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态保育的民主试验:阿拉善行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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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队专职成员

志愿者和社区干事尝试了几个月到一年,可以申请留下来做专职项目助理,或者项目官员。但必须考试,有四个问题,每个谈三分钟:一是SEE协会的作用是什么?二是项目的作用是什么?三是项目官员的作用是什么?四是社区项目的主体是谁?主考和旁听的有团队的主任、项目主管和其他成员。本节根据2007年4月、2008年5月观察、面访资料整理而成(VOCO22, VOCO25,VOCO26, VOCO28)。

项目意识

项目官员要独立承担项目,“效果”两个字有分量了。自己的责任是“做好一个项目”,或者“做一个好项目”。留下来的人是喜欢挑战的人。


我是特别不害怕变化的人……很习惯从一个角色转换到另一个角色……我特别喜欢工作中和生活中有新的东西不断出现,不知道以后会有什么样的状态,但这样的过程我是比较适应和喜欢的。走一步不是盲目的,而是越来越清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学习对他们是一个认识比较的过程。一个项目官员发现,各行各业执行和流程管理有逻辑上的相通之处。


像以前我做那种公共关系啊策划啊什么的,也是这样子的呀,也是遵循一个逻辑关系的,整个过程怎么去控制……我是觉得项目管理这块在各个行业它是相通的,思维方式是相通的。自己在公益事业中没有工作经验而且背景也很弱,但是可以在工作中慢慢去学嘛!


有了感受后,这个成员就找团队领袖讨事做:“[我]希望有机会做些项目方面的工作。”

要探究的重点慢慢清晰起来,进入SEE团队是要来学习做成“发展”的事。


我是来自农村地区的……我一直在思考,如果要摆脱(农村)目前这种状况,无论从经济状况、物质增长,还是从人们的思想啊生活啊有所提高的话,我就读了发展学……但这下我更困惑了,找不着出路了。我的老师有很精辟的见解,如果要实际做的话,就未必了。我对自己的要求就是能踏踏实实做点事。SEE协会在行动力方面哦,邓老师做的这个东西给了我很大的启发……跟师兄谈过,在网上也去看了,从人为因素做到社区发展这一块哦,如果能把发展跟生态都做好,是我更高一步的追求了。看到SEE协会发展这一块,我就来了。……做项目需要整合更多的资源进来嘛,当时没有整体的一个思路,是比较零碎的。从实际过来后,我觉得,更多的感觉是从实践中过来的嘛。

邓老师比较喜欢说的话是:你去听听农民说什么?你下去看看。不要把自己的想法认为是最合理的想法!


项目官员要住到村子里,项目主管给了个嘎查里的联系号码,官员就自己开始安排了。一个官员叙述了他的经历。


我自己坐班车,碰到那个村的一个大嫂也坐车,我说我到“贺兰队”,她就把我带去。到村子里我找到书记家,说明了来历。刚好他们吃中饭,我就跟他们吃了……我住在队部,吃饭每天吃一家。我大概吃了30多家吧,吃了一个半月。这样下来,对村上的每家每户都了解了,就是还没有吃到,也天天露脸,上人家家说说聊聊天啊、干点啥的啊,大家相对来说就比较熟了哦。他们就开始找我说事情了,慢慢我也知道他们想干什么了。


白天在村子里走走看看听听闲聊,晚上跟几位村民讨论,周末回到团队跟主管报告,跟团队分享。成员有来自发展学、人类学、公共关系策划、环境科学、农业经济、林业、矿业、计算机的,南京大学、农业大学、北京大学、山东大学等等,把学过的知识都拿来与实际比较,跟村民自己决策比较。“以前的工作经验放在这里头……觉得有东西可学。”他们就这样开始在比较中积累。

把经历中一点一点零散的经验、大学的知识、不同NGO的项目、村民的看法,每个人把不同场景的经验放在一起,像把过去无意散落的珍珠一粒一粒又拾捡回来,用线串起来。

在这种集体讨论和分享中,在村里,在团队,自我追求逐渐淡出,更多是“老百姓关心什么?他们要想做什么?问题在哪里?不同的人怎样看这个问题?”这是项目官员“做事”的一个逻辑的线头,也是一个重要的认知突破。SEE团队成员曾经有这种安全的环境,在心理不安全的社会环境里,社会成员会有防范心理,怕被指责而时时为自己辩解,同时挑剔别人的问题,以保护自己稳固正确的地位。团队的头两年里,成员愉快地成长,项目进展顺利。

工作任务

嘎查的水碱分很大,老百姓请这些20多岁的年轻人在家里聊天喝水,都“兑一些糖再喝”。“从本科时候开始,跟着老师做项目评估的时候到相当辛苦的一些地方,再加上(我)是从农村来的,有心理准备。”

我问他们:“上这些家除了吃饭聊天,你有特别的任务吗?”


