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是敌是友
面对秦明的问题,胡濙只是轻蔑地笑了笑:“若只打探这些消息,又有什么意思,自然是有更重要的任务了。”
秦明更好奇道:“那不知胡兄打探的是什么消息?”
胡濙站了起来道:“这消息自然是极为机密重要了,小子,你很好奇,你今天来找我,其实是另有所求,你是想知道你手中藏锋的秘密,对不对?”
秦明错愕了下,心想这人可真是聪明,自己什么都没说他就知道自己的想法。不过再一想,秦明也觉得释然了,这人的眼线这么多,只怕这京城内所有人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监视之下了吧,自己的想法他又如何能不知道,只是这样手段通天的人究竟是什么来头,在江湖中又有什么目的,这可就太神秘奇怪了。
面对胡濙的问题,秦明也不回避道:“正是!还请胡兄相告。”
胡濙道:“藏锋的秘密我确实知道一些,可能比他原本的持有者知道得还多一些,但是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其实你现在这样已经挺好,若是知道了反倒不妙!”
秦明不解,有什么事情会是知道了反倒不好?难不成要引来杀身之祸?
胡濙笑了一声,举个例子道:“我问你,狼与羊,你愿意选择做什么?”
狼食肉,羊吃草,狼是羊的天敌和克星,若能选择,自然要当狼好一些,毕竟这世界的主导权始终是在上一层的食物链手中,做一只狼至少不用整日提心吊胆被猎手所杀,自然要活得痛快一些。秦明毫不犹豫道:“我自然选狼!”
胡濙笑道:“那便对了!你现在就是一匹狼!一匹替朝廷做事追杀绵羊的狼,可是……”他颇有几分深意,顿了下,低声问道,“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不是狼,其实你只是伪装在狼群中的一只羊,你又会如何?”
面对这个问题,秦明很认真地想了想,如实道:“这个,只怕会诚惶诚恐,会日夜难眠……”
胡濙点了点头,道:“这就对了,身在狼群中,如果你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你便永远是狼,你吃肉喝酒杀敌潇洒一世。可是如果你硬要去寻找答案,你发现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反倒会担惊受怕,日夜难安,这样的答案你要它做什么?不如弃之忘之,了无牵挂。”
秦明未承想胡濙给他的会是这样的回复,以他现在的认知自然还猜不透胡濙这个比喻背后的真正答案,但隐约他已经发觉,自己的父亲绝非泛泛之辈,很可能他父亲曾是个叫人闻风丧胆的人物!
甚至,有很可怕的仇家……
胡濙道:“小子,你好好想想吧!这个答案我暂时不能告诉你,不过我可以帮你解决另一个问题。”
秦明还未从上一个问题中醒悟过来,直愣愣地问道:“啊,什么问题?”
胡濙有些好气道:“你来找我不就是为了两件事吗?”
秦明又啊了一声,大叫道:“这,这你都知道了?我都还没说呢,你也太……太过分了!”
胡濙哈哈笑道:“这京城内还有我胡濙不知道的事吗?你想让我去试探刘太安我可做不到,不过我可以教你一招,我看你的身材与汉王有几分相似,你学了这一招,自己去试探刘太安,必然比我效果还要好,若他真是七煞门的人,一定会有所反应!”
乔装成汉王朱高煦去刺杀刘太安,若他是傀儡师,必然会认出来,若他不是,自然也不会有很大反应,这本来也是秦明的想法之一,只不过胡濙这次要让秦明自己去试,这可就有意思了。
胡濙道:“不过你要学这一招,得答应我做一件事。”
秦明问道:“什么事?”
胡濙神秘地笑了笑,道:“这件事我以后会告诉你!现在时间尚早,野味估摸还需等上片刻才到,趁这个时间,我就教你汉王朱高煦的鹤鸣一剑!”
“鹤鸣一剑?”
“对,他的鹤鸣剑是从毕坤的浑元剑法里领悟得来的,虽然招法繁复多变,但大致可分为九剑,我也只见过他前七剑,这剑法是越往后威力越大,但也越难学,现在我要教你的是他的第一剑,就是这鹤鸣一剑,把你的藏锋给我!”
黑光闪过,胡濙单手接住秦明的藏锋,转了几圈,又瞧了瞧道:“朱高煦的鹤羽剑内藏的也是跟你一模一样的藏锋,只不过他嫌藏锋剑短,用玄铁重新包裹铸成了鹤羽剑,现在他的鹤羽剑断了,可不是跟你的藏锋一模一样?嘿嘿,说起来还真是够巧啊!”
