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E访谈记录
访谈者：李宁宁
被访者：E
访谈时间：2004年6月2日上午10点
访谈地点：江苏省徐州市睢宁县庆安镇西楼村其家中
被访者E，云南盐津县人，1972年6月出生，现年32岁，小学毕业，丈夫约40岁。1990年4月被拐卖。现有一个儿子。丈夫因为受伤而瘫痪。
问：家里兄弟姐妹几个？
答：5个。
问：你是第几个？
答：我是老四。上面两个姐姐，下面一个弟弟，一个妹妹。
问：你读书了吗？
答：我小学毕业。
问：小学毕业为什么没有继续读下去？
答：不想读。
问：为什么？
答：因为家里穷。
问：你兄弟姐妹都读过书了？
答：姐姐她们都是初中毕业。
问：你为什么不像姐姐一样，读到初中呢？
答：她们初中毕业都结婚了，有婆家了，家里面没钱，就剩我和弟弟妹妹了，让他们上我也不上。
问：你姐姐都毕业了，有婆家了，你妈妈供养的孩子少了，你读书的可能性还是有的。
答：读当然是可以的啦，但我不想读，没有那个兴趣再去读书，家里面这么穷。
问：你读书还是可以的？
答：学习很好的，还算是优秀生，我不去上学，后来老师找来好几次，跟我妈妈说，你这个女儿学习特别好，不读书太可惜了。我妈妈怎么打我，我都不去，我妈妈拿我也没办法，她说，你将来会有后悔的那一天。（嗯）我说，我不会后悔，当时小，不懂事吧。
问：嗯，现在后悔了？
答：现在当然后悔了。
问：你小学毕业时多少岁？
答：14岁吧。
问：毕业以后怎么办的呢？
答：在家里干活呗，弟弟妹妹都在上学，就帮我妈妈干活吧。
问：你家里是农村的？
答：嗯。
问：妈妈是农民？
答：嗯。
问：爸爸呢？
答：爸爸是工程师，单位里面的。
问：文化程度呢？
答：他是大专毕业。
问：月收入有多少？
答：1000多吧。
问：当时有1000多？
答：他有几样活，不是一样活，平时闲的时候，他去给人家那个帮忙。
问：那你们当时家里生活相当好。
答：家里生活还可以，他挣钱再多，一般也不怎么拿钱回来。
问：为什么呢？
答：这我就不知道了，听我妈妈说的，一般他很少给家里钱。
问：后来呢？你父亲？
答：后来他就死了，我也不知道。
问：他死的时候，你多大？
答：死的时候，这我也记不太清楚了，我也没听我妈妈讲。
问：噢，他死的时候你还很小。那么你最小的弟弟多大？
答：21岁吧。
问：比你小多少？
答：比我小11岁。
问：这么说，你爸爸死的时候，你也十几岁了。
答：最小的弟弟不是亲生的，是我妈妈在路上拣来的。
问：你在家里帮忙帮了多少时间呢？
答：两三年吧。
问：以后呢？
答：后来就给人卖掉了。
问：你在家不出门，怎么会给卖掉的呢？
答：当时我姐姐回去了，我姐姐在外面打工，回去了，她说带我出来玩，后来我就跟她出来了。也是我求她带我出来的。她说，你太小，不要出去。我说，你带我出去看看吧，外面世界我也没去过，最起码你在外面闯荡几年了，你带我出去转转。她就把我带到昆明，在昆明她跟人家做生意，她又走了。她出去做生意，把我撂在旅社里，后来我一个人在旅社里，我又没钱。后来我出去找活吧，人贩子把我带出来了。
问：在什么情况下碰上人贩子的？
答：就是上劳务市场找活干，碰到这几个人贩子，他们说有笔大生意，让我跟他们走一趟，不用干活，到时候就分钱给我吧。他们说上什么地方的，结果一上火车，看见前面的车牌不是上那个地方的，我就知道他们是人贩子，想走也来不及了，上了火车下不了了。到了贵阳，在那儿待了一天吧，后来他们又坐火车把我带到了郑州，在那儿待了一天，后来坐火车到了徐州，在徐州待了一天，第二天晚上夜里两点多钟，就把我带过来了。直接把我带到了这里，带到人贩子家里面，他们就走了。
问：把你卖给了这边的人贩子？
答：嗯。
问：你在这边的人贩子家有什么样的经历呢？
答：在他们家待了两三天吧，闹，不吃不喝的，他们天天带好多人来看我。
问：每天都有几个人来看你？
答：嗯，他们找的买主喽，找了好多买主，我不愿意开门，就在屋里面不出来，经常要死要活的，又闹啦。后来他们觉得长期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那天他们说是他们亲戚，带我过来玩两天的，就把我接来了。
问：在这过程中，有没有受到强暴？
答：谁啊？
问：人贩子？
答：没有，他们哄我过来的，那时候我小。
问：这边多少人去接你的？
答：三个人。
问：哪三个？
答：他以及他两个哥哥。
问：到这边来以后又是怎样的情形呢？
答：就是天天锁在屋子里，看着。
问：你是以什么样的方式反抗的呢？
