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天遥地远
司辰卯时一刻出谷赶早市,用幼时束发缎带上的蓝玉换得一匹马,戌时三刻,便行至了邓州境内,沿途杂草莽莽,城内人烟稀少,只有一家客栈,欲投店安歇,掌柜却说:“这位客官,当真对不住,你也是从外地赶来给‘南阳山庄’贾庄主贺寿的吧?小店七间客房从前日起就没空下了,往西再走三十里是石桥镇,那里有客栈。”
石桥镇距南阳不远,这里都没空房那里还能有不成?
司辰在客栈填饱了肚子,出门看西方空地上有火光,走近得见三顶帐篷,帐外篝火旁围坐了二十几号人,十几辆货车挤在他们身后。
“赶路吗?”有人问。
“是。”
“莫不是去给贾庄主贺寿的?”
“嗯!”司辰扯谎扯得极为诚恳,“不知可否借贵宝地歇一晚?”心下却好笑,怎么从外地来的人都是赶着去给那个什么假庄主贺寿不成?
商队领头名章炎,摆了摆手道:“一块野地罢了,哪里是什么宝地?我们是给贾庄主送货的,你是他的客人,也就是我们的客人,不嫌弃的话就在这凑合一晚,只是不知阁下是哪路英雄啊?”
“在下无名小卒,受人所托,送封信而已。”
赵忠托司辰送信到南阳纪家,寻一名唤纪有堂的年轻人,他这样答倒也是实情。可见,真话只说一半,便与本相背道而驰了。
章炎腾了个位置示意司辰坐下,又问:“小兄弟是哪里人?”
“在下漂泊惯了,落叶无根,诸位又是从何而来?”
“我们都是龙泉人,你去过吗?”有一大大咧咧的小伙儿见司辰说话酸绉绉的,像是个有学识的人,很讨人尊敬,便麻溜地抢着答道。
司辰摇摇头,又问:“这些货都是从龙泉运过来的?”
“可不是嘛!”小伙儿连连点头,还想接着说,却让章炎一个眼神慑得闭了嘴。
“两浙距此路途迢迢,不知诸位送的什么货,值得疲行千里。”
“青瓷。”章炎略有迟疑,干笑两声答。
司辰打量过货车,有一车倒是载着木箱精细捆裹着,其余皆是拖着麻袋鲁莽绑缚的,青瓷是何等细碎之物,也不怕颠坏了?只好又问:“此等官物何不北上都城,这贫瘠之地用得了这么多名器?”
“我们只管收银子听差遣,主子打算怎么用我们也管不上不是?”章炎站起身抬了抬手“夜深了,留下两人守夜,其余都进帐睡会儿吧。”
第二天一早,司辰跟着商队上路,到了南阳城门口,章炎道:“小兄弟,进了城直走,就是南阳山庄,我等不进城,就此别过了。”
司辰抱拳,目送商队往东走远,略微扬了扬嘴角,便将马系在了树干上,暗暗跟过去。
走了半个时辰,随着商队登上一座山,有碑仆道,曰:伏牛山。绕着山腰兜了半圈,商队卸货于一飞瀑之下,却没人来接货。司辰隐在林叶间,待商队卸完货撤走后,悄悄去解开麻袋,只见里头装着的是锻剑时所用的铁英,磨剑的亮石,及用来做剑鞘的花榈木。司辰环视四周,有林木炭料和清潭飞瀑,的确是锻剑之宝地。
夕阳西下,司辰没什么兴趣管闲事,就算不是朝廷的剑池也与自己毫无干系,有人私自铸剑合该官府来管,于是拍了拍衣裳欲进城去。
行至山脚下的林子里,正撞见一圈人正叫嚣着围着两个姑娘,这些乌七八糟的人倒是心狠,顿时一刀捅穿了一个姑娘心口,眼看着另一个姑娘硬扛了几招,也将将要遭毒手,司辰便出手帮了一把。
倒地上的姑娘已然断气了,帮另一个姑娘包扎好伤口后,估摸着她应当是本地人,便问路:“敢问纪有堂家怎么走?”
“纪有堂这名字我没听过,只知山庄对面住有一户姓纪的人家,可要领你去?”
