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初生国家的军事能力和军事战略

领土扩张需要相应的军事实力及与之相适应的军事战略。提升军事实力既是向海外拓展的现实需求，也是海外拓展的实力基础，与海外战略的实施密切相关。在第二次独立战争到内战爆发前的40多年时间里，美国的军事体制发生了质变：从以民兵为主的体制逐渐过渡到以正规军队为主的体制，在陆军、海军、军事教育、军队职业化建设、军事指挥体系等方面，均有了巨大的发展。这是美国崛起为世界军事大国的重要阶段，军事实力的提升为美国进行领土扩张奠定了基础，而领土扩张的现实需求也极大地推动了美国军事实力的发展。从18世纪70年代独立后到内战爆发前，美国的主要军事战略就是避免卷入欧洲列强的争斗，利用海洋屏障及四周无强敌的有利条件，迅速壮大自身军事实力，致力于在美洲大陆进行扩张，通过战争掠夺和金钱购买等方式，把最初的十三块殖民地发展为横跨北美大陆的地区强国。

一 初期的陆军

陆军有参加镇压国内暴乱的历史，因而它的发展遇到的阻力也较大。正规陆军在第二次独立战争中用自己的表现赢得了荣誉，展示了自身存在的必要性。当时的民族主义情绪也对正规陆军相当有利。第二次独立战争结束后，常备军的地位问题终于以1815年3月国会通过的一纸法令得以明确，按照该法令，允许陆军人数最多可达1万人，较之战前地位已有相当改观。法令同时将陆军分为两个平等的防区：雅各布·布朗少将下辖的北方防区和安德鲁·杰克逊少将下辖的南方防区。与此同时，门罗总统选定年轻的民族主义者约翰·卡尔霍恩就任陆军部部长。刚刚结束的战争使国内出现了民族主义热潮，公众正为战争中的挫折感到羞辱，希望类似的挫折不要再现。新任陆军部部长刚一上任，就着手解决平时如何为战时准备的问题。

（一）建立总参谋部

卡尔霍恩着手的第一项工作就是完善总参谋部。他认为，“和平时期最需要加以重视的军事机构就是总参谋部，有了它，每项工作最后才能完整无缺。如果平时时间充裕，不加重视，到战时忙乱之中，就不可能使工作臻于完善”。国会通过法案使战时建立的集中在华盛顿的总参谋部机构成为永久性管理机构。首先，卡尔霍恩建立了一套参谋机构，吸纳足够的可以信赖的助手和顾问，来处理日常繁杂的事务，自己则可以抽出身来在宏观上掌握全军，改编形式杂乱的团队和连队，建立统一编制。

在机构改革的实际效果上，卡尔霍恩也确实获得了值得赞叹的成功。虽然其参谋部的部门体系把陆军的管理分割成各个业务部分，而总参谋部作为各种业务专家的集合体，不能很好地协调统一，但他所创立的参谋部体系能够为他提供充分的有关陆军管理的业务情况和意见。作为文职部长，他能够通过作为其代理人的各局长对军队实施统一管理，这一体系一直保持到20世纪美国作为世界强国出现时。

（二）在挣扎中奠定基础

随着美国出现经济衰退，国内出现了严重的经济恐慌，认为削减军队以缓解国家财政压力的呼声占了上风。1820年5月11日，众议院以更加强硬的口吻，指示卡尔霍恩准备一项计划，要求到下一届众议院会议开始时，将正规陆军缩减到6000名士兵。在这样的背景下，卡尔霍恩提出了一项以正规陆军为国防柱石的新军事政策，即“架子陆军”计划。门罗总统支持陆军部部长提出的“架子陆军”计划，但是这种主张对国会来说仍难以接受。国会于1821年通过的法案没有采纳卡尔霍恩的“架子陆军”计划，不仅将正规陆军缩减到6000人，而且减少了编制。卡尔霍恩的一系列设想虽然没有全部为国会所接受，但正规陆军在国家政策中的地位确实得以提高，陆军和陆军部也得到了实际而广泛的改进。

1829年，民主党人安德鲁·杰克逊入主白宫，陆军建设进入一个较为消沉的时期。这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威胁减弱了，印第安人的威胁已消失了，拿破仑垮台了，传统的来自欧洲进攻的危险已不复存在，《根特条约》基本消除了美国卷入欧洲战争的危险。因此，讲求实用的美国人已经忘记是谁保卫了在外来攻击下曾经岌岌可危的民主和自由，认为没有理由搞军事训练来武装国家。二是杰克逊以其民族英雄的形象得到人民的崇敬，而杰克逊的战争经验此时产生了副作用。因为战争中他主要依靠民兵来消灭印第安人，击溃英国人，因此他十分信赖民兵的作用，而对正规军不感兴趣。基于这两个原因，在杰克逊任期内美国极端轻视军事，对军事机构漠不关心，对军队职业化则持彻底反对态度，导致公众对整个军事的忽视。得不到民众支持的陆军发展缓慢，只有在民众认为他们需要陆军时，才通过他们的议员反映到国会，陆军真正成为了民众的工具。即使如此，经过半个世纪的改革，美国陆军从整体上已初步建成职业化军队的框架，为未来大规模发展铺平了道路。