答：反抗也没用，当天晚上就把我锁在屋里面，我就闹了，后来他哥哥，他们来了好多人嘛，他们都说我，你要不服从的话，就给你送回去，送回去，人家给你找个七八十岁的老头。（嗯）他们就这么吓唬我，当时我胆子小，又一个人嘛，离家这么远，只好老老实实地听话了，不敢再犟，怕他们打我。
问：他们打你的？
答：没打，他们反正就说了吓唬我的话吧，我吓得就不知道怎么办了，只好听话了。
问：后来呢？
答：后来就在这儿过了，跑又跑不掉。
问：是不是想着要逃跑呢？
答：不是想，是经常逃跑。
问：有没有周密的计划，还是想了（就）跑了？
答：那会儿就是想跑就跑了。
问：找机会？
答：不过再找机会也没有用，跑不出村口就给人家弄回来了。
问：你大概逃跑了多少次？
答：记不清楚了。
问：大概多少时间跑一次？
答：才来的时候，三天两头跑，跑也跑不出去。
问：村上的人看到你，就会把你拖回来？
答：嗯，他们好多人给我抬回来的。
问：什么时候开始不跑的？
答：就是小孩大了也没有，就是他在上海打工的时候摔下来了，开始不跑了。他在上海摔下来之后，我也跑过，跑过两次。
问：生过孩子以后，是不是有一段安定的时期？怀孕的时候在跑，生完孩子还在跑？
答：经常跑。每次他嫂子欺负我，我生气了就跑。
问：回去过没有？
答：回去过一次。
问：怎么回去的？
答：跟我姐姐回去的。那次他嫂子骂我，我气了就想跑，跑到县里面去，我知道我姐姐在安徽，我看见县里面有上安徽去的，我就坐车子跑了，后来他也跟去了。跟我到那边找，到县里面，人家说没有这个地方，后来我们到凤阳去了，找了一天，找到晚上了，天都黑了，也找不着。后来上人家家里借一宿吧，问人家，村里有没有叫……的人，他说，你问得太巧了，村里有这么一个人。后来，他带我们去看看，一看，真是我姐，就这么找着我姐了。
问：在你姐姐家住了一段时间？
答：没住，就一天，第二天就回来了。当时小孩小。
问：小孩没带在身边？
答：没有，生气就跑了嘛，他撵去的。
问：你跑到什么地方，他追上你的？
答：在县里面就追上我了。
问：没拖你回家？
答：我说去找我姐姐，他也没挡我，就跟着去了。
问：他一个人来找你的？
答：嗯。
问：你姐姐怎么跟你一块儿回家的呢？
答：那时候，我姐姐那年，她说也想我妈妈了，叫我回去吧，我爱人也不在家里，叫我回去。我说没有钱，她说给我钱，我说不要你钱，不能拿你的钱，她说，你只要跟我走就可以了。我就跟她回去了。回去后，我就不打算回来，把小孩也带去了。她说，你不回去怎么可以？再丑，他只要会干活就行了，人家对你这么好，又不打你又不骂你，他嫂子是不好，你又不跟他们过嘛，你赶快跟我回去吧。我说，嫁出去的女儿回来过年了。那时候我姐姐也吓得要命，说你要不回去，他们家里还不得要我的命，后来我姐姐就在那儿哭了，我就跟他们回来了。那次我把妹妹也带过来了，带到这儿来上学。
问：你姐姐到这儿来把你接回家的？
答：不是，当时没打算回去，我姐姐要回家嘛，问我，我说去看看吧。家里还有100块钱吧，我就拿去了。他走的时候留给我的，叫我买菜给小孩吃的，我拿去，让她带给我妈妈。她说，谁要你钱，你跟我一块回去。我就跟她一块回去了。
问：你是带小孩到你姐姐家，然后她带你们一块走的？
答：嗯。
问：这次把妹妹带回来读书了，你对象没意见？
答：没有意见。他心肠挺好的。
问：他哪一年出去打工的？
答：就是小孩上学的时候出去打工的。
问：打了几年？
答：打了三年吧。
问：三年？
答：可能三四年吧，后来就出事了。
问：你在他打工的第几年回去的？
答：我回去的时候，他没有出去打工，那一年出去，就是想跟人家出去看看吧。后来那一年就走了，跟人家出去打工了。后来小孩子上学了，六七岁了。
问：你哪年结婚的？
答：（19）90年4月份，第二年12月生的小孩。
问：小孩14岁了？
答：虚岁14岁。
问：（19）90年来的？
答：嗯。
问：那时候你还不满18岁？
答：嗯。
问：还很小，对外面还不太懂？
答：再大也不懂，山区小孩没见过世面。
问：山区？
答：说山区也不算山区，就在公路边上吧。我们门口就是高速公路，也有火车。
问：交通还是比较方便的？
答：坐车就坐到门口下车了，就上我妈妈家去了。
问：那么生活水平怎么样？
答：现在肯定高了，以前不太好。现在交通也发达了，也方便了，开发区什么的也都那个了，现在生活也都富裕了。
问：当时你们家的生活呢？
答：当时不太好，有饭吃就不错了，钱嘛更不要说了，根本就没有什么钱花的，我们上学一般都是免费的，从来不要学费。
问：有饭吃就不错了，你经常挨饿？
答：嗯。当然了，我们人多，地又不太多，种地，我们那山区，又不出粮食，粮食种下去又收不上来多少，当然不够吃了。
问：到这儿来后，没饿过肚子吧？
