地亚哥骑士团团长卡德纳斯率领,其中包括他自己的骑士团的人员和埃塞加的骑士,另有一些被国王收编的“圣兄弟会”【注:一支维护西班牙法律和治安的部队。】的重骑兵。这支部队还带有不少驮着几天供给品的骡子,可以坚持到他们在摩尔人的村子里掠夺的时候。在这片土地上,他们是走过的一支最为英勇自信的小部队。战士们一个个身强力壮,充满活力,在他们看来战争是一种消遣与乐趣。他们在装备的花费上不遗余力,因为骄傲的西班牙骑士在战争中所表现出的壮观气派,是无与伦比的。他们身上的盔甲镶嵌着富丽的花样,饰以种种堂皇的浮雕。此外他们还披上华美的外衣,再饰以飘动的羽毛,气度不凡地骑在安达卢西亚战马上;他们高举着飘扬的旗帜意气洋洋地从安提奎拉出征,旗帜上面的各种图案与徽章惹人注目;他们满怀希望地向居民们保证,将用马拉加的战利品让他们富裕起来。
在这支壮观的军队后面还静静地跟随着另外一队人,他们一心要从预期的胜利中获得利益。他们并非是通常那些徘徊在部队周围,以便洗劫死尸的不幸者,而是从塞维利亚、科尔多瓦和其他商业城来的杰出富有的商人。他们骑着毛发光滑的骡子,身穿漂亮的衣服,腰带上系着长长的皮革钱包,里面装满了皮斯托尔和其它金币。他们曾听说士兵们在攻占阿哈玛后把夺得的东西都毁了,于是带上金钱要全部买下从马拉加掠夺到的各种珠宝饰物、宝石和金银器皿,以及华丽的丝绸和布料。骄傲的骑士们非常鄙视地看着这些来自商业城的人,不过为了部队方便仍允许他们跟在后面,否则部队会受到战利品拖累的。
这次出征原本打算进行得十分迅速隐密,但他们准备作战的声音还是传到了马拉加城。城里的军力确实薄弱,不过它却有一位本身就是一地之主的指挥官。此人便是穆勒·阿布杜拉,即常称的埃尔·扎加尔或“勇者”。他是哈桑的弟弟,也是仍然忠实于老君王的少数部队的将军。在凶猛方面他与哥哥不相上下,而在谋略与机警方面他就胜过一等。在军队中,就连他的名字也是一种作战的呐喊,军人们对他的本领评价很高。
根据发出的嘈杂声,扎加尔猜想敌军出征的目标是马拉加。他与老贝克斯尔商议,后者是一位统管着该城的老练的摩尔人。“如果那支前来掠夺的军队到达马拉加,”他说,“咱们是很难将他们阻挡在城墙外的。我会带领一小支部队进入山里,把农民鼓动起来,占领一处处通道,在路上好好款待一下那些西班牙骑士。”
这支装备漂亮、志气高涨的部队,于星期三迈出了安提奎拉古老的大门。他们行进了一天一夜,像自己以为的那样悄然穿行在大山的通道上。由于他们打算袭击的那片地方远在摩尔人的领土内,离地中海海岸不远,所以直到次日很晚了才到达。他们穿过一座座艰险的高山时,道路常常是在深峡谷底部,或者在岩石众多的深谷里——一条快要干涸的小溪冲击着松散的礁石和石块,然后在秋季涨大水时将它们冲垮卷走。有时道路只是成了干枯的溪谷,深入到大山里,路上尽是残石碎片。这些深峡谷和干枯的溪谷的上方便是巨大的悬崖绝壁,在摩尔人与西班牙人的战争中成为伏击的地方,后来它们又成了强盗喜欢伏击不幸的路人的场所。
太阳西沉的时候,骑士们到达山上一个高处,在右面遥望到马拉加的一部分美丽的平原,平原那边便是蓝色的地中海;他们为自己瞥见到那片乐土【注:语出《圣经》。也指“福地”、“希望之乡”。】而狂喜地欢呼起来。夜幕笼罩时,他们到了一座座小山谷和村庄,它们都深藏于多岩的高处,在摩尔人中称为“阿克萨奎亚”。在这儿,他们所夸耀的希望注定要遭到第一次挫败。当地居民们听说他们即将到来,已经把牲畜和财物弄走,带着妻子儿女躲避到了大山的塔楼和堡垒里。
这一挫败把部队激怒了,它们放火烧毁被遗弃的房屋,然后继续前进,希望会有更好的运气。阿隆索和先遣部队的其他骑士们派出部队摧毁这片地方,只捉住少数留在后面的牲畜和把它们赶到某个安全地方去的摩尔农民。
前去掠夺的部队手里拿着火与剑在前面挺进,把一座座村庄点燃,火光照亮了悬崖峭壁;这个时候,带领后卫部队的圣地亚哥骑士团团长严格执行着命令,让骑士们严阵以待,一旦敌人出现就展开进攻或防卫。“圣兄弟会”的重骑兵们四处搜寻着战利品,被他叫了回去,并受到严厉斥责。
最后他们来到大山的某一处,这儿由于又深又大的峡谷和干枯的溪谷而变得坑坑洼洼,处处是凌乱的岩石和峭壁。要保持行进的队列是不可能的,马根本无法行动,难以驾驭,它们不得不从一块块岩石上爬过去,在可怕的斜坡上面爬上爬下,这儿连一只山羊都难以有立足之地。他们经过一个燃烧的村庄时,火光把他们所处的困境暴露出来。一些躲避在高处悬崖上的了望塔里的摩尔人,往下看到身穿光亮盔甲的骑士在岩石中绊倒挣扎,大声欢呼。他们从塔里冲出来,占领一处处峡谷上方的绝壁,向敌人投出飞镖和石头。仁慈的圣地亚哥骑士团团长眼见勇敢的战士无助地倒在自己周围,无法抵抗或报复,感到万分难过。摩尔人的呐喊声在每一处悬崖峭壁上回荡,把他的部队震得更加混乱,好象他们被无数的敌人包围着。他们对这个地方完全不熟,在极力摆脱困境时却又钻进了其他的峡谷和山隘。在这极度的困境中,这位圣地亚哥骑士团团长派出传令兵去寻求援兵。卡迪斯侯爵像个忠诚的战友,急忙带领骑兵赶去救援,从而阻止了敌人的进攻,使圣地亚哥骑士团团长最终得以让部队撤出山隘。
