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1
初夏的夕阳依旧炙热。
放学铃响过后,学生们开始三五成群地走出校门。
慕容英子背着粉红色的书包,一个人默默地跟随在众多学生后面走出学校。她今天没扎辫子,把头发放了下来,齐肩的秀发乌黑柔顺,在夕阳下绽放出耀眼的光泽。白皙的脸蛋上毫无瑕疵,更是显得可爱诱人。
雅礼中学是米河市的一所重点学校,位于雅礼县中部地区,分为高中部和初中部。但夏装校服都一样,都是浅白色半透明的,很多女生都拒绝穿这种校服。因为女生们在上完体育课后,衣服汗湿了贴在身上,能清晰地看见内衣的轮廓,让人很不自在。透明校服事件曾在网上闹了一段时间,结果校方用官方语言掩盖了过去。
也许是身体逐渐成熟的原因,穿着浅白色半透明校服的英子显露出了成熟女性的魅力曲线。每次穿上这校服,总会成为男生们关注的焦点,大家都在讨论她的身材,这让英子感到非常尴尬。
“啊,英子,请等一下!”刚走出校门,身后突然传来同桌叶莉的叫声。
英子停下脚步,转过身。剪着短发、额上长满青春痘的叶莉追了上来,喘着气说:“英子,忘记跟你说件事……”
“什么事?”
“我最近看见有个人在放学的时候跟踪你,你回家要小心点儿啊!”
“啊?”英子一脸吃惊。
“嗯,好像是一个小混混,大热天还留着一头黄色的长头发,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叶莉皱着眉头说。
“不会吧?你有没有看错?”
“其实我也不是很确定,但我感觉他有点不对劲。总之,你一个人回家要多留意一下。”
“我知道了。谢谢你的提醒,我会注意的。”
“好的,那拜拜咯。”叶莉挥挥手。
“拜拜。”
走过马路对面,英子扫视了一下四周,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物。叶莉刚才的话让她多少有点儿担心。担心的事还不止这个,最近有人在学校散播她的身世话题,说她是被抱养的,这让英子有点儿措手不及。
穿过拱门路,下了米河桥,往左拐是一条林荫小路。英子每天上学和放学都要经过这条小路。走过这条路就到了工业区一带,几乎不会有学生和她同路。
路两边都是茂盛的大榕树,那些探出路面的枝条在空中纵横交错,仿佛形成了一个保护罩,把整条小路都给保护住。这条路没有路灯,要是在夜晚,英子是绝对不敢一个人走的。不过即使是白天,走在路上还是有种阴森森的感觉。
走着走着,背后突然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英子立即转过身,她看见了一张邪恶的丑脸。然而仅仅是几秒钟的时间,她就被对方用手捂住了嘴巴,强行拖动起来,一直被拖到路边的大榕树后面。
被压在地上的时候,英子这才看清楚对方的样子——那是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穿着黑色背心,长着一副地痞的模样,一身酒气,黄色的长头发乱成一团,满是疙瘩的脸上伤痕累累,貌似刚被人殴打过一样。
地痞把英子的书包扔在旁边,然后一只手捂住英子的嘴,另一只手掐住英子的脖子,压着声音威胁道:“再叫我就掐死你!”
英子感受到了对方掐住脖子的力度在不断增加,一种窒息的感觉让眼泪控制不住地往外流。英子用尽力气拼命想推开对方,但对方就像一座小山般压住她,那身上的酒味混杂着汗味,臭熏熏的,简直令人作呕。
窒息的感觉越来越浓,手脚挣扎的力度也开始疲惫了。这条路本来就没什么人经过,加上被大榕树挡住,谁也不会留意这里面发生了什么。
渐渐,掐住英子脖子的手终于松开了,但捂住嘴的手依旧保持原样。很快,英子感觉到一只充满邪恶的魔爪伸进了衣服里面……
英子吓得眼泪直流,一种前所未有的羞辱感让她想到了死。
千钧一发之际,骑在身上的地痞突然被人一脚踹开,滚落在地上。模模糊糊中,一个戴着黑色棒球帽和口罩的男子仿佛从天而降般出现在她眼前。
英子想支撑起身子逃走,却一点儿力气也提不上来。眩晕的感觉不断冲击着脑袋,眼前的景象逐渐变得模糊起来……
艰难地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叶莉那张额头上长满青春痘的圆脸。
“啊,英子,你终于醒啦?担心死我了。”看见英子醒了过来,叶莉紧皱的眉头立即松缓下来。
英子撑着身子,在叶莉的帮忙下坐了起来。几秒钟后,英子似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眼前那雪白的粉墙、雪白的床单——这里分明是医院的病房。
“我怎么会在这里的?”
“你不记得了?”
英子转动一下眼睛,摇了摇头。
“你晕倒了。”叶莉很认真地回答,但脸上的表情却是非常的疑惑。她不明白英子晕倒在路上,怎么会把身上的衣服弄得那么脏。
“什么?晕倒了?”英子瞪大了眼睛。
“嗯,是呀,你在路上晕倒的。不过不用担心,医生说你只是身体不好晕倒的,休息一会儿就会好的。给,你的书包在这里。”说着,叶莉拿过旁边放着的书包。
英子接过自己的书包,一脸疑惑。
“英子,你真的不记得晕倒前发生什么事了吗?”叶莉皱起了眉头,“我接到你打来的电话,但是没人出声,之后还挂线了。我回拨过去,却一直没人听,我就想会不会出什么事了,于是沿着你回家的路搜寻过来,果然看见你晕倒在路上。”
“啊?你说我打过电话给你?”
叶莉点点头:“是呀,不信你看看你手机。”
英子半信半疑地拿出自己的手机,摁了几下后,她的脸色变了。果然有拨打过叶莉的号码,时间是五点二十五分。之后有几个未接来电,全都是叶莉打来的。
英子一下子蒙了,她压根儿想不起这些。现在的时间是六点半了,也就是说,她已经晕了差不多一个小时了。
不对劲!
英子很清楚地记得,她根本没动过手机,不可能会打电话给叶莉求救的。而且她是差点儿被一个地痞污辱了,后来有个神秘男子突然出现救了她的,怎么会变成身体不好晕倒的呢?
“你刚才说我是晕倒在路上?”英子皱着眉问。
“是路上啊。怎么了?”
“哦……没事。”
“不过我也觉得奇怪,你说晕倒在路上,怎么你的衣服那么脏呢?好像在泥地里跌倒过一样。”叶莉嘀咕起来。
“啊,这个,没啦,我想可能是那地方比较脏,不小心弄的。”
“是吗?噢。”
“对了,你到的时候,有发现其他人吗?”英子问。
“没有啊。”叶莉摇摇头,“那条路非常幽静,一个人也没有。”
“真的?”
“嗯。”
“英子,你真的一点儿也记不起来了吗?”看见英子不断变化的表情,叶莉忍不住再次问道。
“啊……嗯,我记起来了。”英子回过神来,冲着叶莉露出尴尬的笑容。她不想被人知道自己差点被人污辱的事。
英子抱了抱身子,感觉自己越来越想不明白了。要说晕,她的确晕了过去,但那是在大榕树后面的草地上,怎么会变成晕在路上的呢?难道是那个神秘男子?
英子只能想到是他。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应该是把自己弄到路上,然后再用自己的手机通知叶莉过来。问题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还有,手机上那么多联系人,为什么偏偏只打给叶莉?是巧合吗?
