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庭叙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第3章 他乡遇故人,避之不及

【一滴醉三年】

第二天一早,云见被敲门声吵醒。龙擎站在门外一脸凝重地对她说:“侯爷,无涯公子走了。”

“什么?你说谁走了?”云见的睡意登时消弭,转进屋随手拿了一件外衣,边穿边跑向封无涯的院子。

一推门,房间陈设原封不动,就连被子也十分工整。若非书架上及墙上的字画不在了,她真的会怀疑封无涯的到来只是她做的一场梦。

他走得很干净,连个字条也不肯施舍给她。他对她还是厌恶极了,否则不会连个招呼也不打,她想。

向来能够猜透她心事的龙擎出言安慰:“侯爷不必太难过,无涯公子一定是替笑离公子报仇了去,卑职以为无涯公子不想让侯爷担忧,故而才不辞而别。”

报仇……她哪用得着他报什么仇啊!云见深吸一口气,转回身来沉着道:“龙擎,你立即去查无涯的行踪,能把他带回来就尽量带,不管用什么手段!记得保护他的安全!”

龙擎:“是,侯爷!”

“还有,刺伤笑离那批刺客,当真就没有任何线索么?本侯可不信事上能有滴水不漏的事情!给我继续查,就算解剖尸体,也要给我查清楚这批人!”负在身后的手不禁紧握成拳,若让她找到伤害封笑离的人,定将他碎尸万段!

“一大早上的,侯爷真是好大的火气。”

云见这厢怒气未消,那边一身红衣的楼玉寒笑吟吟地摇着扇子走过来,用他的扇子给她扇风。

他那扇子分量重,摇起来风力也比别的扇子大不少。早上空气凉,她被扇得生生打了个寒颤,所以她不由得抬手推开他的胳膊,默默撤离他一步远。

楼玉寒啧啧两声,摇着扇子在屋里转来转去:“我说怎么一起来就神清气爽、筋骨舒畅,原来是那块臭石头自己飞了。啊,实不相瞒,草民住进侯爷府以来就一直便秘,原想着是我的肚子不争气,消受不起侯爷府的珍馐美味,今日才得知原来是粪坑里的石头太碍眼,耽误了草民如厕的心情。现在好了,草民日后在侯爷府上一定吃好喝好,拉好睡好,不让侯爷惦记。”

昨日刚受的伤,今天又不长记性,大早上就来给人添堵,楼玉寒也是贱得可以。云见眯起眼来面色不善地看着他:“无涯若是粪坑里的石头,侯爷府就是茅坑咯?那本侯就是茅坑里的屎,楼玉寒,你是什么?”

楼玉寒折扇一收,在手心敲落,说:“搅屎棍。”

“……”

云见顺手举起花瓶就要砸他,楼玉寒扑过来握住她的手臂,连声安抚:“侯爷别生气嘛,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谁他娘的要跟你有话好说?好大的狗胆啊你,居然对本侯开荤腔?”云见将景德镇特贡来的花瓶放下,指着它说:“你今天要不把它吃进肚子里,那你今后就吃屎度日。”

楼玉寒掩住他的嘴,故作惊讶道:“天啊侯爷,您确定吗?真的要草民天天侍寝,听草民夜夜吹箫吗?”

……

她刚说完自己是屎,那么楼玉寒这荤腔开的倒也有理有据。

云见不说话,望着楼玉寒森森冷笑。龙擎在一旁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走过来抱拳问她:“侯爷,卑职是先告退,还是应当把他赶出去……?”

她说:“你去揍他一顿。”

龙擎的表情有些犹豫:“侯爷是想动真格,还是意思意思?要是后者,卑职这就去;要是动真格,卑职还是告退了罢……”

“……”云见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你出去!”

龙擎如获大赦道:“卑职告退!”

楼玉寒眼瞧着龙擎走出去,嘴里说着:“侯爷,光天化日的不大好吧?您又没吃早饭,行吗?”

云见活动着手腕缓缓向前,冷然回道:“放心,打你一顿的力气还是有的。”

话音刚落,她便挥出一记右勾拳,直击他的门面,意在帮他旧伤添新伤。没想到楼玉寒这厮手脚灵便得很,只见他身形一侧,轻描淡写地握住了她的手腕,顺带着用力那么一拉,她就这样到了他的身前。

楼玉寒一手揽住她的千年老腰在原地转了个圈,另一只手握着她,如此亲近而轻薄的举动,更教她恨不得活吃了他。

他微微向前凑近她的耳边,甚为浪荡地吹了一口气,而后轻笑一声,如蜻蜓点水一般,有水波悠悠在我心底漾开。他说:“看不出侯爷的腰竟是这般纤细,不禁草民盈盈一握啊。”

他又在她的胸前扫了扫,不怀好意地一笑,说:“可惜侯爷胸前少了二两肉,否则以侯爷这身段,真让人怀疑是女人。侯爷今年二十三了罢?恕草民多嘴问一句,侯爷初次开荤是几时?”

“呸!”

什么叫可惜她胸前少肉?她毫不客气地喷了他一脸口水,奋力挣脱他的桎梏,脑中想着究竟是油炸了他更好,还是清蒸了比较美味。

楼玉寒松开握住她的手,轻轻抹去脸上口水,笑着说:“侯爷不愧是侯爷,连津液都是香的,随意抹一滴掺进酒里,草民一杯便能醉三年。”

他彻底放开云见,后者得到自由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赏了他狠狠的一巴掌。

“大胆刁民!本侯是什么人,也是你这等贱民轻易调戏的?不要本侯给你几分颜色你就拿去开染坊,本侯受够了!你现在立刻马上消失在侯爷府,滚!”