与此同时,阿隆索和他的战士们在急于前进当中,也同样陷入深谷与干枯的河床里,并遭到悬崖上一小群摩尔农民侮辱性的攻击,深为恼火。他有着阿吉拉尔家族的那种骄傲精神,此时给激怒了,因为战争的游戏转而对自己不利,英勇的部队竟然被一些山区的粗野农民压制着——而他先前是想把他们像牲畜一样赶到安提奎拉去的。然而,听到朋友卡迪斯侯爵和圣地亚哥骑士团团长正在与敌人交战,他便不顾自身的危险,召集起部队返回去增援他们,或者不如说是去分担他们的危险。骑士们再次汇聚到一起后,在飞来的乱石和嗖嗖的利箭当中急忙召开一个会议,并很快作出决定,因他们一次次见到某个英勇的战友倒下。他们断定,在这个地方根本没什么可以掠夺的东西值得冒如此大的危险,所以最好放弃已经夺得的牧群——它们只会妨碍部队行进——并全速撤退到危险小一些的地方。
向导们受命将部队从这片遭到残杀的地方带出去。他们力图选择一条最安全的路线,带领部队穿过陡峭多岩的道路,这儿步兵也难以通过,骑士就几乎过不去了。只见上方是一处处悬崖,石头和利箭像雨点般向他们落下来,同时伴有粗野的嚎叫,即便是最勇猛的人也会被吓着。在某些地方他们一次只能通过一人,常常被摩尔人的飞镖连人带马刺穿,在垂死的挣扎中阻碍着战友前进。周围的悬崖被上千堆烽火照亮:每一处峭壁都燃起火焰,借助火光他们看见敌人从一块岩石跳到另一块岩石,这些摩尔人与其说是凡人不如说更像魔鬼。
向导并没能把他们带出山去,而是将他们带入更加致命的偏僻之处,这要么由于恐惧和混乱所致,要么由于向导确实不熟悉这个地方。早晨时他们显露在一个狭小干枯的溪谷里,只见底部是一块块破裂的石头,这儿曾经咆哮着山中的急流;而在上方,荒芜的大悬崖向外突出着,他们看见顶端有一些包着头巾、凶猛狂喜的敌人。不幸的骑士们从安提奎拉出发时多么耀武扬威,英勇豪侠,而现在却有怎样的天壤之别!他们满身是尘土、血迹和伤口,因疲劳和恐惧变得憔悴不堪,看起来个个像是牺牲品而非武士。不少旗帜都弄丢了,也听不见鼓舞士气的号角声。战士们把一双双恳求的眼睛转向指挥官;看到忠诚的部下被无情地打得一片混乱,骑士们无比愤怒和悲哀,心随时会爆炸了似的。
他们一整天都企图从大山中钻出去,却徒劳无益。在前一晚燃起烽火的高处升起了一串串烟柱。那些山里人从四面八方聚到一起,赶在基督徒前冲向每一处通道,把一个个悬崖峭壁像许多塔楼和城垛一样守卫着。
夜晚再次将基督徒们笼罩,此时他们被堵在一个狭小的山谷里,一条深深的溪水从中流过,周围仿佛是一些直耸蓝天的悬崖,悬崖上面燃烧着熊熊的烽火。突然间又传来一声响彻山谷的叫喊,“扎加尔!扎加尔!”的声音在一个个绝壁间回荡着。
“那是什么叫声?”圣地亚哥骑士团团长问。
“是摩尔将军扎加尔作战时的呐喊,”一个卡斯蒂利亚的老兵说,“他一定带领马拉加的部队亲自赶来了。”
可敬的团长转向他的骑士们,说:“让咱们献出生命吧,用心开出一条路来,既然无法用剑做到。让咱们爬上山去,付出我们宝贵的生命,而不是呆在这儿顺从地遭到屠杀。”
说罢他掉转马头,策马往险峻的山腰上冲去。整个部队以他为榜样,即使不能够逃脱,他们至少也迫切要给敌人以垂死的一击。正当他们挣扎着爬上高处时,摩尔人把飞镖和石头如雨点般疯狂地向他们投来。有时一块碎石弹跳着滚落,发出剧烈响声,从队伍中间劈开一条路。疲劳和饥饿的步兵浑身无力,或者身负重伤,他们抓住马的尾巴和鬃毛往上爬;而马却因为踩在松散的石头上或突然受伤,没站稳身子,从陡峭的斜坡上跌倒,连人带马从一个峭壁翻滚到另一个峭壁,直到在山谷里摔得粉身碎骨。在这种拼死的挣扎中,团长的旗手带着旗帜丧身了,还有他的许多亲人和最好的朋友也是如此。他终于爬上了山顶,却只是陷入新的困境。在他前面是一片荒凉的岩石和崎岖的溪谷,被残酷的敌人包围。现在他没有了旗帜和号角,无法重新调集起部队,战士们四处分散,人人自救着,极力躲避开一个个悬崖和敌人的飞镖。虔诚的圣地亚哥骑士团团长看见最近还威武雄壮的部队,现在变得四分五裂,不禁感到悲伤。“啊,上帝!”他大喊道,“你今天对自己的仆人多么愤怒。你让怯懦的异教徒们变得无比勇猛起来,让这些农夫和粗人把全副武装的军人都打败了。”
他本来是要和步兵一起留下,把他们召集起来抗击敌人,但身边的人恳求他只考虑自己的安全。留下只会送死,无法反击,而逃离却能保全生命,今后可以对摩尔人进行报复。这位团长不情愿地听从了建议。“啊,万军之主【注:指上帝。】!”他高喊道,“我确实在逃避你的惩罚,而不是逃避这些异教徒:他们不过是你严惩犯下罪过的我们的工具。”说罢,他让向导在前面开路,并策马赶在摩尔人阻止前迅速穿过了一处山隘。团长刚骑着马飞奔而去,部队就四处分散了。有些人极力跟随着他,但在错综复杂的山里迷失了方向。他们到处逃窜,有的在悬崖峭壁中丧生,有的被摩尔人杀死,还有的则成了俘虏。
英勇的卡迪斯侯爵在可靠的向导阿玛尔带领下,爬上了大山的另一处。朋友阿隆索——那位地方行政长官——和西富恩特斯伯爵跟随其后,不过由于天黑和混乱,这3位指挥官都彼此分开着。侯爵到达山顶时回头看看战友,可他们却没在后面,他也没有号角可用来召唤他们。不过让侯爵安慰的是,他的兄弟们和几个亲戚以及不少随从仍然同他在一起:他叫着兄弟的名字,听见他们回答他得到了慰藉。