“哦,对了,我家里人知道这事吗?”英子很担心这事会被家里人知道。
“不知道,你的手机没响过。”
“叶子,你可要答应我,别把这事说出去好吗?我不想让他们担心……拜托了。”英子合掌恳求。
“放心,我不会说的。”叶莉用发誓的口吻说。
“谢谢。”
“英子,没什么事的话,我送你回家吧。”
英子点点头。虽然不想麻烦叶莉,但对方的好意她不好意思拒绝。
英子住的地方是在工业区后面,叫凤山小区。但这个有着三十多年历史的小区让人觉得破落不堪,不少地方有灰泥剥落的情况出现。小区内的垃圾到处可见,下水道经常熏出臭气,不知多久没人清理过了。进楼的铁门锈迹斑斑,门锁也坏了,家家户户的信箱一直都是敞开的,不少私人信件不见了,或者被人撕下了上面的邮票。这样的环境让英子感到非常不自在,不少同学说要来她家玩儿,都被英子一一回绝了。
英子家在小区D栋五楼,只有五十多平方米。父亲在工业区的一间模具厂做技术员,母亲则在一家童装店做销售员,两人都是普通的工薪阶层,一家人的生活过得非常拮据。
坐出租车来到楼下后,英子说自己回去就可以了,不麻烦叶莉了。叶莉也没说什么,她知道英子并不喜欢同学去她家里玩儿,也许是英子的父母不喜欢陌生人到访吧。
回到家后,英子发现母亲并不在家里,估计还没下班吧。她看向墙上的挂钟,差不多七点了。放下书包,英子捡了套衣服便走去浴室。
站在镜子前,回想起刚才遭遇的那一幕,胃部立即传来难受的感觉。英子双手撑在洗脸盆两旁呕吐起来,但呕了几次,全是酸酸的胃液。
稍微让呼吸平静一些后,她想起晕倒前的那一刻……在男子靠近地痞的时候,他似乎拿出一样东西勒在了地痞的脖子上。
是有这样一个画面吗?
想到这里,脑袋突然隐隐作痛起来,各种画面在脑海里交织纠缠……
英子立即打开莲蓬头,冰凉的液体从头顶喷洒而下。
2
翌日,英子改了上学的路线,绕过林荫小路,从津桥路那边回去。路程当然远了许多,大概要比平时多花一倍的时间。但为了安全,英子宁愿以后都选择走津桥路。
接近中午的时候,学校突然变得沸腾起来,不知从哪里传来消息,说有人在米河桥下发现了一具尸体。这消息不胫而走。
据带回消息的人说,被害人叫戴辉,是个二十岁左右的男子,家住东岸一区,是当地的一个地痞。被害人身上有被人虐打过的伤痕,但真正的死因是勒死。
雅礼中学就处于附近,所以多多少少也被波及到。毕竟被害人是个流氓地痞,一些女学生还是受到了惊吓,生怕还有像被害人那样的人在学校附近出没。特别是即将面临高考的高三学生,心理压力更加巨大。
刚一听到这个消息,英子就有种不祥的预感。昨天放学遭遇的事,英子并没有告诉父母,也没有报警。因为她明白,这事万一被传出去,大家看她的眼光都会变得有所不同,很难保证他们不会往坏的那方面去想。
下午三点左右,两名身穿便衣的警察突然来到雅礼中学,说是要调查米河桥浮尸一案。他们给每个班发放了一张被害人的相片,相片上的人一头黄头发,满脸疙瘩,正是昨天傍晚袭击英子的那个男子。
再次看到这张丑恶的脸,英子感觉非常恶心,浑身很不舒服。同桌叶莉看了相片后更是一脸惊讶,她认得这个人就是在学校外面跟踪过英子的那个地痞。
“啊!我认得他!英子,他就是跟踪你的那个人。”叶莉叫道。
听说叶莉见过死者,有同学立即把这消息告诉了班主任。很快,叶莉就被带到会客室进行问话。
问话的警察穿着白色运动服,三十多岁,身材很健硕。他自我介绍姓上官。坐在他旁边的是一个二十来岁的男子,穿着普通的休闲装,手里拿着记事本,稚嫩的面孔看起来像个实习生。
“你说被害人跟踪过你的同学?”上官警察开始问道。
“是呀,我认得他。”叶莉像聊家常一样,毫无紧张感。
“你有跟你的同学说过这事吗?”
“说过,但英子说没碰见过。”
“那会不会是你看错了呢?”
叶莉一个劲摇头,“不会看错的,我真的看见他跟在英子后面,看样子就是在跟踪。”
“那怎么不报警,或者跟老师说?”
“呃……其实,他也没干什么,只是打老远跟在英子后面,偶尔也有一些社会青年在学校外面游荡,所以见怪不怪啦。”
“你最后看见被害人是在什么时候?”
“嗯……”叶莉翻了翻眼珠,“忘记什么时候了,好像是上个星期二吧。”
“有没有看见他跟其他人接触过?比如吵架或者什么。”
“这个真没有。对了,死因是什么?听说是被勒死的,是吗?案发现场还发现了什么?”
上官笑笑:“这个暂时不方便透露。”
叶莉没趣地撇撇嘴。
“这几天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过吗?”上官继续发问。
叶莉低下头细声嘀咕起来:“能有什么特别事情发生……英子晕倒?那没什么特别啊……”
“等等,你说什么英子晕倒,是怎么回事?”上官像是捕捉到什么,立即坐直身子问。
“啊……”叶莉知道自己说漏嘴了,她答应过英子不会把这事说出来的。
似乎看出了叶莉的心思,上官一本正经地说:“叶莉同学,你要知道这是凶杀案,杀人凶手现在还在逍遥法外,如果警方不能把他抓住,那就会有更多的人遭遇不测,说不定会牵连到这所学校的学生。”
思虑片刻,叶莉觉得警察这话很有道理,于是点点头说:“呃,好吧,我说。是这样的,那天英子在下午放学回家的路上晕倒了,但醒来后好像什么也不记得一样。”
“是在哪个地方晕倒?”
“就那条林荫小路。”
“林荫小路?”上官一下子坐直身子。这条路离案发现场很近。
“是啊。”
“你们当时是在一起的吗?”
“不是的。她给我打来电话,但什么也没说,然后就挂线了。我回拨过去,一直没人听,我想她会不会出事了,于是我沿着英子回家的路一直找过去,果然发现她晕倒在路上。接着我把英子送去了医院,然后又把她送回家里。嗯,整个事情就是这样。”
上官一边听一边点头:“那当时你发现她晕倒在路上的时候,还有发现其他东西吗?”
“说真的,发现英子晕倒时,我都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她身上了。周围有什么,我还真没留意到呢。”
“你的同学英子有受到什么伤害吗?”上官继续追问英子晕倒的事。
“好像没有,只是把衣服弄得很脏而已。”叶莉至今还是想不明白英子晕倒在路上,怎么会把衣服弄得那么脏的。
“很脏?”上官注意到对方用了这个词,“那地方不是水泥路吗?怎么会很脏呢?”
“是啊,我也觉得很奇怪。按理说,这晕倒在地,没理由那么脏的。”
“能形容一下衣服的脏吗?”
“怎么啦?搞得好像是语文测试一样啊,不就是像在泥地草地打过滚一样嘛。”叶莉说出内心的想法。她当时就是这样觉得,但不敢对英子明说。
“哦?”上官蹙了蹙眉,“那么说,衣服上沾有泥巴或者杂草咯?”
“对,有泥巴。嗯,头发上也好像沾有一些。”
“是啊。那之后她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没什么异常啊……她开始好像对自己晕倒的事一点儿也不知道,后来就记起来了,这属于异常吗?不过话说回来,英子晕倒跟这案件没什么关系吧?”
“循例问清楚而已。毕竟林荫小路距离发现尸体的地方很近,而且她是在昨天下午放学晕倒的,这个离被害人死亡的时间仅相差一两个小时。所以,不排除她当时有见过被害人这个可能性。”
“哦,这样呀。”叶莉在脑海里把英子晕倒的事重新整理了一遍。她隐约觉得,英子有可能隐瞒了一些事。会不会跟这案件有关呢?
“对了,你送英子同学回到家,是几点?”
“差不多七点吧,我把英子送到楼下后就走了。”
上官点点头。见问得差不多了,上官站起身来:“谢谢叶莉同学的配合,要是有什么线索,欢迎及时通知我们警方。”
“哦,不客气。我可以走了是吗?”
“是的。”
叶莉回到教室后,英子就被叫进了会客室。
第一次面对警察的询问,英子不能像叶莉那样从容淡定,她双手交叉握在一起,神情非常紧张。叶莉刚才悄悄跟她说了声对不起,从她的表情来看,大概是对警察说了晕倒的事。
英子想,警方既然从叶莉那里获知了这些信息,那么肯定会怀疑自己的,到时候还可能会去现场勘查。英子一直为救命恩人感到担心,她担心警方真的查出些什么,到时真不知道该怎么去守护这个秘密了。
“你就是慕容英子?”上官装出一副轻松的表情开始问话。
“是。”英子点了一下头。
“你的同学叶莉说被害人曾经跟踪过你,有这回事吗?”
