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沟桥抗敌简记

谷淑良

一九三七年一月，我从第二十九军军官团调任河北省保安第一旅参谋长，驻防于保定东关军官学校兵营。

七月七日午夜，我在旅部值班，接到河北省保安处长代河北省保安司令高树勋电话，叫戴守义旅长即刻前来，有事面商。旅长说可能有紧急任务，让我先别睡觉，等他回来。约两小时后，旅长回来了。他一进门就对我说：“坏了，卢沟桥那儿跟日本军队打起来啦！高先生给我们的任务，叫我代他迅速到前方组织战地南线指挥所，代理指挥，并任你为参谋长，不必带你的队伍（因为保安第一旅成立不久，全是新兵）。高先生已报告冯治安师长，增援部队随时在三十七师内抽调，即日也可到达前方，统归指挥所指挥。”并以命令的口吻说：“绝对要守住宛平县城及卢沟桥，不准失去寸土。”

我们随即召集团长和旅部各处长开会，决定旅部事情由团长辛华龙代理。我随赴前方作战，只带参谋处、副官处十余人及医务人员。另外特务连一百五十余人（即手枪大刀队），于八日下午到达长辛店，立即在长辛店车站北部高地掩蔽部设立了指挥所。下午五时许，第三十七师胡文郁团已到达，我即命该团以小部警戒永定河右岸，其余全部驻长辛店作为预备队待命。此时，石友三的保安部队陈光然团亦到达卢沟桥，留一营防守桥的北头，其余进入宛平县城，协助第三十七师吉星文团守城。

七月八日，我随南线指挥所到达前线后，战斗仍在进行。日军以大炮轰城，我军伤亡数十人，群众伤亡亦多。入夜，战斗更为激烈。我为争取主动，命令吉星文组织一个加强营，每人一把大刀，不准放枪，乘夜黑强袭龙王庙之敌，展开白刃战，不到两个小时我们即收复了龙王庙附近阵地。日军受到重创，向丰台方向退去，战斗暂告平静。但在九日拂晓，日军又以大炮向宛平城内断续轰击，敌步兵未出动，我方严阵以待。

上午，高树勋乘火车带来给养和弹药，分发给前线各营。这时第三十七师野炮营也开到长辛店，进入城北高地炮兵阵地待命。午后，高带伤兵返回保定。临行前，高说日军陆续向关内增兵，天津日本驻屯军也向丰台一带前进，又叮嘱我们坚决守住宛平城和卢沟桥。

十一日午时起，日军忽以重炮猛烈轰击宛平县城及其附近阵地，城内房屋大部被毁，居民颇多伤亡。我军沉着应战，守城团长吉星文头部受伤，抬回指挥所包扎后，稍事静养，于黄昏前又回到指挥所指挥战斗。入夜后炮声沉寂，步机枪声时断时续。

十二日，得悉冀察政务委员会和日方进行和谈。和谈期间，战事进入对峙状态，但敌人仍不时到阵前向我射击挑衅。我前方战士自动组成二至三人的若干狙击小组，隐蔽在阵地前，发现敌人即射杀，甚见成效，使敌人不敢接近我阵地，也不再像以前那么猖狂，但小的冲突仍时有发生。

迨至二十七日拂晓前，忽听南苑方面隆隆炮声，拂晓时，枪炮声响成一片。天明后敌机超低空飞行，一面扫射，一面狂轰滥炸，战斗非常激烈，敌机还到长辛店上空侦察扫射。据报丰台敌人一部也向南苑进犯，我与旅长戴守义商议进攻丰台。戴以电话与在大井指挥北线的第一一〇旅旅长何基沣商妥，南北夹击丰台之敌。这时我炮兵亦向丰台敌阵地猛烈炮轰，未见敌炮还击。于是我军南北同时发起总攻，一举攻克丰台。正计划整理部队，乘胜前进时，接到迅即撤回原防待命的命令。下午五时许，我军撤退到宛平卢沟桥一带原防，严阵以待。

七月二十八日，得悉和谈破裂，南苑失守，第二十九军副军长佟麟阁、第一三二师师长赵登禹在南苑激战中先后牺牲，日军正以大量部队配以飞机坦克向北平进逼。我战地南线指挥所奉命将防地交由东北军第五十三军朱师长接替，并将所指挥的部队，命各回归原建制。午后九时许，我带领特务连由平汉铁路东侧撤回保定。

在我们这二十余天的战斗中，值得一提的是我民众抗日情绪异常高涨。当我随旅长戴守义到达长辛店车站后，当地士绅及铁路工人纷纷前来要求参加抗日及战地服务，民众自动组成了担架队、侦察小组、支应处等。我们前线的伤兵全是由他们不顾生命危险抢救下来的。侦察小组的小伙子们不怕危险艰辛，昼夜涉水渡河，侦察敌情。

以后又有北平各大学学生四十余人组织战地服务团来到长辛店，要求参加战地服务。不过我们早接到北平当局不准学生参加战地活动的指示，经数度劝说，最后学生们要求与我前线士兵举行见面会。我们就抽调阵地上的士兵三十余人，预备队派一连人在指挥所前方与学生们举行了阵前会面。首先由指挥所参谋主任张某介绍学生们热望参加战地服务，并表示我们坚决抗战的决心。而后由东北流亡关内的学生讲述了从九一八事变以来日本帝国主义的侵华罪行。讲时声泪俱下，士兵们也感动得流泪不止。场内气氛悲愤异常。这时一个大学生跑上台大声讲道：“我们知道你们第二十九军是冯玉祥将军旧属，是爱国的，过去在长城喜峰口抗击过日军。愿你们以那次抗战为榜样，发扬赵登禹将军带大刀队夜袭敌阵夺回大炮的无畏精神，坚决抗战。我们拥护二十九军抗战，我们做你们的后盾。”这时有的士兵激动地高喊：“誓死保卫卢沟桥！”学生们齐声高喊：“拥护二十九军抗战！”“打倒日本帝国主义！”并高唱《九一八》歌。会后学生们由士兵带领绕安全地带送出防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