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上经
乾卦
乾上乾下以“九五”为卦主
乾。元亨利贞。
一卦六爻,纯阳不杂,则健至极,确是天体。但圣人作《易》,是以正当立身作事的法子教人,不像说神话的那种书,故意的令人惊为神奇,所以卦名为乾,不名为天。乾作恒久、不懈解,是天的性情,人所能学的。人学这一卦,须具有至刚极健的精神,无一时半刻的懈怠,立身作事,都能大通,不至发生一点障碍。然太刚健了,就怕有强横武断的行为,所以“元亨”下紧继以“利贞”。元,是大;亨,是通;利,是应该;贞,是正而坚固。“元亨”是乾的效果;“利贞”是既得了大通的效果,就应该坚守正道,才能把效果保持得住(“元亨利贞”至孔子才分为四德)。
初九。潜龙勿用。
“潜”是藏。龙是水中纯阳极灵的动物,初以阳爻居阳位,是有德守正的君子。在野的时候,故以“潜龙”取喻。按三才说,“初”与“二”两爻为地,初在地下,地下有水,故曰“潜龙”。龙潜地下,虽纯阳极灵,也毫无作用。如虞舜鳏居、玄德种菜,其所处是最宜潜伏,不宜有所动作的。本爻变巽(),巽为隐伏,故曰潜。
九二。见龙在田,利见大人。
“二”在“初”上,是龙已不潜而见了。“二”在地面,故曰“田”。此爻阳刚得中,阳为大,按人事说,是大人一经出世,虽不在位,德泽也能及人。如“虞舜耕历山,历山人皆让畔(‘畔’是地界);渔雷泽,雷泽人皆让居;陶河滨,河滨器不苦窳(苦窳,读作‘古语’,作粗恶解)”。大德所在,习俗顿移,利益既多,欢迎自众,故曰“利见大人”。此爻变离()为目,故“利见”。
九三。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
“三”,按三才说为人位,又阳爻,故称君子。在下乾以上,故曰“终日”。“夕惕”是谨惧,“厉”是不安。“三”以阳居阳,重刚过中。地位在下卦以上,很不安稳。如虞舜“纳于大麓,烈风雷雨弗迷”,便与此爻“厉无咎”辞意正合。盖此爻虽过刚不中,然自处甚正,且能一天到晚小心谨慎。地位虽险,故也能转危为安,不至有过。此爻变,下互离()为日,故云日。下乾紧接上乾,故云“乾乾”。
九四。或跃在渊,无咎。
“四”也为人位,然按实际上说,业已离地在人以上了,故曰“跃”;因无定,故曰“或”。“九”阳爻,“四”阴位,阳主进,阴主退,是进退无常。“四”已到上卦,本可上进,然在上卦以下,又不敢遽进,也是进退无常。此是学问德行,具有根柢。跃跃欲试,如龙跃渊中,风云一作,便可扶摇直上。人法此爻,或进或退,斟酌尽善。进非贪爵慕禄,退非钓誉沽名,才可无过。此爻从变巽(),为进退、为不果取义。
九五。飞龙在天,利见大人。
按三才,“五”为天位,故言天。“初”龙潜,“上”龙亢,“二”在田,“三”过中须乾惕,“四”不及中而或跃,独“九五”刚健中正,有天德而居天位,如龙飞天上,甘雨随施。按人事说,有此德,有此位,自能“正己而物正”,万民引领,热烈欢迎,当然是值得的。又有在上求贤,“利见大人”,是利见贤臣的一说,如商汤见伊尹、高宗见傅说。贤臣便指“九二”,说也可通。此爻“利见”句,取象与“九二”同。
上九。亢龙,有悔。
“上九”位高极,性刚极,故云“亢”。“亢”是过高而不能谦下,此爻可比作帝国的太上皇身份虽贵,无有爵位,居处虽高,不管人民,所有的文武官吏,都虑有嫌疑,也无有敢来亲近的。如唐明皇幽居南内,供奉无人,月夜凄凉,长吁短叹。那便是“亢龙有悔”了,此爻变兑(),为毁折,过亢必折,故“有悔”。
用九。见群龙无首,吉。
“无首”作不争先出头解。“九”是天德,圣人体会乾卦六爻的大义,法天德以立身,对于阴阳调剂,仿佛群龙动静。若都谦退不肯争先出头,是刚中有柔,自合中道,无事不吉。若遇事生风,动辄争胜,是刚过而竞,其凶自不待言了。全《易》六十四卦,独乾、坤两卦,纯阳纯阴,然阳极变阴,阴极变阳,刚柔互用,是自然的调剂,毫无偏执。圣人虑人疑乾、坤为阳自阳、阴自阴,故特以“用九”、“用六”立辞表示。
《彖》曰: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
此为孔子所作的《彖传》。乾纯阳,是天象,观乾便知天德,惟天为大,其大何在?在乎造物,万物都依赖其工作,为发生的起端,其大故无可与比。然乾道便是大道,言乾便可把天包括得起来,可见乾更大而无外了。此节是解释彖辞的“元”字。“资”,作依赖解。“统”,作包括解。
云行雨施,品物流形。
此二句释彖辞的“亨”字,“云行雨施”是膏泽洋溢的光景。“品物”是物象品类不一。“流形”是品物流动自然,形形色色,生机畅发,还不是亨通极了么?
