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阳、锦州沦陷纪略
九一八事变的前夕
九一八事变时,我(当时名熊飞)任沈阳市公安局督察长兼公安总队长,公安局长由辽宁省警务处处长黄显声兼任。当时沈阳市武装力量除正规军队外,全市警察和公安队共约两千人;其他各县也都有警察和公安队,人数按县的大小不同。
九一八事变前两个月,沈阳形势即日渐紧张。我接到情报后,都随时向警务处长黄显声报告。黄曾在一次省政府会议上向省主席臧式毅提出报告,并亲向代理东北边防司令长官职务的荣臻参谋长作了报告。臧、荣二人都指示黄径报张学良,黄遂亲赴北平向张学良报告。他回来向我说:“副司令派王维宙(王树翰)代表他到南京请示中央了,蒋介石指示不必惊慌,有《九国公约》及国联,日本不能强占我领土,万一日本进攻,也不可抵抗,以免事件扩大,处理困难。副司令又说:‘你们地方武装可加紧训练,严加戒备。'”黄显声回来后即将辽宁公安队改编为十二个总队(三县至五县编为一总队),并拟请更换武器,以备必要时使用。
是年八月中旬,情况更加紧张:中国人到南满、安奉路线工作渐形困难,日本关东军大量向沈阳集中,并在沈阳南满站日本忠魂碑附近架设大炮数十门,炮口指向城内。日本侨民纷纷传说,日军将占领沈阳,解决中村事件问题。我向黄显声报告后,黄又据情向荣臻、臧式毅请示,万一日军进攻,如何处理。荣、臧指示说:“中央一再指示,避免冲突,不可扩大事件。”九月十七日早十时,荣臻与日本关东军代表会谈中村事件的解决办法,承认惩办凶手,赔偿损失。荣臻、臧式毅等认为这一事件既已如此解决,即可望不致扩大了,因而未作任何应变措施。
日军进占沈阳实况
九月十八日晨,日本特务机关长土肥原贤二由日本国内回到沈阳与本庄繁见面,闻其携有密谋,将采取爆发行动。我得此情报,遂向黄显声报告,黄当晚到市公安局办公。夜十时二十分钟,日本南满站忠魂碑附近的炮兵突然开炮向我北大营射击。十时五十分,王以哲也赶到市公安局,与黄显声会商如何应付。王以哲表示如被攻击,即服从命令,退出北大营,向东山嘴子东北讲武堂撤退。黄显声则表示公安各分局队将尽力支持,非到不能抵御时,决不放弃驻地。
九月十九日晨,日军占领了北大营,复向我军追击。第七旅撤退到东山嘴子后,会同讲武堂官兵学生向海龙方向撤退。同日,日军攻占我沈阳市商埠地及大小西关,这些地区的各警察分局及公安分队与日军接触后,颇有伤亡,余部集中东关公安总局及公安总队部。
九月二十日,日军继续攻占我大小北关和大小南关;日军飞机多架,不时在空中侦察,有时扫射,居民有些伤亡;并有坦克车多辆,在街上纵横驰骋,商民愤恨异常。时市公安局尚能与臧式毅通电话。二十日下午,日军占领了沈阳兵工厂及东塔飞机场,并开始于其占领区派士兵在较重要的街巷路口站岗,并有日本宪兵向民户搜查武器及抗日分子。沦陷区的警察及公安队除向总局及总队部集中外,尚有一部分分散潜匿于各人家中。当时大汉奸赵欣伯开始做建立伪政权的活动。
九月二十一日夜间,沈阳各城门及东关公安总局、公安总队部大门,先后被日军坦克车攻开,守门公安队颇有伤亡。在总局及公安总队部集中的警员及公安队官兵受黄显声的指示,尽量携带武器弹药,以分局分队为单位由后门退出,连夜经新民向锦州集中待命。
二十二日,伪自治警察局成立,伪警左臂戴白臂章,以维持秩序为名,实际是执行伪政权的权力;同时地方维持会也在酝酿成立。荣臻、黄显声看到形势日非,遂化装去北京,请示以后行动。臧式毅未及走脱,在家被日军包围。我督率警务处人员及沈阳市警察及公安队分散潜匿市内的人员,向锦州集中。当时其他各机关公务员及各人民团体负责人不甘心为敌人利用者,纷纷由皇姑屯上火车转赴锦州或北平。当时皇姑屯至北京的铁路尚能通车,但皇姑屯车站有日军放哨,检查甚严。
我率大部警察及公安队到锦州后,受黄显声指示,整编警务处及公安骑兵三个总队。九月底,米春霖奉张学良命令由北平到锦州,代理辽宁省政府主席臧式毅的职务,其他各省府委员及厅处长也多到达锦州。辽宁省政府在锦州正式成立,荣臻也率东北边防司令长官公署大部分职员到锦州办公。当时据我方遗留在沈阳市的人员向锦州的辽宁省政府报告说:日军逼迫臧式毅仍以省主席名义办事,但称新政权(即伪政权)。至此,沈阳遂全为日军占领。
东北当局平时对日军既毫无作战准备,事变起来又不抵抗,致使大批作战物资均被日军掳去。东北兵工厂一处即损失步枪九万五千余支,各式机关枪两千五百余挺,各种口径的大炮六百五十余门;迫击炮厂损失各式迫击炮两千三百余门;东北航空处损失各种飞机二百六十架。此外,还损失了大批的弹药、器械、被服、粮秣等。而在沈阳的驻军如东北步兵第七旅、长官公署卫队、东北讲武堂、辽宁省警务处、省会公安局等亦损失武器甚多。至于东三省官银号、边业银行、中国银行以及其他各机关、企业、学校等损失的物资更是不计其数。
