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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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火葬霜灰

庭司辰他们四人到达驻延州城的兵营时,蛤蟆六鬼再不敢举行他们那疯疯癫癫的迎接仪式了。

司辰他们前脚刚到不久,苏三带无极峰的牛鬼蛇神们后脚就来了。

蛤蟆六鬼见到他们最喜欢的三姑娘来了,竟也打不起精神,垂头丧气蔫在一边。

公输梧瞧见苏三,有些吃惊,有些兴奋,还有些羞涩,一双手放来放去不知如何是好。

苏三踱至公输梧跟前,笑道:“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过得还好?”公输梧红了脸问。

“和从前一样,你呢?”苏三勾起脚尖点点地面。

“我也一样。”公输梧把那句就要脱口而出的“有没有想起过我”生生吞咽下去了。

奇青将军设宴为来客接风洗尘,宴席精简,无舞乐、无美酒,只有满屋子的将士围坐在一处大声说笑,大口喝乡兵们自个酿的粮酒,嚼去年冬天节省下来的干肉,聊哪里的姑娘腰细,聊哪里的姑娘歌声甜,聊何地有什么好吃的、好耍的,就是不聊战事。

没有歌舞,将士们便自行拔剑起舞、击箸和歌,没有美酒,自个酿的贱酒下肚,烧得大伙儿的心头全是热乎乎的,世上没有哪处比此处还热乎。

不知是谁最先说起家乡的妻儿,引得一群大老爷儿们俯头抹眼泪。

第二日一早,公输梧去到军备库,与刀、枪、弓弩及一些火器打交道,苏三他们与苏千混在一处,秦战和秦御则留在任副将麾下。

苏千对着正给将士看伤的司辰的背影叹了第八口气。

六鬼催促:“快别薅头发啦!就这么几根头发,回头给薅秃噜了!赶紧去吧!”

“哪有这么跟前辈讲话的!”大鬼责备完六鬼,也催促道,“快去吧!天都黑啦!”

“我不去!要去你们去!”苏千丧气。

七日前,苏千远远瞧见棠西拿刀捅自己,吓了一大跳,立即带上蛤蟆六鬼跳下城墙去救她,奈何敌军列队上前,用身躯筑起厚墙,苏千没法赶到棠西身边。

奇青下令出城迎战,仗打了整整一夜,城门遭破,将士们猛拼一死又把敌军赶出城外,及至黎明,死伤将士无数,也没能抢回棠西的尸骨。

司辰处理完手头的伤兵,朝苏千走来,六鬼顷刻间作鸟兽散。

“说吧!什么事?”司辰也催促。

苏千猛提一口气:“你站稳,做好心理准备......”

“好!”司辰道。

苏千踟蹰:“你昨日入营不是问我棠西来没来么?”

“嗯!”司辰稳住心神。

“她来过......”

“然后呢?”司辰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心下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苏千转头回去寻六只鬼,六只鬼从四面八方瞪大眼睛远远看向他,就是不靠近。

苏千一把握住司辰手腕:“七日前,敌军押出一辆囚车,里头关的云儿,棠西便独自过去......”

苏千无法再说下去。

“到底发生什么了!”司辰焦急。

苏千很是忐忑:“经过......就算了......,总之最后,云儿一掌劈死自己,棠西用短剑切腹自尽了。”

“你说什么?”司辰不敢相信。

苏千苦思良久,决定还是得和司辰细说从头,便从棠西来到延州城那刻开始,一点一点地说,棠西说过什么话、吃了几块糕点,到最后,棠西是怎么把短剑捅向自己的......

这几日,苏千常常独自落泪,他也不知怎的,吃饭时、穿鞋时、练功时,眼泪不自觉地就这样落了下来,擦不干净。

此刻,苏千面对司辰,右眼眶悬的泪花垂落,他用眼泪告诉司辰,他没在说笑,他说的都是真的。

“她在哪?”司辰艰难出声,“她在哪?”

苏千满腹愧疚:“敌军带走了她。”

司辰挺直脊背,立即抄小路前往敌军军营,他走得不快不慢,心底没有悲伤、没有遑急,什么也没有,空荡荡的,他走在黄昏的林子里,天空一干二净,唯独一颗黄昏晓星子亮起来,他走着走着,好似走在梦中一般。

敌军军营燃起火堆,许多士兵围着火堆一边饮酒、一边起舞而歌,他们灌一口酒水,喷入健硕的火苗,火苗受惊了似的,伴随破碎的喊叫声,猛地跳跃一下。

火苗跃入司辰眼底,几乎喷薄而出。

四名士兵坐在火堆前的云纹长桌下敲鼓,鼓音起调悲凉,节奏缓慢,点点泣诉。长桌四角拴有白布,上置三脚鼎、牛头、坛碗等七七八八的司辰没见过的物品,看起来像是供奉用的。一圈士兵围的那座火堆足有半顶帐篷那样大,它扭动起火红的腰身,活像一匹庞然大兽。灰烬厚厚堆砌成一层,灰烬皆曾是火兽吞咽过的食物,它吞下的食物化作其身躯,昏暗天光下的火灰像一层极厚极厚的霜。

火堆的另一头,有一个司辰的熟人远远站着,他见过的太师摇羽扇立于帐下,面露不悦之色。

司辰敲晕一人,拖至芒草间,利利落落换上其铠甲,不紧不慢地踱至太师跟前。

“太师。”司辰出声唤道。

太师狠狠揉了揉眼睑才想起司辰,惊恐道:“你!你怎么在这!”

司辰转至太师身旁的位置,随太师一齐面对熊熊燃烧的火堆。

太师唯恐旁人瞧见他与汉人不清不楚,有些心虚道:“你有什么事?快走吧!回头让人看见了,想走也走不掉!”

司辰淡淡指向火堆:“他们在做什么?”

“葬礼。”太师撇撇嘴,“已是第七日,七日火葬,是最高规格的葬礼了,真是费事!。”

司辰的声音生涩:“谁的葬礼?”

太师冷哼一声:“康虞的汉人女奴,她们茂藏家族,总因我是汉人而排挤我,瞧瞧他们自己,竟为一个汉人女奴举行如此盛大的葬礼!”

“你可知,她叫什么名字?”

太师回想半晌方道:“说是叫什么小西......火里烧的就是她,全烧干净了罢!你瞧,戴兽皮毡帽那人正往火里扔东西呢,都是那位汉人女奴生前所用过的东西。”

司辰的双腿有些发软,他眼睁睁看着那位戴皮毡兽帽的人用火钳夹起一件石榴红的衣裳挑挂火堆上空牢牢架起的竹架。

火苗吞咽衣裳一角,很快,一件衣裳被烧成灰烬。

司辰也已随之幻化成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