答：在这边没，从来没饿过肚子。
问：你老是想往外跑，是不是觉得这个婚姻不是自己自愿的？
答：这个没什么。即使不是自愿的，如果俩人都相配的话，年龄，什么啦，各方面都差不多的话，也就马马虎虎吧。我和我丈夫是不可能的。
问：他比你大多少？
答：大七八岁。
问：七八岁？你觉得他年龄太大了？
答：也不是觉得他年龄大，什么丈夫？人吧，又老又丑，现在还加上了个残废，什么活都不能干。
问：他买你，是因为他在这儿找不到了？
答：嗯，你想想，像他这样在这儿找不到的人，有几个啊？这儿也有云南的，不过都是人家自己过去带的，人家是自愿过来的，就我一个人是卖过来的。
问：你对他本人是不满意的？
答：嗯。
问：但他对你很好啊。
答：对我当然好了，他对我再好也没有用。
问：你不想在这儿待，还有其他原因吗？
答：就是因为他哥哥嫂子欺负我。
问：他们怎么欺负你的呢？
答：就是想打就打，想骂就骂呗。
问：你们已经分开过了。
答：分开过了，他们也经常找过来。
问：分开过了，过来的机会可能不会多了吧？
答：过来的机会不怎么多，可是他哥哥嫂子就住在这门口，天天晚上都吵得人家左邻右舍都睡不着，天天骂人吧，有时候晚上能骂到半夜。
问：骂你？
答：嗯。
问：天天这样骂你，不是他们夫妻俩吵架？
答：也不是，她经常骂人。
问：是骂你，不是骂别人？
答：有时候也骂别人，她就这样，想骂人就骂人吧，就这个意思。
问：俩人一块骂？
答：不是，就是他嫂子好骂人。他哥哥有时在外面打工，他回来了，她就是添油加醋，瞎编一通，他哥哥以为我惹事了，还是的啊，就是我先骂她了，有时候他哥哥上来就打，就这样。
问：他们为什么这样欺负你？
答：那谁知道呀，也没有什么原因，我也不得罪他。以前嘛还经常给他们干活什么的，见他们干什么，就是我家里活要干完了，我经常给他们干活。他们家里地也太多了，有时干不了，干不完，我老公没摔伤的时候，以前我们两个人经常给他家干活。
问：两个人都给他家干活？
答：当然了，两个人经常给他们干活。就是我没有进他们家之前，他经常给他家干活。他两个哥哥都上外地打工了，就他一人在家里面给他们几家干活。分开家了也照样给他们干活。
问：你结婚以后他们才分家的？
答：我没结婚之前他们就分家了。他哥哥嫂子经常在这里吃啦住啦，就这样，反正嘛也没办法。我们经常给他们干活，（他）嫂子经常把小孩天天都扔在这里，我们也给她带着，但她还是骂你。
问：她这样欺负你，主要是因为你是外地的，还是因为你是买来的？
答：也不是因为买来的，反正就是外地人吧，不管怎么打你骂你，你家里也不可能有人来。
问：是不是还因为你比较老实？
答：可能是吧，我从小就不太愿意讲话，也没有和我讲话的人。
问：你不是还有姐姐可以讲话？
答：我姐姐和我讲话，我也从来不和她们讲，有什么话就一个人憋在肚子里。
问：从小就这样？
答：嗯。
问：也不跟你妈妈讲？
答：我妈妈也老实，我也不和她讲话。我妈妈比我还老实。人家骂她三天三夜，她就天天端饭给人家吃，端水给人家喝。我和她讲什么？讲了也没有用。
问：他哥嫂自你结婚起就对你这样动不动就打骂？
答：嗯，是这样。刚开始的时候，他哥哥还有时候晚上因为财产没增加，他父母就住在这院里面，他哥哥有时候就喝醉酒了，发酒疯，晚上就翻这个墙头进来了，进来就把我们家砸啦，什么门都砸坏了，他就这么凶。天天晚上他哥哥发酒疯，就进来打我骂我。晚上，就是半夜了，他都进来，翻墙也进来。
问：打你骂你？
答：进来他就想欺负我吧，就是说，进来……不过，他父母亲都把门锁上了，他也进不来，他（要）进来我也不会让他（进来）。半夜三更，你进来，我就拿着刀子，你就砍死我我也不让，反正我就一个人。
问：他哥哥进来是不是对你还有什么企图？
答：那倒不会，因为我老公也在家里面啊，没什么企图，他就想来打我，就欺负我，别的欺负倒没有。
问：他一喝醉酒了，就想来欺负你，想来打你骂你？
答：嗯。
问：平时好好的呢？
答：平时有时候也打吧，平时有时候他也打。
问：也要找点事情来打你？
答：嗯，找点借口他也来打啊。
问：那你老公怎么能看着你受他哥哥欺负呢？
答：他不看着又怎么办呀，他又打不过人家，个子这么矮。
问：到这种时候，他是怎样表现的呢？
答：那也和人家打啊、骂啊的，不过打不过人家，人家家里面，他哥哥嫂子个子这么大。
问：你受欺负，你丈夫帮忙又帮不上，你有什么感觉？
答：那时候有什么感觉啊？那时候就是想死了。
问：是不是对你丈夫有点抱怨，觉得他无能？
答：对他也没有什么抱怨，反正自己不想活吧。
问：他哥哥欺负你，给你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哪一次？