二 初期的海军

海军与陆军的区别是：海军主要用来向别国示威、保护和帮助美国拓展海上贸易、保卫沿海安全，其主要针对方向是外敌，而非国内。因此，民众没有把海军看成专制的工具。海军建设虽然没有受到类似陆军所遭遇的那些阻力，但由于大部分美国人通常只注重眼前的现实需要和经济负担，而较少注意海军作为一个国家强大实力的象征在日益扩大的世界市场中将会带来的利益，海军建设显得不紧不慢。

（一）“海军第一”的建设思想

第二次独立战争期间，美国陆上作战遭到了羞辱性的失败，白宫被焚毁，毫无防备的海岸被突袭，但人们将牢记投身海上作战的人们的不朽战功。正是由于海军的努力，美国人民的民族主义精神得以激发，国家的荣誉得以维护。经过第二次独立战争，美国海军有史以来第一次得到了人们的认可。因此，美国没有像以往战后那样大幅度削减海军，全国都为海军的成就感到自豪，更重要的是需要海军保护美国增长迅猛的对外贸易。

第二次独立战争结束后，在“海军第一”战略思想的指引下，海军有了较大的发展。1815年1月16日，来自马萨诸塞州的本杰明·克劳宁希尔德成为美国第五任海军部部长，商业、航海及政治上的丰富经验使他成为一个极为合适的人选。第二次独立战争期间，克劳宁希尔德发现了海军部在管理上的薄弱环节，在接任海军部部长后即要求国会成立海军委员会，以改变管理混乱的现状。如果不是因为1815年同阿尔及尔之间重燃战火，克劳宁希尔德也许永远也无法说服总统和国会，让他们明白长期性建设计划对提高海军实力的重要性。

1816年4月，国会通过了《逐步增强海军力量法案》，该法案是一个海军发展的长远规划，以使海军力量增长有一个稳定可靠的比例和速度。法案要求连续6年，每年拨出100万美元建造海军舰艇，最终计划建造12艘44门炮的快速帆船、9艘74门炮的战列舰等。然而，没有战争的威胁，这个规划执行起来并不顺利。国会每年对海军发展的投入不断减少，海军人员从1816年的5500名减少到1822年的4000名；用于满足海军全部需要的年均拨款从1821年以前的370万美元降至290万美元。但这并不代表美国人忘记了战争的教训，只是他们的海洋安全观还很落后。他们延续以往的观念，只注重建设海岸防御体系，认为这样就可以对付敌人对沿海的封锁，一旦战争发生，海军的任务只是去公海进行掠夺。这种做法有利可图，但不是解决海上攻击的决定性手段。

（二）海军的主要职能是保护海上贸易

第二次独立战争结束至美国内战爆发之前，海军的任务变成了保护海上商业的拓展。美国人的商船满载着棉花、面粉、烟草、大米和木材在全世界航行，从东亚换回丝绸、茶叶、瓷器，从加勒比和巴西换回糖、酒、橡木、咖啡和水果。为了保护商船，海军需要在交易者能去的所有地方出现，但是现实问题也跟着浮出水面：1815～1822年，约3000艘美国船只在西印度群岛海上通道和密西西比河三角洲外遭到攻击，损失惨重。

（三）游弋在各大洋的分舰队

为保护美国在世界各地的海上贸易免遭攻击，美国海军在初期组成了几个半常备的海军分舰队。从1784年摩洛哥海盗俘获第一艘美国商船开始，北非海盗时断时续地袭扰美国商船，破坏美国贸易，一直到1815年美国海军地中海分舰队建立后，长期困扰美国政府的北非海盗问题才得以解决。地中海分舰队一直在该地区待到内战爆发。

1820年，美国海军建立非洲分舰队。建立非洲分舰队是为了执行与英国签订的协议，协助禁止奴隶贸易。美国国会于1819年已认定奴隶贸易是一种海盗行为。几乎一开始，美国海军非洲分舰队就致力于扶持和保护新诞生的利比里亚共和国，以前运往美国的奴隶则被遣返回去。1824年，因与英国就关于悬挂美国旗的可疑船只的检查权发生争执，非洲分舰队全部撤回。