“这第一剑,出剑时必须要有鹤鸣之声,才能震慑对手,以假乱真!”胡濙抖动藏锋,这速度之快,远超上次二人比试时,利刃既快又抖,这样划破长空时,突然压缩气流迸发出锐利的尖啸,真的就像白鹤嘶鸣!啸!
这也是鹤羽剑的技巧所在,每一剑都在轻微抖动,变换着方向,仿佛伺机而动的毒蛇,又像灵活的鹤首,胡濙手握藏锋,整个人双臂一展开,加上他披着的袍子,真的就像一只巨大的灵鹤,振翅而起,而后出剑,破空,鸣啸,藏锋破入前方的石像金刚体内,犹如插入豆腐一样容易。
嘭!突然整座石像轰然碎裂倒塌,秦明大为惊讶,显然这剑并非直直地刺进去,而是有一定幅度的震动,所以这一剑刺入,石像受到摇摆震动才会瞬间碎裂。而这,也是鹤鸣一剑的威力所在!以肉眼难以辨别的速度震动剑锋来破开对方的兵器,而后再快速震碎,一剑两杀,乃是秘诀所在!
胡濙唰地收了藏锋,问道:“小子,看清楚了吗?”
由于胡濙的提醒,加上他刚才使用这一招时故意加大幅度,降低速度,秦明总算是可以看得清清楚楚,这一剑是如何聚力、如何抖腕、如何破入、又是如何震碎石像的,他在脑海里这么回想一遍,心中已有了七八分的印象,秦明点头道:“大概看清楚了!”
胡濙有些狐疑道:“真的看清了?那我刚才这一剑是破入石像几分?”
秦明道:“破入三分之一寸,而后发力向两侧抖腕,再逼入三分之一,破石!”
胡濙颇有几分惊异道:“你小子倒是练武奇才,这一剑虽然是鹤羽剑的入门式,但寻常的高手若不练个三五载也绝不可能领悟,你倒好,看一遍就能看清楚,看来我没看错,你果然有点像我!这一剑我也不必再教了,日后你自己好生领会吧。”
他也不管秦明学没学会,顺手一甩,藏锋就还给了对方,而后大喝道:“人都回来了,还不快把下酒菜拿进来,等着放僵吗?”门外急忙跃进了两个风使,正是小六、小七,二人弯着腰将打到的猎物送进来,不多不少正是一只毛色雪白的野兔、一只一斤三两的山鸡,还有一条肥硕的野猪后腿,这猪后腿还用雪细细地擦了,干干净净,未见一丝血渍。
两名风使很熟练地在雪地上架起柴堆,清理猎物,野鸡埋在火堆下烘烤,野兔、野猪则在火上炙烤,不一会儿,野味皮焦肉脆,吱吱冒油,这香味已经弥漫了整个山头,在荒郊野地没有太多调料餐具,胡濙就从古寺大殿中取出些残留的岩盐,二人吃着烤肉,就着烈酒,对着茫茫的暮色残雪,倒也说不出粗犷惬意!
夜色笼罩,已是戌时。胡濙喝得有些醉意蒙眬,不知是酒壮人胆,还是觉得夜深人静无人来访,他摇摇晃晃竟指了指皇城所在的位置,高声道:“世人都羡慕庙堂之高,嫌弃江湖之远,却不知庙堂之险远胜江湖,我如今逃离庙堂,躲入江湖,觉得如鱼归江河、虎归山林一般,说不出的自由自在,你说我现在要喝酒便喝酒,要去看名川山岳便去看名川山岳,天下任我踏足,风使随我调遣,无人知我姓名,更无仇家相逼,我有酒有肉有朋友,潇洒世间也不过如此!”
这人满脸通红,说得慷慨激昂,但秦明却分明听出了一丝不甘。
但凡隐者,皆是看透世事之人,只是世间所谓看透有两种:其一,大彻大悟,荣辱不惊,自知一人性命不过是三千世界的一缕尘埃,无关紧要,所以当一世人,朝闻道夕可死,生命了无牵挂。其二,不得志、不得愿,到最后心如死灰,自诩采菊东篱下,遥望南山外,洋洋洒洒大笑众人看不穿放不下,其实真正放不下的是自己,那一眼望断南山,心头始终难断千里之遥的朝堂,心中依旧不甘。胡濙虽然武功极高,性情也豪爽,但毕竟不到而立之年,正是青年得志,意气风发之时,他说这般话自然是带着一些不得志的意味,这不得志显然与他肩负的重任有关,与他自己期望有关,只是眼下秦明还不知道这人究竟肩负着什么样不为人知的巨大秘密。
他猜想,这很可能与皇城之中的某些势力大有瓜葛。他突然有一种不安的念头,这胡濙日后会是敌是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