楼玉寒的表情在瞬间变得无辜起来,仿佛刚才大胆轻薄她的人不是他,而是一个路人甲。他抚着脸上的淤青,满脸悲伤:“侯爷昨儿还说会待我好,哪怕侯爷您粗鲁暴力我都认了,没想到、没想到侯爷您提裤子无情,穿上衣服就不认人!侯爷……”

她像看着小丑一样看着楼玉寒,任他如何做作,她也不吃他这套。

“滚。”

“……好,侯爷,我走就是了……”

他静静离去,悲伤的面容好似刚刚受过天大的委屈。门没关上,他的背影就像一片红纸,一阵风就能把他吹飞似的。

他爷爷的,这样的人怎么会来侯爷府卖身生活?分明应该去戏台上当戏子!

云见整了整衣冠,又在房间看了一圈,这才关上门离开这里。

然后她发现,经过这么一闹,好像封无涯的离开给她带来的愤怒感好像不是那么强烈了……

她冷哼一声,楼玉寒算什么?不过是个江湖中人,为了钱出卖色相的小白脸罢了。她竟教这等人占了便宜,真是睡了狗了。

一大天过去,下午时分小叶子带着圣旨进了侯爷府。圣旨的内容倒也没什么,是邑清尘催她抓紧去沂安。

“好了好了,本侯知道了。”云见接过圣旨卷巴卷巴往咯吱窝那么一夹,回身拍了拍手示意龙擎打赏,后者会意,立即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交到小叶子手上。

小叶子“哟”了一声,十分不好意思地揣进腰包,一甩拂尘对她说:“侯爷真是出手大方,呵呵呵。皇上说了,侯爷既然办完了自己的事,也该履行一下侯爷的职责了。”

小叶子的笑容是恭敬的。这标准的太监笑容,小叶子做起来根本挑不出一丝错处,可她却在他说完话后有过瞬间的恍惚,透过这张脸,她好似看到了邑清尘,她甚至可以想象出他说这话时的表情。

他坐在龙椅上,笑容温和清朗。那双幽深漆黑的眸子在望向她时,藏着她永远也读不懂的深意。这样的笑容是他十九岁之前不曾有过的,自打他登基之后,每每看她,他便总是这样高深莫测,令她捉摸不透。

所以云见只能认为是当皇帝害人不浅,会彻底改变一个人的本性,除此之外,她实在是想不到任何能让邑清尘迅速转变的理由。

“哦,烦劳公公回过圣上,就说本侯知道了。”

“那咱家就不打扰侯爷了,咱家告退。”

龙擎送小叶子离开侯爷府,云见在心底盘算了下此次行程日期。打着两个月的名头,应该足够本侯游山玩水了。

小小盗贼,还能猖狂上天不成!

龙擎送客归来,恭敬地垂首站在她的身前等待吩咐。她瞧了他一会儿,说:“龙擎啊,本侯此次去沂安,你就不必跟着了。一则此行并无凶险;二则离开帝京后侯爷府交给旁人打理本侯不放心,本侯只信你;至于这三则嘛……你也老大不小了,本侯不会耽误你一辈子,趁着本侯不在,你也抓紧物色个如人意儿女人娶回家来。”

大了云见五岁的龙擎在她面前生生红了老脸,说道:“侯爷,卑职的事不急……”

“怎么不急,你再老一些,好姑娘都让别个娶走了!再说,你早些生个儿子,也好早日为侯爷府的管家培养未来接班人。”云见笑着说。

“……是,卑职遵命。”他的嘴唇动了动,停顿几秒过后又开口,“侯爷,楼公子……”

“不用管他。”

云见又交代了一些其他必要事情,本想要龙擎替她准备些什么,却发现只要她淮安侯带足了银两便随时可以出发。她回去从衣柜里掏出一些换洗的衣物,嗅着扑面而来的味道,似乎龙擎说得对,她最近身上是好香。

难不成真的是自带异香?

【难缠的公主】

翌日一大早马车便已备好,万万没想到,云见前脚刚迈出门槛,后脚就被一坨朱红死死抱住。

“侯爷!”

无需低头,只要听这又贱又软的声音就知道肯定是楼玉寒那厮。

有时候云见也很纳闷,究竟是怎样的一方水土才能养出楼玉寒这种人?堂堂男子汉没有半分男子气概不说,甚至还奴颜媚骨,对她这种腰缠万贯的权贵出卖节操。要不是看他长得好看,她早让龙擎痛扁他了。

说起来,她也是个肤浅的人哪!

云见板起脸来,冷冷道:“本侯不是说过让你滚么?”

楼玉寒抬起头来,泾渭分明的眼眸泛着可怜兮兮的光:“侯爷,草民努力地滚了,但是草民发现,草民已经离不开侯爷了……昨日草民一直在默念,‘离开侯爷的第一天,想他’,不等今日默念第二句,我早早便来此等待侯爷,只求侯爷能继续收容……”

“那么,你可知错?”

