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社会主义和左翼思潮:现状与发展趋势(世界社会主义研究丛书·研究系列(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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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能持久维持霸权地位吗?——基于国际体系变革视角的分析

余丽余丽,郑州大学公共管理学院政治系教授。

摘要 当前,中国正在崛起已经成为不争的事实,美国霸权相对的渐进衰落也成为不争的事实,这两个不争的事实都呈现在国际体系变革的进程之中。在此框架内,美国及其西方大国的力量呈现相对下降趋势,中国及其新兴国家的力量呈现相对上升趋势并成为国际体系转型的重要推手。国际体系是由一系列要素组成,体系的变革表现为国际体系的权力结构、国际制度、国际观念、互动方式等发生的重大变化。因此,以国际体系的三大关键变量即权力、国际制度与观念为切入点,分析在体系变革之中美国霸权的渐进衰落,将具有全局性和客观性。不置可否的是,虽然美国的霸权地位在渐进衰落,但其仍然是当今世界唯一的霸主国。美国霸主地位的维持确保着美国国家利益的实现与彰显,至高无上的国家利益也促使美国对霸主地位的渴望与谋求。

关键词 美国 霸权 衰落 国际体系 国家利益

一 美国霸权衰落的轨迹

1.美国权力霸权相对削弱

当今国际权力结构正处于剧烈变迁之中。2008年以来西方国家先后爆发的严重金融危机进一步加速了权力转移过程,出现了北方国家的群体性衰落和新兴经济体(南方国家)的群体性崛起,这也是自近代国际体系创建以来,国际权力第一次出现了由南向北、由西向东的逐步转移,其中最显著的是中美之间正在发生的权力转移。以下以构成权力的物质基础即经济实力为例说明。

中国国家统计局数据表明http://www.stats.gov.cn/tjsj/qtsj/gjsj/.,自2007年到2011年,中国GDP占世界比重由6%上升至10.5%,中国在世界中的地位不断提升;与此相反,美国GDP占世界比重则从25.4%下降至21.6%,中国GDP占美国GDP比重从23.7%上升至48.5%,中美两国之间经济差距在进一步缩小。从经济增长率来看,中国经济增长率常年保持在8%以上,远远高于世界经济平均增长率;而美国经济增长率则常年维持着较低水平,在2008年和2009年甚至出现了负增长,如果继续维持目前的发展趋势,那么中国赶超美国可能仅是时间问题。

此外,印度将在2050年成为世界第三大经济体,巴西则将越过日本成为世界第四大经济体。俄罗斯将在2035年成为欧洲最大经济体,墨西哥和印尼也会在2050年分别超过英国和法国,土耳其则会超过意大利。总体而言,从经济实力来看,西方七国(G7)与新兴经济体七国(E7)包括中国、印度、巴西、俄罗斯、印尼、墨西哥和土耳其,权力正在渐进转移。2011年,E7国家的GDP总量按市场汇率和购买力评价分别是G7国家GDP的50%和80%;按购买力评价计算,到2017年E7国家的GDP总量将赶超G7,若按市场汇率计算,则在2030年超过后者。到2050年,E7国家的GDP总量按照市场汇率和购买力评价计算分别比G7国家GDP总量超过50%和75%。如果按照购买力评价进行GDP总量排名,在2011年,排位前十名的分别为美国、中国、印度、日本、德国、俄罗斯、巴西、法国、英国和意大利,其中新兴经济体占据四个席位,其他均为西方七国成员。到2030年,排名前十位的则分别为中国、美国、印度、日本、俄罗斯、巴西、德国、墨西哥、英国和法国,新兴经济体占据五席,与发达国家平分秋色。到2050年,排名前十位的将分别为中国、美国、印度、巴西、日本、俄罗斯、墨西哥、印尼、德国和法国,新兴经济体将占据六席,超过西方发达国家。普华永道:《2050年的世界》, http://www.pwc.com/gx/en/world-2050/the-brics-and-beyond-prospects-challenges-and-opportunities.jhtml。