大明终始,六位时成,时乘六龙以御天。
“终”是贞,“始”是元。圣人把乾道的终始,彻底明晓,就按着六爻的地位、六爻的时机,终有终的条理,始有始的条理,布置得都合了身份,大功便告成了。圣人治化到了这个地步,便如乘驾六龙飞行天空,真算得大通特通了。《书》云:“若朽索之驭六马。”与此“乘六龙以御天”意正相反,从反正两面看,更易解了。此三句是合释“元亨”二字。
乾道变化,各正性命。保合太和,乃利贞。
“变”是化的苗头,“化”是变已成熟,上天付给的为“命”,万物接受到了自己身上便为“性”。“各正性命”是动植物各有正当的性命,其生长皆由乾道变化而来,丝毫不能混乱。“保合”是葆存,“太和”便是正当的性命。“保合大和”是言万物生成以后,各有的正当性命,应该葆存坚固,不教他有一点伤损,这才是“利贞”的解释。
首出庶物,万国咸宁。
这二句是总起来说,圣人法乾治世,万物都在其覆冒以下。他居在万物以上,是为“首出庶物”,其万国的领袖,皆为圣人一人所设置。是各领袖虽在圣人一人以下,却在他本国万人以上,也是“首出庶物”。所以圣人法乾的政令,万国一线穿成,自然便一致安宁了。乾道的作用,法乾的效力,如此。
《象》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这是全卦象下的《象传》。乾象天,天行一日一周,片刻不停,万古无改,非极强健,那 能如此。君子观象取法,具充分刚健的精神,无些许松懈的情事,自与乾道相合,也便与天道相合了。“天行健”,是天的乾;“自强不息”,是君子的乾。上句是卦象,下句是学《易》的人事,六十四卦都是此例,此“息”字作“止息”解。
潜龙勿用,阳在下也。
这是每爻象下的《象传》。本卦此《象传》,未分列于每爻以下。故每节也未加“《象》曰”,仍是自为一编的体例,略存古本的样式,恐学者对此数节,或有疑问,故特说明。卦初爻为阳,故云“阳在下”。“阳”是“九”,“下”是“初”,是有龙德的君子,隐而未见的时候。
见龙在田,德施普也。
阳气发见地上,生机便能普遍天下,是如有龙德的君子,有所设施,其德化便能普及全国。
终日乾乾,反复道也。
乾而又乾,一天到晚,反来复去,无一时敢离正道,故得无咎。
或跃在渊,进无咎也。
待到该进的时候再进,是以无过。
飞龙在天,大人造也。
“造”,当“作”字解,圣人作而居天位,德流化洽,而天下治。就如“飞龙在天”,“云行雨施”,而天下平。“大人”,便是“龙”;“造”,便是“飞”。
亢龙有悔,盈不可久也。
“盈”是亢,“不可久”是戒人切不可久于处盈。地位、时势、人事三项,都有盈满的时候,一到此时,便当谦退,稍迟一日,灾祸临身,后悔就晚了。
用九,天德不可为首也。
“九”为阳,阳便是天德,天德既为阳,阳极必变为阴。阳刚阴柔,阳先阴后,刚柔互用,先后循环,纯出自然,决无强行为首的情事。若刚而不柔,遇事争先,便非天德,故曰“天德不可为首”。周公、孔子对“用九”立言,各有用意。周公“见群龙无首”,是从立身上说;孔子“天德不可为首”,是从作事上说。
《文言》曰:元者,善之长也;亨者,嘉之会也;利者,义之和也;贞者,事之干也。
文王卦辞中的“元亨利贞”有关系天一方面的,有关系人一方面的。如“元”为生物的起点,便是天地的大德,按天时说为春,按人事说为仁,仁为众善中第一美德,故曰“善之长”。“亨”是生机已畅,按天时说为夏,按人事说为礼,行礼周旋揖让,行列秩然,如桑麻成行、嘉禾粲列,众美荟萃,文明庄严,故曰“嘉之会”。“利”是生物各得其所,各无妨害,按天时说为秋,按人事说为义,凡事都有合宜的安排,自无争执牵混的流弊,故曰“义之和”。“贞”是生物已成,一切事理都包藏蕴蓄于其中,如果仁谷粒,含存生机,到时才大显其作用,此“贞”字按天时说为冬,按人事说为智,深藏若虚,大智若愚,故曰“事之干”。
君子体仁,足以长人,嘉会足以合礼,利物足以和义,贞固足以干事。
君子法乾体仁作事,度量宽宏而慈祥,自可为众人的领袖而无愧。众美荟萃,次序秩然,自能百凡合礼而无惭,利益均平。物并育不害,道并行不悖,自无有不义气和美的。洞明正道,贞固以守,毫不游移,才能干事;若无定见,无主义,那还能干事么?
