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法部尚书戴鸿慈等奏拟修订法律办法折（光绪三十三年六月初九日）
经筵讲官、法部尚书、臣戴鸿慈等谨奏，为妥拟修订法律办法，请旨遵办，恭折仰祈圣鉴事。
光绪三十三年五月初一日准军机处交片，本日大理院正卿张仁黼奏请钦派部院大臣会议法律各折片，奉旨：所有修订法律，著法部、大理院详核，妥拟具奏。钦此。初二日又准军机处交片，本日两广总督岑春煊陈请修订法律以伸法权一节，奉旨：该衙门议奏。钦此。等因。仰见朝廷郑重法权，恢张治理之至意。查原奏各折片称：组织立法机关，明定法律宗旨，讲明法律性质，编纂法律成典，以及陈请钦派大臣，并延聘外国法律名家以备询问等语。振兴法治，实属当今切要之图，立宪之预备，此为最急，臣等再三循绎，谨就原有各节，筹拟办法，敬为我皇太后、皇上缕析陈之：
夫立宪为国家之利，薄海臣民莫不周知，然必须十年、二十年而后能实行者，则以各法成典未能确定故也。盖立宪之精意，即以国家统治之权，分配于立法、行政、司法之三机关，并保障国民之公权及私权，而后国家之土地、人民、政事三者于以相维相系而永固。夫国家机关之组织作用及国民公私之权，非依法律规定之，不能得应用之依据，及保民之实效，而法律之规定，因世界之进步而日增，苟非编纂成文，不能洪纤毕举，此则编纂法典，乃预备立宪最要之阶级也。
惟是编纂之事，关系重大，必有主事之政策，行事之机关，议事之方式，又必有先事之预备，临事之秩序，已事之设施，而后持之以毅力，运之以精心，广之以众长。夫如是期之十年或二十年，朝野上下，一志同心，民度日高，国是以定。迨夫法典告成，宪政卓立，国家亿万年有道之长，实基于此。臣等考之东西各国，所以能臻于强盛者，莫不经历法典编纂时期，而其政策则各有不同。普鲁士之编纂普通国法，以守成为主，置法典改正事务局阅三十一年之久，逮普法战争以还，德意志有统一联邦之心，设立法曹协会，而帝国法律卒竟厥功，其民法一编，乃阅十三年之久而后有成。英吉利于本国不为法典编纂，而一握印度政权，锐意发布印度法典，亦阅十有三年。意大利编纂法典，于欧洲为最著，其调和各国法典而整齐之，使归于一，盖阅十有四年。日本变政，百度维新，自明治八年司法大臣江藤新平建议各法同时编纂，于二十年间次第公布。其民法、商法、诉讼法等，或委法人，或委德人，用之起草，而改正则委诸本国人。当时机关，或属司法省，或属内阁，大率以高等行政官、高等裁判官、大学法科教习及在野法律家组织之。伏维我朝，自开国以来三百余年，民心拥戴，皆因立法精详，故能卜世永久。今我皇太后、皇上天亶聪明，讲求新政，以长驾远驭之资，任启后承先之重，允宜采取各国之法，编纂大清国法律全典，于守成、统一、更新三主义兼而有之。此臣等所谓主事之政策也。
若夫编纂之事，委诸一二人，固觉精神不能专注，即增加数人，亦未足当此重任。现在司法所需，其阙焉未修者如法院编制法、民法，修而未备者如商法，旧法尚待改正者如刑法，新法未能适于用者如民刑诉讼法。此外如陆海军治罪法，以及各法之附属法，实属体大思精，非特设立法机关，不足以资修订。应请特开修订法律馆，以示全国法律之所从出，将来无论何种法律，皆须由法律馆编纂及提议改正，以期法律之统一。其组织之法，原奏请以法部、大理院专司其事，自系为便于管理起见。臣等职掌攸关，何敢自宽其责！特事当创始，不厌求详，所有修订法律，除由臣等详慎办理外，应请钦派王大臣为总裁，其各部院堂官，应如原奏请旨特派会订法律大臣。至各督抚、将军，有推行法律之责，亦应一律请旨特派参订法律大臣。此下编纂员等，应请设提调、一二三等纂修、总校、分校、内外调查、翻译、书记、会计各员，容臣等择尤开单请派，仍以原官选充，酌定津贴，以资鼓励。此外延聘东西法律名家，比照各学堂外国教习之待遇，按私法契约之类，以一私人资格订立合同，使之翻译各国法律条文及有名之判决例，解释法律正当理由，比较各国法律异同优劣，著之于书，以备采用，不得干预立法之事。此臣等所谓行事之机关也。
方今世界文明日进，法律之发达，已将造乎其极，有趋于世界统一之观。中国编纂法典最后，以理论言之，不难采取各国最新之法而集其大成，为世界最完备之法典。然以实际言之，盖非立法之难，乃立法而能适于用之为难也。夫立法而无理由，则不适于用，有理由而非正当者，亦不适于用。乃若理由虽属正当，而犹不能适用者，则有数端：安常守故，见小欲速，此其一；旧法积久弊生，新法弗便于私，此其二；法理精微，莫明解释，此其三；外国扩属人主义与内国属地主义相冲突，此其四。故法之实施，每多扞格。大抵编纂法典，必有实施派及延期派之纷议生乎其间，然法律之真理，亦于是乎出。按各国法律皆须经议会之协赞，乃由君主裁可而公布之，然后法律之效力始生。此次编纂法律，应由修订大臣督同纂修员起草，无论何种法律，凡未经议决者，皆谓之法律草案。草案之后，各附理由书，每草案成，由会订大臣逐条议之，其各督抚、将军有参订之责，亦应随时特派司道大员来京会议，参照议院法，分议决为认可及否决两种，皆从多数为断。其否决者，必须声明正当理由，修订大臣应令纂修员改正再议，议决后由修订大臣奏请钦派军机大臣审定，再行请旨颁布。此臣等所谓议事之方式也。
至若先事之预备，则在调查习惯，临事之秩序，则在分配职务，已事之设施，则在实行方法，及撤去领事裁判权，改正条约等。要之，此举关系国家法权，实属不朽之盛业，非网罗人才不能赞襄其事，臣等非敢稍涉张皇。然编纂法典，为各国之所注视，欲求公认，自不宜草率从事，此臣等所拟办法之大略也。
以上各节，如蒙俞允，合无仰恳天恩明降谕旨，分饬臣等遵照办理，以后开办事宜，容臣等陆续具奏。
所有议覆缘由，是否有当，谨缮折会陈，伏乞皇太后、皇上圣鉴训示。
再：原奏大臣张仁黼因系遵旨详核，是以仍应会衔，合并声明。谨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