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是蓬莱梦中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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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初秋来客

玉树堂中,白煜穿戴整齐,从墨衣手中接过来扇子:“今日第一次觐见秦昭华,总要早些去。”

墨衣在身后跟着却是闷闷不乐,白煜见了,拿扇子点了墨衣脑袋一下问道:“你这是怎么了?银子不够花了?”

“主子!墨衣只是替主子委屈!”墨衣心直口快,也不绕弯子,白煜听了,自然知晓何意。

长巷之中只有些许宫人匆忙行走,白煜压低了声音道:“这件事已经了结,你又何必再提?”

墨衣说道:“那个沅兮和程才人一看就是同流合污!做戏谁不会?天君怎么就如此轻易放过程才人?忘了主子差点没命了么!”

白煜却难得严肃的说道:“以后这话不要再说了!天君与秦昭华都在那里听着,沅兮心中仇恨的确难以释怀,若是你,你会轻易原谅你的主子么?你若真怀疑程才人,也应当想一想,他为了除去我们这几个还不曾侍寝的新人,而搭上整个家族的命,值得么?他是天君跟前的旧人了,若是这点考虑都没有,又怎么能立足?”

墨衣听了,无话可说,只是低下头去,心中怨气难平。

白煜拍拍墨衣的肩膀:“好了!你啊,就是书听得多了,人心黑白天君自有公论,不必你我操心,再说,我这不是没事么?”

这心,不是一般的大。

墨衣在心里默默的呢喃了一句。

这日新人在宸宁宫觐见,都是赶早不赶晚,白煜刚刚抵达宫门,就见身后陆成勋也赶到了,不出半刻,晏温轩与尹霜也都到齐了。

松竹引他们进了正殿,主位之上的人,端的是英朗精神,一双眼静若深潭,难有涟漪,远远看去只觉得有几分肃穆,着那一身墨蓝缎织暗花灵芝圆领袍,腰间别有青玉双鹤玦,手中一把黑檀山水折扇。

秦若筠座下,有两侧摆放的楠木交椅,共八对。

白煜,晏温轩面对面的坐了第二排的椅子上,三排则是尹霜与陆成勋。

刚刚落座,外头清风就引了温徽仪前来。

居亦龙拱手请礼道:“参见昭华,昭华万福,臣内可是来迟了。”

“不迟,不迟,”秦昭华微微含笑道,“快坐吧,按理说,这请安时辰还有一刻钟才到。”

居亦龙落座,看了看对面空空无人的椅子,他昨夜得知了雷公藤事情原由,也知道了程曦被禁足。

白煜四人在松竹的指引下,行了宫礼,见过了秦若筠,这新人觐见,便是结束了,众人回了座位,秦若筠又是嘱咐了些许。

白煜就坐在居亦龙的身侧,那若有若无的梅花香甚是清冽,余光看去,那也是一个出尘脱俗的人,月白衣饰,素净不染,眉眼唇笑虽觉温吞,却是又不失男儿轮廓。

也难怪了天君会让他多去巍然殿走动,这温徽仪的确是个不俗人物。

正出神之际,忽然听得秦若筠说道:“九月十九,便是秋雨节了,今年雨水充盈,必定是丰收之年,天君会在太极殿中摆宴过节,届时,各位君子若有擅长琴棋书画之项,可表演一二,也多些新意。”

“是。”

众人应下后,便听秦若筠说道:“今日过后,各位新入宫的君子便可侍寝,天君不常来后宫,后宫各司的御司之位都有空缺,有意的君子可以过来与本宫说,本宫与天君商议后,自会赐予其御司之位,今日,便都散了吧。”

众人行礼一一离去,秦若筠也松泛些许,喝了口茶,松竹瞧着殿内无人,便问道:“主子,天君对程才人只是禁足罚俸,是否真信了沅兮的话?”