君子行此四德者,故曰乾“元亨利贞”。
“元亨利贞”在文王作为乾道的作用及效果,是串起来讲。孔子说为四德,是换一个切近实体的说法,用君子行“仁义礼智”,解乾“元亨利贞”,这是孔子读《易》独有会心,与文王撇开先天八卦,创为后天八卦,事同一辙。(以上“文言”第一节。)
初九曰“潜龙勿用”,何谓也?子曰:“龙德而隐者也,不易乎世,不成乎名,遁世无闷,不见是而无闷。乐则行之,忧则违之。确乎其不可拔,潜龙也。”
此为问答体文法的鼻祖。“龙德”是圣德,圣德在隐而未显的时候,不随世俗为转移,不在世上求知名,虽人不见谅,而遁迹山林,非笑由他非笑,也只从吾所好,概不抑郁而动心。合吾道便乐、便行,违吾道便不乐、便不行,其操守如铁石坚确而不可拔,其不躁于见用如此,故喻为“潜龙”。
九二曰“见龙在田,利见大人”,何谓也?子曰:“龙德而正中者也。庸言之信,庸行之谨。闲邪存其诚,善世而不伐,德博而化。《易》曰:‘见龙在田,利见大人。’君德也。”
这一爻有圣德而正合中道,龙虽“见”、“在田”而不在天,德虽“正中”、“在下”而不在上,有君德,无君位,其言行恰合其身分。言为庸言,卑无高论;行为庸行,动必小心。凡邪僻不正的事,防闲不令其入,诚实无妄的心,保存不令其失,善足熏一世,有而若无。德足化万物,博而能周。此有圣德而安于臣位,愈寻常而实行愈难。文王事殷,正合此义。“庸”,是常;“闲”,是防。邪从外入,故防;诚在心中,故存。“伐”,是自夸。
九三曰“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何谓也?子曰:君子进德修业,忠信,所以进德也。修辞立其诚,所以居业也。知至至之,可与几也;知终终之,可与存义也。是故居上位而不骄,在下位而不忧。故乾乾因其时而惕,虽危无咎矣。
地位不安,很是难处。君子处此境遇,只知进德修业,分外的事,一概不管。然所以进德,必须忠信;所以修业,必须修辞立诚。“忠信”是实地进德的事,“修辞立其诚”是实地居业的事。“修辞”是出言有章,“立诚”是脚踏实地。前言“修业”,此言“居业”,是因业贵有恒,宜居而不宜迁的意思。“知至至之”是知道做事到什么地步才好,便做到什么地步,才“可与几”,“可与几”是可与入道,这为始条理。“知终终之”,是知这一件事有何等圆满的结果,就一做到底,才“可与存义”,“可与存义”是动必合宜,操守坚固,这为终条理。知至能至,知终能终,始终具有条理,所以可上可下,不骄不忧,虽处危地,也可无咎。
九四曰“或跃在渊,无咎”,何谓也?子曰:“上下无常,非为邪也。进迟无恒,非离群也。君子进德修业,欲及时也,故无咎。”
上下进退,无常无恒,是地位的关系。“非为邪”是言非故意索隐行怪,走入邪路。“非离群”是言非故意攀高妄想,离了同群。此爻是进德修业,大人事备,心中跃跃欲试,正在斟酌时宜。“无常”、“无恒”是自无成见、及时而动的意思。动而及时,自可无过。
九五曰“飞龙在天,利见大人”,何谓也?子曰:“同声相应,同气相求。水流湿,火就燥;云从龙,风从虎。圣人作而万物睹,木乎天者亲上,本乎地者亲下,则各从其类也。”
国家兴衰关系一人,一人若是圣人,圣与贤同声同气,相应相求,便是一类的圣贤。那国便可以兴。盖物同便合,合便能同声相应、同气相求。如水流湿地,火焚干柴,“龙吟景云出(景云是祥云),虎啸谷风生(谷是山谷)”,“鸢飞亲上,鱼跃亲下”,皆是“各从其类”。“各从其类”,俗话说就是一物向一物。至于“圣人作而万物睹”,是无一物不亲。盖圣人本为三才的宗主,为万物的天地。所谓出乎其类的,出乎其类,便能统乎万类。《彖传》所云“首出庶物,万国咸宁”,即是此义。“圣人作”,是“飞龙在天”,“万国睹”是“利见大人”。