“呃,我不是很清楚。但有这种感觉,嗯,被跟踪的感觉,但我不知道是不是他。”
“那你有见过被害人吗?”
“没有。”英子摇摇头。
“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真的没有。”
“你放学不是要经过那里吗?”
“我有时候不走那边回去的。”
“那是走哪里?”
“津桥路那边。”
“你是住在哪里?”
“凤山小区。”
“走津桥路那边回去,不是绕远了吗?”上官环抱双手,背靠着椅子问道。
“那边有比较多的东西卖,所以有时会去逛逛。”
“那昨晚你是从哪里回家?”
“米河桥那边。”
“哦?那你没发现些什么吗?比如有人跟踪你。”
“没有。”
“听说昨天你在放学回家路上晕倒了,是吗?”
“嗯……”
“在哪里晕倒的?”
“就在那条林荫小路上。”
“怎么会晕倒的?”
“医生说是身体不好。”英子低下头说。
“是突然间晕倒的?”
英子料到对方会这样问,便回答道:“走着走着,就感觉头晕眼昏,然后我想打电话叫叶莉过来,结果还没说清楚,就晕倒了。”
“那有受伤吗?”
“只是手掌稍微擦伤了一点。”
“噢,我听说你晕倒后,衣服弄得很脏,是吗?”
“啊,这个……好像是。”这问题令英子感到一阵心慌,她想不到叶莉连这个也对警察说了。也是,当时在医院的时候,她就觉得叶莉对这事有点儿怀疑。这也是事件中最大的漏洞。
“既然晕倒在路上,怎么会弄得那么脏呢?”
“我也不清楚。可能当时地面比较脏吧。”
“会不会不是晕倒在路上,而是在其他地方?”
“不会,我知道自己就是晕倒在路上。”英子摇摇头,用肯定的语气说。
“大概是什么时候晕倒的?”
“嗯……”英子眨眨眼,“应该是五点半左右吧。”
“在晕倒前,你有发现什么吗?”
思索片刻后,英子摇了摇头。
“对了,那昨晚六点到八点这段时间,你在哪里?”上官忽然换了个话题问道。
“我在家里。”
“跟谁在一起?”
“没有,只有我一个人在家。”
上官轻轻点了下头。接下来的问话似乎起不到什么作用,慕容英子都应答如流。但这样清晰的作答,反而让上官觉得她像是在隐瞒什么。
3
小风扇在呼呼转动,卧室里弥漫着沐浴后的清香。镜子里的女生穿着一套白色睡衣,转了一个圈,婀娜的身姿散发出女人的魅力,充满了诱惑。
这是母亲昨天在步行街给英子买的新睡衣。为了早点儿穿上,英子吃过晚饭后就去沐浴了。虽然不是什么牌子货,但有新衣服穿,英子心里还是美滋滋的。
不过,自从遭遇了袭击事件后,生活就开始被打乱了。英子一直担心自己一个不小心说出那天发生的事,那就会给救命恩人带来各种想不到的危险。因此,她每时每刻都在提醒自己,一定要守护好这个秘密。
这时,大门外的门铃声突然响起。父亲有钥匙进门的,而且他今晚加班不会那么早回来,这个时候,会是谁呢?
英子听见母亲走去开门的声音。门似乎开了,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听得不是很清楚。过了一阵,母亲的声音突然在房门外响起:“英子,有警察找你。”像是在压制着恐惧。
警察!
英子有那么一两秒停止了呼吸。心想警察还是找上门来了,这意味着他们找到了一些和自己有关的线索,要不然不会在这个时候贸然找上门来。警察之前在学校已经问过话,表面上看是没什么,暗地里估计已经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英子应了声,打开房门走出来。
客厅里站着一个男子,白色衬衫配一条休闲西裤,年纪大约三十多岁,身材很健硕,目光炯炯有神。虽然换了装束,但英子还是认得他,他就是那天来学校问话的那个运动服警察,好像是姓上官。
英子忽然发现,站在一旁的母亲神情很不自在,甚至说得上古怪。也难怪,这个时候有警察找上门来,是谁都会感到担心。也许母亲是觉得女儿招惹了什么事回来,才出现这样的神情吧,英子想。
请对方坐下后,母亲为上官斟了一杯水。
“不好意思,这个时候来打扰你们。”上官很有礼貌地歉意道。
“没关系,请问有什么事?”英子坐在对面问。
“关于米河桥浮尸一案,我还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一下英子同学。嗯,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随便聊聊就好。”似乎想打消对方的疑虑,上官把话说得像聊家常一样。
“前几天在学校不是问过了吗?”
“嗯,是这样的,警方最近发现了一些新线索。”上官一边说,一边盯着英子。发现对方穿着睡衣,头发并没干透,应该是刚沐浴不久。这样的穿着更加散发出一种魅力女人的气质。
英子的心开始乱跳起来,原本以为这事就这样暂告一段落,却想不到那么快就有了新线索。会是什么线索呢?英子一边在心里猜测,一边歪着脑袋装出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
“警方翻查过路面的监控录像,发现了一些东西。”说着,上官从身上拿出一张相片,递给英子。
英子接过相片,发现相片并不怎么清晰,看样子应该是从录像里直接剪辑冲洗出来的。相片的背景是一条公路,一个戴着黑色鸭舌帽的男子正低着头往前走。看不清楚对方的样子,只能看清大概的轮廓。
英子一眼就看出这是去往米河桥那边的公路。但对于这个男子,英子毫无印象。
“你认识这个男子吗?”上官问。
“不认识。”英子摇了摇头。
“那你放学回家的时候,有见过他吗?”
英子想了一下,但最后还是摇摇头。
上官笑了笑,似乎早就料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
“他是谁?”英子试探道。
“不好意思,暂时不方便透露。”
“哦……”
“但我们发现,”警察的语气突然一转,“他经常出现在你回家的路上。这样子说吧,他好像是在跟踪你。”
一听到“跟踪”这个词,英子顿时吃了一惊。难道除了那个地痞,还有其他坏人在跟踪自己?英子越想越觉得害怕。
英子瞥了眼坐在旁边的母亲,发现她在不断摩挲双手,似乎对于有人跟踪自己女儿的事而感到非常不安。
这时候,一阵手机铃声突然从卧室里传了出来。英子站起身来,说了声抱歉,然后跑进房里。
趁着英子去接电话的时候,上官对眼前的女人问道:“阳女士,恕我冒昧,令千金有跟您说她晕倒的事吗?”在进门的时候对方介绍过她叫阳雪。
“什么?”阳雪一下子坐直身子,一脸惊讶,“你说什么英子晕倒了?是怎么回事?”
上官看了一眼卧室那边,看来英子对家人也隐瞒了自己晕倒的事。卧室的门紧闭起来,似乎有聊电话的声音,但说些什么一点儿也听不清楚。
“是这样的。”上官回过头说,“据警方了解,英子在案发当天,也就是五月十日下午放学回家的时候在林荫小路那边晕倒过,后来被同学送去了医院,医生说是身子弱晕倒而已,并无大碍。但是,我们发现英子同学似乎对这件事有所隐瞒。”
“我也是刚刚才听说这件事的,她并没告诉过我。”阳雪看向英子的卧室,眼神满是担心。那晚洗衣服的时候,阳雪发现英子的校服已经洗好晾晒起来,她当时也没怀疑什么,现在听眼前的警察这么一说,阳雪立即猜到这其中的原因。
“因为晕倒的地方离米河桥并不远,而且时间又跟被害人的死亡时间比较相近,所以警方才找英子问话的。”上官解释道,“还有一件事,就是英子晕倒在路面,但身上的衣服却非常脏。”
“衣服很脏?什么意思?”阳雪微微感到不对劲。
“嗯,警方觉得英子并不只是晕倒在路面,或者说,不只是晕倒那么简单。”
阳雪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只感觉心里一阵不安。
上官看见这样,也没再继续问下去。想必从她那里也不可能了解到什么。
就在双方沉默的时候,英子终于聊完电话从卧室里走了出来。
“不好意思,久等了。”英子抱歉道。她发现母亲的脸色有点儿不对劲。他们刚才聊了什么呢?
