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儒学论丛(2016年第1期/总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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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学的国际新航程——《国际儒学论丛》发刊词

石永之石永之,山东社会科学院国际儒学研究与交流中心。

儒学原本产生于春秋末世诸侯异政之“国际”,孔子创立儒学,而后周游列国,传布儒学于诸侯国之间,弟子来自四面八方,而散播于各诸侯国。在百家争鸣的环境中,儒学任人取舍,任人评说,最后脱颖而出,成为中国文化的主流,并传播东亚,进而影响世界。学术领域与国际舞台正是儒学创新发展的良好环境,今日之儒学正置身于更大的国际舞台,将赖各国的同仁努力,用多元文化为儒学补充新鲜血液,使之再度扬帆国际。

可以相信,儒学将会与国际上的多元文化和谐相处,不必担心文化多元且地域辽阔的五大洲四大洋是否愿意接纳儒学,儒学所耕耘的只是人类的心田。儒学以仁者爱人为宗旨,以人皆有之的恻隐之心为内在根据,奉行“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原文见《论语·颜渊》:仲弓问仁。子曰:“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在邦无怨,在家无怨。”仲弓曰:“雍虽不敏,请事斯语矣。”这段话主要的意思是,行仁就是要做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德原则,相信“德不孤,必有邻”,倡导“和而不同”,主张“天下为公”,追求人类的“群居和一”之道。既然东亚能够儒、释、道长期共存,那么在儒学的国际新航程中,儒学也必将和基督教、天主教、伊斯兰教等一起各美其美、美美与共、共存共荣。

毋庸讳言,儒学的国际化道路将任重而道远。今日之国际社会,国家主义盛行,丛林法则当道,“威天下以兵革之利”此语是对孟子所说的“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的反转引用。原文如下,孟子曰:“域民不以封疆之界,固国不以山溪之险,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寡助之至,亲戚畔之;多助之至,天下顺之。以天下之所顺,攻亲戚之所畔,故君子有不战,战必胜矣。”(《孟子·公孙丑下》),以邻为壑,战端不绝。政治领域,霸权主义横行,合纵连横,好勇斗狠。经济领域,国家本位,贸易壁垒,经济掠夺,国家之间贫富极度分化。更有极端主义为祸人间,汽车炸弹、自杀式袭击屡见不鲜,无数无辜的平民流血牺牲。还有污染问题、气候问题、资源问题、能源问题以及核战争的问题都在时刻威胁着这颗蓝色星球——人类到目前为止唯一的家园。

毫无疑问,儒学首先需要为解决国际社会的问题而努力。瑞典科学家汉内斯·卡尔文博士说:“人类如果要生存下去,就必须回到二十五个世纪之前,去汲取孔子的智慧。”今天国际社会面临的所有问题归结起来无外乎是人本身的问题,而儒学既可以修身养性变化气质,也可以治国平天下。所以说卡尔文博士的观点是有道理的。正因为如此,儒学在国际化背景下的新发展是充满希望的。历史的大潮将附着在儒学身上的各样色彩褪净,儒学重新回到其原本的学术素色,被历史洗刷成素色的儒学,正好可以成就其新航程,可以由不同肤色、不同国度、不同文化背景的人们用新的思想、新的视角、新的方法重新绘成色彩斑斓的新画卷。儒学从终点又回到了起点,回归了原本的学术存在,回到了百家争鸣的学术环境,正好可以重新焕发出其原本活泼的生命活力,学者们可以从心所欲,依据“吾心之所同然”而对儒家思想做出自己的理解、阐释、注解与批判。

儒学真正的生命活力在于它是以追求人的存在的完善发展和推进社会的和谐进步为其价值指归,在于学者发自内心的认同和践履这一价值指归。儒学绵延两千多年而不至于中绝,即有赖于此。儒学的国际新航程最终仍然取决于这种生命力,这种生命力不仅表现在儒学兴旺发达之时,更体现在儒学艰难困苦之际。曾几何时,在儒学深根动摇、“花果飘零”、行将消亡之际,有人投湖自尽,有儒者为儒学作“狮子吼”,有儒者为儒学“披麻戴孝”。即使在革文化命的“文化大革命”中,在儒学被批判、被践踏、被蹂躏的时候,还有人在坚守,这才让人们知道了儒学的生命力有多么强大。儒学历经千年风雨而不中绝的秘密就在于学者内心的认同与坚守。

儒学的国际新航程又将会如何发展呢?孔子谓“学而不厌,诲人不倦”。见《论语·述而》,子曰:“默而识之,学而不厌,诲人不倦,何有于我哉?”孔子自谓:“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学也。”《论语·公冶长》。孔子开门办学、有教无类,还说:“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论语·为政》。有学术而后有思想,真正的思想植根于扎实的学术研究。唯有知学术之源流,方能出精粹之思想。由此可见,学术将是其国际新航程的重点。

正因为以学术为灵魂,所以儒学的国际新航程应该是以国际化的新儒学为方向,以国际视野的新儒术为其上行路线,以国际化和本土化的民间儒学为其下行路线。这是因为历史上的儒家思想曾经有三种存在样态:儒学、儒教、儒术。从孔子创立儒家学派开始直至今日,儒家主要以儒学的方式存在着。儒教和佛教、道教一起成为东方的主流宗教,儒、释、道三教一起支撑起东方人信仰的天空。在西汉武帝“独尊儒术”之后,儒学就发展成为治国之术,直至清代末世,并出现了儒学、儒教、儒术共存的局面。

