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云易碎琉璃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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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佛陀开眸

柳子渊的面色在红灯笼昏黄的光下有些苍白,这红阎罗说话戾气逼人,并不在乎自己所做过的事,随口便是道出。

人人皆道红阎罗的性情乖张,捉摸不定,如今瞧来当真如此。可柳子渊脸上却又是笑意满满,道:“哪里,哪里。红阎罗大人你有你自己的行事风格,旁人又如何指手画脚,况且,在这人间乐土,也本是你红阎罗大人的领地。我们这些人,又如何能指手画脚。”

红阎罗将柳子渊的山水墨扇别在腰间,似乎没有归还之意,而柳子渊也是脸上苦笑。

悟生扒开柳子渊捂在自己嘴上的手,执着道:“阿弥陀佛,红施主,我师傅曾言,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红阎罗嘴角冽笑,却是转过头,瞧着身旁的九仙,一只手抬起她的下颔,温声道:“九儿,你说这世间是成佛好,还是做魔好?”

九仙一笑,花枝乱颤,眉眼弯弯尽是媚意,痴道:“我只知要做佛就得剃光头,还得悟禅,不能吃喝嫖赌,恐怕红阎罗大人是成不了佛了。”

“小子,你可听见了?成佛有何好处?在这人间乐土,自在逍遥,唯我独大,天下人能奈我何?”红阎罗的右手已经收回,眼睛瞧着自己的指甲,翻来覆去。

“世间之人皆苦难……”

柳子渊又捂住了悟生的嘴,嘻笑道:“红阎罗大人,这小和尚有失心疯,可别在意他的话。”

红阎罗却没有抬头瞧柳子渊,依旧瞧着自己的指甲,红色指甲,冷冷道:“小子,你平生可曾杀过人?”

柳子渊却是一愣,却不知红阎罗何意。

若说杀人,柳子渊自然杀过,奉天教那些不长眼的喽啰,还有一些作恶多端的强盗流寇,不过,柳子渊今生还未曾杀过一个好人,未曾。

说到此处,柳子渊的脸色却是认真了:“杀人?自然杀过,在这大洲上行走,手上染血自然是常有的事。不过,我问心无愧。”

红阎罗蓦然抬头,一双眼睛精光四射,瞧着柳子渊,用手拍着他的肩膀,呵声道:“好!好一个问心无愧!我红阎罗此生杀人也问心无愧,你说我是正是邪?”

四周有一股强烈的气息,这气息带着浓烈的血腥味,竟柳子渊两人如同身处一片血海之中。这血是那般粘稠,那般浓烈,让柳子渊心中亦是惊慌。

气势二字,便是以气成势。而这气得形成,那便是与一个人身处的环境有关,习性相通。

一个手执书卷的夫子,身上自有儒雅之气,令人如沐春风;一个手执刀枪的将军,身上亦有铁骨之气,令人由心而敬。而如红阎罗这般,身处杀戮血腥之地,自然有令人神形皆惧的暴戾之气。

仿佛就有一座大山压抑在胸口,柳子渊呼吸有些急促,可他的一双眸子却是瞧着红阎罗,敛去自己的放荡与笑意,唯有心中的坚定。

“我想,红阎罗你自己心中有所断,又何须他人之言。”

九仙平生第一次感受到红阎罗身上这般强烈的气息,竟是也有些不适,不过这血腥味,倒是令她痴迷。

红阎罗的手却是移向了柳子渊的喉咙,紧紧地扣着他的脖子,将他从地上拖了起来,两眼放光道:“那你可知我以何而杀人?那你可知我会不会杀你?”

那一只右手好似铁钳紧紧地夹着柳子渊的喉咙,纵是柳子渊以双手扳着他的五指,却是无济于事。

柳子渊头上的经脉尽显,膨胀,他剧烈地咳嗽着。

忽而,一阵梵音颂起,有金色漫灭的符文漫卷,萦绕着悟生小和尚。

此刻的悟生身后似有一座隐约的大佛坐莲花,冥闭着双眼,双手捏印,仿佛在怜悯众生。

红阎罗掐着柳子渊脖子的右手既未紧,也未松,却是抬头迷眼,一脸笑意地瞧着面前这个小和尚,还有这小和尚身后的大佛。

“佛陀开眸”,这是无心大师的真佛诀其中的一式,这小和尚学得倒也有几分火候了。若非如此,这四周那浓烈的血腥味又如何会淡去?若非如此,这四周的猩红之色又如何会渐散?