向导这时把他们带到另一个山谷,他在此处面临的危险会小一些。侯爵到达谷底时停下,将分散的队伍集中到一块,同时等着另两位指挥官战友赶上来。但在这儿他突然遭到扎加尔的部队袭击,而那些山民又从悬崖上协助打击他们。精疲力竭、感到恐惧的基督徒们惊慌不已,大多逃跑,要么被杀死要么成了俘虏。侯爵和勇敢的兄弟们以及几个可信赖的朋友,予以顽强抵抗。他的马战死在身下。兄弟堂·迭戈【注:不同于后面也简称为堂·迭戈的卡夫拉伯爵。】和堂·洛佩,以及两个侄子堂·洛伦佐和堂·曼纽尔,都一个个在他身边倒下——不是让扎加尔的士兵用标枪和长矛刺穿,就是被高处投下的石头打死。侯爵是一位老练的武士,曾多次参加血战,但从没有过这么多的死亡离他这样近。他看见还活着的兄弟堂·贝尔特兰被一块石头从马鞍上打下来,失去主人的马疯狂地乱跑;侯爵发出极其痛苦的叫喊,不知所措、惊骇不已地站着。几个忠实的部下围在他身边,恳求他逃命。他本来想留下,要与朋友阿隆索和另一个战友患难与共,可扎加尔的部队挡在中间,死神正乘着每一阵风呼啸而过。他因此勉强同意逃离。于是又给他牵来了一匹马,忠实的向导带着他穿过一条无比陡峭的小路,这路有4里格长;敌人仍然在后面紧追不舍,使他不多的队伍越来越少。侯爵终于到达山隘末端,并骑着马和憔悴不堪的残余人员一起逃到了安提奎拉。
西富恩特斯伯爵和几个随从试图跟上卡迪斯侯爵时,不觉走入了一条羊肠小道,被扎加尔的队伍彻底包围。伯爵本人遭到6个敌人的围攻,他拼死自卫着,这时为首的敌人感到如此搏斗不公平,便命令其他5人住手,自己一人继续拼杀。已经体力耗尽的伯爵不久被迫投降。他的兄弟堂·佩德罗·席尔瓦和少数活下来的人,也同样被俘。那位在与伯爵单独搏斗中表现出非凡的骑士精神的摩尔武士,名叫雷杜安,他是哈桑以前的大臣,也是苏丹女眷佐拉亚一派的首领之一。
破晓时分,阿隆索和不多的随从仍然被困在山里。他们曾极力跟随卡迪斯侯爵,可不得不停下来抗击越来越多的敌军。终于他们穿过了大山,来到侯爵最后不幸地站在那儿的山谷。他们既疲倦又困惑,躲藏在一个悬崖下的天然洞穴内,敌人的飞镖无法射到这里;他们口渴得厉害,一股潺潺流出的泉水帮了大忙,也使得他们疲惫的战马恢复了体力。天亮后,可怕的残杀场面显露出来。只见那儿躺着英勇的卡迪斯侯爵高尚的兄弟和侄子,他们不是被飞镖刺穿,就是露出很深难看的伤口;而许多其他勇敢的骑士则躺在地上死了,或者奄奄一息,有的已被摩尔人脱掉一些衣服,遭到劫掠。阿隆索是一位虔诚的骑士,不过他的虔诚像可敬的圣坛亚哥骑士团团长一样,并不卑躬屈膝。他诅咒异教徒们,说他们就这样把基督骑士的精华给毁了,并在心中发誓将对周围这一地区大肆报复。
渐渐地,阿隆索这支弱小的部队人数越来越多,因为一个个逃亡的士兵从夜里躲藏的洞穴和深坑里钻出来。随后逐步组成了一小队骑兵,由于摩尔人已放弃制高点去死人身上搜寻战利品,这支英勇但已被遗弃的队伍才得以回到安提奎拉。
这一惨重的事件从星期四晚上持续到星期五——那是3月21日的“圣本尼迪克【注:西方隐修制度的创立者(480-547)。】特节”。时至今日,在西班牙的历书上仍然记载着马拉加山的惨败一事,那个遭到最凶猛残杀的地点被称为“屠杀山”。幸存下来的首领们回到了安提奎拉。许多骑士躲避在阿哈玛或其他城镇,另有的在大山里漫无目标走了8天,靠树根和野草生活,白天隐藏夜里出来。他们十分虚弱沮丧,即使遇到攻击也不会抵抗。三四个士兵会向一个摩尔农民投降,甚至马拉加的妇女们也出来俘虏他们。有的被投入边城的地牢,有的则被俘后送到格拉纳达,但至此多数都押送到了马拉加——他们曾威胁要攻打的城市。有250名主要的骑士、要塞司令、指挥官和出身高贵的高级贵族,被关押在马拉加的城堡里,等待他们的赎金送到;570名普通士兵挤在城堡的围栏或院子里,他们将被卖作奴隶。【注:见宫殿牧师贝纳尔德斯《卡托尔国王史》。——原注】
摩尔人获得了大量的战利品,他们从死者身上弄到堂皇富丽的盔甲和武器,有些武器则是基督骑士逃跑时扔下的;另有许多身着华丽服饰的战马和战旗——所有这些东西,都被胜利的摩尔人在各个城镇游行着展示出来。
那些跟在队伍后面的商人,本打算等部队从摩尔人那里夺得战利品后做一番买卖,现在他们却让自己成了买卖的对象。有几个人,被一些有男子气的摩尔女人像牲畜一样赶到马拉加的市场;尽管他们在做生意上非常精明,力图以廉价的赎金把自己赎走,但是要想用钱来买到自由,不耗掉家中钱袋里的大量金钱弄得一贫如洗,是无法办不到的。
马拉加的巨大不幸造成的影响。
不久前威武雄壮的骑士们才出发去袭击敌人,使安提奎拉的人们满怀兴奋与赞美,可他们还没从那热闹非凡的情景中恢复过来,就发现残兵败将们东一个西一个地跑回来躲避。每一天每一小时都会出现某个悲惨的逃亡者,他们无不受尽折磨,一脸愁容,你简直无法看出,他们还是最近才雄赳赳气昂昂地迈出安提奎拉城的大门的武士呢。
卡迪斯侯爵几乎只身一人回来,他浑身是尘土和血迹,盔甲被打得十分破碎,满脸绝望的样子,这使得人人心中充满了悲哀,因为他深受人们敬爱。大家问随行的人他的兄弟们在哪里,他奔赴战场时他们曾团聚在他身边;听说他们一个个在他身旁被杀死时,人们都默不作声,或者在他经过的时候只是相互低声耳语,同情地默默看着他。他感到万分苦恼,没人试图去给予安慰,这位虔诚的侯爵也没说一个字,仅仅把自己关在屋里,独自痛苦地沉思着所遭受的不幸。一直等到阿隆索回来他才得到一丝安慰,高兴地发现尽管死神之箭密集地射入他的家人当中,但自己最好的朋友和战友却丝毫无损地逃出来了。
几天来人人都非常焦虑地把目光转向摩尔人的边境,不安地从山里逃亡出来的每个人身上看是否能认出某个朋友或亲戚,他们的命运至此是一个迷。最后每个希望和疑虑得到了确认,这场大灾难的所有情况也都弄清楚了,从而使整个地方弥漫着悲哀与惊恐,皇宫里的骄傲与希望也彻底给摧毁。那大理石礼堂和丝织的枕头仿佛无不带着忧伤。一个个贵妇人为失去儿子和他们欢乐荣耀的年华而哀悼,许多美丽的面颊因悲痛变得苍白,而它们最近还显露出心中的赞美呢。“整个安达卢西亚,”当代的一位历史学家说,“都沉浸在巨大的痛苦中,人们无不为它哭泣,泪流不止。”【注:见宫殿牧师贝纳尔德斯(Bernaldez)著《卡托尔国王史》。——原注】
