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医论【修订】
昨夜全城庆贺之后，上下众人又变得紧张忙碌起来。
一来粮草紧缺，用度不可随意，人人缩衣节食，以免挨不过寒冬。
楠枝胡乱吃了些淡而无味的早食，早早地到军营去了。她左右寻找都看不到诸葛离的身影。
真是奇怪……
她想着，既然诸葛先生做了将军帐下的参军，应该在大营之中，为何帐中不见，连校场上也看不到他呢？
这时胡氏二人经过，楠枝找他们，问道：“胡校尉，你们可见到诸葛参军？”
“楠枝小姐！”胡氏二人拜见了，说道：“诸葛参军他在炊房。”
“炊房？”楠枝眉头一皱，心中想着，参军之责在于帐中，他去生火造饭的地方做什么？
顾不上多想，楠枝急急忙忙向营中炊房走去。
楠枝还未踏入炊房，就发觉炊房之外集聚了好多孩童，他们背着箩筐或者用粗布包裹着一些东西来回奔走。
进了炊房，里面更是乌烟瘴气。
这里本是军中做饭的地方，里面十几口大锅悉数点燃，熬煮东西。
在腾腾水雾之间，诸葛离来回奔走，手中拿着一把旧扇子，不断地煽风点火。在他的身边，小萌也四处乱窜，一会儿帮忙煽火，一会儿又往锅中丢东西。
几个小孩一脸兴奋地向诸葛离展示箩筐里的东西，叫着：“参军大人，这些可以吗？”
诸葛离拨动箩筐里的东西，点点头，“不错，拿给军士们去清洗，然后送来。”
楠枝走进过去，拱手作揖，有些疑惑，问道：“诸葛先生，你这是在干什么呀？”
诸葛离只是抬头看了一眼，赶紧回礼，然后又忙起来，一边煽火一边回答道：“楠娘子，城中百姓和军士中有些人染了风寒，我煮一些葛根汤水为他们医治，另外还煮了一些姜水，分发给百姓，帮他们预防风邪。”
“风寒？”楠枝抿抿嘴，“冬季风寒很常见哪，不必劳师动众地用军中炊房作汤吧？更何况，风寒小病，等一会儿自然就好了。”
诸葛离只是笑笑，手中没有丝毫停顿的意思，说道：“大疾生于小灶，百病起于风邪，不可不防啊……”
然后他转开话题，问道：“楠娘子不是要和我学兵法吗？”
“是的。”楠枝点点头，“那诸葛先生何时教我？”
诸葛离揭开一个锅子，开始盛起汤水，说道：“我现在教你。”
“现在？”楠枝有些疑惑。因为在她面前，诸葛离忙得手足无措，根本不像有空的人。她捡起旁边另一把扇子，也帮忙起来，“诸葛先生这么忙，怕是脱不开身，怎么教我用兵之法呢？还是我来帮你吧。”
“谢谢楠娘子。”诸葛离笑起来，却说道，“我手脚忙得不可开交，但是嘴巴还是有空的。”
他问道：“楠娘子觉得谁可以称得上是旷世名将的？”
“唔……”楠枝一边扇着扇子，目光上移，思索一番，说道：“先秦之赵奢、廉颇，大汉之长平、冠军，三国之公瑾、孔明、孟德、仲达都可以称得上名将。说实话，这样的人太多了！”
“为什么呢？”诸葛离反问道。
楠枝回答道：“赵奢领兵，关爱将士，深的军心，故麾下将士作战，至死不旋踝。廉颇善战，沉着稳定，赵弱于秦，秦却不敢侵犯，就是畏惧廉颇的实力。而汉代长平侯、冠军侯皆爱兵如子，以至于勇士效死，北行千里，胡人请服。至于三国周公瑾，以少胜多，大败曹孟德于赤壁。我所仰慕的人，都是能够以弱胜强的将才，他们都是留名青史的旷世名将！”
“说的有些道理。”诸葛离平淡的说，“不过他们都算不上最智谋的将才。”
楠枝疑惑地问道：“那么诸葛先生觉得谁才是最出色的将才？”
“最出色的人没有留名史册，所以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诸葛离神情严肃，说的话却像是在胡言乱语。
楠枝禁不住咯咯笑起来：“哈哈，诸葛先生说笑了。连名字都留不下来的人怎么可能称得上是用兵的天才呢？莫不是诸葛先生想说的是自己吧？”
天气寒冷，不过炊房之中热气腾腾，诸葛离忙里偷闲给自己扇扇风，说道：“在下可不敢当……不过我说过，领兵打仗和施药救人是一个道理，只要探究其一便可得知全部了。”
“哦？愿闻其详。”
“楠娘子可闻秦越人之名？”
楠枝点点头：“卢医扁鹊，春秋名医，枝有所耳闻。”
诸葛离说道：“魏文王曾经见扁鹊，知道他兄弟三人都从医救人，便问他，兄弟三人之中谁的医术最为高明。卢医回答，兄长为最。”
楠枝煽火的速度慢了下来，心中奇怪，问道：“扁鹊之名，流芳百世。我自幼有先生教导，对古今之事略知一二，可是他兄长的名号我从来没有听过……此话可是神医自谦之词？”
“非也！”诸葛离说道，“魏王也问原委。卢医说，他的兄长治病，医人于病发之前，人皆不知。自己医人于病重之时，世人皆知其名。然而对比医术高明，洞悉秋毫，扁鹊远不如其兄长！”
“哦？原来如此……”楠枝略有思索。
“用兵也是如此。古人云，善战者无盛名，无智谋！精于用兵之人重于交战之前，准备充分，不得兵势不战，战则必胜，就是因为他们能够洞悉细微，决胜于战前。常人观之，总觉得他们赢得轻巧，不值得一提，所以无人记载。”
诸葛离又说道：“那些留名之辈，皆深思熟虑于战时，救亡危机，如重病而医，世人都视他们为神机妙算、逆天改命的英杰，纷纷记载事迹，流传千古。殊不知，他们的能力远不如不战而胜者。”
楠枝却有些不认同，反问道：“古人说，不知诸侯之谋者，不能豫交，不知山林、险阻、沮泽之形者，不能行军。故兵以诈立，以利动。现在诸葛先生重视战前准备，却轻视战时的计谋，岂不是舍本求末吗？”
“楠娘子熟知前人兵法，在下自愧不如。”诸葛离摇动扇子，给自己扇扇风，说道：“不过就像我之前所言，以十倍兵力攻敌，必胜！只有两军兵势相同，才会求于奇巧谋略。如果不能集聚兵势，反而以计谋挣扎，即使能够取胜，也是胜于运数罢了。你能打败别人一次，却不能次次打败对手。而对手拥有兵势，即使失败，也不会轻易元气大伤，相反他只要打败你一次，你就一败涂地了！”
诸葛离继续煮着葛根汤，“所以战前集聚兵势为本，战时精于谋略为末，求兵法者可不要本末倒置啊。”
“谢谢诸葛先生指点。”楠枝作揖拜谢，然后揭开锅子，也帮着舀出汤水，说道：“这就是为什么诸葛先生一大早煮葛根汤的缘故吗？”
诸葛离听了，哈哈一笑：“楠娘子学得可真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