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洛诗诵罢心如洗
《洛夫诗歌演诵集》创作总结
亲爱的朋友,您好,我是胡乐民,感谢您打开这本书。当您拿到这本书时,我想您一定充满了期待,期待读到好诗、听到好声音,更期待了解到我是如何演诵洛夫先生的诗作的。在此我首先要向您表示感谢,感谢您的支持和期待。为了不让您失望,自从和先生敲定携手出这本书时起,我便未敢懈怠。我一直在努力用心投入,用工匠精神去打磨作品,我对自己艺术创作的要求是很严格的,没有共鸣的文字我是不去碰的,有共鸣的文字,我就要下功夫,把我的生命装在里面,融化在诗作中。
从2017年4月15日到现在,已经过去将近五个月了,这五个月里,我把所选的洛夫先生的作品翻过来掉过去地,用各种不同的方式进行解析演绎,几乎每一篇都录制了三十遍以上,有的甚至录了五六十遍。您可能会感到奇怪,为什么要录那么多遍呢?其实这个过程可以说是比较艰辛的。
首先,这不是一般的朗诵,而是演诵创作,这就需要谨慎对待,仔细研究,选择表达方式需要从头开始。按照我自己创作的规律,是不能有期限的制约的,每一篇都需要深入地理解、体验、感悟,反复推敲打磨,没完没了地对自己提出质疑,等等。而且每天的感觉状态都是不一样的,所以,昨天的录音今天听就感觉不对;今天录完的,明天听又觉得好多地方不好;这段时间有这样的体验,过段时间也许就变成另外的体验了,总没有个标准。这也就是朗诵艺术难的地方,更何况是演诵呢,每一次的表达都会差异很大。比如唐诗解构中的《春望》《客至》《问刘十九》和《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这四篇,应该是我反复修改次数最多的。这四篇的解构文字都是很情景化的,有很大的创作空间,但同时难题也来了,就是没有一定之规,似乎可以有很多种呈现方式。我尝试了好几种,哪一种都不错,但也觉得哪一种都有问题,这一下我犯了选择恐惧症,突然失去了判断能力,在同一作品的好几个版本的录音文件上标注“定稿”却不知道哪个是“最终定稿”。您现在听到的这些“最终定稿”都是我专门请各类朋友听后提意见。推敲修改之后大家帮助选定的。这些朋友里有学生、老师、爱好者、非爱好者、纯外行、专家、名家等,大家一起帮助选择之后,我拿给洛夫先生做“最终定稿”,先生并没有全部听,但以上说的这几首先生都听了,听完后很高兴很喜欢并笑着说:这是“唐诗解构的解构”。先生也听了《边界望乡》这一首,很欣赏我的情感把握能力,但也提出了某些地方的理解与节奏的把握问题,例如:
我居然也听懂了广东的乡音
当雨水把茫茫大地译成青色的语言
这两句是倒装句式,节奏一定要紧凑,不然听者就会有理解上的偏差,等等。
我认为录音比在舞台上的表演要难得多,只靠声音打动人,而没有其他手段,录音绝不能停留在“好听”这个层面,还要“动听”,更要让人“动心”,这就很难了。而配乐和音效等手段用得太多,过于情景化,又会破坏诗的意境与想象空间,这就使创作过程加长了。有的时候,由于某一两句感觉不到位,单独补录情感又接不上,只能从头到尾完整地再录一遍;几遍下来情感已经变得僵硬刻板,甚至消失殆尽,这样下来就只能停止录音,等情感重新饱满起来再录。有时候投入得太多了就需要休息两三天,根本不想作品的事。可是有时候即便情感恢复了,对作品非常熟悉了,而且反复练习了,录完音,仍会有这样那样的不满意。唉,真是遗憾的艺术!您可能会想:真有这么难吗?我的回答是:是的,就这么难。因为真实的情感和泛泛的情感是有很大差距的,而且真实的情感实际上是一种精神和体能的耗费,每一次都激情饱满,是很累的。何况很多作品都是伤感和悲怆的,这又会使人陷入一种怅然的状态。