秦昭华却难得笑着摇摇头道:“连你都看出来了,你觉得呢?程曦在这自导自演这一出戏,想来也并不高明,只是又是何必呢……”

松竹冷哼一声:“往自己身上泼脏水,再让天君发现他是无辜的,以为能博得天君怜惜,结果真是讽刺。”

“为争宠去冒灭九族的风险?”秦若筠无奈的看了一眼松竹,“你也要长些精神,别总是把那些放在明面上的话说出来,没的叫人笑话。”

松竹不好意思的抓抓耳朵笑道:“是是是,奴才见识浅,只是说一说罢了,主子别生气。”

秦若筠起身,瞧了瞧窗外,今日秋意盈盈,凉风习习,是个舒意的天气,不过心里,也还有些压抑。

“松竹,你说今夜,谁会侍寝?”

松竹在身后,半响也没说话,只听秦若筠幽幽叹了口气:“罢了,左右这宫中的人,也只会越来越多,就算没有新人,也还有温徽仪,今日我见他,的确没有了从前沉闷胆怯的模样了,倒是越发神采俊逸了。”

宸宁宫中飘零着秋日寂寥,而御花园中,初秋的微微红晕,淡淡浅黄却是别有一番风景。

白煜与陆成勋一路,说说笑笑,择了一处亭子坐了下来。

“白兄身体无碍了吧,”陆成勋道,“本想着前几日去找白兄喝酒,却不想发生那样的事情。”

白煜摇摇头:“无碍了,无碍了,太医说静养几天就好了,喝酒的事,来日方长,怕什么!”

陆成勋笑了笑,眼睛眯眯的,十分讨人喜欢,看着也十分自在,笑了一笑,陆成勋便说道:“的确来日方长啊,今日请安,看着秦昭华的确是宽和中有些凌厉的模样。”

白煜点头:“不错,你注意到温徽仪了么,觉得他怎么样?”

陆成勋皱着眉头想了半日才说道:“好像……好像是不错的吧,我没太有心留意,听说是位性子极好的主。”

白煜回想道:“我倒觉得,温徽仪气质不俗,如玉温润而泽,的确与他人不同。”

黄昏,双音拿了后宫名册来,白蘅芜瞧都没瞧,放下奏折说道:“今夜去玉树堂。”

舒云在一旁笑道:“天君对白承书很是青睐。”

“和他说话舒服,况且,白承书的确有过人之处,玉带束腰,盈盈不足一握,不像你,吃太多。”白蘅芜拍了拍舒云微微凸起垂下的肚子,舒云笑了笑便去传旨,他已经快四十了,自然该有些肚子出来了。

双音帮白蘅芜更衣后,前去了玉树堂。

巍然殿中,烛火未熄。

“主子,早些睡吧,天君今儿已经去了玉树堂。”枕夏铺了床,过来说道。

居亦龙挑着烛芯,神情有些落寞:“之前听舒云说过,那是个爽朗潇洒的人,今日我也见过了他,的确气宇轩昂,潇潇洒洒,穿着不似别人那般考究细致。”

枕夏听了说道:“奴才觉得,这白承书也是个厉害的,前几日不必侍寝的时候,天君就陪了他一晚上,今儿又拔得头筹,不简单。”

“说这些做什么,没得让人笑话我们小家子气。”居亦龙起身褪下外衣,枕夏接过来笑道:“好了,不说了不说了,奴才还是和您说说秋晨吧,这孩子最近总跑御膳房,说今年的橙子好,和膳房师傅学了不少东西,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秋晨的确有几分机灵,有些像小时候的你。”居亦龙想来微微一笑。

枕夏嘻嘻说道:“奴才可没有他贪嘴爱吃东西。”

一说一笑,待居亦龙就寝,枕夏便把烛火都熄了,留了殿门口一对烛台,自己也便去睡了觉。

秋意渐浓,只消得几日光景,叶,便已经有些枯黄,菊花,渐渐盛放。

淡淡清香,流转在这九霄之巅。

午后,枕夏从小厨房端了一青瓷小盅来,盖子未掀,已有淡淡橙香。

“这是什么?”居亦龙放下书册看了看,打开来看,只觉得橙香扑鼻,有些温热。

枕夏递过去勺子道:“这是秋晨蒸的,他挑了几个最甜的橙子,与燕窝分别蒸来,微微放凉后盛到一起的,如今正是季节交替之时,蒸了橙子对身子也好。”

