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是一叶孤舟3
白阳见她浑身懒洋洋的，不由拿筷子敲她脑袋，“没精打采的，在想什么。”
青藤拿双手抱住头，防止他再来一下，毕竟筷子打头还是蛮痛的。
“在发呆，什么都没想。”
发呆？莫不是……白阳一愣之后立马抓过她的手腕把起脉，察觉到脉象平稳有力，内力充沛延绵，才将她的手扔回去。
“好好说话，大白天的吓人。”白阳皱眉拿出藏在怀里的桂花酒闷了口，没好气的骂了一声。
他还以为是失心丸的副作用要爆发了，他记得当吞下失心丸的人内力增长过慢，压制不住的时候就会出现痴呆，最后内力混乱爆体而亡……害他虚惊一场。
青藤被他骂得莫名其妙，明明自己就是好端端的再和他说话啊。
“喔，哪有不好好说话，什么事都怪我头上。”
青藤将脑袋埋在臂弯里嘀嘀咕咕，白阳却听的一清二楚，这个不识好歹的蠢货！
他气愤的拿筷子在青藤脑袋上打鼓，“不怪你怪谁！蠢死你……算了。”
白阳下意识的要逃避“死”这个字，眼神闪烁不定，他收回捉弄她的手又闷了口酒，骂骂咧咧的冲楼道喊，“菜呢！怎么还不上来！想饿死大爷我啊！”
“来嘞来嘞～”店小二满脸堆笑的将三只烧鸭一起端了上来，一字码开。
瞬间桌上香气四溢，令人直流口水。这三只金灿灿的烧鸭，油光满面，外头的皮子被烤的焦黄透明，盘子放下时甚至能见到皮和肉之间晃动的汤汁。
白阳直接上手扯下一个鸭腿塞青藤碗里，焦黄的酥皮里呈着汤汁，汤汁又包裹着白嫩的鸭肉，青藤咬了一口，果真如白阳所说的，好吃的要把自己的舌头吞下去。
配着方才买的桂花酒，清凉解腻，青藤好吃的眼睛都眯了起来，她哧溜吞下整只鸭腿，再把骨头吐出来，贱兮兮的对着白阳笑。
白阳浑身起了个激灵，拔下剩下的五个鸭腿就全塞青藤碗里，“吃吧吃吧，看不肥死你。”
青藤也不管他在那里骂自己，反正骂几句又不会掉块肉，要是骂自己能换来这么多鸭腿的话，那他再多骂几句也没关系啊。
白阳仿佛是看穿了她内心的想法，又夹了一筷子青菜到她碗里，“多吃青菜，吃青菜长的好看。”
青藤叼着鸭腿疑惑的歪头，“长好看有什么用，红颜多薄命。”
连红颜多薄命都知道了，下次真的不能再带她去听说书了！白阳忿忿的瞪了她一眼。
“那说的是绝世美女，你连和美女都不搭边！吃你的青菜少废话！”
“哦……”这个“连”，这个“都”，真是伤人，青藤油腻腻的手夹起筷子啃青菜，“我又不丑。”
“那也不好看。”白阳这句话下意识的就跟了上来，但一想到女孩子被说不好看会自卑，又补了一句，“这样也挺好的，看了舒服。”
青藤瞬间眼睛一亮，要接着去夹鸭肉，被白阳一筷子打掉，咬牙切齿的骂道，“真是一点好颜色都不能给你，吃你的青菜！”
“喔……”青藤的小脑袋耷拉下去，认命的夹起了青菜，毕竟吃人家嘴软，不是自己付钱总也是不好意思吃的比他多。
但不是肉又实在不配青藤的胃口，她意思意思的吃了几口青菜就不吃了，向婢女要了块湿布巾擦了手之后就往窗外看。
这不看还不打紧，一仔细看，青藤就腾的站起来，差点把饭桌给掀翻。
嘴里还叼着鸭骨头的白阳被她吓了一跳，吐出骨头就骂，“你干嘛！撞鬼了啊！”
“靖…靖舒？”
青藤将窗子撑大了些，窗外的寒风呼啦啦的往里头罐，连暖炉都吹暗了些。
那个在普济书院门口施粥的，不是靖舒吗？靖舒不是留在京城，准备去接近户部尚书周培洪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青藤离开座位欲下楼去找靖舒，被白阳一把拉住，“你能不能别去坏事儿。”
“坏什么事？”青藤一脸茫然的看着白阳，白阳将她拉到自己位置上，指着南边的弄堂努努嘴，“你看那是谁。”
青藤顺着他的方向看去，只见一道瘦弱的身影穿着一身灰布衣，身旁站着一个同样穿的灰溜溜的严肃老奴。
“这不是周培洪吗？他怎么也在这？”青藤更迷茫了。这户部尚书不好好的呆在京城，来扬陵城做什么，管钱的大佬难道都这么空的吗？
“三皇子前两天给狗皇帝上了个小本本，说扬陵城民风淳朴，合家安泰，经济发达还路无饿殍，想学学这里的管理模式，全国推广。就派周培洪来视察咯。”
白阳往嘴里丢了颗花生米，“不过我看这狗皇帝再怎么视察也是白搭，扬陵城这天时地利人和的，挪别地方准出大事。”
