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复杂的边防区域
边境防御的展开,有赖于相应边防区域的划分。太平兴国四年以前,宋朝面临的对手较多,不同区域的防御重点有别,再考虑到防御纵深的问题,想要划定哪些地方属于边防区域其实是比较困难的。边防区域的复杂性使我们很难对宋初的边防整体而论,必须结合边防具体形势进行探讨。
建隆元年(960),宋代周而立,承周衣钵的宋王朝自然继承了后周的边防形势。在宋的周边,大小共有9个政权:北汉、契丹与后周敌对,也是宋初边防的重点;后蜀曾与后周交兵,与宋亦不通使;南汉有荆湖相隔,与宋并立,互不通使;南唐、吴越、荆南、湖南、清源军(泉州)均向宋称藩。此时,宋朝需要重点防御的是北汉和契丹。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有言:
《国史论》及《祖宗故事》、《经武圣略》所列将帅凡十四人。李汉超屯关南,马仁瑀守瀛州,韩令坤镇常山,贺惟忠守易州,何继筠镇棣州,以拒北契丹。郭进控西山,武守琦戍晋州,李谦溥守隰州,李继勋镇昭义,以御北汉。赵赞屯延州,姚内斌守庆州,董遵诲屯环州,王彦昇守原州,冯继业镇灵武,以备西戎。
以上14人的防守对象为契丹、北汉和西戎,其中契丹实力最强,北汉次之,西戎最弱。但太平兴国四年以前,宋朝在北方的军事活动却主要围绕北汉进行,宋辽之间直接冲突反而较少,而且冲突区域主要在地形复杂、不利于骑兵展开的河东,而非地形平坦、利于骑兵机动作战的河北。这一军事史上的吊诡现象,是由宋辽双方的战略目标决定的。就契丹来说,他们五代时期曾扶植石敬瑭争夺帝位,也曾南下入主中原,但均告失败;后周宋初,维持北汉作为牵制中原王朝的棋子,但又不支持其全力争夺中央政权,就成为契丹有限的战略目标。乾德元年(963)以后,北汉主刘承恩“事契丹者多略,不如世祖时每事必禀之”,契丹多次“执其使不报”,两国关系恶化,但每当宋方大举进攻北汉时,契丹总会动员数万军队南下援助。开宝七年(974),宋辽雄州和议,次年两国交聘,双方直接冲突更少,这也丝毫不影响契丹对北汉的军事援助。就宋来说,主要战略目标是灭掉北汉、统一全国,在此之前,尽管宋太祖等人有过收复燕云的设想,但并无对辽大举作战的意图。双方的战略目标均指向北汉,导致宋汉边境成为双方冲突的焦点。
军事冲突的强度决定了兵力的部署情况。在宋人的记忆里,宋太祖时期“以李汉超为关南巡检,使捍北虏,与兵三千而已”,李汉超戍守之地在宋辽边境;“姚内斌领庆州,董遵诲领环州,二人所统之兵,才五六千而已”,两人所守之地在陕西地区。宋辽边境和陕西地区戍兵都不多,而在宋汉边境尤其是潞州附近,长期驻扎着一支力量可观的军队。自张永德提议对北汉采取“每岁多设游兵,扰其田事,仍发间使谍契丹,先绝其援,然后可图”的策略之后,宋对北汉就采取一种“低强度而高频度冲突的战略节奏”。乾德二年(964)冲突加剧,北汉向契丹求助,契丹6万大军南下,昭义节度使李继勋也集结彰德军(相州)节度使罗彦环、西山巡检郭进、内客省使曹彬等6万大军,败辽军于辽州城下。这表明当时驻扎在北汉边境的军事力量相当可观,其主要目的是保持对北汉长久而沉重的军事压力。
宋朝在河东的军事部署与河东交通、宋军屯驻等密切相关。宋攻北汉,有三条路线,第一条自镇州(河北正定县)西入井陉关(河北井陉县);第二条自潞州(山西长治县)北进;第三条自晋州(山西临汾县)沿汾河北进。(参看图1:《宋灭北汉作战经过图》)西北的府州等一般只做牵制性进攻。三条路线中,潞州一线最为关键。宋初,中央禁军主要屯驻在开封及其周围,从开封调兵赴太原,潞州线最为便捷。而且,潞州的战略地位非常重要,“居高设险,为两河要会,自战国以来攻守重地也”,自潞州“东下壶关则至相州,南下太行则抵孟州”,进而可以威胁当时的大名府和西京洛阳。李筠反叛之时,其僚佐闾邱仲卿就认为“西下太行,直抵怀、孟,塞虎牢,据洛邑,东向而争天下”,是计之上者。潞州因其在战略上的重要性和近开封的地理优势,屯驻了大量军队,由节帅李继勋统领。
图1 《宋灭北汉作战经过图》
资料来源:《中国历代战争史》第11册,附图11-386。
御边和治民是边境州军对外对内的两种主要职能。根据各个州军面临边境压力的不同以及各州的具体情况,不同州军的职能重点有所不同,或偏重御边,或偏重治民,或二者兼重。辽州军中霸州、易州、瀛州与辽境相接,或距边境很近,御边功能较强;棣州则深居近里,史书虽言何继筠“前后备边二十年……边人畏服”,但从其本传来看,所谓的备边是指其在关南、河东等地与辽军作战,与棣州关系不大,棣州的主要功能是治民而非御边。防御北汉的洺州、镇州、晋州、隰州、潞州与北汉交战频繁,但这些州户口众多,实际上御边与治民并重。至于西戎,本身实力较弱,又大多处于宋朝羁縻之下,防备西戎的延州、庆州、环州、原州、灵州主要以治民为主。赵赞入延州时,“所部羌、浑来迎”;王彦昇守原州,“西人有犯汉法者,彦昇不加刑”;董遵诲至通远军,“召诸族酋长,谕以朝廷威德,刲羊酾酒,宴犒甚至,众皆悦服”。以上措置明显是治民手段,只是所治之民除了编户之民,还有羁縻之人,所治方法与其他地区有所不同而已。史料中提到的“西人畏之,不敢犯边”、“西夏畏伏,不敢犯塞”,应是从后来宋夏交战的角度书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