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比卦《彖传》

《彖》曰：比，吉也。比，辅也，下顺从也。原筮，元永贞，无咎，以刚中也。不宁方来，上下应也。后夫凶，其道穷也。

“比，吉也”，交朋友是好事，会给你带来收获。“比，辅也”，鱼帮水、水帮鱼，你帮我、我帮你，如此才走得稳。像乾卦上爻的“亢龙有悔”就是因为过分强硬、傲慢，所以陷入孤立，没有朋友、部下的帮助，以致“不可以有辅也”。有了“辅”，自己无法独力解决的问题，包括拯救急难，解决经济危机，都有朋友帮忙分担。

“下顺从也”，这是从整个比卦的结构来看的，在比卦中，大家都想交往的朋友，当然是君位“九五”，既是唯一的阳爻，又是全卦的实力中心，没有任何人有实力跟他抗衡。就像战国时代西方的秦国，独霸一方，其他六国都很弱，所以才会有苏秦合纵六国的那一套，把几个柔弱的阴爻加起来去对抗独强的阳爻，勉强维持恐怖的平衡。这完全跟比卦的格局一样。可是每个阴爻各为自己的利益打算，所以不容易成局，到最后苏秦的合纵就被张仪的连横化解掉了。连横就阴险了，所有的弱国都想办法跟强国靠拢，躲在它的保护伞下，这也正好应了强国的算计。“下顺从也”就是指“九五”跟其他阴爻的关系而言。“上六”因为是姿态傲慢的国之大佬，和当权、当位的“九五”是阴乘阳、柔乘刚的关系，象征欲望蒙蔽理智，相处并不和谐。论资排辈，“上六”资历可能比“九五”还深，但“九五”是现在当权的老大，“上六”是“亢龙有悔”的过气大老，有可能陷入“龙战于野”的惨烈或屯卦上爻“泣血涟如”那样的悲情。在比卦的格局中，每个阴爻都需要“九五”，可是“上六”就是跟他不对头，也放不下身段，所以“上六”最后会“后夫凶”，拼命观望，不主动表态，等到“不宁方来”的时候，人家的门都关起来了，才拼命挤进来。那么“下顺从也”是指“六四”、“六三”、“六二”、“初六”四个阴爻，依附在比卦“九五”强大的君位之下，争相要跟他靠近，唯独“上六”不在内。毕竟形势比人强，比卦那些阴爻怎么敢跟“九五”为敌，或者像“上六”骑在它头上呢？当然要想尽办法争取跟他关系正常化，而那又得看“承乘应与”的关系好不好，有没有这样的缘分？

另外，“下顺从也”也是指下面四个阴爻合起来刚好是一个坤卦的象，不就得顺势用柔，发挥坤卦的智慧吗？“利牝马之贞”，不能逞强、硬碰硬，要想办法借力使力，只要跟“九五”搞好关系，就可以将“九五”的资源转为自我发展之用。其实，不只下面四个阴爻需要第五爻，第五爻也需要下面四个阴爻，有人坐轿子，就有人抬轿子。阳爻对阴爻有互补之效，阴爻对阳爻何尝不是呢？“六四”、“六三”、“六二”、“初六”需要从“九五”得到最新的科技和资源帮助发展；“九五”何尝不需要像“初六”、“六二”、“六三”、“六四”这样的发展中国家、地区作为它的市场呢？既然形势如此，我们当然要认真考虑自己的条件，考虑争取交往的对象，“知彼知己，百战不殆”（《孙子兵法》），定出个人或国家的外交政策，“元”否？“永”否？“贞”否？“原筮”想得更深入一点，还要“知天知地，胜乃可全”（《孙子兵法》），看看大环境的条件如何。

“以刚中也”正好点出大家都争相与强权“九五”交往。“九五”阳刚居上卦、外卦之中，这个主爻点出来了。“以”就是因为，因为“九五”是刚居上卦之中，又是唯一的刚，有丰厚的资源，跟它交往就可以得到发展提升的条件。所以，整个比卦的精神，其中阳爻、阴爻的互动、竞争，都是由“九五”带动的。“九五”好像一颗石头丢到平静的湖面，是涟漪扩散的中心；又像一根磁棒放到一堆铁屑之中，铁屑统统集中到他那里。然而“九五”也是居于上卦坎险中心，资源无限，也是风险无限，这永远是坎卦的两面性；“需”之所在，“比”之所在，也是“险之所在”。

下面就是那个可能的遗憾了——“不宁方来，上下应也。后夫凶，其道穷也。”整个比卦在等待观望、在挑选抉择、在患得患失，还不知道最后成败如何的时候，正是“不宁”之时，偏偏有后知后觉的“不宁方来”，其实就是一个“上下应”的格局，“九五”跟“六四”是阴承阳、柔承刚的良好关系；“六二”跟“九五”中正相应与，格局清正；“初六”跟“九五”搭不上边，很难高攀，既不“承乘”也不“应与”，唯一的可能就是异性相吸；可是“初六”在比卦基层开始漫长的发展过程中，绝对需要争取“九五”的关注或资源输入。在没有任何现成关系的情形下，怎么办？爻辞就是教你怎么突破困境，怎么利用比卦交朋友的善意。“六三”跟“九五”也是既不“承乘”，也不“应与”，它本身还有缺陷，是典型的阴居阳位，本身就不正，阳位要求积极行动，可是阴爻没有实力。这种不中不正的“六三”，我们在前面几个卦也学过很多。屯卦是“六三”盲目打猎陷入原始林中，浪费宝贵的时机，甚至丢了性命；蒙卦“六三”也是一塌糊涂，“见金夫，不有躬”，抗拒不了诱惑，自己没法独立自主；师卦“六三”也很惨，“师或舆尸，凶”，“大无功也”；比卦“六三”则是“比之匪人，不亦伤乎？”在比卦里面，各种形态的阴爻跟阳爻互动，“上下应”，像外交战一样穿梭往来，都希望争取到最好的条件。阳爻也希望找到最听话的阴爻跟它配合，又有市场，又可以“污染输出”，阴爻也希望争取强国的支持、长官的垂青，所以大家都“不宁”。这样一来，“不宁方来”是一个“上下应”的复杂格局，“后夫凶”，就是你后知后觉，错过时机，或者态度不正确，表态太晚，当然“其道穷也”，玩完了。比卦是交友之道、结盟之道，“其道穷也”，你到此就被淘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