“知错,草民知错!”楼玉寒抓住她的袖口,八尺男儿埋在她的腹间卑躬屈膝,这真是让人难以接受,噢……

“草民不该对侯爷顶嘴,更不该对无涯公子不尊重,更加不该对侯爷……”

“好了好了。”云见不耐地抽出大腿,迈步上了马车。楼玉寒有心当石凳,不过她没有那些个作践人的习惯,也就作罢,“我此次要去沂安,你就跟着龙擎看家罢。”

楼玉寒闻言立即否认:“侯爷,这可使不得!沂安虽然不远,但毕竟不像京畿治安严密,总要派人跟着。”

京畿之地防守森严吗?云见不由得冷笑出声,凉凉地道:“若真的治安严密,你还会有与我相遇的机会吗?若真的有人害你,便是身后有十万大军坐镇,照样是防不住的。”

“我不管,我就要跟着侯爷!哪怕坐车轴我也认了!”楼玉寒的态度斩钉截铁,不给云见拒绝的余地。

云见最近总是感叹自己被鬼迷了心窍,明明前一秒还能讨厌一个人到骨子里,过了没多久这些情绪就能消散在尘烟,速度之快令人咋舌,在楼玉寒的身上更甚。她已经不记得自己包容过他多少次了,只记得他在不断地挑战着自己的下限。

所以看到他这般忤逆她的时候,她的心竟然诡异般地被取悦到了……

云见撂下车帘,阴暗的光线下,她脸上带着笑容,说:“那便跟着吧,只是,不许上马车。”

“啊?”外面传来楼玉寒的哀号,“那草民要如何跟着侯爷?”

“你不是长腿了么?”

“噢……”

在出城之前,楼玉寒一直都是上蹿下跳,用脚来跟着马车的,但在出了帝京的地界儿之后,云见到底还是心软,特许楼玉寒跟车夫坐在一起赶车,而她则独享马车内的超大空间。

沂安离离帝京不算太远,中间不过隔了一个省份。在这中途经过避暑山庄,云见特意在这儿停了一夜。避暑山庄乃是皇家御用避暑圣地,可邑清尘每天在朝堂上忙得跟条狗一样,哪有时间来这里享清福……

楼玉寒看出她的意图,开心地道:“侯爷是打算去避暑山庄歇息两天吗?”

老实说,她已经很久没有来过这里了。上次来避暑山庄还是老侯爷在世,是她沾着她爹和邑清尘的光。没想到物是人非,她已经成了一个女扮男装的小侯爷,世事无常。

持着淮安侯的牌子,一路畅通无阻。按说避暑山庄在没有皇室中人到时,并不会这般热闹干净,下马车之后就见地面连一片叶子都没有,池塘倒映垂柳,静谧的山庄却悠悠飘来丝竹管弦之乐。

云见皱眉问了一下山庄主人,后者对她解释道:“启禀侯爷,静安公主来此歇息半个月了。”

静安公主?

听到这四个字,云见被吓得险些失禁。天爷的,是谁不好,竟然是静安公主那个小妖精!

淮安侯在大绥可谓是横着走,谁见着她不都是退避三舍?按说她这样的人应该无所畏惧才是,偏偏她还有一个克星,那就是静安公主——当今皇帝的亲妹妹,邑清欢!

云见扶着额头转过身去,拉着楼玉寒赶紧上车,对着车夫说:“快走,赶快离开这儿!”

车夫唯她是尊,自然二话没有,反倒是楼玉寒这个时候屁很多,非要追问一个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难道她要告诉他静安公主这小妖精死皮赖脸非要嫁给她这个伪侯爷吗?云见送给他一个白眼,没有说话。

“哦对了!”云见叫停车夫,脑袋从窗户钻出来,对看守避暑山庄的庄主喊道,“千万不要对任何人提起本侯来过这里,尤其是静安公主!”

万万没想到,她这边话音刚落,马车后方就传来一道熟悉的娇蛮声音:“马车上是何人?给本宫站住!”

云见赶紧把头缩回来,在马车内对车夫低喝:“快跑!”

静安公主在后方怒道:“好大的胆子,竟敢无视本公主!秦退之,给本公主拦住那辆马车!”

楼玉寒将一切收入眼底,笑吟吟地问:“怎么,侯爷与公主有过节?”

“你还笑!信不信本侯把你踢出去!”云见狠狠地拍了一下他的大腿,焦急道,“不能替本侯分忧解难,还在这里幸灾乐祸,你的荣华富贵要到头了你知道吗?赶快想个办法!”

楼玉寒定定地望着她,说:“我与侯爷认识这么久,还不曾见过侯爷对我笑过,侯爷今儿能对我笑一次吗?”

她字正腔圆地吐出一个字:“滚。”

“唉,好吧。”楼玉寒甚是痛心地收回首,从怀里摸出折扇用力一甩。

霎时间只听唰唰三声响,三道银光闪过,有马儿嘶鸣声响起,车速瞬间加快。云见一个防备不足,直接向后仰倒,倒是楼玉寒眼疾手快,一把揽住了她的腰,才让她的脑袋免于和车壁相撞。

但楼玉寒永远是楼玉寒,只听他幽幽开口:“再次与侯爷的腰相触,腰还是纤细的腰,人也是妙人儿,只是侯爷在我心里的份量,比上次重了不少哪。”

真是……太窘了!与一个男人接二连三肢体接触就算了,还总被他调戏。她的老腰也是他配摸的吗?云见举手便要打他,奈何又被他给握住了手腕。

“侯爷总对我这般野蛮,我就是块石头,也会心痛的。”

云见真是受不了他五次三番的浪荡模样,也不知他哪里蓄来的一身骚劲儿,真是无时无刻都能释放出来。

她伸出另一只手来,还不待她任何动作,马车突然就是一震。马车外面传来咣当一声,静安公主一声娇喝,勒令车夫停车。

糟糕,她这臭脑子,竟然忘了静安公主会武功这件事!

云见的心顿时悬到了嗓子眼,也顾不上那许多,当下一个欺身反将楼玉寒压在身下,捧住他还带有淤青的脸蛋,赏赐他一个突如其来的吻。

这是一个突发事件。云见对着车棚发誓,他娘的要是有过任何想亲楼玉寒的想法,她就给楼玉寒当马骑!

可是楼玉寒这厮竟趁人之危,他先是被她的举动惊到,紧接着双眼一眯,云见看得出他是在笑她。然后,这个贱人,他竟敢对她伸舌头!摔!

