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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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要不然,“淑女”我主动送上门去

谭亦佳拿到手里的钱,可是越来越多,谭家婆婆见着,也越来越担心。由此,“漱玉阁”不合适,越想它越不是个好地方。

让谭亦佳“改换门庭”的事,刻不容缓。

心中有数,谭家婆婆找老谭了。

一开始,什么也不讲,她,眼泪汪汪。

曾经的“玻璃杯1号”,又不是演员女1号,谭家婆婆的“眼泪”,怎么说“汪汪”就“汪汪”?

无须采用演员的叫作“情景转移”的技巧,听老谭说,“疯女”近日有唱《世上只有妈妈好》,只要学着,唱上这么一段——没妈的孩子像根草,离开妈妈的怀抱,幸福哪里找?随即而来的真情实感,谁都会潸然而下。

此刻,她就是按老东西的话做的。

别、别这样,好不好,小佳怎么啦?

此刻,眼泪汪汪,谭家婆婆倒并非主要想着谭亦佳是“没娘的孩子”。脑子里,除去不满,对老东西回家一开口,不是那“疯女人”很正常,就是那“疯女人”不正常,听得闹心之外,这会儿,急中生智,由老东西说“疯女人”的唱,尤其样板戏唱得好,让她记起了《红灯记》里李奶奶的一句台词:爹,不是你的亲爹,奶奶,也不是你的亲奶奶。

管它套得上套不上,得让眼泪汪汪了再说。照准老谭,她是如此这般地说道:想佳佳真可怜,没爹没娘,我又没能耐,碰到你这个老东西,不是她妈的亲爹,谭亦佳,也不是你的亲外孙女——

停、Stop!老了、老了,一碰就眼泪汪汪,还三十六计——不,第三十七计《红灯记》,有话直说,要我为小佳做什么?

绕来绕去,幸好,老谭有定力,没被谭家婆婆绕进去。几十年夫妻做下来,知己知彼,还能不知道她一圈绕下来,究竟想说的是个什么意思。把《红灯记》排为中国古代“三十六计”之外的第三十七计,也得益于老谭多年来被谭家婆婆培养出来的排解困境时随机应变的应对功夫。

老东西,佳佳的事,你说,帮是不帮?

看来,这是人家的最后通牒。

帮!

一口答应下来帮的时候,老谭还不知道,具体要他帮什么。要是早点知道,是给小佳换工作,极有可能他会立即拒绝。

换工作,哪是说换就能换的。

近来在“疯女”身上,关注得多了一些,小佳过得怎样,一点不放在心上,他觉得好像也不对。即便人家大人了,得避点,但对她现在“漱玉阁”的工作,竟然毫不知情,不免有点过。尽管老太婆“急哧呼啦”的话语中间,夹杂不少不三不四的数落,但是听了之后,老谭不得不承认,她的担心,不无道理。一旦讲究“薪酬”“业绩”,也就是涉及“钱”,女孩子干那事,风险确实不小。男人有钱,要变坏,女人为钱,会变坏的。

这下,叫老谭为难了。

什么想想办法、找找关系,我能想得出什么办法?且不说,自己是党教育了这么多年的干部,即便拼了晚节不保,我到哪里找关系去?俗话说,人一走,茶就凉。我,这可已凉两回了。从部队贬到街道,凉了一回;街道离休,又凉了一回。茶,凉一回已经够够的,还经得住两回?况且,在街道离休,也不知道是哪辈子的事,街道工作,那么些年的人脉,即便细枝末节残枝败叶,早就没了联系。眼下,跟着一帮老头老太太混在一起,除了消遣找乐之外,什么正经事想干也干不成的。

于是,只能按几十年来老办法,老谭不再搭她腔,打死什么话也不说。

不搭腔归不搭腔,可是,见她着急的样子,又心疼得不成。不管他偷偷称她老太婆也好,她将他一口一个老东西叫也罢,从来在他心目中,她,还是当年的尤如臻、心上人、自己的所爱。一百年一贯制,他,愿作一只小羊,活了多大年纪,也是一只愿意被她不断地用细细的皮鞭轻轻打在身上的小羊;俯首做她的牛,过去多少年头,也是一头不怕横眉冷对千夫指,甘为她的孺子牛的牛。更有甚者,只要听着她一声老东西,老谭的耳朵,清亮;老谭的感觉,亲切;老谭的全身,熨帖;老谭的一塌刮子,舒心。没办法,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云怕风,一吹即散,风怕墙,一挡就止,墙怕老鼠,一挖有洞,老鼠怕猫,一碰就死……拿了金箍棒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一个筋斗,纵然翻出十万八千里去,最终也逃不出,佛祖如来的手掌心。

可是,碰着这种事情,除了“心疼”之外,他又能做些什么?