答：这个其实是家常便饭了。最深的一次嘛，是我老公在上海打工摔下来回来那几天吧，大年初二那天，那天下大雪，他把我打死过去两次吧，又醒过来了。
问：把你打昏过去？
答：就摔在那石头上面。
问：把你往石头上面摔？
答：嗯。
问：为什么？
答：你问谁呀，我也搞不清楚，这个到现在都是个谜啊，别说我搞不清楚，连全村的人都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问：怎么回事呢？
答：就是打昏过去两次嘛，醒过来，我也不知道。后来我儿子么就跪在那个雪地里面，求他嘛，叫他不要打嘛，他还是不听，他还在打，后来我就不知道了。我听他们说，跪在那个雪地里，跪了两个多小时吧。
问：你儿子？
答：嗯。
问：你自己已经没有知觉了？
答：昏过去两次吧，后来醒过来了，两次都醒过来了，他们都叫醒我，叫醒我说你跑吧，那次又跑了。不过后来，他家他女儿儿子又带来了好多人，追到我，他嫂子就把我带来了，到现在都没变，我当时也想跑，还是想跑。
问：你逃跑，跟他们虐待你是有关系的？
答：这个基本上是连在一起的吧。
问：打过你，欺负过你以后，你马上就有逃跑的举动了？
答：当然了，无亲无故的，就一个人在这边。
问：那天晚上他也喝多了？
答：那天啊？
问：嗯。
答：那天是白天，不是晚上，就是中午吧，我记得是中午吧，中午他们在玩麻将，我站在边上看，他来了，我看他喝醉酒了，我就叫他坐，他就不坐，把人家麻将撒得满地都是吧，我就说他，你要看嘛你就好好看，我问他，几个叔叔都平时也不到我们家里来，人家大过年的，没事干，他们来玩两天吧，我说，你对人家不要再闹了，他张口就骂我，骂得可难听了，我不理他，骂了好长时间没理他，几个叔叔拽他到外面去，想劝他回去吧，回到自己的家里，他不走，在门口骂，大声骂。后来我问他，你到底骂谁啊，他说就骂你，我说，我又没惹你，没得罪你，你凭什么骂我？他说，我想骂你就骂你。他就这个样，我就问了两句，他上来就打我，把我摔到石头上，摔死过去了。他们叫醒我，他又上来，他们好多人拉他拉不住，他上来就一脚踹来，就给我踹得又睡到那边去了。打人他又不问，往死里打。
问：为什么村上不出面解决这个事情呢？
答：那怎么解决啊？大队书记就是他叔叔，再没人管得了。平时也打他，打他也没用。
问：大队书记在处理这个事情上面有没有偏袒他？
答：这倒没有，从来没有。
问：他这么无法无天，没人管得了他？
答：嗯。
问：有没有尝试过让派出所来解决这事？
答：这个我倒没想过。
问：他打你打成这样，没想过要报案？
答：这个没想过，不过我也不想闹得太大了，反正就是自己的哥哥跟嫂子。
问：他们触犯法律的。
答：不管他们怎么打怎么骂，反正我还是把他们当哥哥嫂子看吧。
问：你感到不满意，因为你是被卖过来的，他不是你中意的，再者是他哥哥嫂子欺负你，其他方面都可以？
答：其他方面都可以。
问：你丈夫能干吗？
答：（摇头）
问：不能干？
答：（点头）
问：有没有嫌他不能干？
答：这我倒没嫌他，只要会过日子就行了，一般他在外面又不吃喝嫖赌。
问：平时对你也很好？
答：嗯。
问：健康的时候会不会不要你干什么活，不让你太受累？
答：这个倒没有，干活嘛，两个人都是一起干，再说，也不可能大忙天的，一个人在屋里玩，一个人在干活，有活都一起干的。
问：对你好，表现在哪些方面？
答：这我可说不上来，没什么太好的地方，反正家里面活，地里面活，基本上都在干。他干活也不什么，叫干就干吧，干干他就跑了，他也没什么表现好的地方。在家里面都是我一个人。
问：他没受伤的时候干活也不多，你怎么说他对你好呢？
答：反正我觉得他心肠可以吧，这个人不太坏，人也老实，反正心肠也好，就这意思吧。干活嘛，就是家务活，地里活，反正都是老百姓么，就是为了干活嘛，也没什么太好的地方，再好也没有我们县上好，去县上的话，这么多活，谁干？
问：会不会把好东西省给你吃，在你身上花点钱？
答：这个没有，本来他就会过日子，他也不够，他还没钱呢，这个我也不是好吃懒做的人，这个我也不指望。就是有点东西都省下来给小孩吃了，我也不可能跟小孩抢着吃，我这个人就是，只要有一口饭吃就行，没有什么太高的要求。
问：原先你在家的时候，饭都吃不饱，到这儿来以后，生活还是有改善的？
答：嗯。这么比，嗯。
问：即使这样，你还是不满意，还是想跑？
答：嗯，当然想跑，还是想回去。
问：村子上人对你好吗？
答：村子上人对我挺好的。
问：怎么个好法呢？
答：他们就拿我当亲人一样看待嘛，村子里面人，谁家没有女儿儿子的？再说我一个人整天离家在外，不可能一个亲人都没有，他们上哪儿找这机会啊？
问：具体说一下，他们怎么对你好的？