其实在青藤看来，每座城池都差不太多，只是有的城池人口多，有的城池人口少，什么繁华不繁华，安泰不安泰的，她也不是很懂。
“那靖舒是从京城转战到这里来接近周培洪了？”
“是啊，我们出来后面一天她就开始在这里施粥了。”一颗一颗吃花生米有点麻烦，白阳直接端起一整碟，拿在手里看戏，“主上托了关系，把靖舒过继给扬陵温家当大小姐了，羡慕吧？当初你要是应承下来，这个美差就是你的。”
白阳用余光撇了青藤一眼，却见到青藤对他的话充耳不闻，依旧认真的看着楼下的靖舒，此刻靖舒温婉娴淑的样子，让青藤笑的很开心。
“温家对她好吗？”青藤还是忍不住询问。
“温家独女前两年过世了，她现在过继过去，温家人自然是对她极好的。”白阳却没有看靖舒，而是盯着躲在弄堂里的周培洪。
此刻他换上了更破旧甚至打了补丁的书生长衫，让家奴留在原地，自己一瘸一拐的走了过去。
待他走到施粥的铺子前，靖舒已经端了粥和馒头等他。
“谢谢…”周培洪低垂着脑袋，厚重的刘海盖住他大半的眼睛，让他整个人显得有些阴沉。
“不必客气。”靖舒将粥和馒头给他，浅笑着将滑落的碎发挽至耳后。
靖舒递给他的粥很稠，粘粘的，在冬日里透出一股稻米的甜香，手里的馒头也沉甸甸的，上头有肉汤的水渍，还闻得到肉香，应当是看起来像馒头的肉包子。
看得出来施舍这些东西的人很诚心，并不是为了博噱头敷衍了事。
周培洪为了打探扬陵城民泰安康已经走访了很多家善堂，但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来这个普济书院这么多次，甚至每次来，内心都非常期待。
这次周培洪拿了粥和馒头，依旧一瘸一拐的打算回去，但靖舒却叫住了他。
“先生请留步。”靖舒披着厨房的倒挂衣匆匆跑出来拦住周培洪，“冒昧问先生，可是读书人？”
以前只是远远隔着桌子见靖舒，如今温婉佳人立于身侧，身上飘出隐约少女清香，万年单身汉周培洪不由红了脸颊退后一步，“确是读过几年书，考了个不上不下的秀才…”
“如此甚好。”靖舒小心翼翼的从袖口里拿出一本烫金贴，递给周培洪，“我也不知你今日还会再来，只是抱着万一的心思，普济书院还缺几个教书先生，若是您不嫌弃书院薪资微薄，还烦请先生前来教书。”
靖舒的话说的非常尊重且温柔，一双剪水双眸此刻含笑望着周培洪，竟没有一丝轻蔑。
周培洪心间一触，原来这世间，真的会有不会嫌弃自己的女子……
但他还是自卑的低下了头，推开了靖舒递给他的烫金贴，“可惜我是个跛子……不能为人师表…”
“先生何必妄自菲薄。”靖舒娴静的脸上此刻带着薄怒，“只要文采好，心地好，为何不能成为老师？”
“如何能成为老师？残缺之人，注定不能受人尊重。”周培洪原本发奋读书，考取功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出人头地，受人尊重。
但爬上高位的他却发现，无论他多努力，无论他多无私，他都依旧受人轻视，遭人背后嘲笑。
“为人师表，是让学生发自肺腑的敬佩尊敬自己的老师，仰望他的学识，敬重他的为人，而不是虚有其表。”靖舒也不强求，将烫金贴收了回来，“先生难道不知道当朝的户部尚书周先生吗？同样是身体有缺之人，但他却谋略经时，为民造福，受人敬仰，您为什么不可以呢？！。”
靖舒并没有言辞令色，但她所说的话却让周培洪羞愧难当。她的这一席话，正是周培洪在证明自己才学时所说过无数遍的话。
但周培洪与靖舒不同，她是发自肺腑的认为这是对的，并对此付出行动。而周培洪，则是嘴上说的漂亮，内心却依旧畏惧人言，甚至是自卑的…
原来自己所做所为并不是白费……周培洪有些动容，虽然眼前的这位温姑娘并不认识自己，但她说她敬仰自己，拿自己的经历去鼓励同样身体有残缺的人，让他不由觉得自己的经历没有白费，甚至还为自己自豪起来。
“是在下浅薄了。”周培洪恭敬的对靖舒鞠躬，双手奉于靖舒面前。
靖舒将手中的烫金贴放到周培洪的手上，浅笑着说道，“父亲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如今，我权且将鱼竿给你了。”
周培洪脑中灵光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