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楚文化与湖北精神的凝练与践行

熊霞（湖北省社会科学院文史所）

区域的建设和发展，不仅要有物质、经济、科技方面的“硬实力”，更要有精神上、观念上的软实力。软实力的提升重心，在于价值观念、精神品质层面的建构和提高。湖北精神，是湖北人价值观念和精神品质的理论提炼和现代概括，是展现湖北文化软实力鲜明而直接的载体。李鸿忠书记曾指出，地域人文精神是区域“最大的‘软实力’”，区域竞争最终“以精神定成败”。在文化地位和作用日益凸显的当下，如何利用富有湖北地方特色的荆楚文化，科学凝练与践行湖北精神这一“最大软实力”，对于实现我省由文化大省到文化强省的跨越，具有重要意义。

一 深挖荆楚历史文化资源

科学凝练湖北精神，应以深厚的历史文化底蕴为基础，深入挖掘湖北特色的历史文化资源，传承荆楚历史文化。

荆楚历史文化积淀深厚，内涵丰富，综合来看，大致可分为楚文化、巴土文化、三国文化、首义文化、现代革命文化（红色文化）、民间民俗文化、名人文化、孝文化、廉政文化、武汉汉派文化、科教文化、宗教文化、山水文化等多种系列，每一系列文化资源具有丰富的概念内涵，所蕴含的价值理念和精神特质是凝练湖北精神的重要来源和养分。如楚文化具有筚路蓝缕的进取精神、抚夷属夏的开放精神、鸣将惊人的创新精神等特质，首义文化包含的敢为天下先的首发精神、追求变革的创新精神、不懈奋斗的英雄气概，武汉汉派文化表现出来的开拓开创、兼容并包、更新变革、综合创新等观念，为凝练湖北精神提供了思路：可从开放开拓、进取创新等角度提炼区域人文精神；湖北名人云集、科教发达、山水众多，其名人文化、科教文化、山水文化折射的崇仁尚智、追求卓越、坚韧不拔等信念，均对凝练湖北精神有所启发：可从尚智尚新、追求卓越等层面归纳湖北地域精神；湖北孝文化体现出来的孝老爱亲、忠孝诚信、与人为善等品质，以及廉政文化具有的勤廉仁俭、以人为本、修德养性、孝亲爱民等思想，启示我们可从孝勤仁俭等方面凝练湖北精神。另外，巴土文化的自由达观、古朴浪漫特质，地方宗教文化提倡的和平向善、中道和谐、济世利人信念都已融入湖北区域的灵魂和血脉，成为凝练湖北精神的坐标和指南。各类型文化资源的概念内涵、价值观念和精神品质详见表1：

多元的地方文化资源系列，构成了湖北丰富多维且独树一帜的价值观念和精神品质体系。这一价值体系虽包罗万象、表述多样，但开放开拓、尚智尚新、自强进取、孝亲仁俭等关键词体现的精神品质贯穿于湖北特色文化资源的各个系列之中，成为湖北传统文化价值体系的轴心和主线，也构成湖北人独特的历史文化基因，提炼湖北精神应进一步继承和弘扬这些精髓品质。

二 彰显荆楚文化个性

科学凝练湖北精神，应注重挖掘并彰显荆楚文化个性，展现地域独特魅力。彰显荆楚文化个性，一方面要重塑九头鸟文化，另一方面要提升湖北人的文化品格。

“天上九头鸟，地上湖北佬”，个中的感情色彩，褒贬有之，它既是对湖北人聪明睿智的认可，也暗示着湖北人狡黠、好斗，九头鸟的形象也因此毁誉参半。据专家考证，九头鸟最早源于楚地的九凤神鸟，是楚人崇拜的图腾。因楚人崇凤又崇九，故“赐”凤以九头，作为其图腾的象征和祖先的化身。可见，九头鸟的原始地位是崇高而神圣的，只是后来九头凤不断被妖魔化，吉祥瑞鸟被丑化成不详的九头怪鸟。对“九头鸟”予以“正本清源”和“平反昭雪”，有利于擦亮湖北文化品牌，重铸湖北新形象。关于九头鸟文化蕴含的精神特质，荆楚文化专家刘玉堂先生指出，九头鸟是智慧、勇敢、竞争、开放的象征，具体表现在：首先，因为头代表智慧，那么九头鸟最重要的特征便是睿智机敏。其次，头也是生命和意志的象征。鸟生九头，意味着生命顽强、意志坚韧和行为勇敢，而这正是楚人的特征。再次，鸟有九头，是具有竞争精神、开拓意识的表现。楚人筚路蓝缕的进取精神、辛亥武昌首义“敢为天下先”的豪迈气概、武汉大码头文化所张扬的“勇立潮头，唯我独强”的竞争意识等，都是湖北人竞争与开拓精神的激情演绎。同时，一鸟九头，无异于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这正是开放意识的形象显示，与楚人“抚有蛮夷，以属诸夏”的恢弘气度、汉派文化“吐纳百川、博采众长”的兼容理念不谋而合。