1821年，美国海军建立太平洋分舰队。18世纪后半期，美洲海域的海盗大部分已销声匿迹，但在法国大革命和拿破仑战争期间，海盗再度兴起，尤以加勒比海和墨西哥湾最为严重。1810年之后，这一局面已令人无法忍受。反抗西班牙统治的墨西哥、哥伦比亚和委内瑞拉与依然忠于西班牙的古巴和波多黎各派出大量的私掠船袭击对方船只。这些私掠船很快成了海盗船，既袭击敌人，也袭击朋友。1819年，海军部部长派海军上校奥利弗·佩里去委内瑞拉，说服当地政府停止签发民用船捕押敌方船只的特许证。事实证明，这些特许证实际上就是海盗特许证。1822年，美国海军建立西印度群岛分舰队，以铲除寄生于加勒比海和墨西哥湾的海盗窝巢。1824年，美国海军又建立巴西分舰队。

1835年，美国海军建立东印度群岛分舰队。该分舰队不仅保护了从中国到阿拉伯半岛的美国商业利益，而且为美国近一个世纪里的一些最有成果的外交行动提供了支援。劳伦斯·凯尼准将交替利用礼节、机智和炫耀武力，最终为美国获得对华贸易“最惠国待遇”的谈判扫清了道路。1841年，建立沿海分舰队，其任务是保卫美国沿海免受敌方袭击，该舰队也成为美国的永久性本土舰队，后来发展为大西洋舰队的核心。美国海军一直没有建立大型作战舰队，只是将舰只分散编为分舰队，每个分舰队通常包括一两艘快速舰或战列舰，还有许多较小但速度较快的小型船只，至1843年，已经在不同地区建成了6个分舰队，它们既是流动的基地，也是日后建立海外基地的直接动力。

（四）不容乐观的状况

这一时期，海军委员会只支持建造更多的大型帆船，而没有签发文件支持建造蒸汽船。自1814年美国造出世界上第一艘蒸汽动力战舰“富尔顿”号后，到1838年前，美国海军一直没有一艘像样的蒸汽船。然而其他国家情况则不同，英国、法国、希腊等国都已将蒸汽船用于实战，美国海军则没有跟上技术革命的步伐。此后几年，美国与英国又有了冲突迹象，在西部土地上出现了新的争夺，因贸易竞争而导致的冲突也在加剧。海军部长阿贝尔·厄普舒尔在1841年向总统提交报告，表达了民众的心声：“战争是贸易上的竞争以及由此产生的利益冲突引起的，强大的海军是制止这种争端与冲突的最好工具，能弥合贸易遭受的创伤，保护贸易的进行。”

第二次独立战争之后，年轻的美国海军大多由年轻军官领导，这些依然在海军服役的正规军人在战后很长一段时间内垄断了高级职务。由于军衔结构没有变化，且国会拒绝设立比上校更高的海军军衔，分舰队指挥官被称为“准将”只是礼节上的尊称而已。由于上尉太多了，三十岁的候补生很平常，海军军官中相当大一部分是非常低级的军官。在天平的另一头，第二次独立战争中的老英雄们占着较高级的军官职位。这些老兵轮流参加海军委员会，这个委员会20多年来都由约翰·罗杰斯控制着。他们错误地理解独立战争和第二次独立战争的历史，接受政界和军界广泛持有的看法：海岸防御和袭击商船的战略是国家安全的基础，海岸防御主要是利用精心设防的工事，这是陆军的职能。1837年美国海军力量仅居世界第八位，海军部部长伍德伯利不禁忧心忡忡地说：“我们最暴露部分、我们最大的危险就是在海上。”

（五）战争提供建设大海军机会

1845年3月1日，泰勒总统批准了国会的决议，根据该决议，美国应得克萨斯人的请求合并得克萨斯。继任的波尔克总统估计将与墨西哥发生战争，遂开始部署武装部队，使其能发挥最大的战斗力。军队部署的大部分命令是由乔治·班克罗夫特签发的，作为海军部部长，他命令约翰·斯罗特准将的太平洋分舰队准备夺取旧金山并尽力夺取加利福尼亚的其他港口。由于墨西哥从未派出任何一艘军舰在墨西哥湾出海作战，因此美国海军在美墨战争中并未受到任何真正挑战。海军对墨西哥沿海进行了严密有效的封锁，阻止外部援助流入墨西哥。海军还在1847年3月采取迅速行动，对韦拉克鲁斯港发起两栖联合进攻。与此同时，海军在夺取加利福尼亚的战斗中同样发挥了重要作用。海军准将托马斯·琼斯甚至早在宣战之前便误打误撞地占领了加利福尼亚的蒙特雷港。在此之后海军准将罗伯特·弗里蒙特在其他人的配合之下，先后占领巴巴拉、洛杉矶和圣迭戈。海军在美墨战争中的确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确保美国在加利福尼亚牢牢地站稳脚跟，并以此为跳板将西部疆域扩展至遥远的太平洋沿岸。