一时边境上充满恐惧与担忧。人们的矛似乎折断了,盾劈成了两半。每一座边城都害怕遭到袭击,夜里看家狗发出嗥叫时母亲会把婴儿紧紧抱在怀里,以为是摩尔人作战的呐喊。一段时间里仿佛一切都已完蛋,甚至置身于堂皇的宫廷里的斐迪南和伊莎贝拉,也在高贵的心中感到悲观失望。
另一方面,摩尔人看见大批基督武士被粗鲁的山民当作俘虏押到镇上,高兴万分。他们认为这都是安拉所为,他在保佑自己的信徒。不过当他们从如此沮丧衰败的俘虏中,认出某些最骄傲的基督骑士;当看见一些西班牙最高贵的家族的旗帜和徽章——他们已习惯于在战斗的第一线看见它们,可现在却不光彩地被拖过街道;简言之,当目睹西班牙皇家旗手西富恩特斯伯爵和他英勇的兄弟席尔瓦,被作为俘虏押进格拉纳达的大门,他们真是感到无限喜悦。他们心想古时的荣耀岁月将要回来,他们会重新战胜基督徒们。
当代的基督史学家也极其困惑,他们对于这场灾难无法解释,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众多为神圣的信仰而战的基督骑士,竟然好象奇迹般地成了少数异端农民的俘虏——我们确信,带来那一切溃败和毁灭的不过是500名步兵和50名骑兵,他们也仅仅是不懂科学没有纪律的山民。【注:见宫殿牧师贝纳尔德斯著《卡托尔国王史》。——原注】“这是要给狂妄和自负的他们一个教训,”一位史学家说,“他们过高估计了自己的能力,以为那样一支精心挑选出来的骑士,只要一出现在敌人的领土上就能将他们征服。这是在告诫他们,比赛不是看谁跑得快,战斗也不是看谁强大,赐予胜利的唯有上帝。”
然而可敬的教士阿加皮达【注:前面作者曾指出“我有意让弗洛里·安东尼奥·阿加皮达成为僧侣中的狂热分子的化身。”】断言,那是对贪婪的西班牙骑士的惩罚。他们不是怀着基督骑士纯洁的精神进入异教徒的王国,只热心于使自己的信仰荣耀起来,而是像贪婪的商人一样,想通过出卖从异教徒那里夺取的战利品让自己变富。他们不是让自己忏悔和深思【注:此处指就道德和宗教问题进行深思。】,照遗嘱规定将财物捐赠给教堂和修道院,而只是想着安排从预期的战利品中得来的廉价货与收入。他们不是带上圣洁的僧侣以祈祷相助,而是让一队商人跟着,让他们随时怀着卑鄙世俗的念头,把本来应该是神圣的胜利变成了喧嚷的交易。这便是杰出的阿加皮达的观点,并且那位最可敬正直的编年史家和宫殿牧师也予以赞同。但是阿加皮达自我安慰着,认为这一天罚是出于恩赐,意在考试卡斯蒂利亚人的勇气,以便从他们眼前的羞辱中提取未来成功的元素,正如金子从地里的杂质中提取出来一样。“耶稣会”【注:天主教修会之一,1534年创立。】德高望重的史学家佩德罗·阿瓦尔卡即支持这一看法。【注:见阿瓦尔卡(Abarca)著《阿拉贡王国史》——原注】
布阿卜迪勒王越过边境。
基督骑士在马拉加山中的惨败,哈桑在麦地那·西多尼亚领土内成功的袭击,给这位老君王的命运带来了有利影响。变化无常的平民们开始在街上高呼他的名字,并嘲笑他的儿子布阿卜迪勒迟迟没有行动。布阿卜迪勒虽然正值青春年华,力量过人,在各种马上比武方面十分机敏,但他却从没上战场拼杀过。人们窃窃私语,说他宁愿呆在阿尔罕伯拉凉爽的厅堂豪华的休息室里,也不去遭遇袭击带来的疲劳与危险,不去住在山里艰苦的营地里。
这些君王的声望,取决于他们是如何战胜基督徒的,布阿卜迪勒发现要想与父亲最近取得的胜利相抗衡,必须对敌人进行一次重大的打击。他进一步受到岳父阿塔的激励,即那位洛克萨要塞司令——在他看来,对基督徒所怀有的愤怒的余火仍燃烧在老年的灰烬里;近来斐迪南对他控制下的城市发起攻击,使这灰烬又熊熊地燃烧起来。
阿塔告诉布阿卜迪勒由于基督骑士最近遭到挫败,安达卢西亚最精锐的骑士已经被除掉,其士气也给挫伤。科尔多瓦和埃塞加的整个边境现在都容易袭击;不过他特别指出把卢塞纳城作为袭击目标,因为此城防守薄弱,并且牧草丰富,有大量的牲畜、谷物、油和酒。满怀激情的老摩尔人根据非常精确的情报才这样说的,他曾多次袭击那些地方,在那里只要提到他的名字都会产生恐惧。在洛克萨的驻军中“阿塔园”已经成了卢塞纳的代名词,因他常去它那些富饶的领地掠夺所有需要的东西。
布阿卜迪勒倾听着这位边疆老兵的劝说。他调集起一支9000名步兵和700名骑兵的部队,他们大多是他的拥护者,但也有许多他父亲的党徒;因为两个派别的人无论彼此有着怎样的斗争,在出征反击基督徒时总是团结一致的。不少最英勇杰出的摩尔贵族聚集在他的旗下,他们身着堂皇富丽的盔甲,非常壮观气派,好象他们是要庆祝一个节日或骑马持矛比武,而非参加一场残酷的战争。布阿卜迪勒的母亲,即苏丹女眷奥拉,武装着将投入战斗的儿子,把短弯刀佩戴在他身边,一边为他祝福。他的爱妻莫里玛想到他可能会遭遇不幸,哭泣起来。“你为啥要哭呢,阿塔的女儿?”思想不凡的奥拉说。“这样的眼泪,可不是一个武士的女儿和国王的妻子应该有的。相信我吧,一个呆在坚固的宫殿里的君王,所面临的潜在的危险,比他呆在脆弱的帐篷里的危险更大。只有在战场上去冒死拼杀,你丈夫才会稳坐王位。”
