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生生与阴阳
从上面“生生之谓易”的论述中可以看出,虽然是以生生解《易》,但其中还是绕不开“阴阳之道”,因为“生生”本就是“阴阳相易转相生也”。也就是说“《易》以道阴阳”和“生生之谓易”交织在一起,构成了《易》的表里精粗和全体大用。
《系辞上》云:“《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定吉凶,吉凶生大业。”这段话历来被认为是《易传》对万物生成论的精辟概括,“太极”即天地未分时的元气,“两仪”即天地,乾坤(两仪)作为《易》的门户,上通太极,下生万物,直接将世界分为形而上者的道世界和形而下者的器世界。《序卦传》说:“有天地然后万物生焉。盈天地之间者唯万物”,《系辞上》言:“天地设位,而易行乎其中矣”,可见《易》既包括乾坤之上的道世界,又包括乾坤之内的器世界。而《易》之所以能够从形而上的道世界下贯于形而下的器世界,表面上是通过阴阳这个门户打开的,实际上其背后则贯穿着易道的根本,即生生之理。《易传》认为乾以“大生”,坤以“广生”,正是在乾坤之大生、广生中,六十四卦相继产生。其一而二,二而四,四而八,八而六十四的过程就如同天地化生万物一样,是一个以“生生”为根本的演化过程。“夫乾,其静也专,其动也直,是以大生焉;夫坤,其静也翕,其动也辟,是以广生焉。”程颐说:“《易》者变易而不穷也,故既济之后,受之以未济而终焉。未济则未穷也,未穷则有生生之义。”朱熹在《周易本义》中指出:“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皆所以顺性命之理,尽变化之道也。”意思是说,《易》之为书,是讲事物发展变化的道理,其之所以终于未济,是向人昭示易理是生生不息的。其中,对“生生之谓易”的大化流行模式论述最为精妙且影响最大的当属周敦颐的《太极图说》,其中对宇宙化生万物的过程做了精彩论说:
无极而太极,太极动而生阳,动极而静,静而生阴,静极复动。一动一静,互为其根,分阴分阳,两仪立焉。阳变阴合,而生水、火、木、金、土。五气顺布,四时行焉。五行一阴阳,阴阳一太极,太极本无极也。五行之生也,各一其性。无极之真,二五之精,妙合而凝。乾道成男,坤道成女;二气交感,化生万物,万物生生而变化无穷焉。
周敦颐勾勒了一个由无极→太极→阴阳→五行→万物的生化图,这个生化的过程正是易道生生不息、延绵不绝的体现,可名之为“化生”;其“太极动而生阳,动极而静,静而生阴,静极复动”正是“生生”之理的阴阳交替相生、“原始反终”的状态,可名之为“更生”;“一动一静。互为其根,分阴分阳,两仪立焉”则是阴阳的对等存在,其相互依赖而生,不可分割,可名之为“对生”。这“三生”正可以作为“生生”之理的具体体现,如同易有三义,生也可以有三义:即化生、更生、对生。天地之间是无时不生、无处不生的,张载在论述“天地之心”时对天地“以生物为本”做了更有力地发挥:“大抵言‘天地之心’者,天地之大德曰生,则以生物为本者,乃天地之心也。地雷见天地之心者,天地之心惟是生物,天地之大德曰生也。雷复于地中,却是生物。《彖》曰:‘终则有始,天行也。’天行何尝有息?”天地以生物为心,何尝有息!一方面诠释了“天地之大德曰生”,另一方面则说明了生生无处不在、无时不在。程颢则将生物之心上升为道体:“生生之谓易,是天之所以为道也。天只是以生为道。继此生理者,即是善也。”可见生生确实为易之本。至于生生和阴阳的关系,北宋邵雍曾说过:“天生于动者也,地生于静者也。一动一静交而天地之道尽之矣。动之始则阳生焉,动之极则阴生焉。一阴一阳交而天之用尽之矣。静之始则柔生焉,静之极则刚生焉。一刚一柔交而地之用尽之矣。”阴阳交而天之用现,刚柔交而地之用现,也就是说阴阳刚柔不是道之体,乃是道之用。因此,生生与阴阳是体用的关系,一为《易》之本,一为《易》之用。如此,《易》才能兼顾形上之道和形下之器,并将其贯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