答：这个我也说不上来，反正他对我们很好。
问：有没有跟你说说，帮帮你的忙啊？
答：这个倒没有，反正他们对我很好，我知道他们对我好。我这个人又不坏，也不怎么那个的，反正对我很好。
问：农活忙的时候，有没有来帮帮忙，或家里缺什么，向他们借啊？
答：缺什么啊？农活再忙，我一个人也能干得下来，每年就是干活，我一个人都干在人家前头，不干在人家后面。
问：你特别能干？
答：也不是特别能干，不过嘛，就这点活嘛，也能干。每年栽水稻啦，我一个人干在人家前头，我还得帮我公公婆婆干呢。
问：你现在还在帮他们干？
答：嗯。他们都老了，又有病，都不能干。还有点地都是我给他干的。
问：那你哥哥嫂子都去帮忙吗？
答：他们没法帮忙。因为他们地太多了，每年都干得很晚才能干完呢，我家里地不太多，六七亩地吧，一个人一早就干完了。
问：你家里地在这村子里算不多的？
答：也不算太少。
问：村子里的标准是每人多少地？
答：两亩多点吧。
问：你们家呢？
答：我们家也两亩多点。
问：这么说，村子里并没有对你们另眼看待？
答：嗯。
问：这边他们有的待遇你都有？
答：嗯。
问：地是什么时候分给你的？
答：我来的第二年就分了吧。正好他们村里有一户人家退地了，地正好就分给我了。
问：如果外村嫁过来的，分地也会跟你一样？
答：嗯，都是一样，地都是一样的，这没有什么那个。
问：村上对你有没有其他的照顾？
答：什么没有，就是除了撵没什么照顾。
问：把你当成一般从外面嫁过来的？
答：那倒没有，从来没什么照顾。
问：你对这个村子感觉怎么样呢？
答：感觉还可以吧。
问：觉得村子里蛮好的？
答：嗯。
问：如果你丈夫比较符合你的要求，你觉得还算般配，你是不是还愿意在这儿待下来？即使他哥哥嫂子这么恶？
答：那就要再考虑了。（笑）
问：如果他哥哥嫂子没这么恶，你丈夫是这种状况，你愿不愿意留下来？
答：那也不太愿意。
问：你主要还是对他本人不满意？
答：嗯。
问：现在还想回去吗？
答：当然想。
问：回去后怎么办呢？丈夫孩子在这儿，还有苦心经营多年的家，你舍得把这一切都抛开，一个人回去？
答：这些都是身外之物，为什么不回去？
问：想象过你回去怎么生活呢？
答：就是出去打工。
问：还是出去打工，并不想回去以后陪着妈妈？
答：那不可能的。
问：出来以后，有没有给你妈妈寄过钱？
答：寄过几次吧，后来我妹妹过来上学就不寄了。
问：一般一次寄多少？
答：有一次寄了500块钱。
问：寄了不少。
答：后来就寄了二三百块钱，我妹妹来了以后就不寄了。
问：你妹妹来之前，家里是有点余钱的？不是（靠）打工的？
答：不是打工的，是家里面卖粮食啊什么，喂猪啦撵猪啦卖的（钱）。
问：你寄钱回去，你丈夫知不知道？
答：就是他给我寄的。
问：他对你很好的啊！
答：这个他从来没什么，就像我妹妹来上学，他从来没有说我，说我把妹妹接来花这么多钱啊，不说的。这个我觉得他挺好的。
问：你跟其他的云南姐妹有交往吗？
答：没有。
问：同乡之间怎么不走动走动呢？
答：我不喜欢和人家讲话，我喜欢一个人待在家里，没事的话，就一个人到路上去溜达溜达，反正我不喜欢跟人说话。
问：她们也不来找你？
答：没有。
问：她们之间走动吗？
答：很少来往。
问：也不来往？
答：很少。偶尔有一次来往，就是在家门口聊聊天啦，有时候这种，没有，从小就养成这个习惯。
问：这样会不会感到孤独？
答：当然觉得孤独。一个人闷在屋子里面，好多话都想说。
问：实际上还是想跟人说话的？
答：想跟人家说，不过没一个可靠的人说，我觉得世界上没有一个人可靠，除了自己，不要信别人。
问：就是因为那次你相信了别人，造成的惨痛经历，所以觉得人都不可靠了？
答：嗯。
问：但是还有可靠的人啊！
答：这我倒没想过，反正觉得别人都不可靠。在这世上除了相信自己，不要相信别人，包括自己的母亲。
问：因为你母亲拒绝让你留在家里？
答：这倒不是，反正我爸爸一死，我就养成这个习惯，只相信我自己，别人我一个不信。
问：这样你会很痛苦，如果能向别人倾诉，会好一些的。
答：没这种想法。有时实在闷得不行了，就跑到村口啦，跑到外面哭一场就好了。
问：自己这样把痛苦消化掉？
答：哭也没用，不过过去了，还是会想。这个话说不出来，老是闷在心里面，还是一点用都没有。
问：是啊，还是要说啊，为什么不找其他的小姐妹诉说诉说呢？或在村子里找个好朋友呢？
答：没用。连我自己的妈妈都不信，我相信谁啊？反正我谁都不信。
问：你应该找一个朋友。
答：我不想找这个人，这个人也不太好找。
问：因为你不相信别人？
答：我谁都不相信。
问：你现在最想做的是什么？
答：最想做的事情就是离开这个家，去打工。