想当年,他的结婚报告,组织不批,并非尤如臻有个女儿,做了组织部长的战友还是好友、挚友告诉他,如果不是大地主千金,哪怕娶个资本家小姐也说得过去。他说他,要不是这个大地主千金,换个资本家小姐还不娶了。如此回答,没有一秒钟的迟疑;斩钉截铁,他,可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现如今,可悲。自己竟然衰退到这副腔调,见着心爱的人,受苦受难,自己竟然成了缩头乌龟。

可是,不“衰退”,不“缩头”,他又能怎样?

夫妻做了几十年,谭家婆婆怎么会不晓得老东西窝囊。自己什么“心中有数”呀,说穿了,病急乱投医而已。看到谭亦佳,为了那个什么“漱玉阁”,没头苍蝇一样,一时,谭家婆婆除了干上火外,一点点办法没有。

有时候,人的举动,莫名其妙。既然出不上力,又打定主意不搭腔,老东西,你就太平一点好了。尤其常常嘴巴上不知不觉唱着哼着从“疯女人”那里听来的戏呀歌呀,已经惹得她没给好脸。

神使鬼差,偏偏跟在尤如臻身后,想着拍人家马屁,老谭讲了这么一通话,要相信现在的年轻人,小佳能干着呢,看你,嘴上都起泡了。老谭的话,说到这个时候,还一点点问题没有。尤其“嘴上都起泡了”这话。关切之情,溢于言表;诚挚的心,蹦蹦乱跳;爱之深意之浓,天地可鉴!然而,百密一疏,好心,生怕急坏自己的心上人。接下来,老谭,不知搭错哪根神经,竟然引用了这么一句、就一句老生常谈的话,叫作“皇帝不急太监急”。嘴上没了个把门,他说道,恐怕我们这是皇帝不急太监急。这下好了,老谭之前的,关切之情、诚挚的心、爱之深意之浓,通通地,被他的如臻抛去九天之外了。

皇帝不急太监急,老东西,你这叫什么话?清室规定,皇帝和妃子,行房时间,不能超过两个时辰,时辰一到,太监就会尖着嗓子,在门外高呼,是时候了,连喊数声,如果皇帝还不放人,太监就会用丝被包裹着将妃子抬走。谭亦佳,能是一样吗?早就讲了,不是亲骨肉,你当然不急……

一下,把“心上人”说恼了不算,谭家婆婆的眼泪,不仅“汪汪”,要是仅此而已,他还扛得住,即时,人家已经止不住地滴滴答答往下掉。

完了,完了,全完了。老谭明白,自己把马屁拍在人家马脚上了。别哭、别哭,我来想办法,一定会有办法的。低下全白的头颅,老谭做出了竭力寻思状。一边还对自己的口误,忙不迭地给以纠正,错了,我要检讨,对不起,我说错了,很严重,我们怎么会是太监,分明皇帝她外公外婆……

到了这个岁数,老谭已经完全彻底地把他的如臻宠得不成个样子。

一身正气、一尘不染,能够保持到今天,幼稚可笑,老谭也觉得不免太难为太苛刻自己。现如今,可是全世界都在拉关系开后门。该到自己稍稍松口气的时候了。既然早年间,为了寻找自己的爱情,可以比别的人,多一点点心眼,多一点点办法,那么,当下人家的皮鞭,就轻轻抽了一下,提了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刀山敢上,火海能下,自己还不赶紧的全力以赴。

说是“我到哪里找关系去”,其实,革命了几十年、一辈子,能没有一点点“关系”吗?人一走,茶就凉,凉茶,也是茶呀。老谭,全身总动员。当务之急,捋捋过去对自己赏识,抑或照顾有加的战友故旧。

年轻人,想着明天;中年人,光顾眼前;老年人,不就剩下对过去的回忆了吗。嗨,还别说,老人的脑子,往往在回忆的时候,特别灵。该痴呆的,也不了。过去,接触的人中,上级、下级、同级,身边相处的、工作交往的、生死相依的,近的、远的、不远不近的,但凡知道还活着的,好好坏坏,老谭掰着手指,在脑子里,一个一个地过。

相当正派的,不是不可以找。可是,别说人会变,情况也在不断变化之中。活到他这个年纪,又经过这么些年的考验,只要不犯错,或者像他那样还能够欢蹦乱跳的,都高升了。其中,不少人,除了教自己始终正派、正派得让人望而生畏不敢接近之外,还高升得,让一般人、包括他在内的一般人,都够不着。