“没关系。”上官笑笑,“是同学打来的吗?”
“啊,是的。”英子点点头,接着补充道,“是关于功课的。”
“是啊。刚才说到那个跟踪你的男生,警方发现他经常在你放学的时候跟踪偷拍你,所以觉得他有可能跟这案子有关系,说不定案发那天他有见过被害人。”
“是吗?噢。”英子并未表现出过大的惊讶,“可是我从来都没看见过这人,也没觉察到有人在跟踪我。”
“嗯,那也是,”上官抬起下巴,然后点点头,“那种人确实是不容易被发现的。”
“还有什么问题吗?”
“啊,没有了。”上官看了看表,发现时候不早了,便站起身来,“好了,今晚到此为止吧,打扰到你们了,非常抱歉。如果有关于此案的线索,麻烦通知我们警方,非常感谢。”
“我会的。”英子也站起身来。
4
辗转了几次,阳雪还是毫无睡意。今晚那个警察的突然而至,确实让她受到了惊吓。那种感觉如同十三年前那次一样。
十三年前,她也曾被警察找上门来问话。那是因为一个同事的失踪。不,现在来说,也许用死亡更加贴切吧。
当第一眼看到那个警察拿出来的那张相片的时候,阳雪就有种不祥的预感。她觉得那个男子的突然出现,似乎并非跟踪英子那么简单。而英子突然晕倒的事,更加让人担心。
根据那警察的描述,英子曾经在距离案发现场不远的地方晕倒过,似乎还隐瞒了一些事情。英子晕倒的时间是在被害人遇害之前,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两者之间可能存在着某些关系。
“怎么回事?怎么晕倒这么严重的事也不告诉我?”等警察离开后,阳雪便板着脸追问起来。她是第一次以这样的态度和女儿谈话。
“对不起……我只是不想让你们担心。”英子低下头。
“他还说你隐瞒了一些事情。你给我说说。”
“啊,没、没有隐瞒什么……”
“英子!”阳雪加重了语气,“这不止是你一个人的事情,这事关系到我们这个家庭,严重点儿说,那个警察找上门来问话,就已经说明你是嫌疑人了。”
英子抬起头,紧紧地抿住嘴唇,眼泪终于忍不住扑簌扑簌地落在脸颊上。终于,她哭着把那天发生的事说了出来。
阳雪听完后,一下子沉默了。她终于明白英子为何要隐瞒这事了,要是如实说出来,谁会相信“只是差一点儿就被侵犯了”这样的说辞呢?
让阳雪顾虑的,还有那个救了英子的神秘人。毋庸置疑,他应该就是米河桥浮尸案的杀人凶手。是谁会为了救英子而不顾一切呢?闷热的黑夜,阳雪却禁不住感到一股寒意游遍全身。
感觉喉咙很干,阳雪便爬起身来,走出大厅倒了杯水。英子的卧室没有动静,但阳雪觉得她并没有睡着。英子此时的心情会是如何呢?阳雪暗暗担心起来。就要面临高考了,想不到却会发生这样恐怖的事,恐怕换成谁都会感到忐忑不安。
喝完水后,阳雪惴惴不安地躺回床上,但依然没有睡意。今晚注定要失眠了,她想。
丈夫慕容珏林是在凌晨两点左右回到家的。为了这个家庭,他经常加班到凌晨时分才回来。阳雪担心他经常这样会熬坏了身子,但他总是说趁身体还行要赚多点钱。阳雪当然明白丈夫说的“身体还行”的另一层意思。
等慕容珏林冲洗完身子回到卧室后,阳雪便从床上爬起身来。
“啊,对不起,是不是把你吵醒了?”慕容珏林对妻子歉意道。
“不是,我只是睡不着。”阳雪叹了口气。
“嗯?有心事吗?”慕容珏林关了卧室的大灯躺在床上,接着把床头的台灯打开。
阳雪把晚上警察来问话的事和英子晕倒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啊?你说那个跟踪英子的人会不会是他?”这是慕容珏林听完后的第一个反应。
“相片虽然模糊,但我觉得好像是他。”
“他最近有没有联系过你?”
“没有。”阳雪摇摇头。
“那能联系到他吗?”问出这个问题后,慕容珏林苦笑了一下。这个问题他已经问了许多次了。
“还是那样,一直都是他联系我的。”
“那么看来他一直在暗中监视着我们。”
“太可怕了……”
“难怪一直找不到他……”慕容珏林嘀咕起来。
“什么?”阳雪似乎没听清楚,转过头来。
“啊,没什么。我是说幸好警察没找到他。”慕容珏林赶紧转移话题。他不能让妻子知道他一直在暗中寻找这个人。
阳雪叹息一声,一脸不安。
“真奇怪。是巧合还是暗中跟踪呢?”慕容珏林抱着脑袋靠在床背上。
“我也不明白。你说,”阳雪突然想起什么,“你说,他会不会就是那个浮尸案的凶手?”
“这个很难说。听你刚才说了英子晕倒的事,我也觉得有这个可能性。对了,英子现在怎样?”
“遭遇这样的事,估计心情糟糕透了吧。”阳雪低下头抱着膝盖,“不过,她不想让我们担心,表面却装作没事。要不是我逼问她,她可能会把这事一直隐瞒起来呢。”
慕容珏林收起下巴,似乎在思考什么。过了一阵,他突然说:“嗯,我计算过了,以我们目前的经济状况,只要英子读完高中后就出来工作,我们完全可以多养一个孩子。”
“啊,这个,不让她读大学……”阳雪抬起头来,明显陷入为难之中,“万一她考上了坚持要读呢?而且,我曾经在她面前夸下海口,说要是她能考上,我们一定会供她读书的。”
“她是个聪明孝顺的孩子,应该知道家庭困难,负担不起这么昂贵的大学费用。我想,她会体谅我们做父母的难处的吧。”
“这个……”阳雪咬了咬嘴唇,没说下去。
“难道你一直没打算要孩子?”慕容珏林的语气突然变了。
“啊,这个……我……”阳雪看了丈夫一眼,随即把头埋在膝盖里,“我想,暂时还不能。”
慕容珏林很失望地叹息一声,说了声“早点儿睡吧”,便把台灯熄灭了。
5
一面涂鸦墙前搭起了一个简易的舞台,几个穿着稀奇古怪服装的年轻人正在舞台上表演节目。他们利用道具和灯光,把某部科幻片的情景一一重现出来。虽然视觉上可能享受不到电影中的刺激画面,但那种给人亲临其境的感觉让他们得到了不少观众的掌声。
在最后一个烟雾爆炸之后,今天的表演可算顺利结束了。人群逐渐散去,表演者也相继下了舞台。涂鸦墙后面的空地被布帐隔开了几个地方,有换衣间、化妆间和休息间。工作人员都聚集在这里。
竹天铭双手捧着一个贴有“为贫困山区儿童献爱心”标语的透明捐助箱,里面是花花绿绿的票子。
“今天捐款的人还真多啊!”他说。
“队长就是队长,弄这么一个捐款项目出来,不仅能帮到穷人,还能让更多的人关注我们的街头影剧。”正在把道具放回箱子里的陈楠赞道。
“我只是希望那些孩子能过上好一点儿的生活,不用再被坏人骗出来流浪讨钱了。”说这话的正是“Street Boys”的队长恒隆。他正在喝咖啡,脸上的妆还没卸。
恒隆住在海阁豪庭,那一片都是豪宅。恒隆的父亲是一家制药公司的大老板,优渥的生活让恒隆不愁吃穿。但正值青春期的他似乎对家族生意没什么兴趣,整天沉迷于电影、话剧之类的表演。为此,他还和几个朋友组建了影剧社,玩起了街头影剧,并为团队起名为“Street Boys”——街头男孩。
团队的一切活动开支都是来自广告赞助商,并未动用过一分一毫捐助款。休息日那天,他们就会带着捐助款和捐助物资去一些贫困山区,亲手交给那些贫苦人家。
“我发现最近街上的流浪儿童又多了起来。”竹天铭放下捐助箱说。
“是啊,南桥那边还有两个四肢残疾的小孩,每次经过那里都让人感到心酸。”陈楠接话道。
“我也看见过,还给了几次钱呢。”
“你给了他们钱啊?很多都是骗乞的。”
“但不忍心啊,看着很可怜。总不能让他空手而归吧?”