佛陀开眸,怜望众生。

那一尊大佛忽而睁眼,一声一声的梵音诵来,瞧得九仙亦是向着红阎罗身后一退。

红阎罗却是左手以灵气化风,催折长亭旁的百花飘凌,以千百花瓣化为利剑,与悟生的梵音相互抗衡。

而右手之间,却是顾及不暇,将柳子渊松开。柳子渊趁机退行,也夺回了自己的山水墨扇,以气御扇,向着红阎罗攻去。

九仙瞧着这个叫做悟生的小和尚,心中却是打起了小心思,要知晓,再如何九仙亦是奉天教的人,而佛宗与青莲宗亦是奉天教的死对头。今天,若是借了红阎罗之手除了这两个小家伙,也算得功劳一件。

这梵音不绝,却是令九仙莫名心烦意乱。要知晓,作为妖,这梵音乃是她们天生的克星。

不过,九仙可并未出手。红阎罗一向有自信,若是有人冒昧地帮他,恐怕还不讨好。

红阎罗这一生似乎并没有朋友,只有死尸与他相伴。

“柳子渊,听闻你青莲宗有青莲剑法举世无双,那你今日可要瞧好,我这一手万象剑诀,孰强孰弱?”

红阎罗脸上透着癫狂,忽而湖中有蒸腾氤氲之气忽起,有如烟雨朦胧十里,白气化为千万利剑,于柳子渊他们身后袭来。

悟生此刻亦是睁开双眸,一声大喝,身后大佛一变,化为一身两面。一面正视着红阎罗,与花瓣相抗衡,一面正视湖上烟雨剑,气势磅礴。

金光闪闪照亮黑夜,一时之间整个十里长廊有如金阳升起,光芒大作。

柳子渊的山水墨扇之上有灵光一现,似乎一柄如水长剑,直取红阎罗的眉心。

红阎罗自而清楚了柳子渊拜于谁的门下,那便是淡梅峰之下的邛长老。邛长老教授柳子渊的剑法,乃是他这一生的独创剑法,轻灵墨剑。

据闻轻灵墨剑以一物为载体,以自身灵气与天地之气相互交融,而化此物为剑。

湖上白气凝聚为一柄柄小剑,向着长亭而来。

亭中佛光普照,梵音不绝。

光芒尤盛,令人眼睛一闭。

可再是睁开双眼时,柳子渊与悟生已经不知去处。

红阎罗一笑,笑中藏深意。

长亭长廊有花瓣染水,一片一片地零散铺落在地上,淡淡清香弥漫,沁人心脾。

九仙道:“红阎罗大人,那两个小子定然未曾走远,我们可是要派遣死尸追击?将他们抓回?”

红阎罗脸上的笑容却是一收,轻声道:“哦,九仙另有想法?”

红阎罗未曾抬头,只是上抬眼皮,斜视着九仙,令九仙大感不妙。

九仙连声道:“九儿也是一时之言,想替红阎罗大人分忧,还望红阎罗大人恕罪。”

红阎罗舒手敞胸,似乎方才的一切皆已经忘却,语气之中透着几分舒畅,道:“九儿你瞧,这湖上的百花瓣,可是漂亮极了?人间四月芳菲已尽,可我这乐土之中,繁花依旧,四季如常。”

湖上有幽暗灯光倒影,柳树垂下细细的枝条,扰起涟漪,一圈一圈地向着四方荡来。

可惜,天上无星辰。若有星辰,那便是另一番别致。

九仙着实也摸不透红阎罗的脾气,恐怕难以猜透。这人间的天气易算,红阎罗的脾气却是难猜。

这长风街亦是红阎罗令人修建的,这里的一草一木,一户一楼,亦是依照人间的汝州而来。

汝州,那是红阎罗年轻时去过的一处好地。那里便有星辰,亦有佳人。

深院重墙隐楼阁,但有佳人倚红栏。

汝州的一个混小子,如今的红阎罗。

世事从来便是这般无常。

“悟生小和尚,你小子的修为竟如此高,我还险些瞧走眼了,佩服佩服。”柳子渊瞧向身后,有各色面具的行人来往,却没有红阎罗追来。

刚逃脱出了险境,柳子渊脸上又是喜笑颜开,一把折扇轻摇,欣赏着来去的佳人。

悟生闭眼,又是一句“阿弥陀佛”,喃喃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为何红阎罗又不肯放下,不肯放下?”