没有!我都希望邓老师给我任务,那我就不用动脑筋了。当时他是这样说的:给你这个平台,你有多大能力你就发挥多大能力,你们是来应聘项目助理的,这个平台就是提供给你的。


他们要找到“农牧民自己愿意做的事,那才叫项目”。这个项目官员就住进了贺兰队村,慢慢知道了“要减缓贺兰山荒漠化,移到腰坝。改种玉米后,生活改变了,收入降低,引起与政府的矛盾,成为著名的上访村。SEE协会提出对腰坝的贺兰山移民做评估,我是跟着邓仪学习,他指导,关键的时候邓会亲自帮助。头3个月,6~9月是对社会的了解。开始经验不足,要邓老师指导,他亲自做推动群众,大家都是在过程中学习做社区基金。主要是给予村民充分的说话的权利、决策的权利。SEE协会成员的角色,是在群众争论中不主导,就把握时间的过程,让各方说出问题,做协商。后来我也学会了。群众有了自主的能力,村委会的能力也提高,项目就很顺利。自己的进步在于,对项目的流程能掌握,并可以反映”。2007年5月18日采访一位已离开的项目办成员。


2006年春天,村民讨论耗了半年的时间,吃饭时村民说,政府的大棚种植不可行,讨论有什么办法?奶台项目是几个养牛户提出来的,大家到乡镇的其他村子看,有兴趣了,我就一起去银川看其他为伊利供奶的村子。回来又与镇政府谈。镇里政府有个养奶牛的项目,要盖养牛小区。这个项目给谁呢?开始,政府要指定一个村子做。后来可能也受我们做项目方法的影响,找了腰坝60~70户人家,开个听证会,有贺兰队,还有另外一个村的一户私人承包户一起投标。投标贺兰队输了,但养牛的几户不放弃,就与外来养牛的大户谈。SEE协会通过一个企业家,认识伊利的老总,伊利的老总又给银川伊利办公室的负责人打了招呼。村民就自己跑到银川去谈奶台修建的要求、牛奶收购的质量、几天结一次账等问题;奶台设备又是另外一家公司的,也是村民自己去谈的商业合同。养牛的村民自己选出有养牛经验的,就成立小管理委员会,因为大管会的人不懂嘛!大管理委员会是嘎查村民选出来的人,主要职责是管理一切外来的资金分配,包括政府的扶贫资金、协会的项目资助。小管理委员会是村民为专门项目成立的。我也做不了什么,陪着他们跑跑。2008年6月6日采访一位已经离开的项目办成员。


半年多村民跑来跑去,2006年下半年达成协议,集资48.5万元建了奶台,集资细节见第七章:“环保还是扶贫”。有38户村民参加了,集资100股共20万元,SEE协会配比股金25万元,土地折股3.8万元,动工修建挤奶台。

SEE的项目官员“自己是站在这个第三者角度去听去了解去看,看他们怎么争论啊,怎么去选择啊,怎么去自己筹资啊,因为这可能是受邓老师影响吧。我清楚,我自己没什么能力去给他们做些什么啊,或者是给他们决定些啥东西……我更多的可能,就是抱着一种学习啊,这种去观察啊,去了解啊,就这么一种心态。然后他们如果需要我做什么事呢,我就帮着他们做”。

为什么迷上这黄沙滚滚的阿拉善?他们告诉我:“阿拉善地区种玉米、小麦等,人均有4.5亩地,农业人均收入1500元。春灌保墒要抽地下水漫灌农地,有31万亩漫灌,而一亩一年要800吨水。采用漫灌,每年要灌水8~9次,地下水位逐渐下降。大量抽取地下水灌溉,5年后地里盐碱上升,农民只好放弃耕田,搬迁到另一地再开垦。如果种棉花可以增加收入,减少对水的需要量,只需要灌5~6次水。喂牛是秸秆利用对改善环境有好处,以前是整捆秸秆喂牛羊,只有1/3吃了。现在是先轧碎了秸秆,牲口吃的利用率在90%以上。”