云见的眼睛睁得老大,他也没有闭上眼睛,一直与她对视。两个人睁着眼睛接吻,注定这个不该发生的吻不会很甜蜜。云见内心气急,不由得用闲着的那只手用力揪住楼玉寒的耳朵,示意他放规矩点!

然后马车的帘子就被静安公主给掀开了。

云见见这吻太假,于是从楼玉寒的手中抽出胳膊,环住了楼玉寒的头。没想到这一动作倒是取悦了楼玉寒,他脸皮厚得很,哪怕被邑清欢这个小妖精直直注视,仍然毫不分心地笑眯眯地与她对视。

云见忍着满肚子的脏话,推开楼玉寒,将他的脑袋摁到一边儿去,然后抬起头来对邑清欢笑脸相迎,道:“静安公主,好巧啊哈哈哈。”

“不巧。”邑清欢一脚踩在车门处,托腮瞧着云见,笑呵呵地说,“没打扰到你们吧?要不你们继续?”

……云见真想把这妮子的脑袋挖开瞧瞧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难道她不应该撂下门帘跺脚愤怒离去吗?这年头女人的心思越来越难猜了是怎么回事儿?!

见激将法无用,云见赶紧转移话题,说:“原来公主也在避暑山庄,只是公主为何不在里面安然享乐,碰巧就遇上了微臣呢?”

云见虽为侯爷,但在正牌公主面前到底还是个吃皇粮的外姓人,哪敢自称本侯?加上实在对这小妖精有愧,她在她面前基本上就是个孙子。

邑清欢有些不自然地道:“本宫出来如厕,看到有马车进避暑山庄,顺口一问罢了,难道有人欲打扰本宫游玩的心情,本宫连问都问不得了吗?”

“自然问得。”云见脸上笑着,内心腹诽:只怕你如厕是假,想偷溜甩开随行侍卫是真。

楼玉寒被摁得难受,开始在云见掌下挣扎,后者不得不捂住他的嘴巴,免得他发声,同时这边还要应付公主:“可惜公主不是男儿身,否则以公主这般身手和执着的劲头,必定会是邢部一把好手。”

邑清欢没听出云见话里话外的讽刺来,得意地一甩头,忍不住翘起尾巴:“那当然,本公主是谁?”

见哄住了她,云见正打算找借口逃开,却听那边邑清欢问了一个很犀利的问题:“渭明,这贱人是谁?”

云见现在很后悔。她刚才绝对是脑子有坑才会亲了楼玉寒,结果一没骗过邑清欢,二还被占了便宜,根本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舍了孩子还没套住狼。

她本想说这是我的男宠,但转念一想,邑清欢对他的称呼是“贱人”。她还是不爽他的。

所以她说:“这是臣新纳的小妾。”

……我……勒……个……去!云见刚说完这句话,楼玉寒这贱人竟然敢舔她手心!天杀的!

“小妾?!”邑清欢急了,直接冲进马车一把揪住楼玉寒的头发,恨不得将他的头皮揪下来似的。云见看得一阵肉疼,不敢想楼玉寒心中会是怎样的。

只见邑清欢眯眼将楼玉寒上下打量了一番,转头问她:“怎么长得跟个男人一样?这么丑你也不嫌恶心吗渭明?”

云见暂时放下仇恨,随口道:“他女扮男装,不像怎么以假乱真啊。”

“也是。”邑清欢认同地点点头,手一直没有松开。他又看了一会儿,冷笑着问楼玉寒,“你这贱人只怕不受宠吧,脸上伤怎么弄的?”

……楼玉寒脸上有伤,她带他出门还共乘一车难道不该是宠爱有加吗?这小妖精难道以为谁都跟她一样好折磨人?

地位的悬殊使云见不能畅快吐槽,面对邑清欢这样刁钻的问题,她实在是想破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但楼玉寒毕竟不是常人,因为他是贱人,只见楼玉寒娇羞地别过脸去,捏着嗓子阴阳怪气地道:“公主,这是贱妾和侯爷间的情趣啦!侯爷待贱妾好得很,可不舍得虐待贱妾呢!”

干得漂亮!

云见在心里为楼玉寒拍断掌,果然不要脸才能走遍天下,二皮脸才能承受别人嫌弃的目光。饶是邑清欢刁钻野蛮,却也不得不为这句话红了脸颊。

云见有点心疼楼玉寒,邑清欢这妮子的厉害她是见识过的,下手没轻没重,后者要是再不撒手,楼玉寒的头皮怕是快被扯下来了,所以她赶紧将楼玉寒的头摁回自己的肩膀,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他的脸。

“公主见也见过了,问也问过了,山庄众人还在等着公主。公主如厕这么久,这个时候大家一定找疯了,这样,微臣送公主回去。”云见装模作样地道。

趴在她肩上的楼玉寒捏着嗓子开口:“贱妾也送公主回去。”

听着他刻意为之的声音,云见心中只叹他不进宫做宦官真是可惜。尤其乍听之下实在太喜感,她险些在邑清欢面前破了功……

“回什么回!”邑清欢摆了摆手,朝云见挑眉,“既然遇到渭明,那么我们何不结伴而行,左右本宫不急着回宫。”

云见手一抖,强撑着笑脸继续规劝:“公主乃金枝玉叶,跟着微臣奔波劳累,万一路上有任何闪失,微臣十个脑袋也担不起啊!”

“谁让你担了!要是出了事情,等皇兄问起,你就说‘其实一开始,微臣是拒绝的。因为不能公主要跟臣就让她跟,但是公主的圣命不可抗,加上一路若有才貌双全的公主在,那就是又养眼又惬意的事情啊!’”邑清欢双手合十放在脸颊,面带羞涩笑容。

“……”

云见听得浑身恶寒,她怎么这么自恋?啥是才貌双全?那分明是她堂堂小侯爷的代名词!