上九曰“亢龙有悔”,何谓也?子曰:“贵而无位,高而无民,贤人在下位而无辅,是以动而有悔也。”
“上九”处境在君位以上,虽贵虽高,而无位无民。从“初”至“四”皆从“五”,不能越“五”而从“上”,故更“无辅”。如此还想妄动,哪能无悔呢?(以上《文言》第二节。)
潜龙勿用,下也。
此就人事上再释爻辞与“用九”,“勿用”是因地位在下,只宜隐遁,勿为世用。
见龙在田,时舍也。
何为“在田”,以时宜居止不可躁进,故曰“时舍”。“舍”作舍馆的舍字解。“时舍”就是“可以止则止”。
终日乾乾,行事也。
终日敬慎,以进德修业为事,行所当行,不愧君子。
或跃在渊,自试也。
自己先试试可与不可,再定夺进退,“试”如雏鸟试飞,正解跃字。
飞龙在天,上治也。
飞龙在天,便云行雨施而天下平,圣人在上,便德流化洽而天下治,故曰“上治”。
亢龙有悔,穷之灾也。
“穷”是亢,“灾”是悔。物穷灾随,亢龙安得无悔?
乾元用九,天下治也。
九是天德,阳极变阴,健中有顺,刚而能柔,作用与天同功,天下定能大治无疑。(以上《文言》第三节。)
潜龙勿用,阳气潜藏。
此下是发明乾道合天的大义。阳气初生的时候,最宜潜滋暗长,不可尽量宣泄,所以取象“潜龙”;而戒以“勿用”,如人正在潜修的时候,也与潜龙一样,遵时养晦,是要紧的。
见龙在田,天下文明。
有大德的圣贤,虽居止于田间,每发一言,做一事,都从真实学问里表见出来。其表见的,便可熏其一乡,使一乡文明,由一乡而推及天下,也将进于文明了。如虞芮争田,化为让田,是为一征。
终日乾乾,与时偕行。
天时终日不息,“九三”进修,也与天一致行动,终日不息,故曰“与时偕行”。
或跃在渊,乾道乃革。
革是改革,下三爻为下卦。到第四爻便改为上卦,下乾告终,上乾开始。下初为潜,上初便革“潜”为“跃”。革卑近尊,故曰“乾道乃革”。
飞龙在天,乃位乎天德。
五为天位,此爻刚健中正,称天德。有天德居天位,才能相称。“位”上着一“乃”字,很有声色,是言这天位专为位置有天德的。无天德的,如夏桀、商纣实不配居在这个位子上。
亢龙有悔,与时偕极。
消息盈虚,各有相当的分际,就应各有相当的动作,差一点就要坏事。“九三”在下卦以上,故危厉。然因能进德修业,与时偕行,便无咎。“上九”在上卦以上,高极盛极,是处境与时偕极,再亢而不谦,是不明消息盈虚的道理,哪能无悔呢?
乾元用九,乃见天则。
不说乾卦“用九”,而说“乾元用九”,是将乾道统归“元”内。“元”是乾道变化的起点,也便是天道变化的起点。圣人法乾“用九”,行仁义礼智,适当其可,便如天道春夏秋冬,各有一定的限度。在这“用九”上,便把天的标准认识明白,可见乾便是天,天便是乾了。“则”,是标准,与《诗经》“伐柯伐柯,其则不远”的“则”字一般解。(以上《文言》第四节。)
乾元者,始而亨者也。“始”便是元,此又反复说“元亨利贞”的奥妙,“乾元”是万物亨通的开始。
利贞者,性情也。
性主静,情主动,万物由“元亨”的极动,到了收敛归藏,那便极静。然由此极静中,又含着明春发生的动机,是动静兼有,故言利贞为性情。
乾始能以美利利天下,不言所利大矣哉。
这一节是说元而亨,乾卦元始的效用,能以其优美的利益,普利万物,至其利益如何优美,万物如何承受其利益,因极多极备,谁也不能指名细说。便是圣人,也只称赞其大,其所以的大处,也不能指出名来。
大哉乾乎,刚健中正,纯粹精也。
冠冕全《易》,非乾不能。乾实不易称赞,姑且赞他为大。既曰“大哉乾元”,又曰“大哉乾乎”,为什么如此说他为大呢?是因其德刚健中正,纯而无一点阴气相杂,粹而无一点思念相混,不杂不混。至精而无一点瑕疵,非乾又安能至此?