“给他们钱岂不是等于滋养了那些人贩子吗?这样的行为我觉得有点儿助纣为虐。”陈楠理了理头发,“我就从来没给过。我觉得要像现在这样实实在在地到一些贫困山村里捐助才行。”
“话可不能这样说。”一旁喝着咖啡的恒隆出声道,“虽然我们都知道,让这些骗乞的儿童永远都不受到伤害是不可能的,但起码给了他们钱的那晚,他们会安全度过的。其实我们给的也不多,也就几块钱。你可以想象一下,那些讨不到钱的孩子会被人贩子怎么个折磨法。”
竹天铭竖起大拇指赞道:“我赞成队长的说法。我们不能改变可恶的人贩子,就只能选择去帮一下这些小孩子了。”
就在三人在休息间讨论流浪儿童的话题时,负责化妆的妍子突然冲进来,先是扫视了一遍,最后把目光停留在恒隆身上。
“队长,有人找你。”
“谁找我?”那么晚有人来找自己,恒隆不免感到疑惑。
妍子怯声吐出“警察”两个字后,在场的三个男生几乎同时露出惊恐的神色。“嗯,是一个男警察,穿着蓝色运动服,差不多三十岁的样子。”妍子补充道。
“找我什么事?”恒隆想起一件事,但他装作镇定。
“不知道,他没说。只是说要找‘Street Boys’的队长。”
“那他在哪里?”
“就在外面等着。”
“哦,知道了。谢谢。”
“嗯……那个,没什么事吧?”妍子试探着问道。
“没事。”恒隆笑笑。
“哦……那我先去化妆间收拾一下。”妍子带着半信半疑的神情走了出去。
等妍子走后,三个男生互相看了一眼,谁也没有说话,沉默的气氛让人很不舒服。
“队长,不会是因为那事吧?”竹天铭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
恒隆摆摆手,没有作声,拿起咖啡呷了一口,便走出了休息间。
涂鸦墙旁边站着一个穿蓝色运动服、身材很健硕的中年男子。他正在看后勤部的成员拆舞台布景。似乎发觉有人靠近,运动服男子把视线转向了来人这边。
“你好。”恒隆招呼道。
“啊,你好。你就是‘Street Boys’的队长吧?”运动服男子把来人看了个遍,对方应该是刚表演完节目,连妆都没来得及卸下。
“我叫恒隆。请问找我什么事?”
“我姓上官,”运动服男子拿出了警员证,“能找个地方聊聊吗?”
“这个……”恒隆看了一下手机的时钟,差不多十点二十分了。
“耽误不了你多少时间,十分钟左右。”上官笑笑道。
“去那边可以吗?”恒隆指着不远处的露天咖啡店。
上官点点头。
露天咖啡店是这里的一个特色,“Street Boys”的成员经常来这里。这店就像一座四面开着窗户的小木屋,可以到处移动。小木屋的周围会放上一些彩色圆桌和藤椅,下雨天的时候,还会搭起大大的遮雨棚,客人可以一边欣赏雨景一边享受着浓郁芳香的咖啡。如无意外,店里的营业时间一般会到零点过后。
两人选了个靠里面的位置相对而坐。
“找我什么事?”恒隆坐下后便问道。
“是关于米河桥浮尸案。”上官开门见山道。
恒隆的眉毛立即挑了起来,但脸上的表情依然很镇定。
上官一边拿出记事本,一边观察着对方的表情:“警方调查到,在案发当天,被害人曾经被人殴打过。”
恒隆低下头,没作声。
警方也是刚得到这个消息不久,报警的是一个陌生男子,对方并不愿透露姓名。上官一收到这个消息,立即赶过这边来。其实早就来到了,只是他不想令舞台上精彩的表演因此而被逼中断。所以,他一直等到表演结束,才叫人通知恒隆。
这时,一个穿着褐色围裙的可爱小女孩带着甜美的笑容走过来招呼他们,看样子应该是出来做兼职的高中生。上官点了杯蓝山咖啡,恒隆则随便点了一杯柠檬水。他在休息间的时候已经喝过从这里买来的咖啡。
“没错,是被我打的。”待小女孩离开后,恒隆呼出一口气后说道。
“为什么打人?”上官问。
“他调戏我妹妹。”
“能具体说说吗?”
“打他的前一晚吧,我妹妹在‘帝景’酒吧玩儿的时候,被这个色狼调戏了。”
“所以你才去打他?”
“嗯。”
“你妹妹知道你去打人吗?”
“应该……知道吧。”
“她有说什么没有?”
“没有。”
“打人的还有谁?”
“还有社里的一个成员。”警察肯定调查到什么才这样问,恒隆也不想撒谎。
“叫什么?”
“竹天铭。”
上官点点头,把记事本伸过去,让恒隆把这个人的名字写下来。
“相信你有看新闻吧,他是在被打的当天遇害的。”上官说。
“这种人死了活该!”恒隆哼了一声,发现对方正盯着自己看,“你不会怀疑是我杀了他吧?”
上官笑笑,并未否定。
恒隆脸上立即出现可笑而又无奈的表情:“别开这种玩笑了,我只是打了他一顿而已,连医院都不用去,最多也只是个皮外伤,怎么可能会是……”
发现小女孩端着两杯东西走过来,恒隆把最后的几个敏感字省略没说出口。放下咖啡和柠檬水,小女孩很有礼貌地说了声“请慢用”便转身离开。
“你们打人是在什么时候?”上官一边搅动咖啡一边问。
“早上,大概十点多吧。”
“在哪里打的?”
“一条巷子里。”
上官点点头,往咖啡里放了一粒糖:“据我们所知,你在打完人之后,是否说过一句‘别让老子再看见你,否则把你干掉’的话?”
“我是说过这话,但我绝对没杀人,当时只是吓唬吓唬他而已,却没想到……”恒隆知道自己当时非常恼火,说这句话的时候说得很大声,被人听到也不出奇。
“没想到他真的死了吧?”
“这种坏人,早就该死了。”恒隆把吸管伸进嘴里,语气透出不快。
“你没杀人,那另外那个呢?”
“他也绝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出手打人也只是我一个而已,他只是帮忙制伏那家伙。”恒隆似乎想把打人一事全揽上身。
上官呷了口咖啡,接着问道:“那打完人之后,你们去了哪里?”
“回影剧社去了。”
“你们一直都在一起吗?”
“中午吃饭的时候大家都回家了,并不在一起。下午两点多我们在影剧社集合,一直到晚上十点半才解散。”
“那当天晚上六点到八点这段时间,你们在哪里?”
“影剧社。”这应该是确认不在场证明吧,恒隆心想。
“干什么?”
“排练明天晚上要表演的节目。”
“其间没有人离开?”
恒隆摇摇头:“没有吧。不过,解散后我们几个男生还去吃了消夜,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十二点多了。如果你不信,可以去消夜店里调查一下,那里的人应该对我们都有点儿印象。”
“那有人来过吗?”
“这个……”恒隆舔舔嘴唇,“我妹妹来过,但拿了点儿钱就走了。”
“什么时候?”
“七点左右。”
“啊,那正是案发那段时间呢。”上官咂咂嘴道。
“这有什么关系呢?老实说,她被宠惯了,花钱大手大脚的。我爸妈不给她零花钱,她就会跑来我这里要。”
“看来你是个好哥哥啊。”上官笑道。
恒隆听出了对方话里有话,耸耸肩说:“没办法,我就只有她一个妹妹。”
“拿了多少钱?”
“五千多块吧。”
“五千多啊,可不是小数目。你知道她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吗?”
