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是蓬莱梦中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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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庐山真面

白蘅芜所说种种,双音在身后越听越恶心,且不说她,就连久久待在刑房的邱总管也是一身鸡皮疙瘩。

看着白蘅芜面不改色的说着,还津津有味的模样,邱总管不由感叹,这天君还是有做天君的本事的,这脑子里想的也真是一绝。

可谁知道呢,白蘅芜此刻觉得,云廷再不招认,她未来三天的饭都快吃不下了。

还真是恶心别人还恶心了自己。

白蘅芜在内心仰天长啸三声,自己也有些佩服自己。

云廷要招认,白蘅芜便复又坐下,双音拿来纸笔铺好,便听得云廷说道:“奴才,奴才是从小跟的主子,主子入宫前,生性温和善良,模样又俊俏,就连奴才都觉得,天君应该会厚待主子的,可是谁想到,宫里头的温公子,性情也是如此这般温和儒雅,模样又是清冷不俗,主子竟然有了模仿他人争宠的嫌,所以入宫后,主子并不出风头,可是天君,却很少注意到他……”

云廷的话,让白蘅芜的思绪飘回到了很久很久前,大约……久到已经模糊了很多。

那段时间,她确实觉得晏温轩像极了居亦龙。

“后来,主子福气好,有了天君的第一个孩子,可是,天君的宠爱却还都在温公子身上,丝毫未减,主子心里难过,加之在家中,有晏大人与夫人的叮嘱,一定要坐上那荣冠天下的位置,就算前有秦家将军,也至少要比温公子高阶一等,晏大人本就与居大人不睦,更别说主子也比温公子低人一等了,主子心气儿高,断不容于此,可巧了那次,温公子与御膳房,都送来了海棠酥。”

“主子学过药理,又素来小心,发现了御膳房送来的那盘海棠酥有毒,便将计就计,调换了两份海棠酥,想要陷害温公子……”

“程曦的计策原本是天衣无缝的,他想用御膳房的手除掉主子,却不想他笼络的尹霜,正是我晏家安排的人,尹家能有子入宫,也是晏大人从中安排,为的是尹霜软弱,在宫中能够听主子的话,也多了一份助力,却不曾想程曦半路杀出来,主子便让尹霜安心在程曦身边打探。”

“后来主子调换了糕点,又觉得很难撼动天君对温公子的宠爱,便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借了清晖的手,杀了尹霜,一来,若查不出,便是陷害了温公子,若是查出来,这账也是算在了程曦头上,一石二鸟。”

白蘅芜听后,恍然大悟,对双音苦笑道:“还记得你当初怀疑过,糕点是否是晏温轩自己置换的,本君还不相信,想来真是人心难测。”

双音回忆起往事,也是点头叹息,白蘅芜看向云廷又道:“这是一件,说下一件。”

云廷自觉无回头路,便索性一吐为快道:“还有就是观星楼的预言,是舒云事先买通了先宣仪身侧的宫人,得知程曦手下的流萤将有所行动,便着人大肆宣扬此预言,还有天君微服私访,霖洲桃夭客栈的那把火,也是主子差人放的,但是主子只想烧死温公子,并没有半分想害天君,只是那夜风向往北,火烧去了天君房里了,委实意外,再有,再有就是……”

“还有!”

白蘅芜听得心恨不已,想不到平日那般平和文雅的人物,居然背地里顺风顺水的逃过一劫又一劫,程曦替他挡了灾,梨花寨也替他挡了灾,居然还有!还有!

莫不是秦若筠受刺之事?

云廷点头道:“是,天君,还有就是……就是风贵人那次落水,也是主子暗中指使舒云做的,船入水后,舒云在船上逗留时,拆了船底板子,放置在了别处,这才会让船底那么快进水……代珈,代珈和奕子……也,也都是晏家的人……”

“你说什么?”白蘅芜气急起身,“都是晏家的人?那后来的那一千两银子,是否也是晏家指使人嫁祸居文渊的!”

“是。”云廷坦然说道。

白蘅芜看着云廷如此坦荡,竟然愣是把怒气卡在了喉咙里,一时之间还想自嘲一番。

原来,原来吴敏只是个替罪羊罢了!