九头鸟精神体现了湖北人文精神中的核心价值，凝聚了荆楚文化内涵，是湖北人品格的形象，也是其精神的化身。提炼湖北精神时融入九头鸟文化，要发扬其中智慧、勇敢、竞争、开放等正面精神要素。

彰显区域文化个性，还体现在凝练湖北精神应以培育德行、提升境界、提高湖北人的文化品格为方向和目标。湖北人特有的性格、气质，即为文化品格。外界在肯定湖北人睿智机敏、勇于求索、百折不挠、不服输个性时，也对湖北人的某些文化品格颇有微词，如急躁易怒、冲动好斗、语言欠文明等。不少学者从文化的角度阐释湖北人个性缺陷的成因：就九头鸟形象而言，其瑕疵带来的湖北人的性格气质缺陷是强悍、狂躁、冲动而缺乏耐心、不善协作、重情感而轻理智、凭血性之气好走极端等个性特征。由传统码头文化派生出来的湖北人的文化劣根性近年来也备受诟病，这些文化陋习主要集中体现在封闭单向的思维方式、因循守旧的思想观念、逞强斗狠的竞争方式、急功近利的价值观、聚散无常的财富观、打码头的江湖习气、肤泛浮躁的文化心态等方面。码头的集散与流通功能给湖北人带来的负面影响是难以沉淀，难以坚守，难以守恒，做事不能脚踏实地、易虎头蛇尾。也有学者从水文化的视野来认识湖北人的文化品格之不足，认为水文化中因水性流淌而漂浮，缺乏安稳的踏实。湖北人喜欢耍小聪明，办事让人不放心；湖北的商品“水货”多，真假参半，亦与水性相关。

这些负面形象直接影响着湖北的美誉度和湖北人的文明形象，制约着湖北文化软实力的提升。针对湖北人文化品格的不足与缺陷，新的湖北精神应倡导平和的心态、宽容精神、团结意识、诚信意识、踏实品质等，并以此为契机，倡导德行，提升境界。省第十次党代会在对湖北人精神特质凝练的基础上，更在文化品格的提升上指出了明确方向，明确提出做好“四个湖北人”，即做一个爱国守法、崇德守信的湖北人；做一个和善开明、务实敬业的湖北人；做一个敢为人先、追求卓越的湖北人；做一个语言文明、举止优雅的湖北人。宽容、踏实、和善、文明、优雅应成为塑造湖北精神、表达湖北人品格追求的关键词。

三 赋予传统文化新的时代精神

科学凝练湖北精神，要结合时代要求，在传承的基础上赋予湖北精神新的内涵，注重与新形势、新任务相适应，推动传统文化的现代转型，赋予传统文化新的时代精神，用竞争意识、忧患意识、文明意识等丰富湖北精神。

关于湖北精神的表述，1996年，中共湖北省委曾提出“团结拼搏、求是创新、抢前争先、实干快上”十六个字，对当时湖北的改革发展产生了积极影响。随着时代的发展，原有的湖北精神亟待更新和重塑。当前湖北确定了构建促进中部地区崛起重要战略支点的大战略，提出了建设“武汉城市中心圈”“鄂西生态文化旅游圈”“长江中下游城市集群”等蓝图。新的时代需要新的号角，在此形势下，湖北精神的重塑和推出，能凝聚人心、鼓舞斗志，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同时，新形势下新任务的提出、现代市场经济的发展，也为传统文化向现代转型提供了契机，为重塑湖北精神提供了新的思路。以汉口码头文化为例。武汉码头文化有着历史的传承性，有独特的优良品质和传统，如敢于担当、勇挑重担的精神品格，艰苦奋斗、求真务实、脚踏实地的精神特质，吃苦耐劳的优良作风，精明睿智、重情尚义的文化品性等。传统的码头文化，既蕴含着这些可贵的文化精髓，又沿袭了农耕时代的文化积弊，如前文已述的守旧的思想观念、斗狠的竞争方式、“打码头”的江湖习气等。现代市场经济的发展要求构建与之相适应的武汉大码头文化体系，传统码头文化面临向现代转型的时代契机。武汉码头文化的现代转型应以“反思与重构”为关键词，辩证地将建设性和批判性结合起来进行反思和扬弃：继承和弘扬武汉码头文化的优良品质与传统，剔除其劣根性，重新建构适应以专业化分工、集群化发展、集约化增长为主要特征的现代市场经济发展的武汉大码头文化。这个“大”字，是文化内涵和城市品格的提升，大码头文化主要表现为四种意识，即海纳百川，与外部世界全方位接轨的开放意识；勇立潮头，敢为天下先的创新意识；抢抓机遇，思忧奋进的竞争意识；敢于冒险，永不满足现状的忧患意识。开放、创新、竞争、忧患等湖北精神的核心元素，既是实现湖北的支点大战略、“两圈一带”大手笔的强大精神动力，也是实现大武汉的复兴之梦和增强区域软实力的思想保证。