“她说要换手机。”恒隆做了个无奈状,“现在的人都疯狂追那个什么Q-Phone手机。”
“是啊。你妹妹叫什么?”
“恒小米。”
“还读书吗?”
“嗯,在市一中,读高二。”
上官点点头,在笔记本上写了一会儿后忽然问道:“你知道她拿了钱之后去了哪里吗?”
“应该和同学去逛商场了吧。她离开的时候说先要去买几件衣服。怎么?不会怀疑我妹妹是凶手吧?她怎么可能干掉这样一个大色狼……”
“但也不排除她请人来做事吧。”
“不、不可能的……”恒隆嘴上虽然是这样说,但是心里也觉得以妹妹的个性,这个可能性还是存在的。
“你知道她有认识什么可疑的人吗?”
“没见她跟什么不正经的人玩儿,她身边多数是女孩子。”
“哦。是了,这中途还有什么异常情况吗?”上官突然换了个话题。
“啊,什么?”
“那段时间,除了你妹妹来过之后,还有什么异常情况发生吗?”
恒隆挠挠头,忽然想起什么,皱着眉说:“不知道这算不算异常情况呢……嗯,小米刚离开不久,竹天铭突然说肚子不舒服就去了趟洗手间。”
“有什么问题?”
“去了半个小时才回来。他说拉肚子。”
“你觉得他说谎?”
“不。”恒隆摇摇头,咬着吸管喝了口柠檬水,“他有肠胃炎,但吃东西又不忌口,所以经常发作。但是……”
上官斜着眼睛看着恒隆,似乎在等待对方说下去。
“他好像很焦躁的样子。”
“焦躁?”
“我也不清楚,可能是我看错了吧。”恒隆笑笑道。
“是啊。”上官喝了口咖啡,把手交叉放在桌子上,“对了,你有去过米河桥那边吗?”
“没有。”
“那条林荫小路呢?哦,还有雅礼中学。”
恒隆摇摇头:“听说过,但我没去过。”
“这样啊。”
“杀人的案发现场是在那里吧?”恒隆似乎猜到对方为什么这样问。
“是的。”
“用铁丝勒死了那家伙,是吗?”
“没错。”
“那有找到凶器吗?”
“还没有。不过,这样的凶器随处可见,就像那舞台或者一些演出的道具上,都有类似凶器的东西存在。”上官看向舞台那边。受对方的影响,恒隆也看过去。一个负责后勤的队员正用钳子钳断一根绑住舞台布景的铁丝。
“呵,怪不得会怀疑上我们。”恒隆冷笑起来。
上官歪起嘴角笑了笑。
发现问话的时间差不多了,上官便抓过桌上的账单:“今晚到此为止吧。谢谢你的配合,如果有需要,我可能还要麻烦你。”
“不谢,希望你早日破案。”
看着恒隆走向涂鸦墙那边,上官突然想起什么,追上几步,“啊,请等等。”他叫住恒隆,“还有一个问题。那个,你为了妹妹,是不是会不顾一切?”
虽然不知道对方这样问是否别有用意,但恒隆还是用很坚定的眼神点点头。
“谢谢。我明白了。”
恒隆脸上并未做出任何表情,转过身,步子比之前加快了些许。
6
把最后一件道具模型画完后,竹天铭伸了伸懒腰,露出一个舒心的笑容。从小喜欢画画的他对空间构图方面有一定的天赋,在来影剧社之前,他曾经修读了关于设计和艺术方面的课程。所以,除了星期六晚上有演出外,竹天铭还兼任影剧社的道具设计师。他设计出来的道具不仅能用来演出,还经常被广告商看中,用作商业展示。
肚子传来了“咕噜咕噜”的声音,竹天铭抬头看看墙上的表,发现快到午饭时间了。今天是星期二,他本来要去影剧社的,但是早上起床的时候,肠胃炎又发作了,于是只好请假留在家里。
父母有事不在家,午饭就要靠自己搞定了。竹天铭打开冰箱看了看,里面有肉、有瓜、有青菜,似乎每样东西都要花费一番功夫才能弄好。
竹天铭觉得太麻烦了,最后还是选择了既简单又方便的杯面。即使医生曾多次劝他别吃方便面,这样会对胃很不好,但竹天铭还是改不了这个习惯。少吃一点儿应该没事吧,他这样对自己说。
刚把开水冲进杯面里,门铃突然响了起来。竹天铭把杯面盖好后,走出来从大门的猫眼看出去,发现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穿着黑色运动服的陌生男子。好像在哪里见过,竹天铭一时想不起来了。但为了安全起见,竹天铭还是挂上了防盗链,只把门打开一条缝。这段时间入室抢劫的案例非常多。
“找谁?”竹天铭问道。
“啊,你就是竹天铭吧?我看过你的表演,非常精彩!”运动服男子笑道,看起来并非是在恭维。
“谢谢。请问找我有事吗?”
“我想找你问几个问题。”说着,运动服男子亮出了警员证。
“你就是那个……警察?”
竹天铭想起来了,昨晚刚表演完节目,恒隆就被一个警察叫了出去问话。恒隆回来后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说警察是在循例问话而已。但竹天铭知道,警方是怀疑他们与米河桥浮尸案有关。
“方便进去吗?”上官笑道。
“啊……可以。”
竹天铭把防盗链放下来,把门打开。等上官进屋后,他随即把门关上。要是被邻居看见有警察找上门来,肯定又有一番猜疑了。
“我去了一趟你们的影剧社,他们说你病了在家休息,果然是真的。”环视了一圈屋子后,上官便自顾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嗯,是的。”
“你的家人呢?”
“他们有事出去了。”竹天铭暗想,幸好父母都不在家,要不然不知道怎么解释了。
“是这样啊。”
“请问,是有什么事吗?”竹天铭发觉自己开始有些紧张。
“嗯。”上官用尾指挠挠眉毛上方,“我想你也大概知道我来找你的目的吧?”
“是关于米河桥那案子?”竹天铭舔舔嘴唇。
上官点点头:“我问过你们影剧社的人,但还是有些问题不明白。”
“什么问题?”说着,竹天铭也在沙发上坐下。
“我听说,打人的时候你很暴怒,还说要打死对方。是吗?”
“是,我承认自己脾气暴躁,当时要不是恒隆社长拉住我,那家伙说不定真的被我打死了。”说起这起打人事件,竹天铭还是一脸愤恨。
“那就说说打人的事吧?”
“你没问到吗?”
“可能会有不同版本呢。”上官翘起嘴角。
“什么啊,都一样的。我们找到那家伙后,就把他拉到一条巷子里打了一顿。嗯,就是这样。”
竹天铭想,对不同的人询问同一个问题,从中知道他们有没有统一过口径,然后找到一些蛛丝马迹——这应该就是警察的一贯伎俩吧。
“打完人之后,你们是一起离开的吗?”
“没错。”
“被害人被打之后,有什么情况出现?”
“没有,我们打完他之后,他还好好的,逃跑的时候比我还快呢。”
“是啊。”上官点点头,忽然问道:“你们社长的妹妹,嗯,是叫恒小米吧,她是不是来过影剧社?”
“……是。”竹天铭抖了抖嘴唇,突然感觉一种无形的压力席卷而来。
“什么时候来的?”
“好像……七点左右吧。”
“知道她来干什么吗?”
“我看见她找社长拿钱,好像要买衣服、手机什么的。”竹天铭搓了搓鼻端,“她经常这样的,三天两头就跑来问社长拿钱。社长也大方,每次都有钱给她。”
“你们的收入是来自哪里?”上官跷起二郎腿。
“广告商的赞助。嗯,还有一些商业展示。”
“好像还有捐款什么的吧?”
“是。我们借助这种表演来募捐,为贫困山区儿童献爱心,捐款我们都用在那些贫困家庭里,并没有私自动过一分一毫。”
“不错嘛,挺有创意,又能做好事。”上官投来赞许的目光。
“青春年少,该疯狂就疯狂呀,现在搞团队搞创意都是潮流化了。”
“是再不疯狂我们就老了嘛!”