但莫里玛仍然紧紧搂住布阿卜迪勒的脖子,她流着眼泪,显露出一些不祥之兆;当他从阿尔罕伯拉出发时,她来到眺望台上俯瞰下面的平原,看着光彩耀眼的部队从那儿沿路向洛克萨挺进,仿佛风中传来的每一声战歌都回荡着强烈的悲哀。
这支皇家队伍从宫殿出征,往下穿过格拉纳达的街道,此时人们呼喊着向年轻的君王致意,他们预期他将取得赫赫战功,以免让他的父亲独享殊荣。吕特的住持在其手稿中讲述了科尔多瓦皇族的历史,根据他的描述我们很可以认为,布阿卜迪勒的那副模样是引人注目的。他骑在一匹身着华丽盛装的高级白马上。钢制的盔甲富有光泽,装饰精美,上面镶嵌着金钉,并且衬有鲜红的丝绒。他戴的钢盔也经过精巧的雕凿,饰以浮雕图案;大马士革短弯刀和匕首有着极高的韧性;他肩旁挎有一副圆盾,另外带着一支厚重的长矛。然而经过埃尔韦拉的大门时,他偶然在拱门上把长矛碰断了。见此情景一些贵族脸色发白,恳求他返回,他们把这视为一种凶兆。布阿卜迪勒却认为他们的恐惧都是些无端的幻想,并予以嘲笑。他拒绝另外带一支长矛,而是拔出短弯刀傲慢自负地率领部队向前(阿加皮达补充道),好象他对宇宙万物都不屑一顾似的。还有一个不祥的兆头也阻止他采取这次冒险行动:就在部队到达干枯的贝罗溪谷埋——这儿离城不到一箭之遥——一只狐狸从整个队伍中间和国王本人身边跑过,尽管向它放射了上千支箭,可它丝毫无损地逃进了山里。为首的朝臣们此时再次反对前去袭击。可是国王并不为这些征兆惊慌,而是继续前进。【注:见马莫尔(Marmol)著《摩洛族叛变》第1卷第12章第14页。——原注】
到达洛克萨时,老练的阿塔把他驻军中最精锐的骑兵和边城最勇敢的武士增援到部队中。洛克萨的人看见阿塔全副武装骑在巴巴里战马上——他曾经常骑着这匹马越过边境——狂喜地欢呼赶来。这位老兵尽管近100岁了,可面对即将展开的袭击,他所怀有的热情与兴奋并不比青年人少;他像个沙漠上的阿拉伯人那样,飞快地奔驰在一列列队伍当中。人们目送着部队雄赳赳地跨过桥,蜿蜒进入山口,他们的眼睛仍然盯住阿塔的三角旗,仿佛它确信必将取得胜利一般。
这支摩尔人的部队强行进入了基督徒的边境,他们迅速掠夺着,赶走牛羊,俘虏居民。他们猛烈地向前挺进,后来便在夜里行军,以免被发现,同时可对卢塞纳展开突然袭击。布阿卜迪勒虽然缺乏作战经验,可他有岳父这样一位老练的军师,因阿塔对这片地方了如指掌;就在阿塔潜行其中的时候,他的眼睛也在极力搜寻着,那目光中既有狐狸的狡猾又不乏狼的凶猛。他自以为他们行进的速度很快,敌人来不及传送情报,卢塞纳可以被轻易攻占,但忽然间他注意到山上燃起了烽火。“我们被发现了,”他对布阿卜迪勒说,“这儿的人将武装起来。我们只有勇猛地攻打卢塞纳:它防守不严,可以赶在援军到达前攻下它。”国王同意他的意见,于是部队迅速冲向卢塞纳的大门。
卡夫拉伯爵冲出城堡追击布阿卜迪勒国王。
卡夫拉伯爵堂·迭戈·德·科尔多瓦,当时正在韦纳城堡里,此城堡与其城镇同名,它坐落于科尔多瓦王国边境处的一座阳光照耀的高山上,离卢塞纳只有几里格远。奥尔奎拉山脉位于其间。韦纳城堡驻守着部队,防守牢固,伯爵拥有众多的诸侯与随从;因为在那个时候,边疆的贵族有必要充分配备好人马以及长矛和圆盾,以便抵御摩尔人的突袭。卡夫拉伯爵是一位勇敢顽强、经验丰富的武士,他在会议中表现出机智,行动上显得敏捷,战斗中则表现得迅速而无畏。在展开袭击方面他是一位最勇敢的骑士,由于生活在边疆,思想和行动都十分机敏。
1483年4月20日这天夜晚,伯爵正要就寝休息,忽然塔楼上的看守向他报告奥尔奎拉山上燃起了烽火,这些烽火是在山隘高处的信号塔上点燃的,大路即从山隘通向卡夫拉和卢塞纳。
伯爵登上城垛,注意到在那座塔上燃着5堆火——这是摩尔军队袭击边境某个地方的信号。伯爵立即下令发出警报,并派遣传令兵去通知邻近城镇的司令官们。他号召随从们准备作战,并在全城吹响号角,让人们作好武装,于天亮时在城堡大门处集合。
在这天夜晚余下的时间里,城堡内一直响起准备战斗的嘈杂声。城里的每一家人也都同样忙碌着,因为在这些边城各家都有武士,长矛和圆盾随时挂在墙上准备用来参加战斗。你只能听见身穿盔甲的战士们忙碌的声音,以及给马上蹄铁和擦亮武器的声音;山上的烽火整夜燃烧着。
破晓时分,卡夫拉伯爵率领韦纳城最优秀家族中的250名骑士出发,他们无不装备齐全,精于使用各种武器,在边境作战方面经验丰富。此外有1200名步兵,他们也是该城训练有素的勇敢战士。伯爵命令他们加速向3里格外的卡夫拉前进,无论谁只要能冲在最前面就行。由于不可以在路上耽搁时间,所以他不允许任何人在到达那个地点以前吃早饭。这位深谋远虑的伯爵先将传令兵派遣出去,因而这支小部队到达卡扶拉时,发现食物和饮料已经在城门口为他们摆放在餐桌上了。科尔多瓦的阿隆索【注:不同于卡迪斯侯爵的那位著名朋友。】——他是祖赫罗斯的元老——在此与他们汇合。
他们匆匆吃完饭,正要继续行军,伯爵忽然发现由于出征时行动仓促,他忘记带上韦纳的旗帜,80多年来他的家族总是带着它奔赴战场。现在已到中午,没有时间返回:他因此带上卡扶拉的旗帜,它上面的图案是一只山羊,半个世纪来已没出现于战场上了。在他们要出发之时,一个传令兵骑着马飞奔而来,给伯爵带来了他侄子堂·迭戈·费尔南德斯·德·科尔多瓦的信函,他侄子是卢塞纳的元老和多塞勒斯【注:“多塞勒斯”由年轻的骑士组成,以前曾是王室的侍者,不过如今成了军队中的一支精锐部队。——原注】的要塞司令;费尔南德斯请求他火速增援,因自己的城镇被摩尔国王布阿卜迪勒的大军围困,事实上他们正在烧毁城门。