湖北精神，可围绕以上三个方面提供的关于价值观念和精神品质的候选词汇，即开放开拓、尚智尚新、自强进取、孝亲仁俭、智慧、勇敢、竞争、和善、优雅等关键词等进行科学凝练。还需注意的是，提炼城市精神，应避免用语重复和雷同，做到个性鲜明、独特，简明扼要并具有艺术性和感染力，易记忆、利传播。

四 积极践行湖北精神

凝练湖北精神，应与积极践行相结合，避免陷入空谈的误区。湖北精神只有通过实践，内化于心，外化于行，成为湖北民众的价值认同和自觉追求，才能转化为发展和繁荣湖北、提升湖北形象的文化软实力。落实和践行湖北精神，可从以下几方面入手：

其一，提炼湖北各地的城市精神，对外树立形象，对内凝聚力量，打造地方文化名片。

湖北精神由湖北各地城市精神交融而成，是湖北各地城市精神的整合与升华。凝练和塑造富于个性特色的城市精神，使之融于市民的思想观念、道德标准和行为准则，可有效培育和践行湖北精神。湖北各市州县可根据各自的地域文化特色，建设自己的文化精神品牌。如武汉市发掘古代荆楚文化积淀，吸取近代辛亥首义文化精神内涵，与时代精神结合，提出“敢为人先，追求卓越”的城市精神，既是对城市历史文化的升华、广大市民精神气质的提炼，也反映了武汉未来的向往和追求。宜昌市在历史考量、现实考量、激励考量的基础上，提炼出“开放包容，务实创新”的城市精神，成为城市发展的灵魂支柱和动力源泉，富蕴人文精神。黄石市则以矿冶文化为核心和内涵，秉承铜斧熔炉的传统精神和工业文明的时代特征，总结出“开拓进取、求真务实、创新争先、追求卓越”的十六字城市人文精神。湖北一些市州县尚未能提炼出明确的区域文化精神，应加快打造文化名片，加速落实湖北精神的步伐，从而提升地域文化软实力。

其二，全民参与提炼总结湖北精神，使湖北精神深入人心。新时代提练湖北精神应该群众参与和专家学者研究相结合。在组织专家课题组进行研究，广泛征求民众意见的过程中，可使社会大众的思想认识得到统一、整合和提升，并最终凝聚为精神力量。全民参与提炼总结湖北精神的过程，就是湖北精神深入民心的过程。如武汉市“敢为人先，追求卓越”八字城市精神便是全民参与的智慧结晶。为提炼武汉城市精神，武汉市委有关部门先后举办了社科、文史等各类座谈会30余场，拜访冯天瑜、章开沅等武汉地区知名专家，多方专题调研讨论，并利用长江日报报业集团旗下的“三报两网”刊登选票，开通网络平台，开展论坛微博互动等，广泛发动市民为“武汉城市精神”候选表述语投票。历时近四个月，武汉城市精神方得以确定、认可。在提炼大武汉城市精神的过程中，通过征集城市精神表述语凝聚了多方面的认识，有利于湖北精神的弘扬和实践。

其三，以争创全国文明城市为契机，培育、践行湖北精神。“全国文明城市”称号是我国城市的最高荣誉，是含金量极高的城市品牌。宜昌市是我省唯一的全国文明城市，这是十分重要的资源和资产。充分利用这一资源，大力推广宜昌经验，营造良好的政务环境、人文环境、生态环境，鼓励涌现更多的全国文明城市，是我省贯彻落实湖北精神的重要路径之一。学习宜昌经验，不仅是复制诸如网格化管理、信息化支撑、全程化服务等制度层面的文化，更要移植宜昌质朴、平和、厚道、踏实、宽容、乐观等精神层面的市民品质，要领悟其“开放包容、务实创新”的城市精神内涵。各地应在学习宜昌经验的基础上，结合本地实际，在争创全国文明城市过程中培育、践行和弘扬湖北精神。

凝练湖北精神，打造精神高地，是人们素养提升、湖北经济社会发展的迫切需求。科学凝练湖北精神，应在贯彻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基础上，将湖北历史文化、地域特色与时代精神三者有机结合，在反思和扬弃的过程中推动传统文化的现代转型，同时通过提炼各地的城市精神、全面参与提炼与总结湖北精神、争创全国文明城市等路径，使湖北精神得以培育和践行。湖北精神的凝练与践行，有利于我省深入推进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传承、弘扬荆楚文化，凝聚实现中部战略崛起的精神力量，从而推动“软实力”与“硬实力”的双重建设与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