“啊?你也喜欢李宇春?”竹天铭非常喜欢听李宇春的歌,特别是这首“再不疯狂我们就老了”,他每次去K歌的时候都会点这首歌。
“不,喜欢她的歌。”
“噢。”竹天铭傻笑一下。
发现紧张的气氛有所缓和,上官继续进入话题:“对了,听说中途你不舒服去了趟洗手间,但去了半个小时。有这回事吗?”
“啊……是。”竹天铭的脸色一下子变了,恒隆为什么会对警察说起这个?他还对警察说了些什么?
“是一直在洗手间吗?”
“呃,是的。这个,有什么问题吗?”
“确实有问题,因为你说谎了。”
“啊……不,没、没有。”竹天铭感觉腋下流出一道汗。
“恒小米刚出影剧社,你就借拉肚子跑出去找她,是有这回事吗?”
“你们警察真是神通广大啊,这点儿事都能查到。”竹天铭避开对方的目光,无奈地苦笑起来。他想,这事对方是从哪里查到的?难道已经去找过恒小米问话了?
“那就说说吧。”
“有什么好说的,你不是都查到了吗?”
“当事人说出来,会更加有趣。”上官的语气不疾不徐。
竹天铭哼了一声:“我去找她,是想叫她别再去那些酒吧玩儿。”
“不止这么简单吧?”
“就是这么简单。”
“还说了些什么?”
“也就是一些关心的话。”
“为什么那么关心她?”
“关心一下朋友而已……”
“朋友是吗?那你觉得这个朋友怎样?”上官笑道,故意在“朋友”这个词上加重语气。
“啊,呃……她怎样啊?她、她挺好的。”竹天铭脸上出现一丝尴尬的表情。
“没了?”
“我对她不是很了解。”
“是吗?”上官半信半疑的样子,“你们平时不是有经常见面的吗?”
“她来影剧社时我们才见面。不过,多数都是问社长拿钱。”
“私底下没一起玩儿吗?”
“玩儿过几次,不过都是一班人在一起。”
“那对于你们打人的事,她有说些什么?”
“没有,只是说了声谢谢。”
“那有看见她和什么可疑的人来往过吗?”
“这个,我不太清楚。”
上官抿着嘴点点头,食指在膝盖上敲了两下后,站起身来:“打扰了,今天就暂时到这里吧,今后或许还会有一些问题问你,到时请多多包涵。”
“没关系,我尽量配合。”
“啊,对了,”上官走到玄关处,忽然停下转过头来问,“你和恒小米的关系怎样?”
竹天铭一下子僵硬了身体,张开嘴却不知道怎么回答,对方犀利的目光似乎早已看穿了他内心在想些什么。“还好吧。”最后他只能挤出这个几个字。
上官没说什么,只是留下一个让人无法猜透的笑容。
把门关好后,竹天铭走到厨房拿起杯面,面条早已泡得软绵绵的。竹天铭吃了几口,随即又吐了出来。胃部在这个时候又开始痛了起来。
7
双休日的星光步行街热闹非凡,购物者熙来攘往。一家手机店铺门口围满了人,似乎在搞促销活动。一个男主持人拿着一款刚上市不久的Q-Phone X型号手机,对着人群在滔滔不绝地做介绍,旁边有个牌子写着那款手机的价格,果然比市场价低很多。
恒小米只是看了一眼,便脚步匆匆地穿过步行街。这款手机她已经在用了。走到街尾,左拐后出现一间叫“靠吧”的酒吧。这间酒吧外面的装潢很简单,看起来感觉像一间咖啡店。推开玻璃门,恒小米走了进去。
酒吧里面很小,并没有舞池。柔和的灯光下,一张圆桌配几把椅子,还有一个U形吧台。音乐并不吵耳,但也听不懂唱的是什么。好像是爵士乐,恒小米细听了一下后这样认为。她对这种音乐毫无兴趣。
也许时间还早,只是稀稀落落坐着几对情侣,但一看就知道他们是学生。
约定的人还没有来。
今天中午时分,恒小米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电话,对方说有她感兴趣的事,但并未说明是什么。起初觉得这是恶作剧电话,后来对方说了一句“你想知道戴辉是被谁杀死的吗”,恒小米这才发现对方是有目的的。联想到哥哥打人一事,恒小米最后同意了对方,约定晚上八点半在“靠吧”见面。
恒小米去吧台坐下,要了一杯啤酒。她的酒量并不是很好,只不过身边都是一些抽烟喝酒的同学和朋友,她自然而然地融入进来。“想不被男人玩弄,那必须要学会男人那套东西。”一个在社会混过的女性朋友这样对恒小米说。
恒小米今年才十七岁,在市一中读高二。家庭条件很好,是个“富二代”,出手阔绰的她因此结交了不少猪朋狗友。她也知道那些人只是贪图她的金钱,并不是能谈心的朋友,不过她还是为此感到很自豪。不穿校服的时候,她就会把自己打扮得非常成熟,脸上的妆和身上的穿着都很妖娆,完全看不出是个高二学生,倒像个出来混的坏女生。她觉得这样才有安全感。
八点半,一个男子推门进来。此人戴着鸭舌帽,身穿黑色T恤配牛仔裤,个子并不高,身材黑黑瘦瘦,即使戴着帽子,还是能看出他的头发很长。
恒小米一直注视着门口,看到约定时间有人出现,她不禁直起身子。应该是他了,她猜测,心跳开始加速起来。
果然,男子扫视一圈后,就径直朝着恒小米走来。
“你好,小米。”男子打了个招呼。
“你是谁?”恒小米近距离打量了一番男子。不是帅哥——这是她观察后的结论。
“我是你哥哥的朋友,中午给过你电话。”
“有什么事直说吧。”恒小米摆出一副很不耐烦的表情。
“是关于上个月九号在‘帝景’酒吧的事。”
似乎听出了什么,恒小米没作声。即使脸上涂满了化妆品,但是惊恐的表情依然显露了出来。她对男子说了句“我们出去说吧”,便离开吧台。
出来酒吧门口,恒小米左顾右盼,似乎怕碰到熟人。男子跟在她后面。走到一条昏暗的巷子里,恒小米这才停了下来。巷子附近出口不时有人走过,但谁也没留意他们。
“就在这里说吧。”恒小米双手抱胸说道。
“看来你对这地方很熟悉啊!”男子的话带有一丝讽刺。
“少废话。”恒小米白了一眼对方,“你想说什么?”
“上个月九日,你在‘帝景’酒吧是不是被人非礼了?”
“啊,你怎么知道?”
“我是你哥的朋友,当然知道。”
“我哥的朋友我都认识,从来没见过你。”恒小米斜着眼睛怀疑道,“你叫什么名字?”
“你不需要知道我叫什么,你需要知道的是你哥打人的事。”
“我被人欺负,我哥哥只是为我出头而已。”
“但是,现在那人死了。”
“活该!”恒小米冷笑一声。
“是被你哥哥打死的。”
“什么!?”恒小米差点儿惊叫起来,随即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
“那人是被你哥哥打死的。”男子故意放慢语速重复一遍。
“胡说!他是被人勒死的,你以为我没看新闻啊?”恒小米很快恢复原来的表情。
“没错,那你知道是被谁勒死的吗?”
“哼,我哪儿知道……”恒小米抬起头,翻了翻眼珠。她从身上拿出包烟,抽出一根点燃。火光把她惨白的脸照得有点儿诡异。
“凶手就是你哥哥。”
“放狗屁……”似乎为了掩饰心里的恐惧,恒小米抽烟的动作显得非常生硬。
“难道你不知道警察已经怀疑上你们了吗?”
恒小米没出声,只是低下头吸烟,烟雾在她脸庞周围缭绕。
就在这个星期一的下午,一个自称姓上官的警察突然来到学校找到恒小米问话。而警察的第一句开场白就令她吃了一惊:“十日晚上六点到八点这段时间,你在哪里?”
这就是所谓的确认不在场证明吗?
“我在逛商场。”恒小米答道。
“哪个商场?”
“摩登。”
“跟谁在一起?”
“同学。”
警察拿出记事本,要求恒小米把那同学的名字写下来。后来听那同学说,警察也找了她确认那天的情况。
“听说七点左右,你去影剧社找你哥哥要钱,是吗?”警察继续问她。
“是。”
“在你离开影剧社后,有什么事发生没有?”