2.美国的制度霸权面临新的挑战

其一,美国制度霸权的基石——美元作为世界货币正在渐渐褪色。美元霸权是美国制度霸权的基石,而霸权赖以生存的宿体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及世界银行,在国际金融秩序中所起的主要作用正日益被其他行为体所缔造的国际组织所冲蚀。

2013年,金砖国家提出设立应急储备安排以及金砖银行,这个决定是世界金融体系发展变化的必然路径,也将进一步推动世界金融秩序的变革与发展。这一方面表明随着金砖国家综合国力的整体提升,特别是金砖国家之间的团结互助,对全球经济增长和全球金融市场稳定具有重大意义;另一方面也暗示着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美国看似坚不可摧的制度霸权正在慢慢被冲蚀。

其二,美国对国际制度的控制力及影响力下降。联合国是二战后美国主导成立的最大国际组织,同时也变成为美国肆意干涉他国内政提供合法性支持的工具。近年来,联合国在维护世界和平与发展方面切切实实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使其在国际事务处理上的号召力与影响力不同于前。一方面,迫使美国在全球重大问题上不得不寻求联合国的支持;另一方面,也促使新兴国家积极寻求与联合国合作,增强自身在处理国际事务过程中的话语权和塑造力。随着联合国国际地位的提升,其承担的国际责任也相对增加。

此外,在其他全球性事务的解决与处理上,新兴国家也借助实力的提升不断发出自己的声音。在2009年的哥本哈根气候峰会上,由发展中大国中国、巴西、印度和南非组成的“基础四国”力挽狂澜,为哥本哈根协议的出台发挥了关键的作用,凸显发展中国家在全球气候治理中不断增强的话语权。

3.美国文化霸权向心力削弱,呈现观念层面的抗拒

其一,反美思潮的兴起以及伊斯兰文化的敌对之势。冷战结束之后,国际社会呈现出一超多强的局面,美国广泛干预国际事务。21世纪以来,美国更加肆无忌惮。2003年,在没有联合国授权的情况下,美国毅然决然入侵伊拉克,之后插手利比亚问题直至今日。美国的“新干涉主义”外交政策广泛干涉别国内政,无视他国主权的行为,遭到了国际社会的反对。尤其是在中东地区和伊斯兰文化盛行的地区,反美思潮日益高涨,甚至对美国文化产生了敌对的心理。

其二,对以中国为代表的新兴国家的崛起,美国怀有深深的战略疑虑。尤其是近年来,孔子学院的广泛建立,汉语文化的快速传播,这在一定程度上对美国文化霸权产生了威慑作用。

其三,“棱镜门”事件的曝光,引发了全球对美国的信任危机。2013年6月“棱镜门”事件的曝光,无疑将美国的互联网霸权展露在国际社会的舞台上。“棱镜门”事件使得一向力挺美国的欧洲盟友对其也不再放心,这无疑是对极力标榜人权与自由的美国最为严厉的信任打击。

二 美国霸权衰落的缘由

1.经济危机的冲击以及国内政策不利导致美国权力的相对衰落

尽管美国凭借其美元霸权以及在国际金融秩序中的绝对优势地位,将2008年以来金融危机所带来的严重灾难转嫁给了其他国家,但美国经济仍不可避免地遭受重创。为此,美国采取了一系列措施,以期尽快将自己从危机的漩涡中摆脱出来,但世界经济“牵一发而动全身”,作为目前世界最强的经济体,美国的表现差强人意。自奥巴马政府执政以来,在货币政策的推行上,采取了“量化宽松”的手段,虽然遏制了美国经济飞速下滑的趋势,但是却使世界粮价和石油价格暴涨,扰乱了国际金融秩序,致使美国饱受其他国家诟病。同时在贸易领域,奥巴马重拾贸易保护主义,与美国签订互惠采购或贸易协议的经济体可以避免美国贸易保护主义的冲击,但是除中国外,墨西哥、韩国、意大利等十余个国家成为美国贸易保护主义的受害者。可以说,经济危机给美国带来的是“硬实力”与“软实力”的重创。