好在有楼玉寒,云见不当吐的槽他全都帮忙吐了:“哈哈哈哈哈。”

“贱人,谁准你笑了!”邑清欢抬手便要抽他,云见不由感叹,果然人人看见楼玉寒都想抽他,他的确欠抽。

不过云见还是拦下了她下落的手,邑清欢怒瞪她一眼,甩开了她,任性道:“我不管,反正我就要跟着你!你要是不让我跟着,我就去跟皇兄说……就说你非礼我!”

哈?真是天真的小姑娘。举国上下谁不知道她有“分桃断袖”之癖,她要是真和邑清尘讲了,邑清尘不禁足她才怪!

云见没有讲话,但她忽略了身旁嘴贱的楼玉寒。只听他故意发出嘲讽大笑,紧接着趴在云见肩膀上,说:“侯爷,贱妾怎么不知你喜欢荷包蛋?”

“……”

云见闻言不由得扫了一下邑清欢的胸,还真是生动形象格外贴切……

被言中的某人自己也低头看了看,再抬头时她羞红着脸,简直快要哭出来:“贱人,你说谁胸小!你有很大?亮出来啊,本宫一刀剁下去你信不信!”

楼玉寒继续趴在云见肩膀处,似要笑弯了腰:“贱妾起码还有胸可切,轮到公主您只怕一刀下去直接砸脚了吧?”

“……”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云见按住楼玉寒,让他不要乱说话,接着擦了擦额头的汗,对邑清欢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公主……”

“不要再说了!”邑清欢伸出两指,迅速在自己的胸口处点了两个穴道,而后用手指抵住自己的心口,决然道,“你要是不让我跟着,我这就了断在你面前。”

她向来惜命,又说谎惯了,故而云见根本不信她,所以表情有些无所谓。

楼玉寒突然在云见耳边轻轻开口:“侯爷,自断经脉需要点住胸前三个大穴,现在她准备点的是命门,若是她有个三长两短,侯爷必然脱不了责任。”

“啊?”云见很是惊讶,她竟然来真的?“这小祖宗怎么这么难对付,她到底看上我哪点我改还不行吗?”

楼玉寒贤惠地从后面帮她按了按太阳穴,低声道:“侯爷也不必亲自接待,她跟着不是还有我么?侯爷担心什么呢。”

云见听着他话中隐含的笑意,不由得有些欢喜。是哦,还有楼玉寒这个王牌杀手锏,邑清欢再难缠又怎样?还不是被楼玉寒气得跳脚!

所以云见赶忙道:“公主不用动怒,有公主相伴乃是微臣的荣幸。”

“你知道就好。”邑清欢闻言,满意地收回手,一脸喜悦之色。

【娇纵又任性】

云见和楼玉寒拉着公主向避暑山庄赶,果不其然,邑清欢的随从们在两刻钟内没看到公主就已经找疯了,邑清欢见到他们一点愧疚也没有,反而十分想当然。

邑清欢对随行宫人表明自己要跟随淮安侯的决定,接着打发他们自行回宫。这里官职最高的侍卫长不由得向云见投来迟疑目光,毕竟邑清欢平时太不靠谱,想一出是一出,必须得有一个稳妥的人来坚定他们的心,就比如云见。

可是她现在被迫成了公主的同谋,只得无奈道:“回宫之后记得向皇上秉明,静安公主跟在本侯身边,请皇上放心。”

“是,侯爷。”

侍卫长胆战心惊地退下,云见让邑清欢赶紧收拾东西,偌大厅堂现下只剩下她和楼玉寒两人。

楼玉寒端着茶杯,揭开盖子后他一直对着水面照来照去,边看边道:“侯爷的药果然是宝贝,用着没几天脸上颜色就浅了不少。”

“哼。”云见不悦地发出鼻音。

“侯爷不高兴?”楼玉寒闻声放下茶盏,探寻地瞧着她,半晌道,“即便有静安公主跟着,我保证不让她缠你缠得过分就是。公主又怎样,跟我抢男人,也太不自量力。”

尽管他的那句“跟我抢男人”稍稍取悦了她,不过她还是不愿意给他好脸色。

见云见不做声,楼玉寒忽然隔着桌子凑近她,放大的俊脸在她眼前看来看去,莫名其妙地道:“不是为了公主,难道

因为以后的路上多带一个人,要多花一份食宿费用,所以侯爷很心痛?”

云见凉凉道:“这有何痛可言,本侯大可让你睡马棚,钱还有得省。”

楼玉寒在那边哧哧地笑,笑了好一会儿才说:“只怕侯爷第一个舍不得我睡马棚,说不定会纡尊降贵与我同衾呢?快跟草民说,侯爷这是怎么了?”

云见不说话,只是把右手伸到他眼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他握住她的手腕,对着她的手端详好久,皱眉道:“侯爷的手也会生倒刺?不对劲哪……没关系,草民给你揪下来。”

“少来!楼玉寒你别装傻,方才在马车里你对它做过什么难道你忘了吗?”云见怒然道。

“侯爷倒是说说,草民对您这金贵的玉手做了什么。”楼玉寒用两指捏着她的手腕晃了晃,挑起眉梢。

“你——”她气急,饶是她平常如何不正经,面对这般无耻的人,也是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难道说要她亲口吼出来,你这大胆刁民居然敢舔我手心吗!?