当然,精神和身体上的折磨也使我有了思想上的提升,七月的一次深夜,窗外大雨滂沱,那是北京近些年少有的大雨,我一个人坐在录音棚里,反复揣摩《边界望乡》和《车上读杜甫》两首诗,听着雨声,体验着先生的情感和经历,回忆着自己的很多人生的过往:亲人的离去、年华的流逝,那些美好的时光和情感无法复制不能倒退重来。我感受到人生的悲凉与怆然,一切温暖都带着寒意,一切幸福的终点都是悲伤,突然失声痛哭,哭了十多分钟,哭声止而泪未停,咸泪流入口中又使我陷入沉思,想着先生写的很多禅诗,想到他走进了王维的意境,走进了淡然的虚空,这是一种痛后的超脱,也许只有痛过才能真正超脱,才能理解超脱的本质,这显然是一种哲学。之后我突然有一种释然的轻松,一切过往都是轮回,无需伤感,伤感也是轮回,想到此处,我把之前所有的录音推翻重录。那一夜我有所悟,所以现在您耳边的声音里有哀无伤,有凉无寒,更没有纠结之处。
其实,直到现在呈现在您耳边的,也不是我自己理想的状态,可能还是时间的原因,如果再给我半年时间,可能我会有更新的体会,情感也会更充沛,语言的控制力也许会提高得多一些。
最初我选了十三首《唐诗解构》的作品,先生又自选了二十几首适合朗诵的抒情诗,希望这本书的内容能够丰富一些,我的演诵创作也能多一些。但在整个创造过程中,我觉得不是每一篇适合朗诵的作品都适合演诵,而且追求每一篇都精彩是很难的事。要出精品,就必须集中精力,所以最后还是只选出这十六篇进行演诵创作,既有洛夫先生诗歌的代表性,又有我演诵艺术创作的代表性。
我还要强调这个“难”字,用录音的方式来呈现演诵风格真的是难上加难,因为除了声音我没有任何的表现手段。在舞台上,我可以运用大量的外部表现手段和形式,比如表情和动作,甚至是道具,而且收放自如,大起大合,游刃有余,而录音却不行,似乎它把这些全部切除了。我只能向内心向语言本身求方法,声音也不能过于追求色彩,甚至要苍老一些、疲劳一些,听起来才有阅尽沧桑之感,这样又削弱了声音的表现力,演诵似乎被绑住了手脚,这下使我颇费脑筋。
在尝试了很多方式之后,我逐渐把所有能用上的手段都放下了,我读了大量洛夫先生的文字,包括诗歌全集、诗论、传记等,随着对先生及其思想感情的理解,对作品越来越熟悉,有了越来越深入的感悟。在看似没有任何手段的时候,我发现我已经不是在表演了,而是在说话,既是我又是洛夫先生,当二者相融后,我塑造出一个新的诗人形象,没有了“演”,也不像是“诵”,而更接近于“说”,这个“说”就是一种自然之境,这才是真正的“演”。我似乎触摸到了京剧大师盖叫天先生说的“三形、六劲儿、心已八、无意则十”的境界:演员的表演外形达到三分,精气神儿和台上的范儿达到六分,表演时情感发自内心这已经达到了八分,但除了形、劲儿、发自内心之外,更高一层的是把所有的一切都融化掉,在无意的自然的状态下产生的表演才能达到十分,虽在表演却没了表演,这是化有为无的境界。
还有“少、多、少”的问题,这说的是三个不同的层次也是三个不同的阶段。第一阶段:在初学时创作手段很少,所以只能比较简单的朴素的去表演。第二阶段:通过不断学习掌握了很多的方法和手段,就多多使用多多展现,不管是否符合作品的需要,只想把所有学到的全都发挥出来。第三阶段:到了成熟期以后,逐渐把多余的手段都拿掉了,就留一两样,然而此时的“少”已经是一种炉火纯青的境界了。这需要下多大的功夫啊!
我的创作根本谈不上境界,艺无止境,更何况我还年轻,演诵也还在探索的路上,但我在追求着那种“融化”“无意”与“少”。
虽然创作的结果我自己并不很满意,但这个创作过程给了我很大的收获和提高,相信您也能从文字和声音里感受到我所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