问：你经常感到很痛苦、很苦闷的事情是些什么事？
答：这个说不好。这个别人是不会知道的，从小很多事情都在我脑子里面，我觉得没有必要说。
问：你（19）90年来的，已经14年了，现在你没走的原因是因为你丈夫瘫痪了？
答：不是因为我丈夫，是因为我儿子。
问：你可以把他带走啊！
答：不可能让我带走的。
问：你有没有出去打过工？
答：就去年出去过，出去到南通服装厂打工。
问：怎么回来了呢？
答：生病就回来了。生病在那边里面医院看，后来住了一个星期吧，住一星期医院回来了。回来在这边，上我们这边医院来看，那边就是那市医院，收费太高了，看不起，回来了。
问：在那边看病是自己花的钱？
答：不是，是厂里出的钱。
问：回来看是自己花的钱？
答：回来也是厂里面给的钱。
问：现在看好了？
答：现在基本好了吧。
问：什么病？
答：胰腺炎。
问：不发作了？
答：这个说不准，这个病经常会发作。
问：为什么会得这个病？
答：这我也不知道，突然这个病，以前我从来没什么病。
问：你身体蛮好的？
答：我从小身体就很好。
问：你丈夫呢？
答：他身体不太好，因为个子矮，又经常给人家干重活，再加上跟两个哥的矛盾，身体不太好。
问：在他受伤前身体就不太好？
答：嗯，从小时候就干活吧，干重活啦累活，干活干多了吧，身体不怎么好。
问：有什么病？
答：病倒没什么病，反正他身体不怎么好。
问：你们有结婚证书吗？
答：（摇头）
问：没有？
答：嗯。
问：你有没有户口？
答：户口有。
问：什么时候报的户口？
答：我也记不清楚是哪一年报的户口。
问：是有孩子前还是孩子之后？
答：有孩子之后吧，有六七年了吧。
问：大概哪一年呢？
答：我也记不太清楚了。他们下来问，就是报户口那一年报的，我也记不得是哪一年了。
问：到这儿来六七年后报的？
答：嗯。
问：你对有没有户口也不在意？
答：（有没有）这个户口没什么区别吧，因为我的户口没迁过来，他们在这儿报的也没用吧。
问：你的户口还在家里面？
答：我又没迁户口过来，这是他们自愿往上报的，我现在没有什么意思吧，户口，因为我老家户口还在。
问：你想不想迁过来？
答：这个我从来没想过，我也不愿意把户口迁过来。
问：你还想着要走？
答：嗯。
问：到这儿来以后，有没有什么让你开心的事？
答：没有。
问：从来没有过？
答：嗯。以后到这边来了，这一辈子也不会有什么开心的事情等着让我去。
问：在这儿最烦的事情是什么？
答：最烦的事情，那当然天天都有啰。
问：今天你烦什么？
答：今天没什么烦的。
问：你天天大概是什么样的事情比较烦呢？
答：那也没有特别的事情让我烦，除了他哥哥嫂子打我骂我的时候，那我特别烦。（笑）
问：是不是每天都担心他们来欺负你？
答：那当然，有时候跟他嫂子吵过架，就怕他哥哥回来又再打我，当然担心了。上次和他嫂子吵了一架，他嫂子说等他哥哥回来打我，我真害怕。
问：他回来肯定要追进来打你了？
答：这次回来他没有。
问：他哥哥在外面打工，他嫂子在家？
答：嗯。
问：这次回来没打你，有点意外？
答：这不可能，这次他哥哥，就是经过上次嘛，怎么也是他哥哥还在家里面，他嫂子又在骂人，胡乱骂一通，他哥哥这次回来还没有，他肯定知道她在家里胡搅蛮缠的，这次回来没打。这我也不怕了，以后反正我也不怕了，要打就和他们拼了，就我一个人，打死拉倒。
问：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横下这条心的？
答：就经过这一次吧。
问：过年那一次？
答：嗯。下次要打就往死里打，打死拉倒，打不死以后我还要跟他们闹。
问：是今年过年的事情？
答：不是，几年了，去年，前年一次，给他哥哥打一次。
问：以后就打你打得少了些？
答：嗯。
问：你也横下一条心了，不让了？
答：对，现在谁也不让了。要打要骂，反正就拼了呗，就一个人，就这一条命。
问：是不是觉得你横下一条心后，他们对你反而有所收敛了？
答：好一点吧。
问：所以人家欺负你，大多数是因为你好欺负？
答：以前就是他嫂子天天骂我，我也不理她，不还她嘴。后来我也不管了，反正横下一条心，就一个人，我就一条命，打死了拉倒，打不死，反正以后只要你们打我骂我，我还得反抗。
问：现在他嫂子骂你，你就跟她吵？
答：嗯。
问：云南来的老乡有几个？
答：云南来的？
问：嗯。
答：我也不知道。这个村子里就是四川来的特别多吧，云南特别少。
问：你跟四川来的人有来往吗？
答：基本上没什么来往。
问：她们有没有像你这样被拐卖来的？
答：没有吧，人家都是自愿，就是她们有的老乡吧，先来的，回去给她们带来的，自愿的。
问：像你这种情况的没有？
答：应该没有吧，我也不知道。