“哦,我想起来了。”他恍然大悟,“侯爷是说方才在马车里,草民对侯爷这样——”

他突然含住云见的右手无名指,用力一吸,甚至还用舌尖去舔了两下。这举动简直要了她的老命,被他故意挑逗一下,她的心尖十分不争气地传来颤栗之感,酥麻从指尖蔓延到全身各处,让她在瞬间面红耳赤,仿佛刚刚嗑过一颗千年板蓝根一样。

楼玉寒放过云见的手指,双眼含笑专注地望着她的脸,又问:“侯爷,对吗?”

对、对你奶奶啊对!这哪里是挑逗,分明就是挑衅!

云见腾地站起来,迅速抽回手背过身后,尽管呼吸有些急促,她还是强装镇定,怒道:“大胆!你竟敢轻薄本侯!”

楼玉寒坐在椅子上无辜眨眼:“可是在马车里,分明是侯爷非礼草民在先。”

“我……”

她要欲哭无泪了好吗?这两件事完全不是一个情况啊喂!

云见恼羞成怒地说:“这不能相提并论!”

“哪里不能相提并论?难道侯爷对草民就可以为所欲为,草民还彼之身就不行吗?”楼玉寒也站起来,他比她高一头,所以看着她时根本就是居高临下,气势十足。

“楼玉寒!你、你想干什么?”云见突然有点害怕,脚步一点一点地向后退,而他也跟着她的步伐,步步逼近。

“喂,你!”云见整个人都贴在墙上,退无可退,可楼玉寒仍在靠近,根本没有停下来的趋势。

他单手撑在墙壁上,发出“咚”地一声响,嘴角带笑凑到云见的耳边,这是她第一次发现,楼玉寒的声音竟然如此低沉。

“如果不介意,我就轻薄回来了。”

云见的嗓子像被塞住了一样,发不出一点声音,好像她也说不出到底是该同意还是要拒绝。明明不想同意,可是拒绝之言在这一刻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如果她说了,她从心底感觉到,她是一定会难过的。

四目相对,云见可以在他眼中看到自己期待却又犹豫的样子,它丑极了,并不是平常威风八面牛逼拉轰的小侯爷,所以她闭上眼,不想再看。

气息相近,他的呼吸就在面前,哪怕隔着眼睛她也能感觉到楼玉寒的靠近。

“渭明,我们走吧!”

外面突然传来邑清欢那小妖精的声音,云见猛地睁开眼睛,浑身一抖。她慌乱地望着楼玉寒,哪知后者却满眼笑意,搂住她的脖子飞快地转了一圈,变成云见在外面他靠墙的样子。

楼玉寒的右腿突然盘住了她的千年老腰,手臂用力一拉,强逼着她在他嘴唇上落下一吻。

邑清欢进来时,看到的正好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楼玉寒松开她时,特意发出“啵”地一声,仿佛他刚才被亲得十分满意。挂在云见腿上的老腰十分不含蓄地上下蹭了蹭,语气又恢复到他平时不正经的腔调,故作羞怯道:“侯爷吻得好用力,人家的舌头好痛喔!”

“……”

她还能说什么……况且她已经领略到了人不要脸天下无敌这个江湖绝学,她这辈子是不是应该知足啊?

情势变化太快云见不知该作何反应,倒是邑清欢这小妖精怒气冲冲地走过来,抬手就扇了楼玉寒一巴掌,嘴里骂着:“你这贱女人,竟然妄想攀龙附凤,凭什么勾引渭明!”

以楼玉寒的武功,避开一巴掌是轻而易举的事儿。他绕到云见身后,得意洋洋道:“凭贱妾长得好看,胸比你大!”

云见已经被他切换自如的演技深深折服,配合上他的嘴炮能力,她真怕他在今后的路上楼玉寒会把邑清欢气死。

邑清欢有意再对楼玉寒动手,她赶紧拦下这妮子,正色道:“公主,赶路要紧!”

“哼,贱女人别得意,你最好别落到我手里。”邑清欢说完这话,转头便走,云见回过身后在楼玉寒的腰间拧了一把,也跟着追了出去。

云见坐在马车中间,右侧是楼玉寒,左边是邑清欢。

楼玉寒靠着她的肩膀,难为他这么高的男人缩这么小一团,目的就是为了气邑清欢。邑清欢不住地朝楼玉寒翻白眼,恨不得把楼玉寒扔在马车下,狠狠在他身上碾压过去。

但仇视毕竟不能作为生活重心,邑清欢开始询问她:“皇兄派你去沂安做什么?”

“哦,沂安知府上奏,说沂安有盗贼猖獗,根本无力平剿,百姓人心惶惶过不了安生日子,所以特派微臣去处理这件事。”云见说。

“几个小小盗贼还能上天不成?大不了一把火烧了他们!放心吧,本公主这么才貌双全,一定会帮你摆平!”

其实云见也不以为意,邑清尘是知道她的办事能力的,如果太难的事情交给她,根本就是耽误他的政绩,他不会这么坑自己……

“那微臣先谢过公主。”云见拱手。

邑清欢俏脸一红,小声道:“咱俩之间,还用说谢么……”

楼玉寒靠着云见的肩膀嗤嗤地笑,嘲讽之意不能更明显。

为了轻简,邑清欢也没带任何下人。她这种大咧咧的性格,有了下人反而是累赘。至于云见,她不需要下人,有楼玉寒在就够了。

走了一个封无涯,又来了一个邑清欢,为什么老天如此折磨她,总会让她遇上几个在耳边和楼玉寒拌嘴不休的人?