“也好。”
司辰扛起姑娘的同伴,同她走到一扇张灯结彩的大门前,匾额上题的是:南阳山庄。司辰默默叹了口气,哪都是它!
有家丁上前接过司辰背上的尸首,称那姑娘为小姐,躬身问她是否有碍,姑娘直接将人挥退了。
姑娘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我爹明日寿辰,还请恩人赏脸来吃杯酒。”
“我还有事,烦请指点纪家怎么走。”
姑娘伸手指了指,司辰二话不说立马走过去。那姑娘立在原地,目光尾随司辰的背影,直到墙边。心问:门在一旁,你走到墙下做什么?
司辰翻墙进去了,可谓是轻车熟路,留下姑娘在原地手足无措地怔了好一会儿。
庭院整洁,屋舍清明,一棵天仙树挂满了天仙果,不一会儿便跑出来一瘦削的老妪骂道:“哪里来的贼人,也不看看是什么地方,敢跑这来撒野,当心你的小命!”
“可是纪家?纪有堂在吗?”
老妪一惊,随即竟露出如释重负般的笑意,问:“你是谁?找我家少爷何事?”
“我受人所托,来送信,他在哪里?”
“少爷出远门了,你把信给我就行。”
司辰摇摇头:“写信的人有叮嘱,此信我务必要亲手交到他手里,他既出门了,我便在此等他回来。”
老妪搓了搓手,迟疑片刻后方道:“可以,就住这等好了,跟我来吧,我给你收拾间客房。”
亥时一刻,老妪敲响了司辰的门,端来些饭菜,好歹催促他吃了几口才走。
司辰察觉出些诡异,这家院子这么大,有二十几间屋子,房中用具皆非寻常人家用得起的,竟只住了那老妇一人,连个丫鬟小厮都没有,更想不通的是,为何刚刚的饭菜里有迷药?
亥时三刻,司辰听见老妪推门而出的动静,便跟了过去。
跟到了青楼。南阳城虽比邻近几处城镇喧闹些,却也丝毫未见太平盛世的荣华之相,反倒有四分萧条。没想到也有青楼,关键是莺莺燕燕、追欢买笑的还蛮吵杂,青楼的名字倒也别致,叫“洞香月”。
那老妪全当满屋子的人不存在,自顾自上了楼,也没人理她,看得出她还是这里的常客。
司辰用了招“无我无相”混进人群,亲眼看老妪进了一间房,便跃上屋顶,留意房内的动静。正听见有一老妈子在隔壁房里哭哭啼啼道:“公子!咱是妓院,不是客栈,您要睡觉也不能抢了我们姑娘的闺房啊,这都睡了半个月了,您瞧,她要上哪接生意哟!”
这个老妈子嗓门恁大,吵得不行,约莫是里间的人在答话,她好不容易消停了一下子,又听她道:“哎呀!外头怎么使得?我劝了她,她死活不肯在外头,说是让人看见了会害羞,公子,您行行好!别睡了,睡了这么久也该......”
司辰听见“啪噔”一声,大概是老妈子被扔了出去,没叫唤,怕是晕了,又听见“嘭”的一声,是关门的声音。
总算可以安心偷听了。房内响起年轻女子的声音,不能说是年轻,似乎只是十几岁少女的声音,她道:“你可看出他门路?”
老妪:“是个高手,看不出来头。”
“连你也不是他对手?”
“不敢欺瞒姑姑,只好劳请姑姑出手。”
什么世道,一个老妇叫一个女娃娃“姑姑”?
少女:“既如此,我随你去,抓了他献给圣使。”
司辰听明白了,房内两人是打算一齐回去对付自己。也是无奈,送封信而已,又不是送毒药。
伏牛山上还有人偷摸着缎剑呢,且一看就不安好心不易招惹,怎么不去抓?
想起伏牛山,司辰干脆去了一趟官府衙门,留下一张字条写明伏牛山上的事,出了衙门又认为一张字条不够,万一被不识字的人扔了或是让风吹走了呢?于是又折回去写了两张,贴在显眼处。
惦记着纪家那边兴许还有好戏看,便赶回去一动不动趴在檐上等着。恍惚间,突然牵挂起绝尘谷,这个时辰他们肯定都在睡觉吧,也不知道棠西有没有得手,是还在谷里还是又被无叶带走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