于是伯爵立即把自己的小部队派往卢塞纳,那儿离卡扶拉只有一里格;他渴望着与摩尔王亲自较量一番。但他赶到卢塞纳时摩尔人已停止攻击,正在掠夺周围的地方。他带领不多的骑士进入城里,受到侄子欢迎,侄子的整个部队只有80名骑兵和300名步兵。费尔南德斯虽然是个年轻人,可他却是一位小心谨慎、富有才干的军官。前一晚他得知摩尔人已越过边境,便把附近所有的妇女和儿童聚集到城墙内,让男人们都武装起来,并把传令兵派往各处寻求增援,又在山上点燃了烽火。
布阿卜迪勒是拂晓时带领部队来到这儿的,他先让人带信威胁说,假如他们不马上投降所有的驻军都将被杀死。送信者是格拉纳达的一个摩尔人,名叫阿梅,费尔南德斯先前认识此人。他极力通过谈判让对方高兴,从而赢得援军赶到的时间。凶猛老练的阿塔完全失去了耐心,他像个狂怒的人一般向城门发起猛攻,但是被击退了。预计夜里将有一次更大的进攻。
卡夫拉伯爵听到报告的这一情况后,像通常那样敏捷地转向侄子,提出立即出发追击敌人。谨慎的费尔南德斯不同意用少数兵力,轻率地去攻打如此强大的敌军。“侄儿呀,”伯爵说,“我一路从韦纳赶来,就是决意要与那个摩尔王拼搏,我不会失望的。”
“无论如何,”费尔南德斯回答,“咱们只等两小时吧,拉姆布拉、圣埃利亚、蒙蒂利亚和附近其他地方都答应我派援军来。”“如果等待它们,”果敢的伯爵说,“摩尔人就会跑掉,我们的一切努力就白费了。你愿意的话可以等候他们,我是决意要追击的。”
伯爵根本没停下等待回答,随即迅速冲回到自己的队伍中。年轻的司令虽然比满怀激情的伯父更谨慎,但他也同样勇敢;他决心支持伯父的冒险行动,聚集起自己不多的兵力赶去与伯爵汇合,而伯爵已经上路了。于是他们一道前往追击敌人。
摩尔簇军队已经停止掠夺这一带,不见了踪影,因附近山多,崎岖不平。伯爵派遣6名侦察兵骑马前去侦察,命令他们一发现敌人就全速返回,决不要与落伍士兵发生冲突。侦察兵们爬上一座高山,发现摩尔军队在山后面的山谷里,由骑兵排列成5支分队守卫着,步兵则坐在草地上做饭。他们立即带着这一情报回来。
伯爵此时命令部队朝敌人的方向前进。他和侄子登上山头,看见摩尔骑兵由5支分队改变成了两队,其中一队有约900支长矛,另一队有约600支。整个部队似乎都准备好向边境挺进。步兵已经行动起来,他们押着许多俘虏,赶着一长队满载战利品的骡子和其它牲畜。布阿卜迪勒在远处:他们看不清楚他,不过他那匹黑白色的高级战马身着富丽的马衣,周围有不少装备豪华、服饰精美的卫兵,根据这些他们就知道是他。老练的阿塔像平常一样不耐烦地在山谷边冲来冲去,催促拖拉的队伍加速前进。
这位卡夫拉伯爵看见那个皇家猎物就在不远时,露出渴望的喜色。他根本没想到双方力量有着巨大的悬殊。“哎呀!”他们急速冲下山时他对侄子说,“假如我们等着援军到来,那个摩尔王和他的部队就逃掉啦。”
伯爵这时大声让部下们振作精神,准备迎接这场冒险的战斗。他告诉他们别为众多的摩尔人感到惊慌,因为上帝常常允许以少胜多,他也深信在上帝的保佑下他们这天会取得重大胜利,并因此名利双收。他下令任何人都不准把长矛投向敌人,而要握在手中尽量刺杀。他还告诫他们决不要呐喊,除非摩尔人呐喊起来,因为两军一起呐喊时无法察觉哪一方的声音更大,兵力更强。他希望自己的伯父洛佩·德·门多萨和多纳-门西亚要塞司令迭戈·德·卡夫雷拉都下马加入到步兵的行列,为战斗鼓舞士气。他还指定韦纳的司令和自己家族的骑士迭戈·德·克拉维霍留在后面,不准任何人掉队去劫掠死者或有别的目的。
以上便是这位最机敏灵活、勇猛无畏的骑士向他的小部队发出的命令,他凭借令人佩服的远见和精明的指挥措施,把一支兵力更强的部队所需要的东西传达给了战士。等下达命令并作好一切布置后,他抛开长矛拔出剑来,指挥着让人高举战旗向敌人挺进。
卢塞纳战斗。
摩尔国王已发现了远处的西班牙军队,虽然因有薄雾他看不很清楚,无法查明对方的人数。他年老的岳父阿塔在一旁,这是一个掠夺的老手,对边疆上所有的旗帜和徽章都一清二楚。国王注意到那面十分古老、久已不用的卡夫拉旗显现在雾中时,转向阿塔,问那是谁的。这位老边疆居民此次也感到了困惑,因这面旗帜从他有生以来从未出现在战场上。“实际上,”他停顿一下后回答,“我已考虑了那面旗帜一段时间,不过我承认自己不了解它。它不会是某一个司令或地区的旗帜,因为谁也不会冒险单独攻击你。旗上面好象是一只狗,这是代表巴埃萨和乌贝达两个镇的图案。果真如此,那么整个安达卢西亚的人都起来反对你了,我因此建议你撤退。”
卡夫拉伯爵沿着弯曲的道路下山向摩尔人进发时,发现自己所处的地形远比敌人的更低:他赶紧命令把军旗撤回来,以便占领有利地势。摩尔人误以为他们在撤退,急不可待地冲向基督徒。后者占领希望得到的制高点后,随即向敌人发起冲锋,并高喊着“冲啊!”他们首先发起进攻,许多摩尔骑士都被刺死了。
摩尔人在毫无头绪的进攻中受到阻挡,陷入一片混乱,开始后退,基督徒们则奋力追击。布阿卜迪勒极力重整队伍。“顶住!顶住!真可耻!”他喊道。“别逃离,至少要弄清敌人的情况。”这一斥责把摩尔骑士刺痛了,他们又转身面对基督徒,像感到在自己君王眼皮底下打仗的人那么英勇。
就在此时,卢克的司令洛伦索·德·波雷斯带领50名骑兵和100名步兵赶到,他们隐藏在一片橡树林里,吹响一支意大利人的号角。听觉敏捷的老练的阿塔注意到这声音。“那是意大利人的号角,”他对国王说,“好象全世界都武装起来反对陛下了!”