2.新兴国家与美国之间的利益冲突使得重塑二战后美国构筑的制度框架成为必要

通过国际制度的建构主导国际事务,是二战后美国霸权的最显著特征,而霸权的背后则是其利益驱动和价值取向。二战后在美国倡导下建立起来,至今还在运转的一系列国际组织及联盟,包括联合国、世界银行、世界贸易组织、北约、美日军事同盟等,都是美国可以用来主导国际事务的机制和工具。制度霸权与传统的军事霸权相比较,具有更强的隐蔽性、渗透性和可行性。

21世纪以来,中国及新兴国家在国际事务中对以美国为主导构建的国际制度发出了不同的声音,新兴国家也尝试在国际社会中获得发言权,建立有利于实现自身利益的国际机制。例如,上文提到的“G8 +5”“G8 +5 +1”以及20国集团峰会的机制化等。随着新兴国家综合实力的整体提升,其要求更加广泛地参与国际事务的处理及国际制度制定的诉求无疑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美国的制度霸权。

3.文化本土化的观念诉求突破文化美国化的模式

“增强美国文化作为世界各国 ‘榜样’的文化和意识形态力量,是美国维持其霸权地位所必须实施的战略。”〔美〕兹比格涅夫·布热津斯基:《大失控与大混乱》,刘瑞祥等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5。但是,文化具有自主性与传承性特征。不同的文化在全球化进程中,相互碰撞、冲突的同时,力图保持自己的独特性,这使世界文化呈现多样化的发展。随着新兴国家实力的整体提升,保护本土文化已经成为它们在观念上的诉求,各国积极发展本土文化,全方位打造与完善本土文化产业,这也是美国文化霸权面临危机的重要因素。早在2005年10月20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通过《关于保护并促进文化表达多样性公约》,提出了谋求本国文化的传承和民族文化的特色的诉求,映射了世界多数国家对美国文化侵蚀、文化渗透的恐慌与不满。

三 美国挽救霸权衰落的努力

从人类历史的实践来看,霸权国主动应对霸权衰落的战略选择大致有三种类型。其一,基于进攻性现实主义理论而产生的对潜在挑战国发动战争进而确保霸权国优势地位的战略选择。例如,古希腊时期的斯巴达对雅典即是如此。其二,基于防御性现实主义理论而产生的通过霸权衰落管理战略来延续霸权衰落的步伐,同时静待时机争取霸权恢复的战略选择。例如,英国在1763~1815年的战略选择即是如此。其三,基于自由主义理论而产生的和平禅让战略,即将领导权体面地交给自己选定的国家。例如,20世纪从英国霸权向美国霸权的转移即是如此。那么,美国面对霸权的衰落,它将如何应对呢?我们可以明晰地看到,虽然美国可以借鉴历史上霸权国处理霸权衰落的经验及教训,但现实终究不是历史。美国面临的国际环境更加复杂:一是中国作为潜在挑战国的可能性存在,二是美国霸权衰落的长期性和不确定性。故此,美国的应对措施会更加具有复合型、灵活性、经济性、实用性的特质。

从权力视角看,基于战略实用性和复合型而对美国全球战略联盟体系的及时调整、再部署和再平衡。进入21世纪以来,美国与印度、越南等国的军事关系快速发展都是这一战略的重要体现。

从制度视角看,由战略经济性要求而产生的机制建设,特别是改革和强化美国的同盟与友好国家联盟以实现霸权成本的分摊,进而维护乃至强化美国的制度性霸权,以确保美国在未来国际体系中的核心地位。例如,强化20国集团(G20)并决定以其取代八国集团(G8)成为世界经济体系的核心平台,调整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世界银行的投票权比例,增加新兴大国及其他发展中国家的声音。需要指出的是,目前对世界经济体系的机制改革并未影响美国的主导地位,更多的是欧洲各国的权力被压缩了。这是美国以一种更加隐晦的方式维护自身在制度上的霸权。

从观念视角看,基于战略灵活性要求的理论、舆论准备,特别是通过诸如美国霸权之后的世界的讨论来塑造新的国际观念共识,并通过继续深化对国际权势构成的维度分析来缓解美国国内对于美国实力下降的战略焦虑,从而为决策者提供重要的政策灵活性空间,以有效应对美国霸权的衰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