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喜剧
十一 Aristoteles著《诗学》,论戏曲起源曰,悲剧起于迎神,喜剧起于村社。虽其书残缺,论喜剧之卷,今已不传,无由详考其说。而喜剧由昉,已可略得大凡。盖二剧之兴,俱因生气精灵之礼拜,然同而实复殊。Dithyrambos者,迎春之曲,自Arion以来,多经文人润色,言近雅驯,其时在春季,演神之奋争苦难,终之以灵见,志在用感应之术,以促春气。社祭者,田夫野老之所为。其时在秋季,禾稼既登,蒲陶酒熟,民生丰乐,皆由神赐,礼有报赛,罄其感荷。迎春之时,惧春之不再来,故悲哀之气,寓于喜望之中,化而为剧,亦写人生之奋争苦难。秋赛之时,则喜春之重来,予万物以有生之乐,故欢愉之气,寄于感激之中。叫嚣纵肆,不能自禁,化而为剧,则嘻笑怒骂,亦无所变也。宗教仪式,约可分祈祷报赛二类。希腊悲喜二剧,即由此出,渐乃与仪式脱离而成艺术也。
喜剧本称Komoidia,义曰村社之歌。Komos者,义云乡村宴饮。盖村人集而歌舞,继以行列,而终之以酒宴。后遂引申其义,以Komoi为与祭者之称。Plutarkhos尝记之曰,昔者先民举行Dionysos之祭,仪式质朴,而至欢愉。有行列,挈酒一瓶,或一树枝,或牵羊,或携柳筐,中贮无花果,而殿以生支(Phallos)。此盖万物生成之祭,征诸古代及元始民族,往往有之。由今视之,或可骇怪,然在当时,乃不过宗教仪式之一。道德标准,本随习惯而定,故于风俗人心,固亦无害也。且希腊民族,以中和(Sophrosyne)之德著称。对于自然恒久之性能,有仞知而无讳饰,能节制而无遏逆,使之发泄得间,乃不至于横决。故于村社行列,予以容仞而严其约束,不见有可耻可讳者也。Aristoteles论悲剧,以为人心本有恐怖悲哀之感,得假此以泄之。又谓嘈杂之音,足以净人间之猛性,不使郁而为厉。故此村社之歌,亦自有明效大用。俾人得于此时,欢笑愉乐,一罄其情,亦祓除之一术也。
村社行列,初不与Dionysos之祭相关,但行于Doris诸邦,以祈报生气而已。至前四六五年,始用于春祭,Komoidia遂与Tragoidia并峙。其初但有村人假妆戴面具,歌舞游行,和以丝竹,或演滑稽动作,以供笑噱。是日又例得放言(Parrhesia),侮弄骂詈,皆可任意,受者不得较,其后即衍为喜剧中之枝词(Parabasis)。曲间,歌队突前歌诗,讥弹时政,或嘲笑时人,无所顾忌,盖犹存古风。古代喜剧,先有序说,继以枝词,次演剧中主人滑稽行事,多不联属,终以宴乐。作者颇多,今皆不传,唯Aristophanes尚存十一篇耳。
十二 希腊喜剧,分古中近三期,Aristophanes(前450—前385)实为古期作者之代表。所作剧讥评时事,大都政教二类。盖意主保守,尊古而非今,故当时民主之治,司法之制,多所责难,如《骑士》(Equites)《蜂》(Vespae)《鸟》(Aves)皆是。又如Sokrates之哲学,Euripides之悲剧,皆思想独绝,不合流俗,Aristophanes亦以曲刺之。作曲曰《云》(Nubes),言有少年从Sokrates学,而益流于恶,其父怒,欲火其居。又作曲曰Thesmophoriazusai,以嘲Euripides。雅典旧有立法祭(Thesmophoria),妇女共祀地母,男子不得与。剧言妇人以Euripides多写女子恶德,因于祭日共谋所以报之。Euripides使其妻父变服往侦,事败,执付法吏,Euripides潜定计,与妻父共吟所作曲词为号,乃得脱。及Euripides死,又作《蛙》(Ranae),言三子卒后,Dionysos苦岑寂,遂至幽冥之国,召一子返,而Euripides与Aiskhylos争不决,乃共角技,Aiskhylos卒胜。Aristophanes之剧,虽意见偏执,攻难思想新潮甚至,而能以美妙之词,饰荒唐之想,故亦有足观览者。晚年所作Plutos一剧,则写社会情状,不专刺当时政事,合唱亦益少,已与中期喜剧相近矣。
中期喜剧约起于前四百年顷。结构视古剧为整,其所讥刺,多为古代神话与当世诗人。及后写日常之事,遂变而为近期喜剧,Menandros最有名。所作剧百数十种。今止存断片六章,多以爱恋为材。剧中人物,如严父荡子,巧妇狡奴,皆世俗所常有。古剧所刺,多为时政,或涉个人,而新剧则言风俗人情,更为溥遍矣。希腊喜剧,至Menandros而完足,犹Euripides之于悲剧。唯Euripides之后,更无嗣响,遂至中绝,而喜剧独传,流泽于后世戏曲者,甚非鲜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