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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言 漫长崎岖的旅程

我从里诺匆匆离开,

二十狗仔紧紧尾随。

——杰瑞·加西亚杰瑞·加西亚,1942.08.01—1995.08.09, The Grateful Dead乐队吉他手。

5000万美元。

 

这笔钱,写在了合同的最下方,也是银行为我的新公司提供的启动资金;不过它将很快从我手中溜走,我的个人账户不会发生任何变化。人们常说从错误中学习经验,从失败中吸取教训。好吧,如果这是真的,那么我已经花了高达5000万美元购买真知灼见。不是每个人都经历过这么大的损失,损失的速度如此之快,如此惊天动地。我说的是真事。这是一个寻找创意的故事,我会谈谈创意的起源是什么,如何构建创意,以及它如何演变。所以,这就是我花5000万买的东西,我从这次找寻中学到的是:创意是由不同的想法构造的,没有绝对原创的想法,我们不能从无到有去创造,我们必须借鉴过去。创意来自其他创意。这就是为什么我说创意是借来的。

 

现在是,过去是,将来也是。

好好想想吧!

 

看着桌上的5000万美元的“赌注”,我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我不想过早亮出底牌,因为这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谈判。我试图虚张声势,试图结束交易赢得这笔钱,这是我的首轮秀,我却坐立不安,难以集中精力。我的额头沁出豆大的汗珠,希望他不会注意到。

“就这些?”我问。我的手由于紧张而潮湿,于是我把双手藏在桌子下面。

“去你的,戴维,”他说。

他是一位年轻有为的银行行长,45岁左右,看起来很真诚,也许我可以信赖他。针对他的开价5000万,我还价6000万,因为我认为这是每个人都会使出的招数。他笑了。其实5000万美元对于一个初创公司已经很多了,这个数,是前几天通用电气资本出价的两倍。我的公司,叫Preferred Capital,它的资金来自我的个人储蓄和公司运营的现金流,没有债务。所以这5000万美元,有大部分将进入我的口袋。对一个来自马萨诸塞州的中产阶级孩子来说,已经很不错了。

那天我们签署了5000万美金的意向书。随后是为期一个月的尽职调查,银行会审查Preferred Capital公司的收益表和资产负债表,其次是资产负债正式转让,一张写了好多零的支票。那是1999年的秋天,我期待着新年的到来,它意味着新的世纪、新的千年、新的开始。我不害怕审计,因为我看过一些书,做了准备工作。这些都是走个过场。

四年前,我成立了信贷公司Preferred Capital,为其他公司提供贷款和租赁服务,他们可以用这笔钱购买设备,比如电脑、复印机、家具等。Preferred先和客户进行合同谈判,然后把发票寄给设备供应商,待设备安装完毕就把合同出售给银行或通用电气资本。在最初的几个月里,我是公司唯一的员工,身兼总裁、营销经理、销售代表、金融分析师等职,还负责接待。我有一张办公桌,两部电话。我并无野心去创造一个发展最快的美国公司,我只想自己当老板做决定,实现个人抱负。我最关心的是生活方式,而不是收入或股票收益,也不是公司业绩两位数的增长。我不想参与激烈的竞争,所以我搬到了太浩湖太浩湖(Lake Tahoe),位于美国加州和内华达州之间的高山湖泊,海拔1897米,冬天降雪期长达8个月,路面经常积雪盈尺,湖水却不会结冰。,把Preferred Capital公司安在了湖畔,因为我认为这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地方。

一百年前,马克·吐温谈论过这片相同的湖岸,说这里是“地球为人类提供的最美的风景”。和马克·吐温一样,我在第一次横跨美国大陆东西海岸的越野旅行中发现了太浩湖。真不敢相信还存在这样一个地方,当我第一眼看到它,就想把它变成家。深绿色和蓝色是主色调,森林、高山和清澈的湖水完美结合,倒映着深蓝的天空。天越蓝,湖越蓝,在这高山深处,蓝到了极致。之后的20年,我对家人和朋友说:“有一天我要在太浩湖定居。”总有一天。所以当我创办Preferred Capital——一家通过邮件和电话就能开拓市场的公司时,我发现可以一举两得。我可以做我自己的老板,同时,生活在太浩湖的蓝色世界里,两全其美。这一天终于来了,我的梦想也变成了现实。