扑灭两起伪军的胜利
九月底,东北边防司令长官公署及辽宁省政府在锦州开始办公后,调驻通辽的骑兵第三旅、驻洮南的步兵第二十旅集中锦州附近,连同原驻锦州的步兵第十二旅沿大凌河(在锦州东三十五里)布防,维持辽西一带的秩序;辽宁省警务处新编的公安骑兵三个总队,驻在锦州北二十里的三屯附近整训。十月二日,日军飞机九架来锦州轰炸交通大学(辽宁省政府办公地址),有俄籍教授一人炸伤了右腿,附近居民伤七十七人,省府人员无伤亡,次日即分散办公,警务处移住东关一个皮铺院内。
日军进占辽、吉后,即积极进行建立伪政权和组织伪军的活动。十月初,日本关东军派其豢养多年的汉奸凌印清为东北自卫军总司令,仍用青天白日满地红的国旗。司令部驻盘山沙岭镇。日军派浪人仓岗繁等十五人为凌的顾问。当时日本报纸对这股伪军大肆宣传,声称编了十八个师,实质上凌印清是个光杆,自己并没有武力,只是给辽西一带的几股胡匪发了些委任状,企图收买胡匪,扰乱锦州。代长官荣臻命令黄显声扑灭这股伪军,黄即派我带两个公安骑兵总队前去剿办。
我到盘山后找到了当时任伪第一师第一旅旅长的我的学生单庭秀,说之以大义,动之以利害。单庭秀向伪第一师师长项青山等传达后,项青山等遂即将凌印清及日本顾问等擒获,只留仓岗繁一人,其余均就地枪毙。随即将搜获的敌伪证据如日本参谋本部的委任书,以及伪司令的大印、伪军编制表等,持赴北平报告张学良。张学良赏出力人员现洋五万元,但不许将反正部队编成正式部队,只准成立地方部队或义勇军。遂由黄显声委项青山为东北民众抗日义勇军第一路司令,驻盘山;张海天(即老北风)为东北民众抗日义勇军第二路司令,驻辽中;盖中华为东北民众抗日义勇军第三路司令,驻台安。
十一月初,日本关东军又派张学成为东北自卫军总司令,在黑山县高山子附近张作霖的地窝棚设司令部,乱发委任状,收编辽西一带的胡匪,号称为军队,编成十八个旅,并有四个日本浪人做他的顾问,用红蓝白黑(旗右上角)满地红的旗帜(这也就是以后伪满洲国用的国旗)。这支伪军的声势不如凌印清之大,但张学成是张学良的堂弟,熟悉东北内部的情况,荣臻、米春霖感觉难以处理。黄显声说:“谁投降日本做汉奸,都应当消灭他,张学成也不能例外,并且张副司令也不会同意他的堂弟做汉奸的。”他并亲赴北平见张学良建议进剿。后经张学良电荣、米派我率公安骑兵两总队往剿。因我当时往盘山给项青山等发赏金,编制他们的部队,并处理战俘仓岗繁,乃派第二总队长庄景福带公安骑兵二、三总队,乘火车到高山子下车,一战即将张学成及日本顾问等击毙,并生擒伪旅长荣庭等多人。我将所获证据如伪总司令大印、旗帜、布告、文件等带到北平报告张学良,张学良又赏出力人员现洋五万元,并命令将俘获人员一概遣散,不得留用。日本人在辽西一带搞起来的第二批伪军又被我们消灭了。
日本侵占锦州实况
十二月初,南京国民党政府派顾维钧与日本大使交涉。双方决定划锦州为中立区,命令驻辽西的东北军撤至山海关内,留我率公安骑兵三个总队维持锦州一带的治安,防守大凌河岸;并约定日军不过大凌河,听候国联派调查团前来调查解决东北问题。因此,驻锦州的步兵第十二旅、第二十旅和骑兵第三旅,陆续撤退至山海关内,留在锦州的武力只有我率领的公安骑兵三个总队,高级人员只有省府秘书长黄剑秋、警务处长黄显声及其秘书刘澜波等。十二月下旬,我派公安骑兵第三总队防守大凌河南岸,以第一、第二两总队驻锦州附近。旋接情报,知日军以第八师团集中皇姑屯、马三家子一带,准备了二十列火车,拟向锦州、山海关进攻。黄显声即用电话报告张学良,张学良指示说,不遭攻击,不准撤退;如遭攻击不能抵御时,可率三个总队退入关内。
一九三二年一月二日,日军第八师团先头部队到达大凌河东岸,向我军展开包围攻击,并分别在三个地点用炮火掩护步兵实行强渡。我守河岸的第三总队开枪还击,双方互有伤亡,敌军最先渡河的七人被我军擒获。时已天黑,我军又无重武器,难以固守,遂向城内撤退,至城内时,已经夜半。黄显声率省府人员退至城西二十里的杨官屯,我仍驻城内。后半夜二时,日军开始攻城。四时,我命令炸毁女儿河铁桥,保护省府人员向虹螺岘、锦西撤退。一月三日早十时,日军飞机九架至虹螺岘上空侦察,我全部人马在山坡森林中隐蔽,未受损失。一月四日,日军派古贺骑兵联队向锦西方向来追,我全部人马退至锦西的西南大山中,因车辆不能行走,遂将所俘敌军七名枪毙。
一月十日,我率公安骑兵三个总队退至抚宁,日军进至山海关外前所车站后即不再前进(当时山海关驻有何柱国的步兵第九旅,山海关外二十里是河北、辽宁两省界线)。日军侵占锦州战事,至此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