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整体性观点
整体性观点是指在分析研究社会问题时,要把社会问题放在社会整体中去看,要将影响社会问题的各种因素联系起来分析。整体性观点隐含这样一个哲学命题:事物都是普遍联系的,“只有从这个普遍的相互作用出发,人们才能了解现实的因果关系”。“为了了解单个的现象,我们就必须把它们从普遍的联系中抽出来,孤立地考察它们,而且在这里不断更替的运动就显现出来,一个为原因,另一个为结果。”(马克思,1972b: 552)我们抽取出某个现象进行研究,是为了能够更清楚地认清这一现象与其他现象相互之间的作用和关系。研究社会问题产生或形成的原因,就是从事物联系的普遍性方面来探索社会问题产生或形成的可能性与必然性。社会问题是一种社会现象,是社会整体中的一部分现象,其产生及与其他社会现象之间的联系受到社会自身固有规律的支配,不认识社会整体状态及其内在规律性,就不可能认识作为社会一部分现象的社会问题与其他现象之间的联系。社会问题的形成,必然是受其他一些社会因素在特定的情况下对社会问题现象形成的影响,所谓特定的情况指的是社会问题作为一种社会现象产生的整体社会环境,即一定的社会环境诸方面与社会问题现象之间的联系。分析社会问题产生的原因,就是从社会整体的角度、综合的角度观察社会问题现象与其他社会现象之间的联系,从而把握社会问题发生、发展的规律。
一 社会是一个整体
整体性观点是社会学自创立以来历代大师们所倡导的一种思想观点,从孔德(Auguste Comte)的社会静力学、社会动力学到斯宾塞(Herbert Spencer)的社会有机体论,从帕森斯(Talcott Parsons)的社会结构功能理论到科塞的社会冲突理论,均强调社会是一个整体,社会整体是由各个部分、各种成分有机地联系在一起的结构状态,而不是各类要素机械地凑合。这种多种因素的有机联系,是在人类社会通过社会分工发展而来的相互依赖关系的基础上形成的有机整体。这一观点对社会学产生了极为深刻的影响。只有把社会作为一个有机的整体来看待,并从这个角度出发,才能全面地、科学地认识社会的各种组成部分和各种特殊的社会现象之间的关系。社会问题作为一种社会现象,不是由单一的某个领域中的因素决定的,而是与其他领域的因素有关系。
革命导师十分重视社会现象之间辩证的交互作用。恩格斯晚年曾指出:“青年们有时过分看重经济方面”而忽视“其他参与交互作用的因素”(马克思,1972c: 479)。社会是一个“有机整体”,其中“不同要素之间存在着相互作用”(马克思,1979: 37),在研究某一社会现象时,考虑到各种相关的因素,是社会学思维方式的主要特点之一。孔德、斯宾塞、帕森斯用协调与稳定来解释社会的有机性和整体性;与此不同,马克思、恩格斯、科塞则重视社会体系的内部矛盾,通过冲突与斗争这类社会现象相互作用的基本形式来研究社会。但从方法论上都是将社会视作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社会问题是一种社会病态,一种社会问题不会局限在某个狭隘的领域中,社会的某个方面出了问题,往往是由整个社会结构、社会机制方面的不协调而引起的。
二 任何社会现象只有把它放到社会整体中,才能得到准确的解释
每一个具体的社会现象离开了一定的社会整体,它就不可能被科学地解释,就会有片面性。每一个具体的社会现象所发生与活动的规律,只存在于一定的整体要素之间的相互联系、相互作用、相互制约的关系之中。单独地去研究,把社会现象从社会整体中抽取出来,割断它与其他部分之间的联系,则不能揭示这一现象的规律。把社会问题放在社会整体中才能找到它产生的真正原因,把握它发展的规律。例如,腐败这一社会现象,是社会机体上的一个毒瘤,已经发展成一个重大的社会问题,对腐败的研究有着不同的视角。从政治学的角度来看,腐败是一个权力问题,当公共权力得不到控制、没有制度制约的时候,有的人就会进行权力寻租活动(rent seeking)。寻租活动的特点是利用合法和非法的手段,如游说、疏通、走后门等,借助各种特权获取收入,寻求直接的非生产性利润。这些活动均是耗费社会资源而不能创造任何社会财富的。从经济学角度看,腐败的产生是由于经济领域客观上形成了腐败市场,即有些人需要购买腐败,通过金钱来换取权力,用权力来为自己服务,而权力的执掌者则在诱惑面前举手投降。同时,各种资源的短缺又为垄断资源权力的持有者创造了权钱交易的条件。从法学角度来看,腐败之所以得以滋长,是由于法规的不健全和法治的不彻底,以及对腐败这种行为缺少有力的制约和打击,致使腐败有空隙可钻。从伦理学的角度来说,腐败是行为者本身人格有缺陷,不能够抵制外部的诱惑性因素。社会学的整体性方法要求我们在研究社会问题的时候,将这一问题置于整个社会的大背景之下,从全视角来考察。其他学科分别从一个角度来观察,是一种将社会问题从社会整体中抽取出来的方法,这种方法可以将社会问题的某个方面研究得十分深入细致,有其独特的功能,但缺少全面的、立体的观察,看到了一个方面而忽视了另外一些方面的因素,不能全方位地阐述。