两个年轻的项目助理国栋和空军,一人住一个村子,面对的就是这些每天生产、生活的问题。

试验膜下滴灌是政府计划的借鉴以色列的项目,曾派代表团去参观。但两个年轻的项目官员在锡林高勒镇的村子里住了一阵子,发现村民还没有感觉,就先放下这个项目。他们总结:


[一是]说村民的关注和意识吧,村民对节水还没有长期的关注。年纪大一点的人说你“查哈尔滩”十年后还有水吗?我都五六十岁了,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现在有水就行了…… [二是]现在村民对统一和大面积种植不能接受。滴灌要求大面积实行。村民都只有几亩到十几亩地,改变种植方法和不种玉米种棉花,农户之间的矛盾也会产生。要大面积统一种植和管理,操作和协调会发生矛盾,有的农户可能要多浇点肥料,而有的人不想种棉花……种植的品种受整体的限制,农户还是习惯自家管理自家的事。[三是]水少用了但投资高了,种植的成本高。种棉花需要大量劳动力采摘,阿拉善缺少劳动力,高价雇人就赚不了多少钱。[四是]还有,换种农业产品市场有风险,棉花能够有买主吗?还没有一定。种玉米这里有三百块钱一亩地,踏踏实实我能赚上;如果有六百块钱能赚钱的机会,但也可能一分钱都赚不上,那他就不考虑了。[五是]另外,农户之间还没有能够协商和沟通。农户不愿意就不能强迫,我们就先放弃了这个项目。


在村子里走访各家,会议上把听来的意见做归纳和梳理,清清楚楚。跟村民开会,他们的讲解明了生动,说话不带盛气凌人的优越感,没有威慑性的语言。

特别的项目评估

国际NGO带到中国一项社会发展的技能、做援助的方法,即PRA,中文叫做“参与式农村评估”,简称“参与式”。这个方法是请村民老百姓参与做项目评估。福特资助温洛克开发了一整套培训教材,训练中国的NGO。

SEE的团队认为,快速的参与式讨论是不够的。NGO有钱,请当地人来“参与”执行外来专家设计好的项目,因为你有钱,人家当然跟着你转,但这不是村民自己愿意做、能够做的。这是项目失败的主要原因。SEE的一套评估方法比较特别,根据2007年4月采访和录音文件VOCO22, VOCO25, VOCO26, VOCO28整理,2008年5月18日采访离队的成员。比较慢,但要由村民在自己的组织中决策,承担执行和管理。

项目评估是NGO基本的功夫。关键的问题不是本身的技能,而是理念的差异:项目官员是采取村民“应该做什么”还是“他们自己想做什么、能做什么”的态度?专家是要满足自身做公益的雄心,还是让当地主体自己决定做什么?而SEE团队定义:“应该做什么”多是上级政府、外来的专家学者定义的目标,是优势群体的经验;本地群体的价值观、行动特征和能力很少被考虑。而“自我需求评估”是村民自我发现和自己的设想。

团队成员告诉我:“需求评估说白了就是去村子里,看人家自己想做什么东西,条件成不成熟。下去第一件事就是跟村里的村委会或者项目管理委员会沟通一下。前期当然有一些铺垫,我们才下去,告诉他们我们来做这个评估,听听大家的想法。评估的第一,先要与地方管理部门沟通,获得政治上的支持,获得通行证进入村子,包括镇的政府机构,要让他们了解协会团队做项目的目的。进入村子就与村党支部和村委会沟通,开个村民大会,介绍SEE协会的背景和目的,最重要的是说明:我们不是来做我们的项目,是和你们一起讨论你们的项目。”

第二步,与村民见面和沟通,以大小会议、入户的方式介绍背景。参与式的会议是可以采用的一种方法,了解村民们对自己村子的状况做初步的参与式的评估。大家坐下来,把村子的问题、资源、解决问题的设想,都一轮一轮地讨论。但PRA快速式的方法也有不足。如果NGO项目官员只在当地一两周内做几次PRA的方法,就把外来专家的模式转给目标群体实施,还是不够的。村民经常会上能讨论,但第二天又想不通了,反悔不做了。当NGO的成员一走,项目就停了。所以这个团队改革了项目步骤,一再对村民说:“我们来不是来做我们的项目,是来支持做你们的项目。我是来听你们的想法。今天我们就是听听你们自己的一些藏在心里可能很多年想做,但是还没有能做成的事情。”他们不着急马上找到解决生态种草还是种树的方法。这个方法要老百姓自己拿。

