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档案与文献研究(第1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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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清代前期《春秋》学呈现出阶段性发展特点

从先秦时期中国古代学术产生以来,随着时代主题的变迁、新的学术资源的吸收,体现出“学随世变”的特点。宋人杜道坚在《玄经原旨发挥》中说:“道与世降,时有不同,注者多随时代所尚,各自成心而师之。故汉人注者为‘汉老子’,晋人注者为‘晋老子’,唐人、宋人注者为‘唐老子’、‘宋老子’。”杜道坚:《玄经原旨发挥》卷下,《道藏》(第12册),文物出版社,1988。不仅道家经典如此,儒家经学也具有这个特点。如清代阮元说:“《周易》为群经之首,古今治此学者独多。有列国人之《易》,有汉人之《易》,有晋唐人之《易》。”阮元:《揅经室集》一集卷5,《〈焦氏雕菰楼易学〉序》,四部丛刊影印本。对于历代学术,特别是儒学的这个特点,今人姜广辉先生在《传统的诠释与诠释学的传统——儒家经学思潮的演变轨迹与诠释学导向》中,将其划分为原典儒家、汉魏经学、宋明理学、清代经学四个阶段,依据诠释传统,将两汉经学称为“神学化的经学”,魏晋时期为“玄学化的经学”,宋明时期为“理学化的经学”,清代前中期为“朴学化的经学”,道光、咸丰以后为“西学化的经学”姜广辉:《传统的诠释与诠释学的传统——儒家经学思潮的演变轨迹与诠释学导向》,载姜广辉主编《中国经学思想史》卷一,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3。。对于《春秋》学来说,也具有时代性、阶段性特点。明初宋濂在《春秋属辞序》中总结道:


(宋)濂颇观简策所载说《春秋》者,多至数十百家,求其大概,凡五变焉:其始变也,三家竞为专门,各守师说,故有《墨守》、《膏肓》、《废疾》之论。至其后也,或觉其胶固已深,而不能行远,乃仿《周官》调人之义而和解之,是再变也。又其后也,有恶其是非淆乱而不本诸经,择其可者存之,其不可者舍之,是三变也。又其后也,解者众多,实有溢于三家之外,有志之士荟粹成编,而《集传》、《集义》之书愈盛焉,是四变也。又其后也,患恒说不足耸人视听,争以立异相雄,破碎书法,牵合条类,哗然自以为高,甚者分配易象,逐事而实之,是五变也。五变之纷扰不定者,盖无他焉,由不知经文、史法之殊,此其说愈滋,而其旨愈晦也欤宋濂:《春秋属辞序》,载赵汸《春秋属辞》卷首,清经解续编本。


宋濂对近两千年来《春秋》学的发展演变的特点揭示得相当准确,对于我们分析清代前期《春秋》学的特点颇具指导意义。

由于自唐代中期啖助、赵匡、陆淳《春秋集传纂例》《春秋集传辨疑》《春秋集传微旨》出,标志新《春秋》学派的产生,从此《春秋》三传分途发展的专家之学消亡。及至清初,坚守《左传》《公羊传》《穀梁传》专门之学的第一阶段也并不存在。俞汝言的《春秋平义》《春秋四传纠正》,张尚瑗的《春秋三传折诸》等著作调停、折中各家之说,处于《春秋》学发展演变的第二阶段。王夫之的《续春秋左传博议》、万斯大的《学春秋随笔》、张自超的《春秋宗朱辨义》等驳议前代学者的解说,是其是,而非其非,处于《春秋》学发展演变的第三阶段。《春秋传说汇纂》《日讲春秋解义》、朱鹤龄的《左氏春秋集说》等汇集前代解说,便于学者,为《春秋》学发展演变的第四阶段。高士奇的《春秋地名考略》、陈厚耀的《春秋长历》《春秋世族谱》、马骕的《左传事纬前集》《左传事纬》、顾栋高的《春秋大事表》等著作从历史学、历史地理学、历谱学等角度开创《春秋》学新的研究领域,可以称为《春秋》学发展演变的第五阶段。这五个阶段,并非简单地重蹈前人的覆辙,而是在重建《春秋》学统的同时别开新途,有了新的发展。

当然,清代前期的《春秋》学发展演变的特点,并不完全是从时间角度来说的,这种阶段性特点,正说明清代前期《春秋》学的发展也具有多途发展的特点。《春秋》经学学统的重建,不仅取决于统治者“崇儒”政策的推助,而且还与学者们投身《春秋》经学的实践分不开。“然经犹的也,一人射之不若众人射之,其为取中多也。”司马光:《温国文正司马公文集》卷64,《古文孝经指解》,四库全书本。学者们或于前人之不足有所纠正质疑,或于前贤烂熟之处别开新途。于是,清前期《春秋》学在各方面加以展开。有继承宋学传统的官方《春秋》学,有批评性《春秋》学,有义理化《春秋》学,有史学化《春秋》学,或者致力于《春秋》经传文献学考证校勘辑佚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