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文化研究(第六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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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术是人类科学文化较幼稚的一种形态,是人类文化发展不可逾越的一个必然阶段。王树人、喻柏林:《传统智慧再发现》,作家出版社,1996,第59~60页。春秋时期正是蒙昧与文明、神秘主义与人文理性相互混合,共同发展时期。一方面占卜、筮占、梦占、星占、鸟情占等各种原始宗教巫术充斥着社会的各个角落,神秘主义深深地影响着人们的生活。另一方面重礼、重德、民本、重贤等人文理性思想潜滋暗长,但尚未挣脱卜筮文化的影响。

掌握巫术的巫师是当时社会的知识精英,他们精通天文历法,深谙国家政治,参与国家管理。

在殷周时,卜筮是王权的一部分,王也是大巫。陈梦家在论述商代的巫时也说:“王者自己虽为政治领袖,同时仍为群巫之长。”陈梦家:《商代的神话和巫术》,《燕京学报》,1936年第20期。甲骨卜辞中经常出现“王占曰”,就是王亲自进行占卜。文王、周公同时也是巫师。《尚书·大诰》载,武王崩,成王年幼,周公摄政,三监及淮夷叛。周公是通过占卜决定出兵平叛的。“用宁(文)王遗我大宝龟,绍天明”。《尚书·金縢》载,武王病重,“周公乃卜三龟,自以为功”,要以自身代成王受天之责。可见文王、周公虽为行政长官,但也兼行通神之巫事。

史最初是巫祝的一部分。太史在祭祀中的职能与太卜相同。张强:《史官文化与巫官文化及宗教神话之关系》,《江苏社会科学》1994第4期。《礼记·礼运》云:“王前巫而后史,卜筮瞽侑,皆在左右。”而“卜辞中卜、史、祝三者权分尚混合,而卜史预测风雨休咎,又为王占梦,其事皆巫事而皆掌之于史”陈梦家:《商代的神话与巫术》,《燕京学报》1936年第20期。

直至春秋时期,史官而行巫祝之事的惯例还在延续。《左传》《国语》筮例中,涉及到卜、筮五人,史十一人,其他十二人,卜史占百分之五十七。其中十一人史官中,有八人从名字上可以看出为史官,其他如董因、辛廖、蔡墨也为史官。

由于巫、史等阶层丰富的知识结构和较高的历史地位,既精通天文历算,熟悉占卜筮法,又对国家政治和命运有深刻的认识。因此,他们在占筮时总能够对现实生活做出 “合理”的解说。他们的占筮活动与其说是筮法的灵验,不如说是卜史之官的丰富的历史经验和政治智慧的高妙发挥。

从筮例的内容来看,众多的筮例都与当时的政治生活密切相关,即便是反映个人及家族命运的筮案,如《左传·闵公元年》筮“毕万仕于晋”、《左传·闵公二年》筮“成季之初生”、《左传·襄公九年》筮“穆姜出于东宫”、《左传·庄公二十二年》“筮敬仲”等,也都与当时的国家情势紧密相连,并为史官发挥他们的理性精神提供了广阔的历史舞台。相反,若仅仅是平民之间的邻里纠纷、个人际遇,占筮的效用性必然大打折扣。

春秋占筮异常准确,也跟当时人们的思维习惯有关。人类学研究表明,在科学欠发达的古代,人们的直觉思维非常发达,但随着人类理性的发展,这种直觉能力渐渐萎缩甚至丧失。古人融天文、历史、地理、气象、巫术、科学、政治于一炉,集经验、知识于一身,“远取诸物,近取诸身”,“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他们综合各种条件,结合历史经验,从直觉思维出发,往往能迅速抓住事物的本质,作出准确的预测和解释。这是我们生活在今天的现代人无法与之比拟的。春秋时期人们的科学理性思维尚欠发达,直觉思维在卜筮中起到了很大的作用。用我们今天的知识苛求古人,或不加分析而对其一概排斥、嗤之以鼻,都不是科学的做法。

同时,占筮异常准确,也与作者对材料的选取有关。马林诺夫斯基以为在人类的记忆中,积极的证据总是强于消极的的证据。巫术行为尽管常常失败,但却被解释为其他某种原因造成的反作用,巫师仍然受到信任,因为他们成功过,在巫术氛围下他是成功的。〔英〕马林诺夫斯基:《巫术、科学、宗教与神话》,上海文艺出版社,1987,第101页。毋庸讳言,春秋时期失败的筮例也不在少数,《左传》《国语》作者在编撰成文是肯定进行了严格的筛选。对政治影响比较大且灵验的筮例被作者选中编入了文本,而对那些缺乏政治影响甚或失败的筮例没有选编。比如在一次战争开始之前,双方都会对战争的结果做出预测。双方预测的结果将会一样——会取得胜利,否则将不会开战。但最终的结果只会一方取胜。毫无疑问,作者在对战争结果预测材料取舍时,肯定会选取预测准确一方的材料。因为这一方面会增强神秘性,同时也能够吸引读者。如果我们认为当时的卜史集团真正能够做到未卜先知,或卜筮就能预测未来,那就是上了古人的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