怪不得当时她怎么也想不通,吴敏与居府究竟有什么纠葛,原来是晏家做的好事!

“那条密道,”白蘅芜走近云廷说道,“本君未猜错的话,应该通的是吴敏家吧!否则,本君派去的人怎么半分也查不到,晏家与吴家有任何来往?”

云廷听了大笑三声,仰头笑道:“天君,当真是聪慧过人!天君你知道么,无论主子怎么算计温公子,算计居大人,奴才都没觉得他能够成功,因为这三番四次,奴才已经知道天君对温公子的宠爱与信任是何模样,可惜主子当局者迷,奴才劝说也无用,不过后来君后出征,主子暂且放过了温公子,盯上了后位,这才派人半路截杀君后,拿着出宫令牌的,正是奴才派出去的宫人。”

白蘅芜已然不意外的点了点头,退身坐下,缓了缓神,才慢慢问道:“所以,舒云去凤凰祠打探是真,晏温轩盛传流言也是真,陷害温公子压胜之术也是真……也罢,也罢,你且告诉本君,舒云与晏家是何关系?”

云廷沉默片刻,便开口道:“天君是否从未查过舒云的家世,舒云自小父母双亡,是由舅舅一手养大,后送入宫中的,而他的舅舅,正是晏家的大管家。”

“扑哧”一声,白蘅芜竟然大笑起来,那笑声尖锐刺耳,双音听了只是低头沉默,这,可是可笑至极了吧……

她看着天君,笑着笑着,就红了眼眶。

那么多年的信任,她都给了身边人,可是换来的却是什么?

那一刻双音甚至有些心疼天君,那个高高在上,却是孤家寡人的天君,不过还好还好她与碧落,与玉衡,都无二心,而天君身侧,至少还有温公子与白公子那般的良人相守。

也算是福祸相依了吧。

云廷把能说的都说了出来,白蘅芜答应了他,给他留一个全尸,并会送回家乡与父母安葬。

实际上,白蘅芜从不针对那些身不由己的人,很多时候,想必云廷也是难以抉择。

不过宸宁宫那位……

白蘅芜眸子再一次染起烈火熊熊,赶去宸宁宫的路上,刚好碰到要随良玉出宫的秦若筠与碧落,三人还没见礼,便被白蘅芜一把拉起来说道:“不必去了,碧落,去通知明厉寺楚阳,即可查封晏家,从即日起,削晏洵一品相国之职,全族下狱,待明厉寺查办后,按律处斩!”

秦若筠与碧落还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就半个时辰的功夫,竟然如此颠覆了乾坤?

碧落先行出宫赶去了明厉寺,白蘅芜拉着秦若筠复又去了宸宁宫。

一路上,白蘅芜说起了云廷的话,秦若筠听后并不意外,白蘅芜却依然耿耿于怀道:“晏温轩罪行滔天,非死不可。”

“天君,臣内有一事相求。”

秦若筠开口,却并不打算求情,晏温轩是着实该死。

白蘅芜脚步一顿,转过头看去秦若筠,夕阳西下,正是金灿灿的夕阳缓缓坠落,秦若筠的轮廓似乎也柔和了一些,甚至,眸子里还有一丝淳朴的希冀。

那双眼的对视,白蘅芜恍然想到了什么,心猛然一坠。

“你,还是要走……”

就因为那一眼,随着秦若筠笃定的点头,白蘅芜恍若看花了眼,仿佛又回到了那凉水井,老灶台的旁边,他生火生的认真,打水也打得熟练,似乎他自小就生活在那里一样。

可能因为如此,这双眼,已经不再可能,出现在宫闱之中了吧。

一滴泪悄然划过白蘅芜心里,却愣是没有流出眼眶。

她看着他许久,才慢慢苦涩笑道:“抱歉,我又忘记了,秦公子远道而来,只是帮忙而已。”

“天君……”

“罢了,既然秦公子要走,可否也答应我一件事?”

“好。”

“可否,把你腰间佩剑,留给我。”

“好。”

黄昏日头下,那把宝剑剑身格外滚烫……

也不知,秦若筠是不舍那把剑,还是舍不得接过剑的那双手。

他何其有幸,能遇上眼前这个女子,能舍得天下规矩,放他一人自由。

再次别过,不知又是何时相逢?