第三步是要在整个村子里做调查。会议上不能了解到问题的全面,用专家的指标也难以衡量所有的问题。“开完会后,我们会一家一户去选,在整个村子里面,也是根据要做的这个项目来先选几户再深入访谈。会上有的人性格较内向,有的怕说不好就不说话。我们选农户有不同考虑,第一是从经济的标准说上等户、中等和经济不好的家庭,各选几家;蒙古族、汉族混居的嘎查,蒙古族要访谈几家,汉族访谈几家,有不同的因素为选择参照。项目官员与村民深入接触,双方的角色定位十分重要。项目官员掌握的是,在心理上把自己外来NGO那种优越感完全撤出了,明确来的目的是协助(facilitate)。他们是主体,他们的意愿是行动的动力。要慢慢地,谈得很细啦。包括说有搬迁的问题,你可以问他:你老家是从哪里搬来的?历史,包括家庭现在的状况、生产情况、生活情况。这种细的访谈里面会涉及他很多细节的情况,像生产上的作物、市场、用水,用水又涉及生态啦。然后养殖和种植也是,养什么羊、饲料哪来。生活上他们会告诉你新柴烧什么、用什么,你再去看他的嘎查能源消耗的结构,背后的传统和价值的东西才可以问出来。所以说,(PRA和社会调查)这两个大的步骤结合起来,才是一个比较完整的需求评估。我们基本上就是这么做。”这个北京大学硕士毕业的项目官员将人类学的方法结合PRA,形成了团队SEE生态协会的风格。根据采访资料整理(VOCO28 16: 15)。

这位人类学出身的项目官员,在PRA和专家的硬的生态指标外,采用了研究访谈的方法,引导农牧民自己理解和重新建构这个小社会的过去,要面对的现在、将来。比如:“你们过去过着什么样的生活?现在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为什么现在突然要让你们搬迁?这个搬迁是不是你们自己愿意的?”有了真诚的尊重和聆听,村民很快就如冰释水,坦诚相交。

这个第三步的交流是项目官员与村民单独的比较多。SEE成员去一家一户了解时,可以得到许多会议上得不到的信息。村民私下比较愿意讲出自己的困境,不太愿意在公开的会议上说。很多政策研究者做入户调查,也能得到很多信息,然后就满意地回到办公室制定计划。但最重要的被忽略了:村民之间还没有达成共识,最好的从上至下的政策,也往往失败。

社区的集体行动必须有协调,村民要相互了解。第四步,看到村民有想法,SEE团队这一步要引导村民交流和沟通。他们建议有意愿做项目的村民自己开小会,讨论和分享各种想法,在公开、公共会议上分享自己的思考,把归纳和比较的方法都用上。例如2007年春天的一个晚上,贺兰队讨论入股集体养牛的方式,小管委会干部请驻村项目官员做开场,项目官员说:


我其实不懂,我就是在贺兰队到处转,听听大家的想法,把大家的意见理出来,给大家对比优点和缺点。第一,入股牛场养殖成本低,统一在牛场,统一挖一个大的取土池,比一家一户挖一个节省人力和物力。在家一个人养四五头牛,一天喂几次,劳动力被限制住。入股后,在牛场一人养50多头牛,你自己可以去做其他的事情赚其他钱。另外一个优点是,议价的权力。一家一桶奶量小,收奶的说多少就是多少。如果养了两三百头牛,有几吨奶,可以与收奶的人讲价把价往上提。另外,在奶场统一饲养、统一防疫、统一管理和销售,这也是一个节约成本的过程。再有,一家人管理不好,前几天谁谁的牛管理不善,就去世了。(大家都大笑起来)我在奶台看到收奶的情况,很多被打回去,有奶过酸的,有偏盐了,含菌量高的,这就是一家一户养殖质量不好控制。牛场统一管理,可以避免这些问题。还有一个是,股份制牛场,所有的股民都有权利管理,可以共同关心,齐心协力,提高养殖水平。缺点和限制有两点:经验缺失,以前没有搞过这样的大规模的集体养殖,管理人员会缺失。另外就是,入股以后,不是一家人说了算要大家一起监督。2007年4月9日村民大会会议录像。