然而,公司的成长比我想象得更快、更大。刚开始公司的资产只有5万美元,之后Preferred Capital拥有超过300名员工,十几个办事处,收入超过20万美元。每个季度,Preferred都能扩张一倍;利润稳超上个季度。我成了一个管理高速扩张的公司的多面手——招聘、培训、营销,我都一手抓,我还负责优化这些体系,以便控制这家公司。我身处吸金风暴的中心,现金从我的公司里不断流入流出。我成了百万富翁。这是激动人心的事情,我在激情的飓风中迷失了自己。太浩湖的生活方式已经离我远去;我要变得比后来的人更强大、更厉害、更勇敢。我在加利福尼亚州圣克利门蒂的悬崖边买了一套五百多平方米的海景别墅,在内华达州克里斯特尔湾买了第二套房子,坐落在太浩湖岸边。车库里塞满保时捷、揽胜,家里安装了时下最先进的电子设备。我赢了比赛(rat race),可是莉莉·汤普琳指出一个事实,我还没有摆脱“鼠辈”(rat)的身份rat在原文中一词多义。rat race指激烈的竞争,用rat形容人则指鼠辈,卑鄙小人。作者说自己赢了rat race,可是仍然是一只rat。

有一天,我坐下来倾听一位雇员的抱怨。这个穿着短裙的年轻漂亮女孩,在向我抱怨另一个穿着更短裙子的年轻漂亮女孩是如何地缺乏专业素养,我开始走神,我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梦想有没有照进现实?我变成了一个官僚主义者,通过协调裙子的长度让每个人都高兴。够了,我想我该出局了。我是一个企业家,一个有想法的人,不是一个经理人。Preferred Capital公司现在需要的是专业的管理,而不是一个新的创意。让别人去担心裙子的长度吧。是时候把它卖掉,退出比赛,回到最初的梦想,回归到青山绿水的生活。我已经拥有得足够多了。当时还是90年代末,互联网泡沫引发了一系列并购狂潮。那些收入很少或根本没有收入的公司都能卖出奇高无比的价钱。另一方面,Preferred Capital已经形成成熟的商业模式,它的收入和利润数以百万计。这是一次非常划算的收购,所以银行愿意出资5000万。

签了意向书后,离收购正式结束还有一个月,我决定环游世界。打包好行李、滑雪板和冲浪板,我叫上兄弟约翰和几个朋友,前往洛杉矶国际机场开启了冒险之旅。一开始,我们先去日本探险一周,在高峰时间挤地铁,喝清酒,晚上吃寿司。然后,我们前往印度和喜马拉雅山,在世界最高的山上滑雪。从那里出发,我们又在加德满都待了几天,下榻珠峰山脚的雪人牦牛酒店(Yak and Yeti Hotel)。然后我们来到尼泊尔南部的大草原,徒步旅行、露营,寻找黑犀牛和西伯利亚虎的踪迹。随后我们去泰国曼谷感受嘈杂喧嚣,最后来到巴厘岛,徜徉在南太平洋外礁,在小帆船的露天甲板上玩冲浪。这只是前奏,美好的生活在等着我,一个我想要的最初的梦想,探索地球不问世事,时不时回到太浩湖的蓝色世界修整旗鼓。

一个月后我回家了。我要去“结束”交易,回到我最初的梦想里。我被叫到纽约签署最后的文件,把资产和负债表亲手交给对方,拿到支票,远离疯狂的竞争。永远不再回来。

我走进帕克街的董事会,上衣口袋里别着一支50美分的比克笔,这还是我从酒店房间里顺来的。整个上午我都在练习签名。我想这是我最后一次穿西装吧。肾上腺素在我的血管里奔跑,就像从喜马拉雅山冲向南太平洋的珊瑚礁。这将是我职业生涯中最重要的一天,因为这将是我最后一天上班。我要第一个越过终点线,跑着跑着就这样赢了比赛。