卡夫拉伯爵从另一个方向也吹响号角,与波雷斯的号角相呼应,让摩尔人觉得自己受到两支部队的夹攻。波雷斯从橡树林中出现,冲向敌人:后者也不再等着查明新冒出来的敌军力量如何,那一片混乱的状态,各种各样的担忧,从对面发起的进攻,以及朦胧的薄雾,这一切都让他们误以为敌军人数众多。于是沮丧惊慌的他们边打边撤,只是因为有国王在场阻止才没有只管仓皇逃窜。如果说布阿卜迪勒刚开始战斗时几乎没有表现出一位将领的才能,他却在结束时于灾难之中显示出了勇气与沉着。在一小队骑兵和精锐、忠诚的卫兵鼎力相助下,他不断抵抗着步步紧逼的敌人,边打边退了约3里格,一路上倒下许多最优秀的骑士。最后他们来到马丁-冈萨雷斯河(或如摩尔编年史家所称“明萨雷斯河”),因刚下过雨河水又深又急。这儿随即也变得混乱不堪,骑兵和步兵都突然落入水中。一些马陷在泥潭里不能动弹,将可以涉水过去的地方堵住;另一些马则将步兵踩倒,很多战士被淹死,更多的让河水卷走。那些到达对岸的步兵立即拔腿就跑,挣扎着过了河的骑兵也策马向边境飞奔而去。
国王身边这支小小的忠诚骑士紧靠在一起阻止着敌人,与敌人短兵相接,直到让他得以过河。混战中国王的马被射倒,一群步兵将他保护着于危险中向浅滩移去,极力避开追击者的长矛。他意识到自己身上华丽的服饰引人注目,便沿着河岸往后退,设法隐藏在一片柳树林里。他从这儿向后看,注意到自己忠诚的队伍终于撤离,他们无疑认为他已成功逃掉了。他们越过浅滩,敌人仍然紧追不放,又把几个战士被打倒在水里。
正当布阿卜迪勒思考着跳入水中游过河去时,他被卢塞纳的市政委员会委员马丁·乌尔塔多发现了,那是一位勇敢的骑士,曾经被关在格拉纳达监狱,并由另一位基督徒骑士将他交换出去。乌尔塔多要用长矛攻击国王,但受到阻挡,后来布阿卜迪勒看见其他士兵也靠近了,才喊着求饶,声明自己是一位高官,愿意支付高昂的赎金。这时来了几个韦纳城的人,他们属于卡夫拉伯爵的部队。听说赎金的事,又注意到这个摩尔人身上华丽的服饰,他们便一心要自己捉到这样一个富有的猎物。其中一个抓住布阿卜迪勒,但国王对他的无礼行为十分愤怒,用匕首把他击倒在地。乌尔塔多其余的人赶过来,随即卢塞纳与韦纳的人就俘虏属于谁的问题,展开了争论。费尔南德斯听见吵闹声来到现场,他凭着自己的权威阻止了争吵。布阿卜迪勒发现所有在场的人都不认识他,便隐藏起身份,只说自己是阿文·阿尔纳叶的儿子,那是皇族中的一位骑士。【注:见加里贝著《西班牙史简编》第40卷第31章。——原注】费尔南德斯对他极其礼貌,把一根红带系在他脖子上以示他是个俘虏,让一支护卫队将他押送到卢塞纳城堡;在那儿他的身份将被查明,赎金会得以处理,并且谁俘虏了他的问题也会得到解决。
之后伯爵策马赶去与卡夫拉伯爵汇合,后者正在紧追敌人。他在一条叫雷纳尔的河旁追上卡夫拉,这天余下的时间两人都一起继续在逃军外围追击。这样的追击几乎同彼此正面作战一样危险——假如敌人随时从惊慌中平静下来,他们也许会突然反击,把追击的小部队彻底打垮。为了预防这一危险,机警的伯爵总是让部队保持紧密的队列,并派出100名长矛轻骑兵作为先头部队。摩尔人仍然边打边退,有几次返过来展开战斗,但看见钢铁般的武士无不在坚定不移地追击,他们才接着逃跑。
部队主要沿山谷撤退,赫尼尔河从谷中流过,这个山谷穿越阿尔加里哥山通向洛克萨城。前一晚燃起的烽火已让整个地方警惕赶来,每个男人都从墙上取下剑和盾,一个个武士从城镇和村庄里冲出来扰乱撤退的敌人。阿塔把主力部队聚集在一起,时时转身攻击追踪者:他像狼一般,在这片自己经常掠夺的地方被追击着。
敌人入侵的警报传到安提奎拉城,这儿有几位从马拉加山的残杀中逃出来的骑士。他们那骄傲的心正为最近蒙受的耻辱懊恼,只祈求向异教徒们报仇。他们一听说摩尔人越过边境就拿起武器,骑上马准备战斗。为首的是阿隆索,他们虽然只是一支有40名骑兵的小队伍,但所有骑士都英勇顽强,渴望报仇。他们在赫尼尔河的岸边遇见敌人,河流蜿蜒着穿过科尔多瓦山谷。因近来下雨河水高涨,又深又急,只在某些地方才可以涉水过去。敌人的主力这时一片混乱地聚集在岸边,由阿塔的骑兵保护着竭尽全力过河。
阿隆索的这支小队伍一看见摩尔人,眼里就闪现出狂怒的目光。“记住马拉加山!”他们一边冲过去战斗一边彼此高喊。他们猛烈地冲锋着,但遭到英勇抵抗。随即双方在混乱中展开了血战,双方短兵相接地拼杀,有时在地上有时在水里。许多人被长矛刺倒在岸边;一些人跳入河中,与重重的盔甲一起沉下去淹死了;还有一些人紧紧抱在一起从马上跌落,但继续在水中搏斗,头盔与头巾【注:指基督徒和摩尔人(穆斯林男子常戴着包头巾)。】在河里翻滚着冲走。摩尔人在数量上远远更多,并且他们当中有不少显贵的武士;可是他们因失败变得灰心丧气,而基督徒则受到激励,要决一死战。