看着秦若筠那背影潇洒却又沉重,白蘅芜抬头看着那湛蓝的天空,只觉得秋风萧瑟,自古悲凉。

然而,很快,她便有更多的事情要做,已然来不及再回头。

秦若筠又离开,她不愿孤身一人去往宸宁宫了。

此时此刻,她转身,去了秦淮宫。

双音自然知道天君此刻惆怅,只是晏温轩久在宸宁宫也不是那回事,总是不妥,还未等双音提醒,便听白蘅芜路上说道:“宸宁宫的那位即可押送刑房,刑房六十三种刑具一个不落的给我用上,不许让人死了,我要活的,再去告诉白公子,说邱总管一个人忙不过来,他可以去帮忙。”

双音听后便去了宸宁宫照办,白蘅芜则进了秦淮宫。

已经一日了,床榻之上的人还是没有转醒。

坐在内殿之中,坐在居亦龙身侧,白蘅芜才觉心里踏实了不少,这一日浮躁,才算慢慢安静下来。

烧退了,可是身上的伤痕依旧触目惊心。

她静静坐在居亦龙身侧,一等,又是三天。

夜里风凉了,白蘅芜又抱了一床被子,跑去了居亦龙身侧睡,这次她不会再让他受凉了。

她把手伸进被窝里,握了握居亦龙冰冷的手,却也只能触碰到手掌心,不敢碰他的指尖。

深夜,他的掌心慢慢有了温度。

白蘅芜睡得不甚踏实,怕翻身一动就碰到居亦龙的伤口,却忽然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靠近了她……

于是乎,她偷偷睁开眼一瞧,只见暗夜之下,一双清澈的眸子正慢慢变得朦胧起来,眼中星河也随之流转……

白蘅芜颇为惊喜的看起来看着他,一时激动说不出话来,他醒了,她的景郎终于醒了!

居亦龙只觉得眼前景色与人都不甚真实,还未能反应过来,便感受到白蘅芜扑面而来的那股淡淡花香,软糯的唇轻轻的,轻轻的覆上他干裂的嘴巴。

次日天明,太医又“倾巢出动”,跑来了秦淮宫,开始了新一轮救治。

枕夏与秋晨也好了不少,不过还是不能下地走动,可是累坏了寒玉,好在白蘅芜把玉衡也调了秦淮宫来照应,花昱尘与风书亭也时常来帮忙。

秦淮宫内殿正换药的空档,白蘅芜抽空去了凌霄殿批折子,刚坐下没一会儿,双音便忙忙从刑房过来说道:“天君,晏温轩在刑房咒骂温公子不说,还辱骂天君您,您宠信奸佞,枉杀好人……”

“他还敢咒!”白蘅芜没听完双音的话,便猛然起身,拿了挂在殿内,秦若筠留下的佩剑,便踹门而出。

咒自己儿子也就罢了!景郎都那个样子了他还敢咒!

杀千刀的!

白蘅芜怒气冲冲提剑奔去刑房,来势汹汹把白煜吓了个半死,忙“退避三舍”,躲到了角落里。

他可没忘天君还生着气,没原谅他呢。

刑架之上,晏温轩的手腕脚腕处自然露出白骨森然,身上皮开肉绽不说,也有大块皮肤烧焦脱落,虽然触目惊心,但此刻白蘅芜看着却格外解气。

拔剑出鞘,晏温轩口中依然咒骂不止,眼神混沌,似乎有些疯癫。

“晏温轩,谁给你的熊心豹胆,你再咒温公子一句试试?”

白蘅芜剑抵晏温轩脖颈,许是感到了一股寒气,晏温轩勉强睁眼,冷哼了一下道:“居亦龙,他就得下十八层地狱!”

角落里,白煜眼睁睁看着那如花美眷的美人,一点一点神色狰狞,咬牙说道:“好,好,他就是要下,也得你给他清路!”

“噗呲”一声,白煜死死闭眼,一股腥辣的热流就喷洒在他的脸上与身上……

可怜的衣裳,他才做的啊。

而在中央持剑的白蘅芜,此刻一身血液迸溅,盯着晏温轩鬼魅一笑。

这秦家祖传的利剑是好,不说把人一劈两半,但是把脑袋劈开,还是能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