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瓶汽油

要去北京的日子，全家人喜气洋洋，差点儿乐极生悲，酿成大祸。

父亲在北京，母亲在淮阴开始找人帮忙，打包家具，分期分批送至汽车站托运，家里乱得像个仓库。那年代搬家，不光桌椅板凳、床铺柜子打包，就连锅碗瓢盆、筷子勺子、针头线脑也不落下，真可谓片甲不留。母亲负责指挥，哥哥会搭把手，我只管看，管高兴。

最后一批东西托运完毕的第二天，父亲也终于开完文代会，回到苏北，一家人订了几天后去北京的汽车火车联运票，在苏北的最后几天了。

当天夜里，父母房间突然说话声音大起来，过去听了几句明白了。父亲心细，突然记起家中存有半瓶汽油，留着擦洗自行车，缝纫机用的，可这次回来，怎么也找不到了，想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无意中也被打了包，和其他家伙什儿混在一起送到托运站了。

母亲急得当时就要去托运站找，父亲拦住她说：第一人家现早下班了，哪有人啊？！第二此事万不可声张，把汽油混进托运站，你想干什么？！

母亲说：我又不是故意的！

父亲说：有人相信你吗？

母亲无言以对。

父亲最后说：睡吧，明天一早去托运站。

说完又叹口气，自言自语道：但愿平安，搞不好又成现行反革命了。

现在看，父亲的担心有点过分，但在当时，他们谨慎了太多年，有各种可怕的思维定式，心有余悸，很正常。

一家人愁云惨雾，度过一个不眠之夜。第二天大清早，父母带着我和哥哥一起到托运站，等到人家上班，又递烟又说好话，检讨自己马虎，有东西误打进包，申请找回。人家问什么东西，父亲假装轻松地随便说了个什么敷衍过去。

我们进了仓库，来到货堆前，爬上爬下，一件件包裹仔细查找。足足找了一个小时，终于还是父亲找到了。忙不迭地出了货运站，立刻找个僻静角落，将那半瓶汽油倒得一滴不剩。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