海军建设的进行使美国有了一支远洋舰队，国家开始以海军为工具开展外交及保护和扩大商业贸易活动。1853年，佩里率领美国舰队远航日本，以武力胁迫日本打开大门，结束了日本多年的闭关自守，促进了海上贸易活动的开展。1820～1860年，美国进出口货物总值分别增长了4倍，进口货物总值从7450万美元增至3.536亿美元，出口货物总值从7070万美元增至3.34亿美元。内战前美国海军所起的作用预示了它战后将担负全球义务，特别是在太平洋地区将发挥巨大的战略作用。

三 初期的海军陆战队

海军陆战队的命运犹如其职能本身的特点，介于陆军和海军之间。海军陆战队在1815年后的数十年里同样担负着繁重的任务，战士们先后参加了1821年古巴海盗剿灭战和1832年对苏门答腊海盗的进攻。尽管海军陆战队有英勇的表现，但1829年12月安德鲁·杰克逊总统还是在一份向国会提交的提议中建议将海军陆战队并入美国陆军序列。这样的合并会把海军陆战队置于陆军指挥之下，降低为海军陆战队军官的高工资所支付的费用。

1830年，杰克逊总统的提议被送交国会听证会审查，海军部部长约翰·布朗奇则向国会呈交了一份对海军军官的正式调查资料。一些海军军官认为海军陆战队分遣队的价值是无法估量的；另一些海军军官则认为海军陆战队分遣队在舰对舰战斗中价值很小。从调查资料中并不能得出确定的结论，因此杰克逊总统的提议并未在听证会上通过。但至1831年，布朗奇坚持认为海军陆战队分遣队的存在已经没有必要，因此他建议海军陆战队应该编入陆军或者海军或者全部裁撤。然而，国会再次决定不采取任何行动，在一段时间内，海军陆战队仍保持独立。

海军陆战队在战争中不断显示价值。1831年初，当国会正对海军陆战队的未来进行辩论时，库拉巴士之战再一次证明了海军陆战队的价值。1834年6月，国会决定否决杰克逊总统关于裁撤海军陆战队的提议，在此之前，海军陆战队如果在陆上作战，必须遵守陆军条例；如果在军舰上，则必须服从海军条例。1834年国会通过了《海军陆战队编制改进法案》，这项法案将海军陆战队界定为不同于海军的一个可以独立进行海上作战的军种，海军陆战队的地位终于得以明确。但根据法案，海军陆战队还要受到海军部和海军条例的约束，法案将海军陆战队司令的军衔提升为上校，并且授权将海军陆战队的编制扩大为63名军官和1224名士兵。

此后，海军陆战队在塞米诺尔战争中与陆军并肩作战，在1835年至1846年间，美国海军陆战队在世界范围内参与了多次军事行动。6个分舰队的海军陆战队参加了1835年在南非、1839年在东印度群岛、1840～1841年在南太平洋、1842年在加利福尼亚、1843年在非洲西海岸、1844年在中国和1845年在越南的军事行动，并且在1847年参加攻打墨西哥城。1852年，阿根廷国内爆发骚乱，海军陆战队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登陆，保护当地美国公民的生命财产安全；1852～1854年随佩里准将远赴日本执行任务；1856年在距中国广州不远的珠江上，当江防炮台向三艘美国军舰开炮时，陆战队发起攻击。

如同美国陆军和海军这些姊妹军种一样，海军陆战队在1815～1860年这段逐步成长的岁月里开始走向成熟，变得更加职业，对国家尽职尽忠。海军陆战队自成立起，参加了美利坚合众国早期的所有战争和远征，在几乎整个19世纪，海军陆战队主要部署在船上或港口作为警戒部队使用，为美国早期领土扩张发挥了无可替代的作用。

四 实力受限下的军事战略

美国在内战爆发前进行了大规模的领土扩张，但是按照1823年的门罗宣言所确定的原则，美国的战略重点是在美洲确立霸权，排除欧洲列强的势力。但由于美国的军事实力还远远落后于欧洲列强，所以门罗宣言的原则到内战结束以后才逐步推行。在此期间，美国主要忙于自身的军事建设和在北美大陆的扩张，其军事战略还是内向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