六爻发挥,旁通情也。
六爻各系以辞,以发挥其精义,其不能于正面上发挥的,就此辞设喻。由旁面以通其旨趣,不使其情稍隐,致有胜义。
时乘六龙以御天也,云行雨施,天下平也。“九五”德位相称,一人首出,驾驭群英,如乘驾六龙运行天上,龙飞便与云下雨,膏泽普及。圣人得位以美利利天下,天下立见太平,也自不待言。“九五”圣德能统各爻,兴会漓淋,他爻无此情状,此节故以“九五”爻义为结束。(以上《文言》第五节。)
君子以成德为行,日可见之行也。潜之为言也,隐而未见,行而未成,是以君子弗用也。
此下是逐爻申明法乾立身作事的法子,在心为德,在外为行。君子的行为,内修成熟,才有表见于外的日子。“初九”虽潜,而龙德已具,然潜隐而不见,不过是地位的关系,其行而未成。是如大舜侧微未登庸的时候。时未至,君子是不急于求用的,若把“行而未成”一句,作操行尚未成就解,便不合。
君子学以聚之,问以辨之,宽以居之,仁以行之。《易》曰“见龙在田,利见大人”,君德也。
必能把万事万物的原理全都明了,才可应付万事万物。学以取善,故希望聚积而无遗;问以明善,故希望辨明而无误;宽以居心,才不至量小不能容物;仁以行事,才能慈祥而合天理的大公。学问为德行的府库,宽仁为德行的车舆。“九二”的君子,府库充实,而车舆娴熟。虽不在高位,而确有君德,天下幸而得见此人是可利赖于无穷的。
九三重刚而不中,上不在天,下不在田。故乾乾因其时而惕,虽危无咎矣。
“三”阳爻居阳位,故曰“重刚”。一卦只二、五两爻得中。“天”指“五”,“田”指“二”,此“九三”一爻上既不在天,下又不在田,不合中道,地位不安,故必须随时小心谨慎,处此危地,才可无咎。
九四刚而不中,上不在天,下不在田,中不在人,故或之。或之者,疑之也,故无咎。
三、四两爻,都为人位。然三正在地上,故称君子。四已离地,空中非人所处,故曰“中不在人”。“中不在人”是释“或”字。然孔子仍恐人不甚明了,故又曰“或”便是疑。“疑”,作迟回审量解。三、四紧接,三位卑下,向上为难,故必须动慎忧惧,才得无咎。四近“九五”,前进较易,不过为时略早,还应审慎,只差这么一点。故不必忧惧,便可无咎。
夫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天且弗违,而况于人乎?况于鬼神乎?
此赞“九五”的大人,天地覆载无私,而人人仁民爱物,便与天地合其德,日月照临无私,而大人洞悉情伪,便与日月合其明;四时运行无私,而大人动静有常,便与四时合其序;鬼神祸福无私,而大人恩威悉当,便与鬼神合其吉凶。大人先天而作事,如尧舜天命未改而禅让,而天心毫不相违。大人后天而作事,如文王三分有二而事殷,至武王才遒奉天时而伐,而天心也毫不相违。先天而天合大人,后天而大人合天,天与大人,一而二,二而一。人与鬼神,是不能违天的,还能违大人么?
亢之为言也,知进而不知退,知存而不知亡,知得而不知丧。
“上九”所以亢极有悔,正因不知进退存亡得丧的缘故。若能备知,虽处于极上,也必不至于亢。
其惟圣人乎?知进退存亡而不失其正者,其惟圣人乎?
此节开口便说“其惟圣人乎”,是孔子看着但能知进退存亡,不算甚么难事。所以踌躇着说,莫非能知者进退存亡的总得圣人么?此起句是问的口吻。若既知进退存亡,就进而能退,存而不亡,断乎不失正道,如此动静适宜,刚柔相济,能知能行,这是独有圣人才能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