“没有。”
“想清楚,因为这事关乎到许多人。当然,你哥哥包括在内。”
“……他出来找我了。”恒小米踌躇了一下后答道。
“谁?”
“他叫竹天铭,影剧社的成员。”
“哦?他找你干吗?”
“聊了几句闲话。”
“我要知道内容。”
“他只是叫我别去酒吧玩儿而已……”
“是啊。他是喜欢你吗?”警察突然直白地问道。
“啊……”恒小米的脸瞬间红了起来,“我也不知道……”
“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们吵了几句。”
“吵了?为什么?”
“哼,他总是爱管我的事,把我当作他女朋友一样,非常让人讨厌。”恒小米鼓起腮,语气中充满厌恶。
“你不喜欢他,可以告诉他嘛。”
“我说了好多次了,但他就是那种死缠烂打的人,还说什么‘感情可以培养’这些乱七八糟的话。”
“吵完之后呢?”
“我也没管他,自己一个人走了。”
“那么说,接下来你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啦?”
恒小米点点头,“嗯”了一声,似乎发觉了对方问这话的意思,立即变得一脸惊恐起来,“难道他就是凶手?”
“还没有证据证明他就是凶手。不过,他们打人都有份,也很难保证凶手不会是其中一个。”
“那么说,我哥哥他也……”恒小米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嗯,案发之后,每个人都有嫌疑。”
“不可能的……我哥哥是个好人,是不会杀人的……”
连她自己都感到这话没有任何说服力。虽然警方也是处于猜测阶段,但恒小米心里很明白,哥哥从小到大一直都非常疼爱她,绝对有可能会因为愤怒和冲动而杀了人。
哥哥真的是杀人凶手吗?
“喂!想些什么?”看见恒小米沉默不语,像是在想些什么,男子忍不住喊了声。
“啊……”恒小米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来,“没什么啊……”
“信不信由你,是你哥哥把他干掉的。死亡时间是十日,也就是你哥哥打人那天,你以为真的那么巧吗?”
“哼!我才不信呢。”恒小米恢复之前冷冷的表情。
“你有问你哥哥吗?”
“肯定问了,他说只是狠狠揍了那家伙一顿而已。”
“他当然不会说自己杀了人啦。你要是现在问他,或者警察去问他,凭你哥哥那脾气,肯定死不认罪。我想,不用多久,警察肯定会查出来的。”
“那你又怎么知道?”
“我有证据证明你哥哥就是凶手。”
“什么证据?”
“我就是证据。”似乎发现恒小米没听明白,男子解释道,“我是目击证人。”
恒小米半信半疑,吐了几口烟后说:“你跟我说这些事,有什么目的?”
“劝你哥哥去自首。因为我知道自己劝不了他,所以我只能叫你去劝。”
“自首?”恒小米瞪大了眼睛。
“没错。”男子点点头,“你哥哥为了你去杀人,你这个做妹妹的难道要看到哥哥成为杀人犯也不管吗?”
恒小米沉默了下来。
“嗯,警察很快就会查到这事。”男子双手抱胸说。
“还有其他方法吗?”恒小米拿烟的手开始有点儿抖,声音再也没之前那么强硬了。
“没有。如果逃跑的话,就成通缉犯了,到时被抓住的话,罪就更大了。”
“那、那怎么办?”恒小米开始控制不住情绪了。
“办法倒是有一个。只是……”
“只是什么?”恒小米焦急起来。
“只是不知道行不行得通。”
“什么办法?你快说说。”
“顶包。”
“顶包?”
男子点点头:“虽然凶手是你哥哥,但是打人的还有另外一个。你家里那么有钱,叫你爸爸给他们一点儿钱,叫他出来把罪扛了。”
恒小米低下头,似乎在考虑这个方法行不行。
“虽然有钱能使鬼推磨,但这毕竟是杀人罪,我想他应该不愿意这样做吧。”男子嘀咕道。
恒小米抬起头看了一眼对方,然后把手中的烟扔在地上,并没有踩灭。外表虽然在强装镇定,但从她的呼吸来看,似乎已经非常紧张。
“我不想哥哥坐牢……”声音很沮丧。
“你知道帮忙打人那个人是谁吗?”男子问。
“嗯。”
“叫什么。”
“竹天铭。”恒小米很不想提到这家伙的名字。
“你了解他吗?”
“啊?怎样才算了解?”恒小米反问道。
“就是你跟他混得熟吗?”
“不,我们还不到熟的程度。只是有一起玩儿过,也吃过几次饭。”
“那你对影剧社熟吧?”
“这个当然,我经常去那里玩儿的。”
男子点点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呃,是不是还有其他法子?”似乎发觉到什么,恒小米忍不住问。
“我刚想到一个办法,但是不知道你敢不敢做。”
“你说出来看看,只要能帮到我哥哥的,我什么都敢做!”
“嫁祸给那个跟你不熟的家伙。”男子盯着恒小米的脸庞说。
“嫁祸给、给他?”恒小米瞪大了眼睛。
“只有这样,你哥哥才能避免牢狱之灾。”
“可是……可是,他是我哥哥的朋友。”
“亲情和友情,哪个重要?你没听说过,朋友就是用来出卖的吗?”
似乎认同这个说法,恒小米低下头沉思起来。
“给你点东西看看。”男子突然从身上拿出一个用黑色胶袋包裹住的东西,打开袋口,里面露出一圈黑黑的铁丝。
“铁丝?干什么用?”
“这就是凶器。”
“啊!”恒小米惊叫一声,慌忙捂住嘴巴,“你是说,这是……凶器?”
“嗯,你哥哥就是用它来杀死戴辉的。”
“那怎么、怎么会在你手上?”
“你哥哥杀完人后,将凶器扔在案发现场附近,然后叫人把戴辉的尸体抛下米河桥。警察之所以没有在案发现场找到凶器,是因为被我捡走了。”
“那赶紧将这东西毁了!”
“毁了也没用。”男子摇摇头,“就算没有凶器,警方迟早会根据你们之间的关系展开调查的。”
“那……”恒小米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
“你哥哥为了你杀了人,你也是时候帮你哥哥脱险了。”
“啊,我、我需要做些什么?”恒小米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你刚才不是说对影剧社的环境也很清楚吗?”
“嗯。是。”
“影剧社有储物柜吗?个人用的那些。”
“有。”
“那好,你就将凶器放到那个人的储物柜里,尽量放好一点儿,免得被对方发现扔掉了。”说着,男子把那包东西递过去。
恒小米抖着手接过,神色非常担心:“那……我哥哥的指纹……”
“放心,我已经把你哥哥的指纹抹掉了。所以,如果想彻底为你哥哥脱险,就需要你制造证据了。”
“制造证据?”
“没错,让那人在这铁丝上沾上指纹。这个,就要靠你去完成了。”
恒小米点点头,深呼吸一下后,她把那包东西小心翼翼地放进了随身的小挂包里。男子最后叮嘱恒小米,这事越早越好,要是搞定了务必第一时间给他电话。
两天后的下午,恒小米拨通了那个男子留给她的电话。
“一切办妥了。”她说。
“很好。”对方用一贯的口吻道。
“这样就可以了吗?我担心那东西放久了会被发现。”
“没事的。要是被警察问话,你就说什么都不知道。还有,千万别在任何人面前提起我,包括你哥哥。”
“嗯,我明白的。那个……”
“什么事?”
“你为什么要帮我……帮我哥哥?”
“因为我欠你哥哥一个人情。”
“哦……”
“之前我因为输了钱被人追债,是你哥哥帮我渡过了难关。所以,我才这样做。”似乎听出对方不怎么相信,男子在电话里解释道。
“这样啊……”
“嗯。我有事忙,先挂线了。”
“啊,等等!”恒小米叫住男子。
“还有事吗?”
“那个,嗯,谢谢你。”
“嗯。”
挂断电话,恒小米松了口气。顷刻间,思绪在脑海里翻滚。扪心自问,这样做究竟是对还是错呢?她慢慢闭上了眼睛——为了哥哥,我可以不顾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