柳子渊瞧着悟生那般不解的模样,很是大气道:“这世间本就有许多事想不清楚,又何必去多想?这世间也有许多人渡不了,又何必去浪费时间?”

“佛度众生于苦难,从来不会言弃。”

“那等你某一日修为高深,那便打得他放下屠刀。用脚踹他裆,用掌扇他脸,打得他幡然醒悟。”柳子渊似乎又想起了那个可怜的独眼龙,放声大笑。

悟生认真道:“若能如此简单,那便是极好的。”

“你这和尚,有时呆得可爱。走,我请你喝酒。”

“我师傅曾说,和尚不能碰酒。”

柳子渊挠了挠头,眼睛一转,道:“不喝酒,我们去听琴,如何?这人间乐土我也来过一次,哪里的女人——抚琴最动听,我是有几分了解的。听琴你师傅总未曾让你不听?”

悟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如此,悟生便是被柳子渊拐去了一处红楼。

胭脂味,水粉味,好生浓重。

柳子渊这一生确实是欣赏女人。可是女人若是将胭脂水粉涂抹得太浓重,那便是红尘之气太盛,沦为俗品。

而这天仙楼之内,亦如白鹿城之中,有一位琴技与怜雨不相上下的姑娘。听过一次琴声,柳子渊便也是心心恋恋不忘。

可自己刚带着悟生步入了这小楼之内,却是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一个胖子,胖得像一个癞蛤蟆,两腮还在外鼓。

那家伙若不是蟾蜍,柳子渊便是瞎了眼了。可是在这天仙楼之内却只有蟾蜍的身影,却是不见其他四个家伙。

悟生瞧着这天仙楼的女人衣着暴露,行为放荡,连忙闭上眼睛,诵了几遍清心咒。

“哟,今日天仙楼内竟是来了俊俏的小和尚,稀客,稀客。”天仙楼内的老鸨是一个丰韵犹存的女人,可惜她的眼角已经有了皱纹。

有了皱纹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这老鸨却是将胭脂当做面粉,往自己的脸上涂了厚厚一层,一笑仿佛就要掉下一二两面粉。

岁月是柄无情刀,它将女人最珍贵的岁月带走,它让这世间的美丽流逝。可若是美好不逝去,恐怕这世间的人也不会懂得珍惜。

老鸨的这一句话,却是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这白桐洲的和尚本来就很少,故而物以稀为贵,都饶有兴致地瞧着悟生。

就是这天仙楼内的姑娘,也都瞧着这个面相和善的小和尚,手中甩着香气逼人的手巾,往悟生身上蹭着。

不过,却是被柳子渊以三言两语遣散而去。

蟾蜍也是以那一条很细的眼睛瞥了悟生一眼,眼中的笑意有些诡异,带着些许恨意。

兴许,他想起了自己师傅曾经说过的话。

当初有一个叫做觉明的秃驴,将他们五毒人驱逐于南蛮之地,令他们百年不得入中土。

这个仇恨,似乎有些大了。

“老板娘你可莫要调戏我这小兄弟了,我来这天仙楼是来找薛青姑娘的。”柳子渊漫不经心道。

“薛青姑娘?这里的人皆是来薛青姑娘的,不过,谁若是能得到薛青姑娘的青睐,谁便能与她同处一室,共谈琴箫。”老鸨的声音却是愈加大声,让整个天仙楼之内的人都听到了。

天仙楼内的汉子眼睛都冒着精光,一阵骚动。

薛青的琴技那可是此曲只因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若非如此,这天仙楼内的人如何这般多?

而且,薛青也算得一个美人。不用胭脂水粉,只是轻描淡抹,便足以将那股风雅之美尽显。

她就好似从画中走出,身有清风微拂,给人以恬淡之美。这样的女子似乎就不属于红楼,也不知她为何在红楼之内。

若是柳子渊来说,这样的一个女子更像是在人间江南生长的,温婉素雅,有着小家碧玉之美。

可是,这是在白桐洲之西,人间乐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