而在现实中,社会问题本来就是由多方面的因素决定的。整体性方法避免了单视角方法的局限性,能够对社会问题做出全方位的解释。整体性方法论要求我们避免研究上的误区。其一,在横向考察中,如果将社会发展进程中的单一现象、单一矛盾、单一规律、单一依存关系作为社会问题的某一原因,而放弃了对与这些因素密切相连的其他社会现象及其相互作用机制的探索,无助于全面地解释社会问题产生的原因。其二,在纵向考察中,如果考察的视野局限于现阶段社会问题增长的具体表象,而未将导致社会问题增长的因素与制约社会问题产生、存在的深层次社会原因相联系,或者忽略了决定性层次的原因所具有的根本性的、稳定性的制约作用,亦无助于深刻理解社会问题产生的原因。如有的学者将社会犯罪的因素主要地归于某些生物性的、自然性的因素,而忽视了经济性的、文化性的和社会性的因素。
三 社会整体是一个自然的历史过程
人类社会与自然界一样,有着自己的历史。今天的社会是昨天的社会的延续,明天的社会将是今天的社会的发展,尽管不同的社会会有所不同,但是相互之间有着密切的联系。所以,研究社会问题时,要充分考虑到时间因素的作用。在时间序列上两个端点都要考虑到。一个端点是过去,社会问题的产生与发展都有一个历史过程,每一个社会问题之所以从无到有、从小到大,是因为社会问题的产生有个积累的过程,有一个历史因素影响的问题。抽去了历史的因素去考虑,社会问题会变成无源之水、无本之木,这种研究就变得苍白无力。在解释社会问题时,考虑到时间的因素才能把握问题的来龙去脉,弄清楚问题产生的因由,对社会问题的解释才有力度和深度。时间序列的另一个端点是未来,社会问题的前景如何,社会问题将向什么方向发展,时间因素在对社会问题进行预测的时候特别重要,任何推断均离不开时间的影响。这一观点要求我们在考察社会问题时,一定要做纵向的了解。只有准确地预测社会问题的发展趋势,才能制定有效的解决社会问题的对策。社会学研究重点在今天的社会问题,它的视角放在现代社会之中,但这并不意味社会学排斥事物的过去和未来,也不意味着社会学将割断社会问题的时间脉络。事物之间的联系除了在同一时空中事物与其他事物之间横向空间的联系之外,还有不同时空区间纵向时间上这一事物和其他事物之间的联系。社会学普遍使用的因果性解释,就是将时间因素考虑了进去,它的思维方向是逆时针的,从一种社会现象追溯另一种社会现象,从结果追溯引起它产生的原因及其发展过程。而社会预测的思维方向则是顺时针的,从一种社会现象推测它的发展趋势。“为了解决社会科学问题,为了真正获得正确处理这个问题的本领而不被一大堆细节或各种争执意见所迷惑,为了用科学眼光观察这个问题,最可靠、最必需、最重要的就是不要忘记基本的历史联系,考察每个问题都要看某种现象在历史上怎样产生,在发展中经历了哪些主要阶段,并根据它的这种发展去考察这一事物现在是怎样的。”(列宁,1972a: 43)考察事物的发展过程需要花费很大的精力,但这是不能省略的阶段和工作。
四 整体功能大于部分功能之和
整体的功能大于部分的功能相加之和,这是来自系统论观点的启发。社会各个部分的最优化,不一定能达到社会整体的最优化,社会整体的最优化也不简单地表明各个部分的最优化。因此,解决社会问题时要考虑到使部分的功能与目标服从社会整体的最佳功能和目标。合理的结构联系,能使各个部分的结构所具有的功能达到最佳。我们考虑解决社会问题,要从社会的整体结构出发,从社会的整体发展目标出发,从社会的整体功能来考虑。在对待社会问题或解决社会问题的过程中,人们会因利益的不同而形成不同的派别、产生不同的观点、提出不同的解决问题的方法,而且很有可能这种观点、这种方法对解决社会问题是有一定效果的,对某些利益集团也是有利的。但我们最终判别解释社会问题的理论是否合理,解决社会问题的方法是否有利的标准,不是从少数人、少数集团、少数部门的角度出发,而是从社会整体的角度来衡量,从社会整体的目标、社会整体的利益、社会整体的功能、社会整体的效益出发。例如,贿赂问题,对于某些个人或小团体来讲,采用行贿的方法,比起其他方法往往更行之有效,因而将其视为突破官僚主义的“润滑剂”。但从社会整体角度来看,由贿赂引起的腐败活动,在政治领域、经济领域、文化领域都产生了极大的副作用,降低了社会运行效率,因而是一种“腐蚀剂”,是一种恶性的社会问题。解决社会问题是全社会的系统工程,不能从局部的、个别的目标或利益出发,只能从社会整体的目标出发;不能以局部的或部门的角度来衡量,只能以社会整体的利益和效果来衡量。
社会整体性观点要求我们看问题具有全面性,不要从单视角出发,只看到问题的某些方面而遗漏了另一些方面,仅仅看到了局部而忽视了全局,仅仅照顾了部分而忘却了整体。社会学中的主要理论流派——结构功能理论的合理性就在于将社会视作一个有机整体,每一功能的失调意味着某一部分结构的毛病,要治愈这种结构性的失调,必须先从整体的角度进行结构性的调整,而不只是就事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