只有阿塔在面临困境时才保持了所有的激情与活力。部队遭到挫败,他被迫可耻地逃离——而这里曾是他经常立下赫赫战功的地方——他为此感到恼怒;可在逃离中他又这样受到阻碍,被一小撮武士困扰和羞辱,这就使这位老摩尔人怒不可遏了。他发现阿隆索拼命攻击的时候(阿加皮达说),怀着一位正义的骑士所具有的虔诚——这样的骑士明白,他给异教徒留下的每一伤痕都是在替上帝效劳。阿塔沿河岸策马向前,突然袭击阿隆索。看见武士背对着自己,这位摩尔人使出浑身力气投去长矛,把对方当场刺中。但阿塔投得并没像往常那样准确,只刺破了阿隆索身上的部分盔甲,并没有伤着他。摩尔人又手持短弯刀冲上去,不过阿隆索谨防着并躲开了攻击。他们在河边殊死搏斗,一会儿这个一会儿那个被打到水里,然后相互又打到岸上。阿塔一次次受伤,阿隆索因他年老觉得同情,本来是要饶阿塔一命的。他叫阿塔投降。“决不向一只基督狗投降!”话一出口,阿隆索的剑就深深地劈开了阿塔包着头巾的脑袋。他毫无呻吟地倒下死了,尸体卷入赫尼尔河中,再也没被发现或辨认出来。【注:见宫殿牧师著《卡托尔国王史》。——原注】阿塔就这样倒下了,长期以来他一直是安达卢西亚的令人可怕的人物。由于他一生都憎恨基督徒并与之作战,所以他死的时候是满怀敌意的。
阿塔阵亡后骑兵放弃了一时的抵抗。骑兵与步兵混杂在一起,拼命挣扎着过河,很多人被踩倒,死在浪涛之中。阿隆索和他的部队继续打击他们,直到他们跨过边境,而每一次击中摩尔人,都似乎减轻了沉重地压在基督徒们心上的羞辱和悲哀。
在这场惨重的溃败中摩尔人损失了5000多人,有的被杀死有的成了俘虏,其中不少有着格拉纳达最高贵的血统;另有许多逃入岩石和大山里,但随后都被抓住。
布阿卜迪勒仍然被作为俘虏关在卢塞纳城堡的高塔里,由阿隆索·德·鲁埃达负责看守,他是多塞勒斯司令的随从。布阿卜迪勒的身份直到这场战斗结束3天后的4月24日才暴露出来。这天,一些俘虏——他们是格拉纳达的本地人——被带进来,瞧见了已没穿上皇袍的不幸的布阿卜迪勒。他们一下跪倒在他脚旁,突然大声地发出悲叹,呼唤着他们的君王和国王。
卡夫拉伯爵和费尔南德斯听说这位被认定的骑士有着这样高的地位,大吃一惊,满怀胜利喜悦。他俩都登上城堡,看看安排他住的地方是否与其身份相符。好心的伯爵看见眼前这位君王成了沮丧的俘虏,而不久前他还富丽堂皇地被自己的军队簇拥着,因此宽宏大量的伯爵为同情起来。他说了很多适合于一位礼貌的基督骑士的话,极力安慰布阿卜迪勒——他指出事情都是变化不定的,既然他会突然一落千丈,他也有可能刹那间恢复荣耀,因为这世上一切都不稳定可靠,悲哀也像欢乐一样有限。
这儿所记录的战斗有些人称为卢塞纳之战,另一些人则因活捉布阿卜迪勒把它称为摩尔王之战。此次夺取了24面旗帜,它们于4月23日的圣乔治节【注:圣乔治被誉为英格兰的守护圣徒,其标志是一个白色背景之下的红十字架。】这天被胜利地带到韦纳城,悬挂在教堂里。这些旗帜在那儿一直悬挂至今(一位后来的史学家说)。每年圣乔治节这天居民们都要带着它们游行,同时感谢上帝让他们的先辈取得了这一重大胜利。【注:关于布阿卜迪勒被捕一事,由于后来阿尔坎塔拉在其《格拉纳达史》中对此提供了一些新的情况,所以有几处与第1版不同。他利用了各种不少与此次战斗相关的古代文献,尤其是吕特的住持所著《科尔多瓦皇族史》——这位住持即是该家族的后裔——此部珍贵的手稿如今所存已寥寥无几。——原注】
对于谁因为活捉国王而有资格享有殊荣和奖赏的问题,长期以来一直在卢塞纳和韦纳两城的人之间争论着。在此事发生约37年后的1520年10月20日这天,经乌尔塔多的儿子巴托洛梅·乌尔塔多提议,由卢塞纳要塞的首席法官对当时的几位目击者进行了询问;这时乌尔塔多的父亲所要求的权利得到多纳·莱昂诺拉·埃尔南德斯证实,埃尔南德斯当时是多塞勒斯要塞司令的母亲的侍女,她证明布阿卜迪勒表明自己是让乌尔塔多捕获的时,她也在场。
这天主要的荣誉——当然是指打败和捕获摩尔君王——被基督君王赐给了卡夫拉伯爵;其次是他的侄子费尔南德斯。
在阿尔坎塔拉引用的珍奇的文献里,有一份至今存放于麦地那-切利家族的档案内,其中有费尔南德斯的司库作的说明——包括君王为捕获摩尔国王所花费的开支,给予夺得国王的旗帜的士兵的奖赏,以及对受伤人员的补偿等。
另有一份文献,谈到4月28日在卢塞纳对战斗中缴获的马匹和骡子进行的拍卖。还有一份文献讲述了多塞勒斯司令给予士兵们的奖赏——每个骑兵约4英担【注:一英担为50.80公斤。】小麦和一支长矛,每个步兵约2英担小麦和一支长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