问：如果有你这样同样经历的人，你愿不愿意跟她相处？
答：那也不愿意和她相处。这个人心隔肚皮了，你知道人家怎么想？
问：你心里话，打电话也不跟你姐姐说？
答：这个我从来不和别人说。我妈妈，我姐姐，我也从来不说。
问：你打电话谈些一般的事情？
答：就是问问我妈妈身体可好，别的事情不说。
问：那你在这儿是不是牵挂你妈妈？
答：当然，我妈妈身体不太好，年龄嘛又那么大了。
问：你妈妈多大了？
答：我妈妈六七十岁了吧。
问：对你被拐卖的经历，你怎么看？
答：怎么看？过去这么多年了，人贩子也受到惩罚了，可能枪毙了吧，我也不知道。
问：觉得这是一个很沉痛的经历？
答：那当然是。
问：对于你一生的影响呢？
答：肯定是终生遗憾啰。
问：如果没有这段经历，你会怎么样呢？
答：那很难说了，在家里面最起码也得接我爸爸的班，比现在好吧。
问：当时可以接你爸爸的班，为什么还要跟你姐姐出来呢？
答：当时我还不够十八岁啊，过了十八岁才可以接班。
问：按照当时的政策，你满十八岁就可以去接班的？
答：嗯。
问：所以这件事，把你的一生改变了？
答：嗯。对我的改变特别大。当时我爸爸要不死的话，根本就是另一个环境，不会是现在这样。
问：你回去后，有没有云南姐妹想到江苏来？
答：没有。有的人愿意，都是到别的地方去，到浙江那边去，没有人到徐州来的。往浙江那边去的人多，他们徐州这样的没几个。
问：你把你妹妹带来，没想过在徐州把她嫁出去？
答：她到安徽去了。
问：安徽不比我们这边好啊？
答：这倒不是我的主意，就是她刚下学嘛，我说她还小，就在我们家玩几年吧。后来我姐姐给她接走了，接到她那边去，她就给她说了婆家嘛。就为这件事，我还和我姐姐吵了一架。（笑）我说她刚刚下学，又小，你给她说婆家，她又不懂，又不知道人家家里面好不好。她说，我还能害我妹妹吗？我说那也不一定，这个亲姐妹也不见得，你知道人家家里面好不好啊？你又不上人家家里过。为这，我跟我姐姐吵了一架，因为给我妹妹说的人家不太好。
问：你妹妹现在过得好不好呢？
答：过得也不太好啊。小孩现在也大了，不过家里不太好，没什么房子。
问：那家比较穷？
答：嗯。
问：当时你有没有这样的设想，几年后在这儿给她找个婆家？
答：当时？我没。她愿意就留在这边，她不愿意，就把她放回去了，就这么想。
问：有没有想在这儿给她找婆家？
答：这个没有。当时接她过来，就准备……当时想给我妈妈减轻点负担嘛，别的没多想，也没想叫她过来给她找婆家了。她是我妹妹，她愿意就在这儿，她不愿意，就给她送回去。
问：如果你妹妹现在没对象，你愿不愿意给她在这附近找个对象？
答：我愿意，但是她要不愿意，我也没办法。
问：你愿意不愿意呢？
答：我当然愿意了，不过，人家要是不愿意，也没办法，这个两相情愿的事，她要不愿意，我是不会强迫她在这边，因为我就是强迫给人家卖过来的，我最讨厌这号人了。
问：你为什么愿意你妹妹在这附近找个对象呢？
答：她在这边过时间长了，过习惯了，这也随便她啰。
问：如果她还没结婚，你姐姐给她在安徽介绍对象，你给她在这儿介绍对象，你愿意她留下来还是去安徽？
答：去留由她自己了，自己拿主意了，愿意留在哪边就留在哪边。
问：如果她拿不定主意，从你心里说，你愿意她留在哪儿？
答：当然希望她留在这边了。
问：为什么？
答：可以照顾她。我姐姐又不在家，经常没有人照顾她。
问：就是想照顾她？有没有想着这样就可以走动走动，可以不太孤独了？
答：这个没想过。因为我妹妹我也不和她讲话，她在这儿上学，从来我也不和她讲话，她也不喜欢和我讲话，当时她也小。
问：如果你再回去，有人想来，你愿不愿意把人家介绍过来？
答：我不愿意。
问：为什么？
答：她们愿意自己来好了，反正我不带她们来。
问：为什么？
答：不愿意人家做外地人，不愿意让她们和我一起来，让人家看不起。
问：你觉得外地人会让人家看不起？
答：当然比人家矮一头啰。
问：为什么会觉得比人家矮一头？是别人对人有歧视，还是你心里觉得是这样的？
答：就是自个儿心里面就产生这种想法吧，别人倒没什么，就是自己心里面老是在想比人家矮一头。
问：不是他哥哥嫂子欺负你的时候，家里面没有人站出来为你做主，所以你觉得在这里的地位特别低？
答：倒不是这个原因，反正我自个儿这么想。
问：有没有想过把妈妈接过来住一段时间？
答：没有，接她她也不可能来。
问：为什么？
答：我妈妈不能坐车。
问：那你有没有这样的想法，想让你妈妈过来跟你过一段时间？
答：想是想，但我不太愿意让他们过来。
问：为什么？
答：我也说不好。
问：是不是怕她看到你，为你担心呢？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答：（沉默）