多年前,在一次老战友聚会上,老谭可是听着了有人发牢骚:

好不容易,让有关部门安排了,可去那儿一看,说是首长亲自接见,其实首长他本人,简直一句话也没捞着讲;偌大的会客厅,中间坐着,菩萨——不,木偶一般。你不管是提出问题也好、需要帮助也罢,即便回忆过去,全是两旁的秘书之类的人物,代为应对。不是这种问题,首长不能回答,就是那个情况,首长还得派人下去调查。碰着回忆过去,甭管什么战友挚情、革命旧情、生死交情,他们通通严防死守。绝对不让首长冲动,避免造成不良后果。更有甚者,秘书们干脆看了手表,由着双方热泪纵横;袖手在一旁,不看热闹胜似看热闹。自然,他们也不会把事情做绝,教首长,像领导秦末中国历史上第一次全国性农民战争的陈胜、吴广那样,人阔脸就变。最后,人家没有住处的,他们安排住处,没有吃饭的,他们找人领去吃饭,愿意到处看看玩玩的,他们……

看来,那种“关系”,找了等于没找,那么,我们就来换个不太靠谱的——对着老伴,也是自言自语,老谭说到这个时候,突然,一个人影,出现在脑屏之上。

谁?谭家婆婆问。

张部长,当年不批我报告,因为你是大地主千金,劝我放弃跟你结婚的念头,哪怕换个资本家小姐也成的组织部部长张得三。

彼时,老谭将他的话里,最后“张得三”这三个字,咬字声腔调门,说得就像《沙家浜》里胡传魁给阿庆嫂介绍他的参谋长名字时的“刁德一”!

怎么想着他了?

眉开眼笑,老谭终于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把捧起老伴一只手来,不知是要让自己,去上面亲一下,抑或将它放在自己胸口,感觉那里心跳?一副美滋滋模样,不由得,教谭家婆婆第一次觉出,老东西,分外的可爱。

张得三,她晓得,可不是老东西捏造出来的人事。为了骗她高兴,老东西可是常常会编点故事出来讲讲的。人家还真是个人物。正宗的经,会念;歪嘴和尚,人家也做。

先别告诉小佳,好吗,老太婆?

好的,不过要快,老东西。

保证,紧锣密鼓,老太婆。

今晚,给你做好吃的,老东西。

……

装得什么事也没有,看见佳佳回到家,谭家婆婆,该干啥还干啥。

饭桌上,跟谭亦佳提杜子华的事来了。

在北京打工的酒店,遇见杜子华,当晚回到家,第二天谭亦佳出门前,好像也没什么过多的想法,随口就跟外婆说了。殊不知,人家觉得有戏,之后,时不时地戳她一下神经。

年纪不小了,再不抓紧,晚了。

谭亦佳自然晓得,外婆说的是啥。说来讲去就那事。本来,“公关”进展缓慢,已经“一个头,两个大”,外婆再没完没了的“晚了,晚了”,更让她心烦。抓什么紧,晚什么晚呀!心烦归心烦,望着外婆的眼睛,谭亦佳还真为那里面焦虑中涌现出来的柔情所感动。并非堵外婆嘴,谭亦佳往老人的碗里,搛了一筷子青菜,然后,赶快说道:

对,抓紧,一定抓紧,外婆放心,请您老人家,放一百二十个心,我这么个孝顺的好孩子,怎么能让外婆,就为这么一点点小事,日夜操心呀?看,这里,你又新长了几根白头发出来。老公不抓紧找,不是耽误外婆抱重外孙子了吗?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窈窕淑女在此,还怕好逑的君子不上门。外婆,我万事俱备,独欠东风了。要不然,“淑女”我主动送上门去?冲着您老人家的面子,什么样的君子……

老天呀,你看她这张嘴,怎么——此时,谭家婆婆心想,自己的这个宝贝外孙女的这张嘴,已经不是能言善辩的问题,简直可以用伶牙俐齿去说道。每次,提到这事,似乎早早地,就准备了一大堆话,等在那里。势家多所宜,咳唾自成珠。每次,咳唾成珠,说得她瞠目结舌、无言以对。刚才,人家干脆涂了蜜。看来,不做“公关”,真是屈了宝贝这块好材料!可是,那是她用武之地吗?

彼刻,谭家婆婆心烦的同时,谭亦佳可是接下来又继续开始心烦。

老谭不在,除去外婆叨叨,又桌上没鱼,谭亦佳推开饭碗,回去自己房间。她得想辙,如何加大公关力度的辙;想着找人,能帮自己一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