“你好,戴维,”银行行长说。这是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他向我介绍了两位律师,他们没有准备文件,也没拿公文包,所以我没有签任何东西。出事了,还是件大事。

我不记得谈话是如何开始的或者又说了些什么。就这么忘记了,就像一个人在惨烈的车祸里失去所有记忆。我所知道的是:联邦存款保险公司在前一天关闭了银行。银行的房贷部门发放了太多的担保不足的信贷额度。到今年年底,银行资不抵债,倒闭了。这一切与我或我的公司无关。除了银行放弃收购Preferred Capital,我们几个月前签署的意向书现在也一文不值。在此期间,按照合同约定提供3000万美元资助,已经无法兑现,但是这笔债务却在公司账单里;我们已经产生了这笔交易,并获得他们的批准,现在我们正在等待资金。换句话说,我再次回到疯狂的竞争(rat race)里,这次我被远远甩在后面,因为我现在负债3000万美元。

我走出会议室,变了个人。我失去了支票,得到了一张我付不起的账单。如果合同早几天通过,我就不会在这写这个故事了。

我打电话给通用电气资本,一个月前这家公司还愿意提供给我2500万美元,但命运总是充满讽刺,当时的总裁已经辞职,去Intuit公司TurboTax部门当老大了。通用电气资本现在的临时总裁,对前任的任何交易都不感兴趣。所以,在接下来的几个月我和我的员工们一直在努力节流,但这远远超过我们所能掌控的。像葛底斯堡之役葛底斯堡之役:1863年7月1日,15万名士兵在命运安排下,相会于美国的葛底斯堡,这场战役是美国南北战争的转折点。的高潮“皮克特冲锋”一样,这是一次勇敢和值得尊敬的努力,不过从一开始就注定难逃一死。我的现金储备快用完了。如果我没有这么自大,我会在银行撤回要约的那天就关闭Preferred Capital的大门,带走数百万美元,但这种想法从来没有出现在我的脑海。我的自负让我相信,我能战斗,能开拓市场,能管理好,能走出困境。毕竟,我擅长开疆拓土,所以我有信心能保持头脑冷静。但我错了。事情变得越来越糟,我的世界快要崩塌了。我被困在流沙里,越挣扎,陷得越深。

年底,我的公司完了,剩下大量的赊欠和违约。200名员工下岗。很多人都是我的朋友,我觉得我违背了对他们的承诺。离开的人感觉到了即将来临的厄运。律师、枪和钱都无法拯救我。我已经沉没了。

我无法应付这个局面。本来只是偶尔喝酒的我,现在和酒瓶的关系亲密起来。我开始酗酒。工作结束后,我就泡在当地的一家小酒吧“湖心的杰克(Jake's on the Lake)”里。我通常坐在酒吧靠后的位置,就在角落里,挨着出口。如果有必要,我会吃了霸王餐马上逃走。一个朋友曾告诉我,伏特加配红莓汁是不错的酒精饮料搭配,能给人带来最大的愉悦,却很少带来宿醉的痛苦。所以我选择了它。

“和平常一样吗?戴维?”调酒师问我。

“是的,提姆。上酒吧。医生说我需要一小时喝四杯。”提姆笑了,很慷慨地倒了一杯Stoli and Cran给我。我微笑回应。

“你还好吗?”提姆问。

“很好,”我撒了谎。他不知道我内心刀绞般的痛苦。

第二天,我悄悄地离开了太浩湖。我卖掉了我在Preferred Capital的股权,卖了几千美元而已,离开了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地方。我不知道我要去哪里,或者我是否会回来。几个月后,我申请了个人破产,搬进了租来的公寓,隐藏在亚利桑那州坦佩市。我在11月的暴风雪里开车离开了太浩湖,我回头看了一眼湖。它不再反射出湛蓝的光芒。它是黑色的。

你懂的。