三四分钟,项目官员概述了自己的观察,就把话语权交回给村民。他们在村子里的基本功就是观察和聆听,放弃自我地听。半年后,他们就学会了比较和分析的基本技能。我在场做了录像,这么简短而又把观察梳理得井井有条,幽默又在理。

召开会议的技能,是要“调动大家那种互动的氛围,让大家一定要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看当时的情形,如果有时理解起来比较困难的,就需要诱导,慢慢地把他的思维引过来,把他想说的话让他说出来”。例如,要让草场恢复,要村民减少羊只是很困难的,项目官员就问他们,如果继续居住在草原上,“已经没有草了,羊吃什么?”村民的讨论也很激烈,项目官员就引导他们:“别人怎么看你的意见?资金不够怎么办?集资后怎么管理啊?其他人同不同意啊?”要让他们集体讨论这个社区面对的生态和生计的问题。

第五步是形成村民决策,利用村民委员会提出自己愿意做什么,可以做什么。村民在项目官员启发下,互相交流了。牧转农的贺兰队有人提出了:“我们想养(圈养)羊,但是我们技术不行。”贺兰队有多户提出养牛收入高。当这些话从大多数人的嘴里说出来时,项目官员就知道各家各户的想法有了一些共识了。要保护草场不是一家一户可以做到的。

第六步,村民想要做事了,SEE团队就建议村民成立自己的项目管理委员会,集体开发项目,自己管理。这时,项目团队就撤出来了,只作为项目管理委员会可以寻求的外来资源和咨询机构。当管理委员会里的村民们讨论和提出共同商定的项目—决策后,再来找SEE团队申请支持。例如在他们的小管理委员会会议上,村民经过讨论,意识到每家过多养羊,自己草原上的草就长不起来;嘎查的农牧民都住在相互挨着的草场上,他们要一起面对现在、将来。村民就自己制定了保护草场的村规民约,考虑草畜平衡,把每家羊按照120亩一只的比例减少,每家都卖了三四百只羊,只保留100只上下。他们就制定了全体村民要遵守的村规民约。

第七步,团队在当地设立了项目申报会的公共法权机制,参加评审项目的有几个社区项目管理委员会的代表、当地的专家、政府代表、协会团队的代表。所有的社区项目要在项目申报会上公开宣讲,再由评审团匿名评分,最后总分最高的前十个项目获得资助,但必须根据公共的评议做项目改进。关于项目申报会的机制,请参见第十一章“公益款谁有权放水”。

项目评估就是与村民沟通,引起他们自我做评估。项目官员耐心地听,是有意识地让村民学会表达,引导他们自己考虑做事的条件和资源,如何管理和执行。

团队领队告诉我一个有趣的故事:一个村民小管理委员会炒了一个项目官员的鱿鱼!一个村民小管理委员会制定了自己的保护草场的村规民约,也与团队签下了生态项目的协议。但这个小管委会成员一致要求团队换掉项目的干事。原因是,在项目过程中,村民发现这个项目干事“用自己知道的套路来教化(村民)”,坚持要他们服从某一个外来的成功模式,还发脾气。访问邓仪。

这就是内生式项目方法,内生把外生的挤走。

用什么考试标准来决定一个人留下来或者选择离开?项目官员的看法是:“不是(学习)快慢的问题,是个人带的那种价值观。个人先入为主的这种很难改变的话,会影响对新事物的理解。接触社会少,对非政府组织在社会上处于一个什么位置,很难把握住,要么就是非常极端,要么就是非常不作为。协会团队需要一个非常良性的,能够跟政府,跟村民,跟各个方面处于一个非常好的沟通机制的观念,(有的人)一时半会转变不过来。我们这些学员里头有刚毕业的大学生,在其他组织里头做过两三年的,会问‘为什么这个(生态)奖要给一个政府做的项目?我们应该给那种很弱势的小的非政府组织,因为他们需要帮助。政府都是假大空的’。年轻人多的社团和组织,我们自己也经历过,很容易被激情的东西控制住而认识不清,只觉得我们在做贡献,政府也不对,整个社会都是不对的,我们需要扭转这种不公平。”看问题比较简单,想找一个一分为二的清晰。

一些团队人员能在成长中随着经历而变得成熟,越过偏激和固执己见,越过黑白分明,越过与政府对立的简单思维,随社会环境复杂性来认识问题,包容多方不同的看法。后来那个认为不应该给政府发奖的项目志愿者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