问：你妈妈见过你爱人吗？
答：没有。
问：你有没有讲过对他不满意？
答：当然讲过。
问：你不太愿意她来，除了担心旅途辛苦以外，还有别的原因吗？
答：不愿意她看到我对象。
问：为什么？
答：我也说不好，反正不愿意让她看见他。
问：你亲戚来的话，你愿意把你对象介绍给他们吗？
答：当然不愿意啰，人家看见肯定会笑话我了。
问：那么你妈妈是不会笑话你的。
答：她不会笑话我，我也不愿意让她来。
问：你妹妹和安徽的姐姐看过他，其他人都没看过？
答：嗯，我老家的姐姐都没看过。
问：他们有没人想到这儿来玩，来看看你呢？
答：没有，她小孩多，没办法来。
问：她要来的话，你愿意她来吗？
答：当然不愿意。
问：如果有可能让你回家，你愿意不愿意？
答：当然愿意。
问：如果你对象不让孩子跟你走呢？
答：那我也走，反正经常回来看看吧。
问：如果离开我们这儿，回云南了，不能再回来了？
答：那也想。
问：小孩不给带走？
答：那也想。
问：如果云南又没有住的地方，又没有地？
答：我可以出去打工喔，现在到外面打工都能挣到钱。
问：你现在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答：就是离开这儿。
问：你走了，小孩在这儿，会不会不放心？
答：没什么不放心的，现在都这么大了，个子长这么高，我也不担心他。
问：你总要舍不得了？
答：这有什么舍不得的？将来他大了，可以去看我，我也可以来看他啊。
问：2000年打拐的时候，都要登门入户，问愿意不愿意走的。
答：我也不知道。
问：很显然你是被买来的，村子里的人对此是什么态度？对于被买进来一个人？
答：那有什么态度？人家村子里面当然向着人家这边人了，他（们）难道还向着我外地人讲话？那是不可能的。
问：村长书记对买来一个人，也没来管过？
答：没有。
问：没来看过？
答：没有。
问：没来管过这事？
答：什么都没有。
问：这边买媳妇是不是很普遍？
答：很普遍吧，反正这边外地人也挺多的，我也不知道。
问：你没了解过谁是买进来的？
答：自己的事都管不了，管别人这么多干什么？
问：对你自己的生活有什么总体评价？
答：没什么评价。
问：满意还是不满意？
答：当然不满意了。
问：是不是很想改变这种现状？
答：改变？怎么改变啊？
问：你感到无奈？只能这么过？
答：过只能这么过吧，那怎么办啊？
问：准备这么过下去？
答：没打算这么过下去。
问：准备再跑？
答：那也可能。
问：你想跑回娘家后？
答：现在跑出去我也不想回云南了，就想一个人自由自在的。
问：你出去打工的机会也很多，不回来就不回来了吗？
答：出去打工也是去年才能出去打工的，上一年出去打工，都被他们弄回来了，我到上海打工，就被他哥哥嫂子给弄回来了。
问：去年才让你出去打工的？
答：去年我去学服装，学会了他们让我出去打工的。我跟人家培训学校走的，这样他们可以放心一点了。
问：在南通打工，只是想挣钱，不想挣了钱后回来？
答：嗯。
问：那你挣钱为谁呢？
答：挣钱我也不知道为谁挣，反正我挣钱我也不希望太多，太多我也拿不动，也没有那个胆量去拿，只要够我自己吃啦，喝啦，穿就行，就这样想。反正就喜欢一个人在外面流浪。
问：打工也就是为了离开这个家？
答：（笑）
问：你跑到哪儿去呢？
答：天下这么大，还能没有我留身之地啊。
问：逃跑也不是想逃回家？
答：不是，就想跑到外面去。
问：逃跑也只是为了离开这个家？
答：嗯。我也不是想跑出去嫁人，我没有这个想法，就想跑出去，一个人自由自在的。
问：没想跑回去守着妈妈过？
答：守着我妈妈也没用，最起码你身上得有钱吧，你守她有什么用啊。
问：原先你逃跑是因为他哥哥嫂子欺负你，现在他们已经不敢随便欺负你了，你为什么还要跑？
答：就是对他不满意了。不过不满意，我也没太多的想法，也不是想跑出去再找一个年轻的，漂亮的，没这个想法，就想一个人过。
问：今天的访问占用了你很多时间，谢谢你的协助。我希望我们的谈话，不会对你的家庭生活产生什么影响，但我觉得你把什么痛苦都闷在心里面，不是很好的做法。对人，的确不能太轻信，但也不能对人失去信任。
答：那找个可靠的，可信的，那也很少喔。那你知道人家怎么想的？
问：可以交一些朋友，有些人可以走得近点，可以讲一些对自己不是很有威胁的话。
答：讲出来她会更看不起你。讲出来，好心的人还好一点，心肠要是不好的话，人家还会笑话你。
问：你总觉得人家看不起你？
答：我不知道，反正从小就有这样的想法，被别人看不起。
问：好吧，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