为了那小妖精,云见不得不放弃原有的游玩计划,在短短几天之内赶到沂安。

在到沂安之前,她以为按照沂安知府上报的情况,这里必是人人小心翼翼,担惊受怕。但掀开窗帘一看,这里反而太平祥和,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那种丰收的喜悦,甚至街上开着的门脸儿,还有乐舞戏剧等娱乐项目。虽不比帝京繁华,但多了不少人烟味儿,不像帝京,除了满大街飘来的冰冷铜臭,还有一股子人渣味儿,到处都是。

云见忍不住道:“要不是知道这里的遭遇,我还以为秋收刚过呢。”

邑清欢也跟着凑过来瞧了瞧窗外,说:“这样就更能说明皇兄指派给你的事情,并非难事啊!”

云见点头附和:“有理。”

既然没有大事,云见想了一下,说道:“我们先去落脚知府,我给沂安五天时间办妥事情,如果这里美食和美人多,那我们就逗留七天,之后我们直奔滇南,听说那里气候宜人,美景如画,再慢慢从滇南向帝京折返。”

邑清欢闻言,立即抚掌欢呼,好像云见的计划里有提过一句会带上她一样。

楼玉寒突然问:“侯爷是真心想办好事情,还是只想敷衍了事?”

【沂安城问题】

云见说:“事情简单就办好它,太难就敷衍了事,让皇上失望,这样就会让有能力的人来做啦!不过本侯料着沂安的问题不大,还是尽量办好,堵住那帮老臣的嘴。”

楼玉寒道:“既然侯爷是想真心办事,那么贱妾觉着,侯爷应当在拜访知府之前,先暗访一下这里的百姓。毕竟官员可能有所隐瞒,而百姓不会。”

云见眼神一亮,这么简单的事情她为何会没有想到,果然是平时太昏庸,脑子都不灵光了么?话虽如此,她还是对楼玉寒高看了一眼,实在想不到他这样的贱人还有这样的脑袋。

邑清欢却不是很高兴地抢白着楼玉寒:“难道渭明想不到吗,用你这贱人来多嘴?”

“可是暗访的话……”云见实在想不出自己去暗访的样子,“这件事便交给你来做,我们在这里等你。”

邑清欢再次不高兴,强迫云见与她对视,逼问道:“渭明,你为何这么信任他,明明我也可以做到啊!”

“……因为我舍不得你去做,公主乖。”

“嘻嘻嘻,我就知道渭明最心疼我!”

“……”

邑清欢目送楼玉寒下马车,而后摇晃着云见的手臂,说道:“我们为什么不去知府的府上等他,而要在这里?这样很耽误时间的。”

因为我不想跟你单独行动啊……

云见扶额将到嘴边的吐槽咽下,谁能想到,一度让她头疼厌恶的楼玉寒,有一天竟会成为她心里唯一的救命稻草。

楼玉寒回头看了云见一眼,说:“侯爷,公主所言极是。贱妾会很快回来,回来找侯爷。”

说来也是,如果楼玉寒回来的晚,今夜恐怕又要睡客栈,再花一夜冤枉的房钱。

“你快去快回,本侯等你。”

车帘撂下,这回马车直奔沂安知府衙门。没有楼玉寒的路上,邑清欢多次对云见展示她那无双的智慧和捉贼的办法,不过云见都没听进去。

和一个千方百计想睡了你的女人共乘一车,有比这更可怕的事情吗?噢!

好在衙门很快就到了,下车之后云见让车夫去递令牌,幸亏她的车夫长得比那两个看门的好看一点,让她觉得面子倍增。

“淮——安——侯——是淮安侯?夭寿啦!小的们不知道是侯爷大驾光临,请侯爷稍等片刻,小的们立即去通传老爷!”

“嗯。”

听着外面恭敬到颤抖的声音,云见心里格外满足,甚至连邑清欢在旁边也不介意了呢。

云见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大腿,为了摆谱,她特意从坐垫下面掏出装相专用的折扇来,握在另一只手中静静等待。

未几,从门槛内传来很多脚步声,紧接着就听马车外面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下官沂安知府姜玉宁,恭迎侯爷。”

“嗯。”云见用折扇撩开车帘,缓缓从马车上下来,顾不上装潇洒的她还要再次掀开帘子,小心翼翼搀着邑清欢下马车。

“都平身吧。”云见大手一挥,而后抬眼去打量这个沂安知府。

……咦?怎么有点眼熟?

她眨了眨眼仔细相看,这张脸虽然比从前老了一点,但她最终还是认了出来——这是从前的兵部尚书,她爹云承以前的老友,姜玉宁姜大人。

最后一次看到姜玉宁,那时云见十五岁,好像后来他因为什么事情而被左迁外地,之后就没有什么音讯了。云见未当侯爷之前只顾着到处去浪,哪里管过朝政上的事情,即便是现在,朝堂上的两排大臣,她还都认不全呢。

“原来是姜大人,本侯少时曾见过你来府上作客。”云见笑着说道。

姜玉宁附和着笑,拱手与云见寒暄客套:“侯爷好忆力。下官刚入仕时颇得老侯爷照顾,初次见到侯爷时,记得侯爷尚未满十岁,那天侯爷刚翻墙回来,被老侯爷教训了一顿,下官还帮侯爷说过几句好话。”

“……啊哈哈哈,本侯幼时的确调皮。”云见用扇柄挠了挠头,又看了一圈姜玉宁后面的那些衙役,竟然没有一个长得好看的。

姜玉宁将目光落在一直未曾开口说话的邑清欢身上,后者自从下车之后就安静得不像话,要不是她一直跟着自己,云见简直怀疑她被人割了舌头。

“侯爷,这位是……”

难道他不认识静安公主?不可能吧!他当兵部尚书这么多年,就算外臣不能见皇宫内眷,可皇宫年年宴会不少,他就一次也没见过邑清欢这小妖精?