“他还有些天赋的。”居亦龙尝了一尝,的确不错,秋晨知晓自己不喜欢过甜的,只是少放了些冰糖,橙衣的苦涩还有些许,不过却与甜度中和了。

正说着,寒玉进殿来说道:“主子,白承书来了。”

居亦龙颇有些疑惑:“请他进来吧。”

枕夏回头看了看居亦龙:“主子,这不过年节的,白承书来做什么?”

居亦龙只是摇摇头,便见白煜已经进了来,他还是那一身白衣,只简单用绫缎系了头发,双手一叩,低头说道:“臣内见过温徽仪。”

“白承书有礼了,快坐吧,”居亦龙坐下,回头对枕夏道,“去备茶。”

白煜匆匆打量着这巍然殿上下,除了基本的摆件外,几乎是没什么多余点缀,对于四品徽仪仪制来说,是素净了些,墙上有诗联,水墨,书架上,也是满满书卷,一张琴桌,一尘不染。

帘帐,大多都是浅浅的月白色。

见居亦龙回过头来瞧着自己,白煜便开口说道:“臣内在家时,就酿了些青梅酒,带进宫来后,又埋了些许时间,如今也能喝了,臣内早起去给秦昭华送去了些,也想着给温徽仪带来一坛。”

那是一个精巧的白玉瓷坛,寒玉过来从墨衣手里接了过去。

“多谢白承书了。”居亦龙淡淡笑道。

一旁,枕夏笑嘻嘻的说道:“这可是巧了,我们主子最喜欢青梅了,夏季也最喜欢梅子汤,这青梅酒也许久没喝了。”

白煜爽朗笑道:“温徽仪喜欢就好,臣内别的不会,就喜欢酿酒。”

居亦龙想了一想,竟忍俊不禁:“半月后秋雨节宫宴上,白承书可是要传授酿酒之法?那我要好好学学了。”

这话,是有些讽刺,但是从居亦龙口中说出,竟是颇有艳羡之意,白煜笑道:“那可不行,这可是不外传的,以后臣内来酿,徽仪来喝不就行了,不过,徽仪倒是提醒我了……”

“白承书想到了什么?”居亦龙有些好奇看着白煜的小眼珠滴溜溜的转。

白煜回忆道:“我在家的时候吧,什么都学一点点,却也什么都不精湛,我这个人,就是没个长性,你就说这琴吧,我碰了几天,就觉得枯燥,跑了,还有这画,我画了半日,就觉得一塌糊涂,又跑了……”

居亦龙听着,忽然说道:“白承书这样说,该是谦虚了,二十多年光景,怎样跑,也终归会对什么感兴趣一些,跑的迟一些吧。”

白煜拍案哈哈笑道:“徽仪这话真是,像我能说出来的话,说实话,我这个人吧,点子比较奇怪,我娘让我学琴的时候,我就跑到别的孩子那听笛子,听箫声,直到有一天,我听到了极好听的声音,一问才知,一个圆圆滚滚的那东西叫做埙,挺好听的,我就跑了,去和教埙的师傅学了一阵,后来,我娘让我学作画,我就瞧着师傅的书法字好看……总而言之,我就是找不到重点在哪。”

居亦龙听着,淡淡的看着他笑着,这人的确挺有趣的。

听着听着,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说道:“我这里应该有埙,枕夏去找找。”

白煜还没反应过来,只见枕夏一溜烟跑了出去:“哎——等等——”

居亦龙淡淡一笑:“左右也是无事,承书来也来了,多坐一会又何妨?”

白煜勉强挤出一点笑容,在墨衣看来,那简直比哭还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