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不舍
父亲赶着回去做木工活,跟如花交代了几句匆匆返程,留下如花孤独一人。她找了一个小木凳,端端正正坐了下来,手指摆弄着裙角,无所适从。梁柱上的吊扇在慢悠悠的转动着,嘎吱嘎吱地响,犹如老态龙钟的老爷爷,讲述着自己的曾经。
她实在有些无聊,走到屋檐的走廊上,想呼吸下新鲜的空气。雨一直在下,院子地面湿漉漉的。二婶进进出出,没有再说一句话,也没有看她一眼。她像一个透明人杵在那里,想念自己的家,想念姐姐。
“这两个兔崽子跑哪去了?下雨了都不知道回家。”如花听到二婶在里屋埋怨,她说的兔崽子应该是弟弟妹妹们。如花想见到他们,这样有人搭个话,一起玩会儿,不会显得自己多余。
远处的小路上,两个孩子,一前一后在奔跑。他们低着脑袋,双手交叉,遮住额头,冲进院子里。个子小且胖的因为小男孩跑得太快,在进门的刹那,摔了一跤,“哇哇——”地大哭起来。
二婶听到哭声,从屋里出来。“哎哟,我的小祖宗,快起来,都淋湿了,不生病才怪呢!”二婶冲到雨里,抱起他快速走到堂屋里。如花瞧见他俩的衣服都湿透了,雨水顺着裤脚滴到地上,湿了一大片。
“兰兰,让你怎么看弟弟的?你看他手摔破皮了。”二婶皱着眉头,鼻孔扭曲,二话不说,用手指的关节,往兰兰头顶使劲敲了一下。兰兰捂住脑袋,疼得嗷嗷直叫。
“妈,你干嘛?什么事都护着健健?我让他别跟着我,他非得跟着我,我有什么办法!”兰兰冲着二婶嚷嚷。
二婶一边慌张地给健健擦头发,换衣服,一边愤恨地说,“你就顶嘴吧啊,跟你爸一个样。改明儿连饭都没吃的,我看你啥能耐?”二婶说这话的时候,看了如花一眼。
如花如梗鱼刺,她吞了吞痰。本来她想劝劝二婶,消消气,话到嘴边,咽了回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想。
“我让姐姐回家,她不听,她一直在道场上跟林翔玩,有时候还吼我。”健健小声说,歪着头瞀了姐姐一眼,坏笑着,显然有些幸灾乐祸。
二婶更加生气了,揪起兰兰的耳朵,“兰兰,长耳朵了没有,跟你讲了多少回?别再跟那小子玩,有娘生没娘养的臭小子。”
如花有点同情姐弟俩,在这种高压政策下,他们还能“茁壮”成长。二婶的暴戾让她诚惶诚恐,以后恐怕得小心行事,随时注意避免踩到雷区。
兰兰揉了揉发红的耳朵,瞪了弟弟一眼,“臭皮蛋,你是乌鸦嘴吗?你看我下次还带不带你出去玩?”
“那我跟这个姐姐玩。”弟弟指了指如花。兰兰这才注意到站在一旁的如花,正巧如花跟她对目相视。
如花的脸微微泛红,圆圆的更像苹果,她微微一笑,想缓冲下这种尴尬。兰兰一步上前,拉起她的裙纱,大声说,“这裙子俊着哩,像地炕边上的蛇莓果子,我也想要这样的裙子。”
“你穿裙子?你看你假小子样,跟一群臭小子成天疯疯癫癫,不知道天高地厚。穿上裙子,人家还不给笑掉了牙。”二婶撇了撇嘴,手里拾掇着一堆刚换下的脏衣服,走了出去。
如花抿着嘴,忍着没笑出声。其实,在如花看来,兰兰一头齐耳的短发更像洋娃娃,只是举手投足之间彰显汉子气。
这时,二叔走了过来,看着她俩,“兰兰,这是大伯家的孩子,以后就住在我们家了。你跟她一般大,但她大你几天,你应叫她姐姐。过几天,镇上小学开学,我给你俩报名,你们一起上学。”
二叔的慈眉善目让如花吃了颗定心丸,绷紧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些。听到说开学,如花的眼睛便猛然一亮,因为她对上学一直充满着期待。如花回忆起当初大姐二姐上学时的情景,就如电影回放,一幕又一幕。
每天,姐姐会早早起床,在门口的榕树下大声朗读课文,比如《三味书屋》、《伏加尔河上的纤夫》、《静夜思》、《赠汪伦》等。每到这时,如花在床上便睡不着,隔着窗户,听姐姐朗读。清晨,榕树上的鸟啾啾啾地叫,仿佛在伴奏。
放学后,姐姐会给如花讲书里的故事,《乌鸦喝水》、《司马光砸缸》等故事,如花听得如痴如醉,常常缠着姐姐继续给她讲。于是,几个姐姐轮流给她讲故事,大大满足了她的好奇心。
如花喜欢姐姐的书包——绿色帆布挎包,印有“学习雷锋”字样。书包里装载着知识的海洋,有一片神奇的世界。每次如花翻开姐姐的书包,总会有很多新奇发现。像一些巴掌大的小人书,方方正正,里面是插图,下面写有一行字。如花不认识字,但爱看上面的图,花花绿绿,让她应接不暇。
“爸,我也要上学了吗?”兰兰问。“哇,今天林翔说他爸也要给他报名。”随之,她吐了吐舌头,将食指放在唇间,示意小声点。她怕二婶又骂她。
兰兰的话将如花的思绪打断,她怔了一下,继而连连点头。兰兰拍了下她肩膀,挽着她去自己房间玩。
如花被兰兰的兴奋情绪带动起来,两个如花般的小女孩你一言,我一语,各自聊着自己的故事。如花给兰兰介绍姐姐,讲姐姐们的故事,门口的大榕树;兰兰则跟如花讲村里的好朋友林翔、李二狗、铁蛋、铃铛,家里的大黑狗......
深夜了,她们躺在各自的床上,继续细数着自己的成长,讲到好笑的地方,笑得脚在空中乱踢,身体直颤。
如花真希望跟兰兰的关系一直能这样好,永远可以毫无保留的分享自己,成为亲姐妹,成为闺蜜。然而,成长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即使承诺过一辈子,但终究要长大,终究会成“你是你,我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