云见又眯眼打量了他几下,见他神情不似作伪,大概是邑清欢从前太小,这么多年过去容貌相差很多,他认不出也很正常,毕竟邑清欢这丫头今年才十八……

所以她道:“啊,这是……”

话未说完,就被邑清欢抢先打断了去:“我是他的内眷,妻室,大房那种。”

“……”

“哦,原来是侯爷夫人。下官……”

“不用拜不用拜。”云见赶紧摆手,“有话进去再说。”

姜玉宁走在前方引路,云见在后面拉了邑清欢一把,低声道:“公主,您这是在胡闹!”

“胡闹什么啊胡闹。”邑清欢甩开云见的手,脸上带着欢喜笑容,说,“这有什么不好的?我早晚都会是侯爷夫人,先让你熟悉一下这个称呼而已。”话音刚落,邑清欢的脸色突然一变,警惕地望着她,问,“你不想让别人叫我侯爷夫人,那是想让那老头叫谁,那个贱女人吗?”

“……”

跟楼玉寒有什么关系!再说,这小妖精是有多瞎,楼玉寒那么明显的男人身板她看不出,居然到现在还坚定楼玉寒是女人?她看不出自己是女人那是她多年变装的功夫到家,可楼玉寒压根就没有伪装!

也的确怪她眼瞎,不然为什么非她不嫁?不对,这话怎么听起来好像在骂她自己似的……

云见无奈道:“这样也好,免得你暴露身份,招来祸患。”

邑清欢嗤之以鼻地说:“我是静安公主,谁那么大胆子敢杀我,来啊,来啊!”

“公主您低调点儿吧微臣求求您了……”

姜玉宁将他们引到县衙后堂,寒暄客套几句之后,他便直奔主题:“实不相瞒,若非实在没有办法,下官也不愿用此等小事去给圣上添烦恼。身为臣子,不能为君分忧,实在是下官的过错……”

……她怎么感觉他在含沙射影指桑骂槐呢?云见心里有些不舒服,于是动了动身子,问他:“姜大人请直说,这究竟是怎样的盗贼,能让大人头疼至斯?”

姜玉宁叹了口气,开始跟她说起这伙让人头疼的贼人来。

原本沂安城是一个安居乐业太平长宁的城池,可是几个月前突然来了一伙盗贼,谁也不知道他们打哪儿来,也不知道他们共有多少人,更不知道他们的老巢在哪儿,说白了就是一无所知。敌在暗,我在明,这种情况下就导致沂安城内的一些大户频频失窃,一丢就几乎是过半家产,导致那些商户们的身体和家业在一夜之间几乎垮掉。

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被盗走的钱财,都会在下一家商户失窃后,归还一半来。

那些商户的身体经历了大起大落之后,虽然缓了过来,却再也不复当初,而且在钱财丢失的这段时间整日担惊受怕,即便有规律在先,谁也说不准他们到底会不会归还。

况且归还一半并不等于全部归还,偌大家业等着银子周转,一时之间发生这样大的事情,导致沂安的经济也下降不少。

姜玉宁接到这些举报之后一度派人前去捉贼,可惜连他们的人影儿都摸不到,更别提捉贼了……

“一直都无迹可寻,连百姓也没有见过他们么?”云见皱眉问。

姜玉宁点了点头,望着堂外的景象,有些愧疚地道:“这些人手段高明,身手不凡,所以下官到现在也捕捉不到他们的痕迹。”

云见哦了一声,端起茶碗所有所思地刮了刮茶叶沫,又忽然撂下茶碗,凑近姜玉宁,问他:“那你有没有查过,在第一户商人家中失窃的前后,沂安城内有哪些外来的新兴商铺呢?”

姜玉宁不解道:“侯爷为何有此一问,难不成侯爷是在怀疑……这、他们恐怕没那么大的胆子吧?”

云见收回身子,伸出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长长地“哎”了一声:“万事皆有可能,况且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么!查一查总是有益的,千万不可粗心大意啊姜大人。”

看来沂安的事情远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五天时间不晓得能不能解决。这些该死的混蛋,耽误她游山玩水的时间,他们担待得起么?

邑清欢突然凑过来问:“渭明啊,难不成你已经有了眉目吗?你怎么知道那些新兴商铺会有问题?”

云见竖起手来遮住嘴巴,悄声道:“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

“哦。”

邑清欢撤回身子,云见也坐直身体,继续道:“姜大人,沂安应该还有免遭贼手的商户吧?可要小心防范了。”

姜玉宁面有为难之色,半晌才艰难开口:“呃……这、回禀侯爷,下官办事不力,实在是捉不到他们……”

“嗯?”

“这些盗贼甚是猖狂,每次行窃之前都会递上名帖,提前三天告知他们会来取东西。可、可是官府派人团团围住了宅子,却半点声音也无,东西就莫名其妙地丢了……”

云见一听此言不禁有些恼怒,难不成东西都自己长腿跑了不成?到底是何等高明的作案手段才能在全是人的的情况下将东西盗走?还真是要上天了?

“好罢,本侯知道了。”

她有些烦躁地扇着扇子,这人还有个抓吗?她现在开始怀疑邑清欢的用心了——他真的是想给她捞政绩,而不是存心想刁难她吗!

要是楼玉寒在就好了,他这人满肚子就没有个人能说得出来的烂话,想来他的脑袋也是异于常人,定能帮她排忧解难。

说起他来,云见突然想起……“待会儿有红衣男人求见本侯——”

邑清欢突然抢话茬:“就把他乱棍打死!”

“……”

公主是不是脑子不太好,或者得了间歇性抽风什么的?

云见用折扇掩住邑清欢的嘴巴,起身对姜玉宁说:“直接把他带过本侯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