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论上
凡任将不可不予其权。古人有言:“梱以外,将军制之。”盖予以权,使得专也。今命将行军,军中之事大小必以报闻,此犹遣之斗而必俟吾命一举手焉,则受败而已,岂在将之道也!
夫将者,决胜者也,胜在审机。今日制胜之方,越宿行之而或败。故每奇正无常,怯勇异用,以顷刻变幻百端之情形,越数千里外求其明见而商区处,无论审之难当,就使悉当,而往来逾时,情形又变矣。譬之颜色,黄与白,其辨之甚善也,距数十步而观之,鲜不以黄为白者,再远数百步观之,则又皆青矣。故不若予以权令,得专其责也。
且事既小大必报,报以胜不得不陟,报以败不得不黜。胜败不常,因之黜陟靡定,又或饰胜而掩败,以云劝惩,乌在其足劝惩也?夫兵有小胜而大败者矣,有故败以取胜者矣,此在将亦有难明言于军中,况敢闻千里外哉!故不若予以权令,得专其责。
吾第课其成谋而总计其事功,徐考核之以为黜陟,则黜陟明而政亦不渎。今何为其不然也,曰收其权也。收其权者何也?防患也。跋扈之将,诚亦代有,然多在功成之后无以安其心。收其权,使不得有为,必不能去贼。已成之贼不求去,而所倚以去贼者,又先以贼待之。人无始遽欲为不善者,及以贼相待,则或自虞焉,而能卒以忠厉不稍变心者,寡矣!卒以忠厉,亦无如贼,何有败以受黜而已,则非将负我,实我负将矣!既授以全军,而仍操纵在我,徒足藉口于庸懦。彼果能用其军,仅频频黜陟于报闻,而谓能收权防患,复有谁信哉!
虽然,将非易任也,不先择之不可也。择将有二途,一者自效,一者保荐。贼之情形,已明著于天下矣!天下之大,必有智能擒贼,怀成算于夙夜,而不欲献者,献焉未必用也,用焉未必如其用也,不如其用,则所言未必能践而法随之矣。自此效之,所以不前也。人臣为国,亦无见贤不保荐者,贤未竟而坐法,保荐者同坐,此其所以不肯保荐也。惟令天下自大小乡绅、州县官以上,皆得汲引,苟有其人,则令陈其大意,计灭贼所需,当得兵力几何、时日几何,言有可信,则借一提镇所统领,观其调治能,而后以权毕之。如是则将必得人而保荐亦可无罪。
其予以权者,岂遂委之不顾,而不复得闻军事乎?匝月一报平安汇递,则将既得安静,谋所以胜贼,即或我有方略,足补其所不及,卒不以扰将,一切功过皆登纪录,不时加予夺,迨功成而后议赏,以不负其勤劳,则任将之道矣。抑将之任重矣,为将才亦何敢以一人自恃也!善谋善战,各有专长,将又贵能收用之。谢安谓万曰:“汝为元帅,当数接对诸将,以悦其心。夫能收众军之心为一心,而使大小将吏以至卒伍,各奋其勇,以忠于国,则真善将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