儒学正在多元文化共存共荣的学术环境中奋力航行。国际儒学研究已经形成了东亚、北美和欧洲三个中心。在美国,还产生了像“夏威夷儒学”和“波士顿儒学”这样的儒家学派。可以相信,在不久的将来还会在不同国度产生更多的儒学派别。儒学在多元文化融合的背景下出现一波创新大潮,参与这一波创新大潮的既有东方人也有西方人。在这一波创新大潮中,儒学吸收东西方道德哲学而有心性儒学,吸收东西方政治思想产生了政治儒学,参照东西方宗教思想而建立了儒教,而无论在心性儒学、政治儒学还是儒教方面,又都有各自不同的思考路径和思想特色,可谓是百花齐放、百家争鸣。

儒学的国际新航程的下行路线是要发展多样化的民间儒学。儒学下行路线的受众是普通民众,传统儒教基本上就是以民间儒学的形态存在,重学理而轻宗教仪式。儒学原本就关乎百姓日用,有化民成俗的传统,而且普通民众有信仰需求。建立和支持真正的宗教信仰有益于人类社会的团结和稳定,新儒教应该为此做出自己的贡献。

历史上的儒学,无宗教之名而有宗教之实,既没有宗教之组织,也没有宗教仪式,主要依靠民间的传播和政府的倡导。在今天政教分离、信仰自由、不立国教的情况下,民间儒学应该发展出新儒教以满足民众的信仰需求。新儒教应该发展出制度化、本土化、多样化的规范的宗教仪式和仪规,由真正信仰儒学的人传教,按照现代社会的要求建立合法组织,并严格按照宪法和法律管理这个组织。

儒学的国际新航程理所当然要发展新儒术。人类正处在重建国际新秩序的当口,儒学当然也要为治理地球发展新儒术,儒学一贯倡导的天下主义正是今天治理地球的良方。祸乱今日国际社会的是国家主义,正如霍布斯所说:“人对人如豺狼,人对人如上帝。前者就公民之间的关系而言属实,后者就国家之间的关系而言属实。”〔英〕霍布斯:《论公民·献辞》,应星、冯克利译,贵州人民出版社,2003,第2页。这就是国家主义把人区别对待的真实写照,尤其是当国家之间发生战争的时候,就把敌对国家当成要吃人的豺狼加以消灭。儒学以仁者爱人为出发点,儒学的天下主义以人类为本位,既不把人当上帝,也不把人当豺狼,而是把所有人都当人看。

国家主义的最大祸害就是挟武力之优势挑起战端。在“一枝独秀”的时候,他们就凭借武力建立起所谓的日不落帝国,大肆屠杀敢于反抗的勇士,殖民战败国、奴役战败国的人民,摧毁古老文明。大英帝国殖民美洲和澳洲、掠夺非洲、扩张亚洲,而西班牙殖民者更是直接摧毁了古老的阿兹特克、印加帝国和玛雅文明。在多个国家实力此消彼长之际,就发生世界大战,这些掠夺战争和两次世界大战给人类留下了惨痛的教训。而反观儒学影响下的东亚地区,华夏大地多个中华帝国,对于北方游牧民族的袭扰,长期保持战略防御,长城就是为此而建。汉武帝晚年为自己远征匈奴、穷兵黩武而发“轮台罪己诏”。唐帝国更是在国力鼎盛的时候与吐蕃和亲,这些都体现了儒学的主张:“惟仁者为能以大事小。”原文见《孟子·梁惠王下》:齐宣王问曰:“交邻国有道乎?”孟子对曰:“有。惟仁者为能以大事小,是故汤事葛,文王事昆夷;惟智者为能以小事大,故大王事獯鬻,勾践事吴。”历史上国与国之间的大规模混战也很少见,只有在二战时期,脱亚入欧的日本军国主义才给这一地区造成了重大灾难。

儒学主张悦近来远,只见来学未闻往教,历史上只有遣隋使、遣唐使来学习儒学,而没有用武力传播儒学的史实,从来不把自己的文化强加于人,与周边国家也基本保持了长期的睦邻友好,中华大地在两千多年以前就建立起了任用流官的大一统郡县制,而在云贵川和西藏、青海等地则一直保留着土官制度,由土司自行管理地方事务,甚至少数地方还一直保留着西周的井田制。

儒学的国际新航程目前最紧要的任务就是重新阐释儒学的天下主义。尽管到目前为止,西方的国际关系理论仍然主要是国家理论的扩展,有着浓厚的国家主义色彩,但西方也有康德的永久和平理论、世界主义、全球正义等理论,也订立了像《日内瓦公约》那样的一系列人道主义条约,还建立了联合国等机构。儒学应该与西方的这些理论与实践互动,建立起能够为国际社会普遍接受的更有益于人类的新儒术。

由此可见,儒学的国际新航程无疑需要更多的学术交流平台,《国际儒学论丛》愿意为此尽绵薄之力。本刊的宗旨是“以文会友,以友辅仁”,本刊对待学术争鸣的态度是:“以仁心说,以学心听,以公心辨。”儒学产生于百家争鸣的时代,也将在国际化的百家争鸣中创新发展,无论您有什么样的观点,只要是“言之成理,持之有故”,本刊都热烈欢迎。

(责任编辑:路德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